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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堂内诸人皱眉,贾母对凤姐儿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黛玉的心却忽地揪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眸光死死看向门口方向。 凤姐儿还未出门,就见一头上扎着两个发髻的小丫头子钻了进来,然后扬着脸绷紧嘴,用力将猩红毡帘高高拉开。 未几,就见贾蔷搀扶着林如海进门…… “哎哟!” 凤姐儿最先看到半边身子被血染透的贾蔷,骇然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贾赦眼睛一亮,与贾政、王子腾纷纷站起身来,似在期盼着某人走两步就倒下…… 高台上,贾母、王夫人等人也是唬了一跳,脸色发白。 黛玉一张俏脸更是不见一丝血色,薄唇颤抖着,缓缓站起身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 贾蔷虽面色苍白,半身染血,然眼神明亮,第一时间看向黛玉,与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黛玉死死咬着唇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绕开椅子走了下来,虽站在林如海一侧,可目光却移不开贾蔷…… 看到这一幕,林如海心里亦是后怕,倘若今日贾蔷果真出了事,命丧天狼庄…… 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好在,好在一切安好。 他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笑了声:“无事。” 然后对高台上都已经站起身的贾母道:“本不该立刻就来,只是怕谣传过来惊扰了老太太,再者,也为了道喜,所以从宫里出来,就立马赶了来。也方便蔷儿,一会儿再开宗祠将喜信儿告诉贾家的列祖列宗。” 贾母闻言,惊异的打量起贾蔷来,奇道:“蔷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你姑祖丈说给我道喜?” 贾赦本想口出不逊,讥讽两句,只是想到还要这孽障掏银子,就忍下了。 倒是王子腾想的多些,结合前面贾琏所言,贾蔷在东城出了事,这会儿看来,或许是因祸得福。 贾蔷面色淡然,道:“今日我领兵马司兵丁去查抄天狼庄,没想到在里面查抄出违禁兵器,随即立威营谋反,被我平叛阵斩了永昌侯仇成……” 听闻此言,王子腾失声道:“怎么可能?” 贾赦也忍无可忍的讥讽道:“马不知脸长,提督立威营的大将军永昌侯仇成,出了名儿的勇冠三军,便是在元平功臣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就凭你,也敢扯甚么阵斩仇成?你怕不是黄汤灌多了,痴人说梦话吧?” 贾蔷冷笑一声道:“我又没有整天在家搂着小老婆吃酒,又怎会吃醉了说梦话?” “你……” 贾赦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活活气死,一张敷了粉的老脸,也涨红发紫。 他不敢再骂贾蔷,就质问林如海道:“如海,他是你的弟子,你就这样教他同长辈说话的?” 林如海对贾蔷“诶”了声,又摇了摇头,随后对贾赦苦笑道:“如今我也教不得他了,恩候啊,蔷儿还真没说胡话,若非如此,他这一身伤又从何而来?立威营仇成反了,蔷儿因提兵斩了他,才因大功晋封为一等侯。我们刚从宫里出来,就到这边来了。” “甚么?功封一等侯?!” 贾政又惊又喜的大声道。 贾母、李纨、凤姐儿等人也无不惊喜,迎、探、惜三春并湘云姊妹们也纷纷露出笑脸来。 贾家再出个侯爷,终究是好事。 黛玉美眸中,又是惊喜又是责怪的看着贾蔷,眸光似水。 唯有高台上的王夫人和宝玉母子二人,面色淡淡。 王夫人担忧的是,贾家出来这么个东西,往后王家能否再借上力,就不好说了。 宝玉心碎的,则是黛玉一颗心,已经悉数放在贾蔷身上…… 贾母的心思也复杂难明,虽然极不喜欢悖逆不知礼的贾蔷,可再怎么说,贾蔷也姓贾,不姓王。 若是他能心向贾家,贾母以为,有些人情,落在他身上,总比落在外人身上强。 当然,若他还似从前那样狂悖无礼,那她也不会惯着他。 念及此,贾母对凤姐儿道:“快让人再去张罗一桌子,既然是喜事,总要喝两杯才是。” 又对林如海道:“你身子骨不好,这两日我特意让人打听了份药膳,清淡补人的,你就不和他们吃酒了,用这份药膳就是。” 有些出乎意料的林如海躬身道:“让老太太费心了。” 贾母长叹一声,道:“我如今不过是个老悖晦的糊涂婆子,也不奢望你们这些儿女公候万代,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喽。” 忽又对宝玉道:“你比蔷哥儿虽胖些,但身量上大体差不离儿。去寻一身你的衣裳给他换了,这一身血,刺的我眼晕。仿佛又看到了国公爷当年出征回来的模样,真真让人揪断心肠哪。” 宝玉闻言,便引着贾蔷去了他的院里,边走边道:“也就是你了,换个别人,我的衣裳便是扳了,也万万不能给别人穿的。” 贾蔷因不愿林如海为难,才不得不来,听闻此言无语道:“你要这样说,我总觉得你衣服上肯定有骚气。” “去你的!” 宝玉拿这人没办法的样子,正说话间,忽见一模样本分中带几分秀美的姑娘过来,看到贾蔷半身是血,唬了一跳,宝玉忙温柔道:“袭人莫怕,蔷哥儿是在外面平叛立下大功才受的伤,这是忠义的血,干净的,不脏,你去寻一套我没穿过的衣裳来。” 袭人闻言,忙进屋去寻。 又打发了两个丫头来沏茶,宝玉还特意介绍道:“这是麝月和秋纹。如今我院子里便是袭人和她们两个,再有就是几个扫洒的小丫头子。” 这是世家公子哥儿的待客招牌,为亲近的人亮一亮屋子里的美婢。 贾蔷却没理会这些,他心里好奇道: 三大丫头?那晴雯去哪了? …… 第0273章 谁来修园子? 不应该啊,早在贾宝玉游幻境指迷十二钗时,晴雯就应该出现了。 那应该是很早之前,离元春封妃都还早。 贾蔷之所以记得这个丫头,不是因为此女是贾家那么多丫鬟里最漂亮的那个,而是因为她是死的最惨的那一个。 被赶出园子后,在冰冷的草席床上,痛的生生嚎了一夜的娘亲,方才咽气…… 晴雯本是赖家老嬷嬷买来自家用的丫头,后来常跟着赖嬷嬷来贾府,因其生的标致,且口齿伶俐,入了贾母的眼,赖嬷嬷因此送与贾母。 贾母因见满屋子丫头模样爽利言谈皆不及她,以为只有宝玉才配使唤,就将晴雯给了宝玉。 既然如此,宝玉怎说他院子里只有三个袭人、秋纹和麝月三个大丫头? 心中正思量着,就见袭人捧着一身干净衣裳过来,笑道:“这是冬至时太太才给裁剪的,偏二爷嫌素淡了些,一直未穿。我听人说,小蔷二爷好着素色衣裳,就选了来。小蔷二爷先试试,若是觉得不好,我再去换别个。” 宝玉见她如此周全,自觉有体面,在一旁笑道:“往后不能喊劳什子小蔷二爷了,要改口叫侯爷了。” 袭人和后面的麝月、秋纹三人闻言,无不一怔,不解其意。 宝玉叹息一声,对贾蔷道:“去岁时见你,还道你可怜。我和薛大哥、冯紫英还有琪官,住在那样的屋子里,连个正经的锅碗瓢盆也没有,只在瓦罐里煮粥吃。为了助你度难关,我们一人凑了五两银子,薛大哥凑的多些,紫英还送了不少米面与你。谁能料到,连一年的光景都不到,你袭了东府的爵不说,还封侯了……” 袭人等人惊疑不已,真假难辩,贾蔷也奇道:“你素来最厌恶这些功名富贵之事,今儿是怎么了?也想当一个禄蠹不成?” 宝玉一脸心碎道:“若是我也能如你这般,许是林妹妹她……” 贾蔷闻言抽了抽嘴角,拍了拍宝玉的肩膀,道:“你莫要以为她是贪图富贵之人,今日之前,我又算甚么?宝玉,我不想同你说教甚么,也不愿对别人指手画脚。只是如今我为贾族族长,东府袭侯位,因见整个族里,除了贾芸外,也就你至少不会为恶拖后腿,所以就多说两句,你可愿听否?” 宝玉呆呆的看向贾蔷,缓缓点头道:“你说罢。” 贾蔷“嗯”了声,略略整理了下思路,道:“你本心不坏,自小老爷太太管教的严些,因此性子偏软。这不是甚么坏事,只是一旦有大难发生时,你很难撑得起一片天地,来保护需要你保护的人。譬如她们……” 贾蔷手指了指面色复杂的袭人等人,道:“倘若现在贾家落败了,被人抄了家,无官无爵,没了进项来源,你还能护得住她们吗?咱们男人,最廉价的,就是一无是处的温柔。大丈夫顶天立地,生为男人,就算不去争一个功名富贵,可总要能保护好身边人吧?” 宝玉忍不住道:“我护不得她们?” 贾蔷笑道:“倘若现在太太说,她们中间哪个不好,让人拉出去配小子,你护得住她们?” 宝玉闻言顿时挫败,贾蔷却不再多言。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说这些,也只是因为当初他落难时,宝玉送了五两银子周济于他。 至于听不听,随他去罢。 “你干甚么?” 贾蔷拿着衣裳就要去换,见宝玉要跟上,不由皱眉问道。 宝玉叹息道:“你不是要换衣裳吗?我帮你看着……” “看你大爷!” 贾蔷笑骂道:“去去去,我换衣裳,连你院子里的丫鬟都不用,还用你?这方面我和你不同,我对分袖龙阳之好,丁点兴趣都没有。你敢进来我一定揍你,滚蛋!”说罢,在袭人等瞠目结舌中,进了里间去换衣裳。 “粗俗!” 宝玉闻言面色涨红,在后面生气跺脚道。 未几,贾蔷便很快出来,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衬得他愈发显得身量修长,俊秀不凡。 许是因为方才得知了贾蔷封侯的消息,此刻袭人等人看见贾蔷,总觉得他贵不可言。 “走吧,去看看你们府上大老爷,和你舅舅打的甚么主意。” 贾蔷挽好袖角,对宝玉笑道。 宝玉刚平复下来的面色,又因这句话陡然涨红,几乎羞愧的不敢抬头。 他是心里有鬼,却没想到,贾蔷居然已经知道了甚么…… 见他如此,贾蔷哈哈笑道:“和你又没甚干系,你羞臊个甚么?别忘了,我也姓贾!” 宝玉闻言,感受好了些,摇头叹息道:“你也看到了,家里的事,我半点也做不得主……” “我明白,所以才不会怪罪于你,走吧!” …… 荣庆堂上,姊妹们已经撤回了西暖阁歇息。 贾母坐在上座,旁边是邢夫人、王夫人和从梨香院请来的薛姨妈。 “熬”过昨夜后,薛蟠的身子骨迅速的好转,也让薛姨妈海松了口气。 她是王子腾和王夫人的亲姊妹,今贾家有喜事,既然她在贾家,便一并请了来。 女人们单独一桌,爷们儿另一桌。 贾赦、贾政、王子腾、林如海,贾琏、宝玉本是没资格上桌的,但既然贾蔷要上桌,单他一人不好看,所以就让贾琏、宝玉也上了桌。 满满一桌好菜,独林如海面前摆放的是一份上好的药膳。 齐齐落座后,贾母笑道:“今儿蔷哥儿立下了大功,宫里皇帝晋了他的爵,封他当了一等侯,这是咱们贾家的大喜事,正好亲家老爷也在,又请了姨太太来,都是一家人,一起高乐庆祝一番。” 除了贾赦外,其他人纷纷举杯,共饮喜酒。 便是西暖阁内,探春都小声的问黛玉道:“林姐姐,一等侯是几品?” 黛玉没好气道:“明知故问,自然是超品。” 她不信饱读经史的探春会不知此事。 果不其然,就见探春又坏笑道:“那侯爵夫人,是几品呀?” 连随薛姨妈一起来的宝钗,这两日憔悴许多,听闻此言都笑出声来。 黛玉俏脸通红,咬牙啐骂道:“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三丫头,如今也学坏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探春忙躲闪求饶道:“好姐姐,快饶了我这一遭罢!我这是同你道喜呢!” “呸!” 这边闹着,湘云却挨着宝钗坐着,小声笑道:“宝姐姐,我怎么听说,你哥哥险些坏事时,还把你托付给了蔷……” 话没说完让宝钗掩住了口,杏眼瞪她道:“再胡说,仔细着。” 湘云连忙用眼神求饶,待宝钗松开手后,才赔笑道:“这边府上下人跟前到处都在传呢,又不是独我一人说的。” 宝钗闻言,面色一白,再看着黛玉娇羞打闹的模样,眼睛里满满都是苦涩,身体冰凉…… …… 正堂上,贾母见隔壁,贾蔷和宝玉坐在一起,居然还偶尔说笑几句,不由看向王夫人。 一直冷眼旁观的王夫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不过,她本来就知道,宝玉和贾蔷关系还算不错。 只是这个不错在她看来也只是面子上的虚假关系,不然,贾蔷又会夺走了黛玉? 宝玉要不要是一回事,可贾蔷主动夺走,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贾赦、贾政、王子腾这等世家弟子都是酒桌上的好手,没多久就将场面温的热闹起来。 见局势差不多,贾母心里一叹,对林如海道:“如海啊,如今你大侄女在宫里封了贵妃娘娘,太上皇和皇上准许家中有园子可驻跸关防之外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贾家也想请贵妃回家省亲,打她那么点大就送进宫里,如今都这么些年了,也该回家看看了。” 见贾母、王夫人等人皆抹泪,林如海虽心知肚明其用意,却还是缓缓点头道:“合该如此啊。” 贾母又道:“我就知道你必也是如此看待……可是啊,重起重宇之宅,修盖省亲别院,花费靡多啊。” 林如海沉吟稍许,道:“若是短了银子使,林家倒是还有一些,虽林家家业大半被我拿去买了书,但三五万两,总还是有的。这些原是准备给玉儿准备嫁妆所用,不过暂时挪过来使一使,也不妨事。” 贾赦等人闻言心动,贾母却连连摆手道:“再没有这个道理,林家的银子是林家的银子,再者,你问问玉儿的这两个舅舅,可有面目拿外甥女儿的嫁妆银子挪用的道理没有?” 这般一说,贾赦干笑两声,连连摇头道:“再没这个道理,再没这个道理……”又对林如海道:“如海啊,贾家还不至如此。说起起园子之事,琏儿当日倒有个主意……琏儿,不妨说出来让你姑丈听听,可用不可用。” 贾琏闻言,心都颤抖了下,盖因林如海如渊般平静不见一丝波澜的目光,和另一边一双清冷锋利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贾琏干笑了声,脑袋里懵然作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张的口,就将会芳园的事说了出来。 等他说罢,贾赦满意的捋着胡须,道:“会芳园本身就是一座好园子,山水亭台楼阁桥宇,一应俱全。只是略显小巧了些,再往西折回一里地,圈起来,便可起一座大园子,足以贵妃省亲之用了。” 此言说罢,贾家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如海面上。 他们知道,凭他们逼迫,很难让贾蔷低头,可是林如海若是开口,贾蔷一定得点头,所以,就看林如海的了。 贾蔷见林如海眉头微微皱起,却忽地眉尖一扬,看着贾赦笑道:“也真是有趣,贾家的事,还需要让我先生来开口么?这样罢,我估计要完园子,以你的面皮,多半还准备要银子。与其让你们来折腾,这套省亲的园子,我东府来包办如何?一不用你们出力,二不用你们出银子,把西面那块地给我,贵妃省亲的园子,宁国来办!” 贾赦闻言,都顾不得着恼言语中的不敬,追问道:“若如此,这座园子,又该是谁的?” 贾蔷冷笑一声,举起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后,反问道:“赦大老爷,你觉得呢?” 他敢说归西府,贾蔷就敢掀桌子! 臭不要脸的杂毛鸟! 第0274章 变了心思……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 西暖阁内,地龙只烧的温热。 隆安帝穿了一件杏黄单衫,殿内瑞兽香炉吞吐出一阵阵甜而不腻的香气。 然而隆安帝的面色,却阴沉的可怕! 贾蔷隐藏起来的胡女和账簿,如此重要的证人证物,居然被人堂而皇之的刺杀、劫掠了。 隆安帝只觉得是有人在对他进行赤裸裸的嘲笑和打击! 先前对贾蔷封爵造成的乌龙,因其斩杀了永昌侯仇成,算是抹平了。 可谁知这份尴尬还未散尽,竟然有人敢如此挑衅! 让他感到了奇耻大辱!! 然而让隆安帝感到可悲的是,他连调动兵马大索神京都做不到。 因为担心动静太大,惊扰了太上皇祈福…… 憋屈,耻辱! 最窝囊的是,发生了这样坏的事,他居然还不能将绣衣卫指挥使革职拿办! 换个人,隆安帝砍他脑袋的心思都有。 可如今的绣衣卫指挥使,是皇太后的胞弟,隆安帝的亲舅舅…… 唉! 长长一声叹息后,他听到殿外仙楼佛堂内无量寿宝塔上铜铃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便皱眉回过头看去。 他已经传过旨,今晚不翻牌子,也不许任何人打扰,却不知何人如此大胆…… 正暗怒着,却见一身量明媚,一张俏脸更是有倾国颜色的皇后款款而来。 分明已经是两个皇子的母亲,可在一身牡丹掐腰织锦薄罗花绵长袍的衬托下,还是显得如双十少妇般,既丰美多汁,又不失年轻气息…… 看到尹皇后到来,隆安帝怒气稍减,叹息了声道:“皇后来了。” 尹皇后笑道:“原听说陛下今日大破一桩谋逆案子,缴获无数,挫败了逆贼的阴谋,还准备给陛下庆功呢,陛下缘何反倒不乐?” 隆安帝闻言,面色又阴沉下去,气愤都:“天狼庄算甚么,便是永昌侯仇成,也不过冰山一角!这起子逆贼背后,还有看不见的反叛贼子!原本,贾蔷将胡女收押,还将账簿提前一步自大火中拿走,大好的机会,结果被绣衣卫那群酒囊饭袋给白费了。他们居然能让人堂而皇之的杀了胡女,烧毁账簿。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尹皇后闻言,却笑道:“皇上,何必动雷霆之怒,仔细伤了龙体!臣妾倒觉得,皇上想的忒坏了些,此事皇上大可不必如此气恼!”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若这等奇耻大辱朕都不气,这个天子当着还有甚么意趣?” 尹皇后忙赔笑道:“臣妾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上您想想,永昌侯仇成,那是勇冠三军的大将军,这等人居然有谋逆之心,若果真让他成功起事,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臣妾知道他后面必是还有黑手,但那黑手见不得光啊,只会躲藏在老鼠洞里暗中行事,他又能有几个如仇成这样的武侯大将为爪牙? 今日贾蔷斩杀了仇成,便等于斩断了这幕后黑手的一大支柱,使其伤筋动骨,元气大伤!再者,天狼庄仓库里藏着那么多违禁兵器,可见都是为幕后黑手准备的。想准备这么多兵器,绝非易事,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往后,兵部和各京营严查武库,不放一刀一箭出去,那么幕后黑手再想囤积兵器,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今日陛下实有大收获,幕后贼子却有莫大的损失,陛下实不必这般着恼,气坏龙体不是顽的呢。” 隆安帝闻言,再细细一想,居然很有道理,心里的暴怒郁火散了一半,看着皇后笑道:“朕不意,梓童竟有此等见识!军机处那几块朽木老姜,不如皇后多矣。” 尹皇后笑道:“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甚么见识?不过想着能让皇上宽宽心,就专捡好听的说罢了。皇上可不能取笑人家才是……” 看她如此年纪,还能这样娇俏,隆安帝上前将她轻轻揽住,有些霸道地说道:“下月是国丈六十大寿,朕要封他个官做,封他绣衣卫指挥佥事如何?这一次,再不准拒绝!田傅都能当绣衣卫指挥使,朕的国丈当不得一个指挥佥事?” 尹皇后闻言,却慌忙从隆安帝怀中起身,然后大礼拜下道:“皇上待尹家已经仁至义尽,准许尹家三名子弟入国子监读书,如此大恩,实在已经足矣。尹家子弟若有德行,自然可以在科举考场上见真章,而后为陛下效力。可若没有德行,他们福薄担不住隆恩是一则,二来,若是耽搁了陛下的大事,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隆安帝闻言怒道:“你是朕的皇后,你的家人怎会是福薄之人?你在怕甚么,难道怕朕保全不得他们?” 尹皇后闻言,抬起头来,目光崇仰的看着隆安帝,骄傲道:“陛下是臣妾的丈夫,亦是臣妾的天,臣妾怎会担心陛下保全不得臣妾母族?只是,陛下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圣君,陛下心怀开辟宇宙革新天地之大志,臣妾纵然帮不得皇上分毫,又怎敢拖累陛下后腿?尹家人之才,臣妾心知肚明,他们是做不得高官的。陛下非要降下隆恩,岂非要陷臣妾于不义之境?臣妾只有自请白绫,以全陛下千古大业!” “梓童!!” 隆安帝感动一颗心都要化了,男人一世,谁能经得起如此善解人意的贤妻落泪? 将尹皇后搀扶起,重新搂入怀中后,隆安帝长叹息道:“若人人能如皇后般待朕,朕又怎会苦恼至此?” 尹皇后擦去眼泪,笑道:“甚么事能难得到皇上?臣妾却是不信。” 隆安帝摇头道:“今日之事,不可不严查,可是,绣衣卫实在不堪大用。中车府却还不到见世的时候……” 尹皇后闻言,美眸微微转动,笑道:“宁国府的新侯爷不是今日捅破天的人么,让他去查就是,他身上本身就挂着绣衣卫千户的衔,让他坐实了……” 话没说完,隆安帝就连连摇头道:“贾蔷此子,朕如今是准备好好用用,却没打算毁了他。这个年纪就让他参与到这种事情来,一来实在儿戏,他也太年轻了些。二来,他是林如海的弟子,朕还打算留给后继之君大用。人才难得,朕不忍心。虽然眼下朕是以他为刀,追缴亏空,但有朕在,总不会用的太狠,用废了他。他和贾家不是一回事……可若他一旦陷入这等事中,纵一时权势滔天,事后必无保全之理,不必如此。” 尹皇后闻言眸光闪烁了下,心中虽不明白隆安帝为何改变了心意,却还是笑道:“那也容易,不让他入绣衣卫,却可让他暂时提调五城兵马司,将京城那些所谓的帮派通通清扫一遍。有一个天狼庄,难免就有第二个。果真能查出几个来,断了幕后之人的兵器,岂不让他们成了无爪牙的废物?” 隆安帝闻言,眼眸一亮,缓缓点头…… …… 半个时辰后,等尹皇后自养心殿出,乘凤銮折返凤藻宫时,低头对身边一黄门太监道:“牧笛,明日传信回尹家,告诉国丈,可以交好贾家。另外,让尹浩多去寻贾蔷,他们是同龄人,好相处,让他多多与之交好。” 能让天子变了心思,开始器重乃至保全的少年侯爷,尹家怎可不多交好一二? 提前交好一分,便可提前积蓄一分力量…… 那黄门太监闻言,轻声应道:“奴婢遵旨。” …… 荣国容,荣庆堂。 饭桌上,贾赦奇道:“起好的园子,自然当归贵妃所有才是,难道还能归你?” 贾蔷冷笑道:“贵妃二三年才回来一次,甚至三五年才回来一次,偌大的园子都空起不成?贵妃是回家探亲的,不是回家跑马圈地分产业的。宫里有御花园,贵妃甚么没见过?眼皮子没那么浅! 再者,日后贵妃有了小皇子小公主,说不得都没功夫再出宫了。 所以,这园子的归属权最好划分好,免得以后两府扯皮打官司。东西两府是兄弟之府,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先小人后君子,总比先君子后小人的强。” 贾赦闻言,脸上暗怒,不理贾蔷,问林如海道:“如海,你怎么说?这等事也要算个清楚,还有甚么同宗之情,还有甚么天理?” 林如海干咳了声,轻笑道:“恩候兄,凡事以贵妃省亲为重。若是你觉得西府独自能办好此幸事,就别让蔷儿这毛头小子掺和了。他啊,如今都成超品侯爵了,又是贾家的族长,我也不好多说甚么。” “你……” 贾赦这个一等将军,听林如海这般说,真真是又气又羞愤无奈。 这时,就听贾母道:“蔷哥儿,若这园子让你来修,你能修好?” 贾蔷笑道:“只要舍得花银子,怎会修不好?” 贾母又问道:“果真贵妃临园后,让开放园子,你只准备自己进去享福受用?” 贾蔷看了林如海一眼后,垂下眼帘轻笑了声,道:“除了外男不可入内外,家里内眷当然可入内游顽。” 贾母不满道:“这园子原是为贵妃所起的园子,西府也要出一大块地,不能尽归东府……这样,园子倒是可以归东府,不过等贵妃临园后若恩准开放园子,西府的姑娘小姐们可以搬进去住……宝玉也行,其他外男不得入内,你说如何?” 贾蔷笑了笑,转头问贾政道:“二老爷,宝玉也要和姊妹们住进园子里?” 贾政黑着一张脸,怒视宝玉道:“你还想进园子里去住?” 宝玉魂儿差点没唬飞,含着泪连连摇头,心里苦恼贾蔷怎总是坑他…… 就听贾蔷哈哈笑道:“这样罢,里面到底多有姊妹们住,宝玉都十三四了,再住进去不大妥当,传出去也不好听。他可以在里面有一处小院,白天可进去顽耍,晚上出来住,也好晨昏定省尽孝道,可好?” 贾母闻言,看了眼束手无策的贾赦和贾政,只能点头道:“那就这样罢。” 西暖阁里,黛玉忽地抿嘴一笑,旁边探春、湘云见之,纷纷忍不住翻了白眼,实在对她无语…… 第0275章 截胡 “是……修国公府、缮国公府那些人,来寻你说项的?” 酒桌上,林如海品了一汤匙药膳后,看着王子腾缓缓问道。 王子腾高大魁梧,坐在那颇有气势,但也不知为何,面对瘦弱的林如海,居然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其实也是,尽管论官员品级,王子腾还高出林如海一筹,但论简在帝心,论朝野清望,论大功于国朝社稷,王子腾都远远不能和林如海比。 林如海还是铁定了要入军机,当大学士的人。 听闻林如海之言,王子腾心中深吸一口气,面上赔了点笑容,道:“如海,你不是外人,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如今我虽官拜兵部尚书,提督丰台大营,可是,只是徒有其名罢。且不说军国大事,一概入军机处置。就说在兵部内,上有大皇子入部学习……下面还有两个侯爷当兵部侍郎,哪个能听我的?至于丰台大营,里面十二营将领更悉数为元平勋贵。如海,你说说,我这个提督大将军能怎么办?” 林如海不置可否的“唔”了声,道:“军中事,我不大明白。许是要军功打底,才有威望?” 王子腾摇头道:“太平了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多军功?如今国朝军队,多把持在武勋将门手中。他们没军功不要紧,只要祖宗有军功,便是有了为将的资历和本钱。所以,我想用开国功臣一系的勋臣,来更替元平功臣一系的将领。只是,如海你执掌户部后,第一条政令,就要清缴亏空,人心惶惶啊。不过,若这个时候,能对开国功臣一系的府第网开一面,那……必然尽收其心!到时候,我必然能坐稳丰台大营!” 一直未开口的贾蔷忽然好奇道:“王大人你倒是坐稳了丰台大营,可有没有想过,我先生如何坐稳户部差事,天家面前,又该如何交差?” 此言一出,王子腾面色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笑了笑,道:“蔷哥儿,开国一系的可以暂缓清缴,还可以清缴京官的,还可以清缴元平功臣一系。如海执掌着户部,先从哪里开始追缴,难道不是一言为之之事?” 贾蔷冷笑一声道:“王大人在京为官多年,如今执掌兵部,还是兵部尚书,都做不到一言为之,我先生久驻扬州十三载,今年才回京,衙门里的属官都没认熟,还是以户部左侍郎身暂署户部,怎么就能一言而为之?不患寡而患不均,旁人见户部四处追缴亏空,唯独暂时放过开国功臣一系,弹劾先生的折子能淹没武英殿!那个时候,王大人是不是要提丰台大营去救?” “蔷儿!” 没等面色大变目光凶戾之气的王子腾开口,也在王夫人将手中杯盏沉沉放在桌面的那一刻,林如海微笑开口道:“贾家和王家是至亲,并非敌人,言辞不必如此锋利,咄咄逼人,需知,刚过易折的道理。” 贾蔷恭敬起身,领受教诲。 高台上,贾母简直感激的诵佛:“阿弥陀佛!可有个如来佛祖,能降伏我家这个大闹天空的孙行者了。” 荣庆堂上众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纷纷大笑出声,王熙凤笑的尤其响亮。 便是西暖阁内,原本因贾蔷锋利不留丝毫情面的话,而面色凝重的姊妹们,也齐齐忍俊不禁,打趣的望着黛玉笑了起来。 黛玉又羞又气又好笑,羞恼嗔道:“都看着我作甚么?” 湘云嘿嘿笑道:“是极,我们缘何要看着林姐姐?要不,咱们看宝姐姐吧?” 黛玉还不明其意,其她女孩子则纷纷变了面色,宝钗更是勃然色变,不掩震怒的看向湘云。 湘云唬了一跳,眼圈都红了,告饶道:“好姐姐,原是我口不择言,说了混账话,可原谅我这一遭罢。” 宝钗气的胸口起伏,本就白皙若梨花的俏脸上,更如同霜雪一般,不见融化之意。 倒是黛玉,灵慧如她,虽感觉到了甚么,却不忍湘云落泪,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姊妹,因而笑着圆场道:“不过是一句顽笑话罢,宝丫头你今儿是怎么了?” 宝钗对上黛玉,居然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自在,这种感觉让她极为不解,面对黛玉审视探究的眼神,宝钗避开的目光,摇头道:“纵是自家亲姊妹,说起顽笑话来也要仔细分寸。” 黛玉还想追问甚么,可听到外面贾蔷又说起话来,忙噤声不语,细细倾听。 见她如此,宝钗也暗自松了口气,随即一时间愈发迷惑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荣庆堂上,贾蔷起身后并未坐下,举杯对王子腾道:“王大人,我又怎会不知贾家、王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王大人若是能坐稳丰台大营,不止对王家有莫大的好处,对贾家难道就没好处?可是越是亲近之族,我以为,说话就越不用绕圈子,开门见山的说,有不同之意,大可商量来办,王大人你以为如何?”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这份见识倒是不凡,说的在理。” 贾赦漫不经心的不屑一哼,不过张了张口,却没说出甚么话来。 实在是被怼的有些心惊…… 贾政则缓缓点头道:“虽然君子当温润如玉,不过,就事论事也是道理。” 贾蔷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言了。打个比方,假如,我先生徇私枉法,对开国功臣退一大步,只收取他们三成,或者干脆延迟追缴。在王大人看来,这是一份大恩,可在他们那些人家看来,只不过将吊在脖颈上的绳索,往后稍微拉了一把而已,早晚还是得死。眼下让一步,他们或许会感谢一二。 可这份亏空银子能永远不还么?绝无可能。先生收不回来,宫里自然让别个大臣来收,难道也收不上来?收不上来,抄家还抄不出来么?可到了那个时候,那些人不会视王大人为恩人,反而会视你为仇寇,视先生和贾家为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的仇寇!所以,我以为这等施恩的法子,绝非好主意。” 更何况,拿贾家的人脉,和林如海的政治生命来给你王家当人情去施恩,换回来他们对王家的效忠…… 这尼玛怎么想的这样美?! 王子腾面色肃穆,缓缓道:“若是能宽限上二三年,他们兴许就能还上亏空,也说不定。” 贾蔷笑了,道:“二三年?兴许?王大人,这种话,你让先生如何同天子说?又如何服众?”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王子腾面色渐渐淡漠起来,看起来,倒和王夫人有几分相像。 贾蔷略略思索了番,道:“这样,你是长辈,又是兵部堂官,丰台大营大将军,你亲自出面,不大好,一旦谈不拢,连点退路也没了。不如,由晚辈去谈。” “谈甚么?” 王子腾皱眉问道。 贾蔷淡淡道:“去各家,谈让他们先还亏空,再入丰台大营为将。” “怎么可能?” 王子腾连连摇头,他是清楚都中这些豪门,尤其是开国一脉功臣的家底的。 连续富贵了几代,打世祖朝起就开始吃喝玩乐享福受用的勋贵们,家里就算有座金山也早花完了。 若非如此,那么好面子,也只靠那点体面维持门楣的他们,又怎么会去户部借银度日? 他们哪来的银子去还亏空…… 贾蔷笑了笑,道:“成不成,都不耽搁事。若是谈成了,自然万事大吉。若谈不拢,再想其他法子就是。” 王子腾闻言迟疑,上面的王夫人却忽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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