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地,被皇帝所赏识。 皇帝吩咐道:“把乙酉科一鼎三甲唤来,由他们来拆封。” 不是为了叫三甲过来,而是为了把裴少淮叫过来。事关开海,皇帝还是念着伯渊的。今日选出来的新臣,皆可为开海所用。 且事到如今,裴少淮不用再避嫌了。 “微臣叩见陛下。”乙酉科三甲来到东阁。 皇帝笑眯眯说明意图之后,裴少淮当即了然皇上的深意,面对这份深思熟虑后的圣眷,使得裴少淮心中带着些许惭愧。 “学问才识前后相传,今日便由你们三个拆卷填榜罢。”皇上说道。 不管拆卷之后,名字何人,金榜名次都不会再变了,榜上之人妥妥的天子门生。 “臣等领命。” 裴少淮来到案前,伸出手去取第一份卷子,才打开看了一眼,他便愣了一愣——卷上的字收笔时总是不经意洒脱一翘,使得最后一笔总是长了少许。 旁人必定认不出这毫末之差,但裴少淮与弟弟同窗十数年,岂会认不出来? 少津得了状元。 裴少淮未拆完,另外两个人先一步禀报了名次。 前探花钟王岳唱道:“戊子科探花徐言成,字子恒。” 前榜眼马廷文唱道:“戊子科榜眼杨向泉,字念清。” 裴少淮赶忙把缝线拆下来,揭开厚纸,果然在封面上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唱道:“戊子科状元裴少津,字仲涯。” 胡阁老领群臣上前贺道:“恭贺陛下又得贤能之才。” 末了,胡阁老又道:“陛下慧眼识珠,此三人正是春闱前三人。”实则是夸自己会试选才公允,选到了皇帝赏识的贤能。 拆完卷子,填完金榜之后,裴少淮回到府上,他虽知晓了名次,但却忍住了,没有事先告诉少津。 他希望少津能在传胪大典上,太和殿前,听到鸿胪寺官庄严的三声传唱。 第148章 第 148 章 野无遗贤, 万邦咸宁。 皇帝亲自出题、又弥封亲阅,此事很快便传遍京都,各方会馆里贡士们议论纷纷。会试中名次居后者, 原以为二甲无望, 此时重燃几分信心;会试中名次居前者,便是殿试答得不错,此时也意恐再出差池。 一切皆未成定数。 贡士们深感荣幸之至,又对次日的传胪大典充满期待。 皇帝得了求贤若渴之美名。 传胪大典前夜, 士子群聚的南门安康街, 各处灯火彻夜不熄,安静无喧嚣——贡士们难以入眠, 又怕饮酒误事, 只能静坐等天明。 裴少津亦是如此。 在书房中静坐,满目都是过往读书的身影, 日日天际露白起, 夜夜学至灯影稀, 寒冬酷暑皆不曾停。 外人多称赞他记性超群,过目数遍便可背诵, 却不知,为了识得诗书深意,为了笔下文章能有见地,寒窗十数载他未曾懈怠过。 为何读书? 一开始是娘亲的期许, 以及过目能诵带来的自豪感。随后是门府落败, 受人欺辱,一心要重兴裴家门第。而今, 入仕之际, 当如何之官, 父兄已身先垂范。 一路的足迹皆是答案。 行至檐廊外,东风拂面春意寒,举目眺望可见极北星亮,裴少津想起昔日与兄长书信往来时,曾道要与兄长携手,不惧那危楼高百尺,终要举手摘星辰。 如今身随兄长之后,一同身游云汉星河,昔日的摘星少年已成他人星光,微微而不熄。 默站了片刻之后,少津回到房中,再度取出那个泛黄的簿子。薄子已被重新缝订好,他翻到最后一页,铺平于案上,捋起衣袖,准备执笔为薄子写下二十余载的结局。 写道:“裴少淮,乙酉科第一甲第一名。” 往下一行,写道:“裴少津,戊子科第……”余下的空白,裴少津希望自己明日能身着红袍、头簪金花来写下。 …… 传胪大典日,又是四更天起身。 府上有大事,除了小南和小风两小只贪睡的,大人们都早早起来了,一家人在正大堂里用早膳。 裴少津身穿礼部送来的蓝袍进士服,每一个衣角皆掖得整整齐齐,立如直松。大抵是马上要知晓结果了,心中有些紧张,胃口不佳,他只吃了几块点心,喝了半碗粥。 平日里最是“贪吃的”,竟然最先吃饱了。 家人们本想故作轻松之态,却难掩真实的心绪,皆期待而紧张。按照旧例,会元本应稳在前十之列,然今年天子亲自改卷,不知少津究竟能拿到第几。 唯独裴少淮一人气定神闲,今日胃口出奇的好。 “传胪大典近两个时辰,仲涯不再多吃些?”裴少淮问道。参加大典也是个力气活。 “大哥,我已经吃饱了。” 裴少津已经端端戴上系着双飘带的进士帽,准备出门,裴少淮却叫人多盛了一碗粥,他故意说道:“仲涯你先出发罢,我喝完这碗粥再出门。” “大哥不同我一起走?”少津问道。 裴少淮点点头,道:“我迟些再出门。” 看到少津俊朗的脸庞,身姿英挺,裴少淮想起三年前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春花,还有楼上如雨下的香囊,于是半是提醒半是打趣道:“津弟打马御街时,躲闪要敏捷些。” 又道:“大典谢恩时莫急,稳步上前,图腾正前便是你的位置。”至于是什么图腾,他却不说。 少津以为大哥只是说些吉利话,应道:“领大哥吉言。” “去吧。”裴少淮上前拍拍弟弟的肩膀道。 待少津出门后,马车轱辘声响,满满一碗粥盛到裴少淮跟前,他却不动筷子,轻打了个嗝,对大家风轻云淡说道:“少津得了状元。” 声音不大,但语气是在陈述。 本就安静的饭桌上,众人如屏住呼吸一般,一齐望了过来,裴秉元往前探了探身,刚夹的半块点心落回碗中,发话问道:“伯渊,你方才说……说什么?” “我说,少津是今年的第一甲第一名。”裴少淮确切应道,又言,“昨日,是我拆卷填的金榜。” 这么大一件事,他竟瞒了大家一整晚。 又言:“杨府内兄得了榜眼,徐府大外甥得了探花,都是皇上钦定的……大家可以筹备起来了。” 自然是筹备迎喜、贺喜。 ……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按照官职站立于丹墀两侧,石阶正中铺红毯,角声震耳,声势浩大。 再次经历传胪大典,裴少淮心境大有不同——三年前是满怀期许,一心皆在鸿胪寺官的唱报声上,满眼望去皆是新奇。而如今,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望着他人的金榜题名。 远远望去,三百余人泱泱一片,皆是蓝袍,分不出彼此。仔细一想,其中任何一人皆有一番故事,非出人一头者难以站在此处。 胡大学士双手提着金色卷轴,站于太和殿石阶上,朝向丹墀,诵道:“戊子年天子策试贤士,皇恩浩荡,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顿了顿,而后开始传唱第一甲。 殿下丹墀静无息,蓦听传胪第一声。 当石阶上第一位鸿胪寺官喝声唱出,声响宏长久久不绝,果真有“一声胪唱破天荒”之气势,只闻:“第一甲第一名裴少津——” 三位鸿胪寺官依次传唱,三声传到丹墀下。 裴少淮立于百官中,向丹墀中央的新科进士们望去,寻找弟弟的身影,当他看到弟弟出列时,步履细碎,惶惶有些失了神,裴少淮忍不住一笑。 紧接着,又闻:“第一甲第二名杨向泉——” “第一甲第三名徐言成——” 戊子年三鼎甲年岁相当,正是风流倜傥时,一齐出列,气宇轩昂,让人生出江山辈有人才出的感慨。 当裴少津立于升龙巨鳌图腾前,身前便是鳌头,他回想起出门前大哥说的一番话,又想起大哥当时的神态,才后知后觉——大哥早便知晓了结果。 大哥口中的图腾,指的是升龙巨鳌图。 三鼎甲入殿谢恩之后,二甲第一名立于丹墀前,唱读了余下名次,传胪大典礼毕。 …… 接下来是打马御街,裴少淮从偏门出宫,又行至承天门前,自然赶不上少津他们从中轴线一贯而出。 裴少淮到时,少津已经换上绯色状元袍,徐言成和杨向泉也已簪花。 他给弟弟递上一把纸伞,叫他巡游时挂于腰间备用,少津不明所以,说道:“大哥,眼下也没要下雨的意思,缘何要带把伞?”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裴少淮卖了个关子。 杨向泉走过来,先作揖,感谢道:“殿试前得了妹夫指点,沾了文气,今日才能侥幸听胪传。” “内兄过誉了。” 徐言成欢欢喜喜跑过来,一见到少淮便道:“伯渊,你这回可真不仗义,方才仲涯猜测,说你可能昨日便知晓结果了,竟一直瞒着我们。”又缠着追问道,“皇上钦点我为探花郎,是不是晓得我相貌出众,最担得起‘少年才俊为君探花’的名头?” 裴少淮笑着连连应是。 “不对。”徐言成又道,“今年不曾小传胪,皇上未曾见过我,岂知我相貌出众?” 裴少淮说笑道:“子恒考牌里写的‘一对招风耳’,短短几个字,足以见得出众。” “我不管,总之世人皆道探花郎最是英俊,我只当这是大实话了。” 几人又欢喜打趣了一会儿,顺天府衙官吏牵来高头大马,提醒三鼎甲吉时已到,该巡游了。 裴少淮朝三人作揖,言道:“今日,‘金榜高悬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聊借春风几许,少淮在此再贺诸位。” 三人亦作揖回礼。 如此,少津三人登上高头大马,开始巡游御街,而裴少淮折身回宫,回到六科衙门做事。 …… 御街外,京都万人生喜色,手中皆持春花,开得正艳。 先是见到状元郎。 “好英俊。” “好潇洒。” “好有才气。” 于是纷纷将手里的春花投出去,而且个个瞄准了状元郎的乌纱帽来投,若是花枝能挂在乌纱帽上,便是最好的兆头。 紧接着又见到了榜眼。 “这个也英俊。” “也潇洒。” “也有才气。” 于是纷纷到花贩那儿再买花,把花枝纷纷扬扬投出去,花贩今日大挣。 最后是探花郎。 “这个也……笑得好开心。” “他把接到的花枝抱在怀里。” 于是百姓们满足了他的愿望,一大片花枝落下。 裴少津一开始还不明白大哥早上为何要提醒他注意躲闪,毕竟百姓投花枝也是一番美意,直到他看到有人扛着一棵花树来…… 到了两侧皆是阁楼的路段,少津终于明白大哥为何送来一把纸伞。 …… 状元打马御街熙熙攘攘,欢庆的队伍往外走。 而此时,正巧一队人马由驿站外归来,正往紫禁城里走。 相隔不远,听到锣鼓喧天的欢喜声,裴珏忍不住撩起了车帘,朝最前头的状元郎望去,看不太清楚容貌,却能认得出身姿。 确是大房的次孙。 裴珏收手,车帘落下,他脸上多少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不解。如果说大侄是岁至中年突然顿悟,裴少淮是天降奇才,那眼下这位又是什么?大房究竟是如何重新崛起的,这一切似乎悄然间就发生了。 快到承天门外时,裴珏叫停了队伍,叫来南镇抚司副官,道:“于大人,本官路上遇袭,身上有伤,不宜此时面圣,南巡福建一事且由你先行进宫复命罢。” “下官领命。” 复命领功,曾经最是看重的东西,裴珏此时看得却淡了。 分道扬镳后,裴珏的马车往长安门外去,那里贴着戊子科的金榜。 第149章 第 149 章 自长安门外看榜归来, 裴珏的马车停于尚书府门前。 炮仗的红纸屑满落一地,犹可闻到些许硝烟味,显然报喜的官差已经来过。 大门檐上灯笼红绸满挂, 似乎不见半分落败感,却无贺客盈门,更无门庭若市。 遥想当年次子裴秉明只考得三甲同进士, 宾客络绎不绝, 接待从晌午到深夜尽不得歇。现如今,幺孙裴少炆取得二甲第十名, 很是不错的名次, 尚书府却能冷清至此。 马车内, 裴珏的神色冷冷, 非不痛快, 而是愧疚。 其实,并非无人来贺,只是再不及昔日的熙来攘往,叫裴珏觉得是冷清。远眺山形依旧, 近看门庭易改,今日此门中, 不复当年。 裴珏端了端神情, 从马车下来,入了尚书府。 “祖父。” 裴少炆身着进士服,最先跑到裴珏跟前,拿着金花帖子,递给祖父, 手有颤颤。 裴珏方才已看过金榜, 知晓孙子的名次, 此时却佯装好奇,边乐呵呵揭开黄花笺,边说道:“让祖父看看少炆考了第几。” 看完后,裴珏脸上的喜色更甚几分,夸奖道:“不错不错,和祖父当年科考一样的名次。”只夸名次好,鼓励的话却说不出口。 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如何,不单单是名次一样,连境况都有几分相似。 裴珏当年因为下颌有疤、伯爵府无权无势,纵是才华横溢、殿试名次靠前,也未能留任京官。如今裴少炆正是做官的好年岁,却受父亲牵连,同样留京无望。 裴少炆踌躇半许之后,还是开了口,问道:“祖父,孙儿可以参加馆选吗?” 馆选入翰林为庶吉士。 裴少炆踌躇,说明他已经晓得答案,却又心有不甘、抱有侥幸。原以为金榜题名就够了,可心有所愿,则无休无止。 裴珏安慰道:“少炆,咱们从外官做起,祖父陪你一起出京赴任,教你如何当官……往后的路还长着。” 静默许久,裴少炆垂首。 他又问:“祖父,我会试、殿试的名次……果真没有再受父亲的影响?” 裴珏很肯定地摇了摇头,陛下若是有意要压他名次,何必准允他参加春闱、殿试,又何必让他留在二甲之列。裴珏应道:“皇上已经足够宽慈了,这便是你真实的成绩。” 裴少炆神情比方才更要落寞几分。 一如既往的执拗。 …… 话两边说,伯爵府那边却是一派喜气。 非裴少津夺得状元之喜而已,而是一门两状元之喜,裴老爷子已经在祠堂里规划着如何悬挂匾牌了。 待裴少淮放衙归府的时候,已是喧闹过后。 裴少淮先回自己院里换下官服,顺带回房抱一抱小南和小风。 两个小团子半岁有余,已能稳稳坐起来。兄妹俩在床榻上玩得正开心,听闻吱呀的开门声,一齐转头望过去,见到是父亲,立马双双举起小手,展示手里的新玩意——从簪子上拆下来的绢花。 很是得意。 裴少淮见两只小团子手里皆拿着精巧的簪花,略有些诧异,走过去逗他们,问杨时月道:“小南小风哪来这么多的簪花?” 杨时月一一列举,道:“两朵金色的,是小南小风的二叔送来的,说一朵是官人三年前给他的,另一朵则是他赠给小南的。” 裴少淮三年前曾将簪花赠予少津,激励弟弟殿试夺魁。 如今少津得偿所愿,便把这份状元文气传了回来。 杨时月接着说道:“另外两朵簪花,一朵是孩子的大舅送来的,一朵是徐家表兄送来的,都是一样的祝福和寓意。” 杨向泉送来的榜眼簪花和徐言成送来的探花簪花。 所以小南小风一下子得了四朵簪花。 裴少淮听后,忍不住打趣道:“便只有他们俩,才敢把三鼎甲的帽上簪花当作小玩意。”而且还是一下子得了四朵。 若叫天下学子知晓了,只怕要艳羡不已。 又说笑道:“也好,叫他们打小见惯此物,日后长大,才会觉得三鼎甲的簪花最是寻常不过。” 杨时月嗤笑丈夫道:“平日里瞧着稳重,依我看,你才是那个最‘猖狂’的……照你这般说辞,倒好似三鼎甲易如举手可得一般。” 小南手举着金色簪花,玩得正欢喜,童心无忌,他尚不能明白父亲、二叔、大舅、表哥留给他的这一堆簪花,对他意味着什么。 小风更是“肆意”一些,趁着爹娘不注意,已经准备手撕簪花了,幸好被杨时月发现及时拦下了。 又同小南小风玩闹了一会儿,裴少淮这才往少津的院子去,祝贺少津夺得新科状元。 …… 接下来的数日里,裴少津依旧忙碌着,他身为新科状元,不管是回国子监祭孔、荣恩宴上,还是再入朝上表谢恩,皆是以他为首。 伯爵府亦忙碌着,庆贺少津金榜题名的灯笼才撤下来,马上又张罗着要挂起大婚的灯笼,可谓“金榜题名洞房夜,小登科遇大登科”。 一切欢欢庆庆、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只待吉日吉时。 这日,安远伯爵府宁家主母送来好几担的贺礼,张口便说少津也算得上是宁家的外孙,现如今大小登科双喜临门,宁远伯这个当舅舅的,理应厚礼来贺。 又假惺惺抹泪说起莲姐儿、兰姐儿那已过世的娘亲,说宁氏生前与沈姨娘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只差为沈姨娘改姓,填入宁府的族谱中。 最后道:“伯爷近来总是梦见逝去的长姐,心想着,总该圆了长姐生前的一番念想,如今虽是迟了些但也还来得及。” 总而言之,宁家想给沈姨娘改姓,把少津当作自家的外甥。 林氏一边端端听着,一边心里暗讽,这安远伯爵府在名利跟前,当真是连勋贵人家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要了,若有此真心,当年莲姐儿及笄大礼时,何至于送来织金换黄线的礼服?又何至于对两个外甥女的亲事不管不问? 可一想,少津得的是新科状元,便不难理解宁家的行径了。 今日来的是宁府主母,而非安远伯爷,无非是想先探探裴家的口风。 林氏把宁家人支走以后,找来沈姨娘,如实说了此事,问沈姨娘的意思。她省得沈姨娘不糊涂,才会这般做。 正如林氏想的那般,沈姨娘应道:“这样的事,夫人与老爷商量做主就是了。”夫人特意问她一句,她应当还以敬重。 接着又言道:“少津唯有夫人这么一个母亲,若论外家也当是林府。再者说,古来当娘亲的,只盼着孩儿能越来越好,奴婢岂敢用少津辛辛苦苦考来的功名,为自己换一时的风头,而让他仕途上添了累赘。”言语中并不屑于那个“宁”姓,她看明白了宁府的意图。 “你省得轻重就好。”林氏微点头,又言,“莲姐儿那边,我也会同她说明白。” “辛劳夫人了。” …… 家中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裴少淮在六科衙门不曾歇着,殿试过后,六部九卿的事愈发多起来。 他刚读完通政司送来的文书,将一干折子规整好,便见到萧内官过来了。 步履轻快,脸上溢喜。 皇帝宣召裴少淮到御书房觐见。 萧内官是个极谨慎、嘴牢的性子,这回,在前头引路时却透露了一句,道:“陛下派老奴来宣裴大人觐见之前,刚让吏部把朝中的实缺给报了上来。” 言下之意是,皇帝此番宣见裴少淮,极可能是要给他升一升官职。 裴少淮正好官满三年。 谢过萧内官之后,裴少淮边走边思忖,神色颇有几分凝重,对于升官一事并非大欢大喜。 到了乾清宫,御书房里,皇帝与胡阁老还在议事,裴少淮遂行至殿外回廊处静候,岂料在此处见到同样静候召见的裴尚书。 裴珏的乌纱帽擦得一尘不染,愈发衬得帽下发丝花白。 裴少淮略一打量,发现裴珏今日的官服穿得尤为隆重,平日里不常挂着的四色花锦绶、青丝网、玉绶环,皆悬于革带之下。腰上则是皇帝御赐的金缠玉带。 再加之其他的御赐佩件,等同于把过往的功绩都一一悬挂于身上。 裴少淮心中明了,裴珏此番不是寻常觐见,而是前来辞官致仕的。在幺孙外派为官之前请辞。 裴珏听闻脚步声,亦转过身来,见到是裴少淮,神色有几分复杂。他亦知晓裴少淮此番觐见,属晋升官职,皇帝甚至为了他,把朝中的实缺都看了一遍。 世间悲欢并不相同,甚至有些愚弄人,偏在此时遇见大房长孙,使得裴珏不能悄然辞去。 裴珏自嘲自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古卷诗句果不欺人,本官先预祝一声,祝裴大人官运亨达、圣眷不断、平步青云,昔日再回首时,不曾遗留半分憾事。” “世间岂有不留憾事者?恕下官不敢承。”裴少淮应道。 “其他的可以不承,这‘圣眷不断’却是不能不承的。”裴珏官途已行至末路,说话都变成刻薄了几分,或说是真实了几分,他道,“裴大人年纪轻轻一身的功绩,靠的不正是圣眷不断吗?若是少了圣眷,又有哪句谏言、哪条新政能这般轻易就铺开走通呢?裴大人一开始便尝到这样的甜头,往后自然依旧这般行事。” 明明是一刀刀剜过来,裴少淮听着却不觉得刺耳、生厌。 他并不反驳。 裴珏又道:“也怪不得,裴大人有名师指摘,学识渊博,一笔文章便到了天子身旁当近臣,岂会明白京外官职的处处为难?”他连连发笑,笑得有些癫狂,继续道,“不管你愿意与否,左右你还需喊我一声叔祖父,我便赠你一言,不管是楼还是沈,亦不管是什么抱团的派系,你有圣眷在便不难将其扳倒,终究与你为敌的、最难扳倒的,兴许是你曾经苦苦相守的东西。” 第150章 第 150 章 身在殿外回廊, 裴珏压着声线,而犹显得脸上神情格外“狰狞”。 每一句末的气声,急而促,显得那般斩钉截铁。 一阵斜风吹入回廊, 裴珏腰间满挂的玉器摇摆撞击, 发出铿铿之鸣, 而裴少淮的两片宽袖随风轻轻拂起。 衣袍浮动,两袖清风,默默中好似回应着裴珏的话。 半晌,裴少淮笑笑道:“愿裴尚书余年安康,可远远望着, 我之所求, 绝不会与所守相悖。” 裴少淮岂会不知, 依仗皇权终有被皇权所驱使的一日,又岂会不知,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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