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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可父亲和大哥不是说宫里出事了吗?” “你怎么知晓?”林父扭头看向林雨柔的目光极具锐利。 “我,我偶然听到的。” 林父蹙了蹙眉,使了个眼色让林雨柔合上房门才低声说,“事关皇族,莫多嘴多舌,那不是我林府可以置喙的。” “可沈家……” “若是依沈家地位都没办法,我们林家就更是豆腐挡刀!!!!” 林雨柔瞬间静了声,好半晌才颤着音说,“有……那么严重?” “为父也不知。”林大人轻叹了口气,“总之这些日子你还是尽量少和沈家来往些吧,究竟如何,爹还要看看再定夺。”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林雨柔面色不怎么好看,“我和沈家公子已经订了婚期。” “订了婚也能退。”林父语气严厉,“先等等看,沈家父子能不能安全从宫里出来再说。” 他本是没打算告诉女儿的,近日来,朝堂上皇帝对沈家多有打压,已有不满之意,长子说四皇子和沈家长女关系匪浅,可如今都没有任何音讯露出来。 他不求多么荣华富贵,可也要保证一家子的平安,若是沈家真出了什么事儿,他总不能把一族都搭里面啊! 第92章世情如纸 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帝王多疑,谁能想到沈家那样的乌衣门第,也会说失势就失势,朝不保夕。 “来人,把大姑娘送回闺阁,没有我允许,不许再将她放出来。” “父亲,”林雨柔几乎不敢相信,“您骨鲠清明,也要同那些违害就利的官员一样吗,沈家还不曾倒呢。” 林大人看着女儿被带出了书房,才呼出了一口气,轻轻呢喃,“若是等沈家倒了,怕就晚了,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没办法,我林家凑上去,连磨刀都不够格啊。” 沈安安在林雨柔面前尽量保持平静,可心里却也是极焦躁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发生了什么。 连林雨柔都听说了,那宫里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 “姑娘,天儿冷,您还是披件大氅吧。”墨香给窗棂前的沈安安披了件衣服,也忧心忡忡。 “老爷和公子都是朝中大员,您别担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沈安安红唇紧抿,此时天已经逐渐昏沉,距离爹和大哥进宫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也都没有回来。 戌时三刻,没有琉璃盏的照映,院中已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色裹挟着凌厉寒风,压的人心发紧,喘不上气。 “夫人歇息了吗?” “奴婢方才让底下的人去了一趟,说是夫人还在正堂坐着,等老爷和公子回来。” 沈安安不语,抬手合上了窗子,转身往外走,墨香立即提了灯跟上。 今夜的风儿格外的刺骨,刮在脸上针尖般疼,直往人骨头缝子里钻。 沈安安拢了拢大氅,到拢香阁时手脚都冷的没了知觉。 “安安,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沈夫人勉强提起精神,将沈安安拉到身侧坐下,握着她冰凉的手给她取暖。 “有我一个人等着他们就是,你不用担心的。” 沈安安看着沈夫人哭红的眼梢,心里顿顿的疼。 难以想象上一世,沈家被她牵连,娘坐在家中,又是怎样绝望悲痛的心情。 “睡不着,我陪着娘一起等。” 沈夫人眼圈不受控制的红了,她努力往下压了压,说了句“好。” 丫鬟又往屋里添了几个火炉,跟外面的冷寒隔绝开来。 “也不知宫里冷不冷,我让人在马车上给他们备了暖炉和手炉,下人应该会给他们用上的吧。” 沈安安握紧了沈夫人的手心,“娘放心,爹是太尉,非轻易可撼动的。” 堂堂太尉,皇帝但凡忌惮一二,都不会轻举妄动。 “你说的对,说的对。”沈夫人重复了好一遍,泪水却突然落了下来。 “你说你姑母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他们可是她亲兄长和侄子啊,这些年你爹为了她可是没少上下疏通,你说她究竟图什么啊。” 当然是图把沈家逼入四皇子的阵营,如今沈家一木难支,只有结合了四皇子势力,才能被皇上忌惮,保一时平安。 大哥早已经暗中推举了四皇子,沈安安就担心父亲脾性执拗,会在这上面吃亏。 若当真如此,萧渊,就是沈家不得不做的选择。 尖锐的疼痛又在心头开始蔓延,沈安安刚暖和起来的手脚又冷了起来,犹如置身冰天雪地里一般。 命运的轨迹终究还是躲不开,改变不了吗。 沈夫人俯在沈安安手臂上,努力压抑住抽泣。 也不一定,至少她护住了沈家,悲剧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母女二人在堂中守到了天光渐亮,看着最后一丝阴霾和昏暗被彻底扫去,等了一夜的人依旧没有回来。 心弦再也绷不住,沈夫人站起身吩咐婆子梳妆更衣,“安安,娘出去一趟,乖,你先回海棠园歇息,等睡醒了娘和你爹,大哥就回来了。” 沈安安被沈夫人用哄孩子般的语气神情说着,酸涩在心头扩散,“我不困,我陪娘一起。” 沈夫人摇头拒绝,怎么说都不肯带她去,“听话,快回去。” “娘是要寻关系好些的门户去打听消息,给爹和大哥说情吗?”沈安安有些干裂的唇微抿。 “娘,这个节骨眼上,那些人怕是不会见您的。” “嗯,娘知晓。”沈夫人眉眼都是疲倦,“可咱们总要去试一试,不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陪娘一起。”不论沈夫人怎么说,沈安安都非要跟着,沈夫人无奈,只能带上她。 母女二人离开沈府时,还未到早膳时辰。 回府时,也不过午时,沈夫人被沈安安搀扶着回了拢香阁,吩咐婆子奉茶,给沈夫人暖暖。 沈夫人端着茶盏,冰冷的指尖微微颤抖,神情恍惚,“昔日在府中享受着你爹和你大哥带回的荣耀,知官员违害就利,却不知人情竟薄成这般。” 沈安安静静给她顺着后背,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无声陪着她。 好半晌,才轻轻说,“娘,我们沈家还没倒呢。” “对。”沈夫人长呼了一口气,“我们沈家还没倒呢,那些人眼皮子如此浅薄,往后也不堪为交。” 沈安安早知晓了结果,并没有任何意外,捧高踩低,见风使舵,是朝堂官员必备的技能,得了风声的人家没有哪家敢让他们母女进府。 “都快一日了,怎还是没有消息,派人给贵妃递信,也没有只言片语,她究竟在干什么。” 沈夫人有些狼狈,急的眸子猩红。 “娘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爹和大哥都平安无事,我让人去做些吃食,你用一些,才好接着等他们。” “娘没胃口。”沈夫人摇了摇头,又瞧见女儿疲惫,熬的通红的眼珠,又说,“吃一些也好,我们都吃一些,别等回了人,我们母女反倒熬坏了身子。” 沈安安递给墨香一个眼色,墨香立即就出去了,半个时辰后,她领着几个小丫鬟摆了几道开胃小菜,搀扶沈夫人坐下。 沈夫人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陪着沈安安勉强吃了几口。 丫鬟将残羹碗筷撤了下去,母女二人又接着等,许是太累了,沈夫人眼皮控制不住合上,歪在了沈安安身上。 “娘应该是累坏了,你们扶她回房里睡会儿。” 婆子立即上前搀扶着沈夫人去了里屋躺下,沈安安确定人睡下了,这才离开了拢香阁。 “墨香,让忠叔备马车。” “姑娘要去哪?”墨香吓了一跳,今日那些官员的嘴脸态度都看了个遍,姑娘难不成还有人可求吗? “去四皇子府。”沈安安红唇紧紧抿着,脸色苍白中带着豁出去的坚韧。 庆丰执行任务刚回来,就遇上了沈府的马车,他等了一会儿,见着了从上面下来的艳丽姑娘,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沈姑娘?” “我找你主子。”沈安安抬步上了皇子府台阶说。 “哦,好,好好好,沈姑娘这边请。”他结巴了好一会,立即做出了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路。 “主子昨夜一宿都在书房。” “嗯。”沈安安淡淡应着,没怎么将庆丰的话听进耳里。 “姑娘稍等,属下去禀报一声。” 沈安安在院中停住脚步,点了点头。 庆丰离开后,她开始扫视这个院子,许许多多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她尖锐绝望的吼叫,和萧渊淡漠不耐的声音在耳中交织缠绕。 沈安安脸,开始寸寸发白。 书房门突然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一身玄色常服,不失半分风采,他立在廊下,静静凝视着她,眼中是沈安安读不懂的复杂。 “四皇子。”沈安安第一次规规矩矩的给他行礼。 阳光从二人之间斜过,照在院中的角落,隐隐可窥见飘扬的灰尘。 “用饭了没?我让人备些吃食。”萧渊抬步下了台阶,朝她走过去。 沈安安垂下眸子,盯着那双祥纹短靴一点点走进,最后在身前站定,挺拔伟岸的身姿将她的彻底笼罩住。 抬眸,她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四皇子了。” 萧渊唇微微抿起,“庆丰,去吩咐厨房做些江南菜色。” “不必了,普通菜色就好,江南菜色只有当地厨子做出的才有特色,京城做不出那个味道,反倒夺了其味。” “不打紧。”萧渊望着她眉眼,轻声说,“府里厨子正是江南人。” 可沈安安分明记得,他最讨厌的就是江南菜,上一世想让他陪她吃一次,都难如登天。 “怎么了?”萧渊抬手,沈安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萧渊不紧不慢的收回了手。 “我不是要打你。” “嗯。”她压下极致的别扭和心绪,勉强扯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进去等吧,今日天儿冷。” 她没有拒绝,抬步跟上萧渊进了书房。 还是一模一样的摆设,唯一不同的是上一世被她摔坏,砸掉的东西如今都还在,好端端的放置在各处。 沈安安只是扫了一眼,就敛了眸子,没有四处张望。 她知晓萧渊书房中藏匿着许许多多的重要文书和宫中隐秘。 他是习武之人,哪怕寒冬腊月,榻上也只有一床薄被,所以书房中并没有搁置暖炉,连窗棂都半开着,沈安安站在四面灌风的屋子里,手脚都有些麻木。 萧渊扫了眼她恨不能缩进大氅里的脑袋,低声说,“若是冷,就去把窗子关上。” 第93章我尽全力 沈安安默了一瞬,终究是抵挡不住寒风,走过去将窗子尽数合上。 “庆安。” 门被推开,庆安只探了个脑袋进书房,“主子。” “抬两个暖炉过来。” “是,主子,沈姑娘稍等。” …… “坐。”沈安安还有些出神,被萧渊强行拽回了思绪。 将他所有好意都归咎于对沈家的愧疚。 她不假思索的走向屏风,从后面拉出了一个椅子,萧渊看着她的动作,幽沉的墨眸中仿佛有火光在跳跃。 “沈姑娘好像对我的书房很熟悉?” 椅子在地上拉出一道细不可见的划痕,最后因沈安安的慌张来回晃荡几下,还是歪在了地上。 萧渊垂眸看了一眼,走过去把椅子扶了起来,放在了他书案对面,“坐吧。” “嗯。”她走过去坐下,就仿佛刚才那个话题不曾提及。 “贵妃所为,四皇子可知晓?” 萧渊斟茶的手明显僵硬了下,旋即又恢复如常,“不知,你可信我?” “四皇子……” “若是不想叫我名字,你可以用“你”称呼我。” 沈安安皱眉,“你本来就是四皇子。” “我听不惯。” …… “好,”沈安安默了片刻,点头。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让她跪下俯首称他皇,只要能救爹和大哥,她也能屈能伸。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当信你的话。”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放置在身前的热茶,杏眸微滞。 只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我爹和大哥昨日被叫进了宫,如今还没有归府,我和娘想了很多法子,都探听不到宫中的情况。” “我知晓我大哥在跟你做事,来此是想问一问,四皇……你可有消息?” 萧渊敛下视线,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喝茶,尝尝比起你的花茶如何?” 她拧了拧眉,端起喝了一口,敷衍的点头,“很好。” 他也不生气,提起茶壶再次给她满上,“那花瓶,我是让沈贵妃借助其他嫔妃之手送至皇上手中,我没想到,她会把沈家拉下水。” 沈贵妃的大胆,在他意料之外,不曾想到她为了一己之私竟会丧心病狂至此。 “那日我不让你进去,也是不想你掺合进那些是非中,不过沈家终究是因为我有此一劫,我不会袖手旁观。” 沈安安关心的却只是,“我爹和我大哥有没有危险?” 萧渊放下茶盏,凝视着她的眉眼,“目前没有,宁妃被皇上得知与张家朋比为奸,被打入了冷宫,皇上把沈大人和沈公子叫进宫,应该只是怀疑从而警告一二。” 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沈安安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才慢慢品出了几分味道。 有茶叶的醇厚微涩,后味也有花茶的清香。 她缓缓放下了茶盏,没有言语,萧渊从她白皙的腕骨上收回了视线,有些失望。 “我爹和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好说。”萧渊摇了摇头,“如今宫门紧闭,这些消息还是出宫采买之人带出来的,皇上不允许任何官员皇子进宫,探听不到准确的消息。” 她有些失望,不过能确定爹和大哥没有大碍,心中多少松缓了许多。 “下一步,皇上是不是会动手,铲除沈家势力?” 萧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爹的势力不弱,想彻底瓦解需要一些时日,一月之内,沈家不会有事。” 只是一月? 她手搭在茶盏边上取暖,却依旧冰凉的很。 “若是沈家彻底为你所用,你可能护住沈家?”她抬眸,倏然问他。 心头一震,本就泛着涟漪的湖面被扔进了一块巨石,激起了不小的波浪,萧渊凝视着沈安安眉眼,好半晌缓缓点头。 “我会尽全力,至少,沈家不会在我之前倒下。” “可……你可清楚沈贵妃的用意?” “清楚。”她小声说。 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比秦晋之好更为牢固,沈家想在皇上的忌惮中生存下来,就只有联姻。 “你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家若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定不会对沈家轻举妄动,我爹是个固执的,也只有如此,才能强逼着他和你站在一起。” “好。” 他语调都微微颤抖,薄唇紧抿,手掌在书案下收的很紧,第一次知晓激动是何滋味。 只是沈安安下一句话,又将他从激动的浪花中强行拽了回来。 “姑母一厢情愿,我知四皇……知你心中另有良人,事后绝不会纠缠,只需沈家渡过难关,我且保证,沈家所有势力人脉,都会为你所用,我爹和大哥也会尽心尽力辅佐你。” 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置身冰火两重天,在两种极致的情绪中拉扯,心头火熄灭,萧渊又冷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配合你装给皇上看?” “正是,如此对所有人都好,我们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 没有哪一位皇子不心动沈家的权势,沈安安觉得,这也算是等价交换。 “是你想如此吧?”他语气不可控制染上嘲弄低沉。 沈安安蹙眉抬头,清凌凌的眸子一片平静。 萧渊从她语气神情中看出了隐忍的艰涩,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好,就依你所言。” 她似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萧渊讥嘲的扯扯嘴角,只当不知,糊弄她,也糊弄自己。 ‘‘那就多谢..你了,想必如今有不少人盯着沈家,我就不多留了,告辞。’’沈安安从椅子里站起身说。 ‘‘等等。’’好不容易能和平相处,他怎么舍得这么快放她离开,‘‘厨房准备了饭菜,还是等用了饭再离开吧,不那么冷。’’ 他视线扫过她泛红的指尖。 她双手一直放在茶盏上取暖,想必是冷的很。 ‘‘不用了。’’沈安安拧了拧眉,拒绝。 萧渊说,‘‘正因为如今所有人都瞧着,你才更不能这么快离开,也许我府上就有人盯着你我,既是要装,就要装的真些,旁人才会相信。’’ 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动,清凌凌的眸子微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庆安。’’ 萧渊压下心中激荡,不耐的唤人。 ‘‘哎,主子。’’庆安推开门将暖炉提了进来,放在距离沈安安最近的位置,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外面候着。 ‘‘饭菜也已经备好了,请主子,沈姑娘移步。’’ 萧渊看了眼依旧把自己裹挟的很紧的姑娘,淡声吩咐,‘‘把桌子抬书房来。’’ ......‘‘哦。’’庆安又忙不迭的出去,指派了两个小厮给抬了进来。 确实是江南的味道,甚至做法隐隐熟悉,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 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萧渊视线落在她惯常爱用的几个菜色上,墨眸深不见底。 沈安安放下筷子,萧渊也随即放下,说,‘‘我送你。’’ 她想拒绝,可又联想到萧渊反才的话,又将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有劳。’’ 二人没再说话,肩并着肩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书房的院子,往外走去,路上皇子府不少婆子小厮拿眼偷看,没有一句交头接耳,却光是眼神就让沈安安浑身不自在。 ‘‘你表情当温和柔软些,旁人才会相信,如此僵硬他们说不定会以为我强迫了你。’’ ...... 她难道不是被强迫的吗?只不过强迫她的人不是他而已。 ‘‘嗯。’’ 她牵了牵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垂着的手突然传来湿热的温腻,将她整只手都包裹住,灼热的触感比手炉还要更烫人一些。 沈安安像触了电就要把手抽出来,可那力道加大了些,她使了力也纹丝不动。 她面色变了变,抬眸,男人刚毅紧绷的侧脸轮廓分明,冷硬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有人来了。’’ 沈安安一怔,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 一辆挂着永宁侯府牌子的马车慢慢驶来,在府门口停下,凌辰逸掀开厚重的帘子准备下马车,抬头瞧见携手立在台阶上的二人,又生生滞住。 他揉了揉眼再看,确定不是花了眼。 ‘‘你堵在那干什么?’’李怀言探出头也愣了一会儿。 ‘‘我们好像来的不怎么是时候。’’ 凌辰逸点头,转了个身又回了马车里。 沈安安收回视线没有理会,慢慢把手抽了出来说,‘‘我先回了。’’ ‘‘嗯。’’萧渊摩挲了下空荡荡的掌心,有些可惜,‘‘若是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沈安安颔首,墨香上前搀扶她上马车,被萧渊一个眼色吓得不敢再动,生生看着四皇子抢了她的活计。 沈安安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抬手覆上男子手腕,借力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开,李怀言,凌辰逸才敢探出头去,“呀呀呀,还执手相送,依依惜别,萧渊,你深藏不露啊。” 萧渊温和的面色瞬间变回了冷然,冷瞥了二人一眼,说,“沈家父子被拘在宫中一日了,我们的人一直打听不到消息。” 沈贵妃的行事二人早就听说了,闻言脸上都染上了沉肃。 只李怀言脑路清奇,“那沈姑娘,该不是你趁火打劫,威胁恐吓来的吧?” 第94章男女之情果然是绊脚石 “那叫郎有情妾有意,怎到你嘴里如此不堪入耳。” 凌辰逸顶着萧渊冷凝的目光,手臂一捞将李怀言夹在了腋下。 沈家马车走远了,他才带着聒噪的二人回了书房。 “宁妃被打入冷宫,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凌辰逸合上房门,面色恢复沉肃。 李怀言跟着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是报仇的最好时机。” 这也是三人早就商量好的决定,可书案半倚着身子的人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久久没有回应,二人抬眸朝他看去,“你怎么了?” 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磨蹭犹豫什么? “再……等等。”他声音略微艰涩,“沈家父子还在宫中,若是宁妃这个时候死,父皇绝不会让他们父子活着出来。” 李怀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错过这个机会,等皇上动手,二皇子和宁妃翻了身,你的仇还报不报了?” “别说了。”凌辰逸拉住李怀言。 圈椅中的萧渊脊背微微弯下,手掌撑着额头,谁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凌辰逸却能理解他的两难,“长赫兄出了不少力,就算出于道义我们也不能置之不顾。” 李怀言蹙眉,“怎么你也如此糊涂,沈太尉掌着兵权,皇上不会如此轻率动沈家父子,最多是下狱,宁妃一死,我们再想法子救人就是!” “可如此并不稳妥。”凌辰逸当然知晓,可拿宁妃的命赌沈家父子两条人命,萧渊输不起这个万一!! 男女之情,果然是大业上的绊脚石,可出现了,就如魂索系在了脖子上,随时可割裂人的咽喉。 李怀言不怎么死心,“皇上口头上宠你,可却一直纵容二皇子的势力愈发壮大,此番只是急怒攻心,若回过味来,他舍不得宁妃母子,我们就又失了一次先机。” 阳光透过窗棂斜洒进屋里,光中灰尘漂浮晃动,给沈安安准备的暖炉还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连同书案上那盏温茶都没有挪动位置。 淡淡口脂的颜色残留在杯口上,有些刺眼。 屋中沉寂的令人心烦发闷。 他伸手将那盏茶端到了自己跟前,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放在上面。 茶水凉了,已经起不到取暖的作用,可答应那人的话,还在眼前浮现。 “弑母之仇,自然要报。”他眸子阴沉狠戾,又化为平静,“只是如今,沈家于我,一样重要。” 报仇的机会有很多,人死了,可就再也活不了了。 “上次二皇子府时,你也是如此说辞。”李怀言知晓已经改变不了他的决定,还是有一丝愤懑。 女人果然耽误拔刀的速度,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沈家父子从宫中带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凌辰逸说。 “说的容易。”李怀言叹了口气,“如今宫门紧闭,我们的人连消息都传不出来,如何救人?” 萧渊站起身,吩咐庆安准备衣物和软剑。 “你要干什么?”凌辰逸也坐不住了,蹭的起身拦住他。 “你疯了,这个时候宫中一定戒备森严,你是去送死吗?”李怀言说。 庆安急的额头直冒冷汗,并没有按照萧渊说的做。 “你们还有别的法子?”萧渊睨眼二人,冷硬的眉峰似隐着冰霜。 “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只要确定沈家父子无恙,其余我们再想办法。” 凌辰逸可知晓根本不像萧渊口中说的那么容易,“凭我们数年布置,进宫自然容易,可难的是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宫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必定被皇上掌控,数年好不容易安插进宫的暗桩被连根拔起不说,皇子潜入深宫,是谋逆的大罪。 皇上若是心狠,宫墙就是萧渊葬身之地。 “除非……四皇子府,沈家同气连枝,抗制皇权!!!!” “你们都疯了。”李怀言不可思议,“凌辰逸,你让萧渊弑君夺位?” 那可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即便登位也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号令群臣。 凌辰逸无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主子。”庆丰兴冲冲的进来,“沈家父子离宫了,安然无恙。” 李怀言,凌辰逸同时松了口气,虚脱一般跌坐回了椅子里。 “可探听到什么消息?”萧渊立即问。 “没有,宫中戒备森严,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怕被皇上清算。” “让人守着,有任何消息递出来,立即禀报我知晓。” 庆丰快步走了,李怀言才说,“如今沈家父子顺利离宫,宁妃的命,是不是可以取了?” “过两日,我亲自去。”萧渊眸中迸发出无尽森冷,“当年详情,她是唯一的知情者。” 凌辰逸抿了抿唇,“你还是怀疑皇上?” “不知道。”他翻了翻书案上堆积的厚厚文书。 他不想怀疑他,可齐家是他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眼中钉。 第95章两情相悦 母妃走后,齐家一夕之间没了,唯一的齐家后嗣,他费尽心思都没能将人召回京城。 他有太多疑问,需要证实。 — 沈安安和沈夫人得了信就去了门口等着,瞧见马车远远驶来,沈夫人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迎了上去。 “夫君,赫儿。” “夫人。”沈文从马车上下来,牵住了沈夫人的手,他还是走时的官袍,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走,我们回家再说。” “好,好好好。”沈夫人抬手擦了擦泪,打量了眼紧接着下来的沈长赫,“赫儿,你没事吧。” “孩儿没事。” 父子二人身上都没伤,只是面色却掩饰不住的疲惫憔悴。 “快,快回去,我让人备了汤浴吃食,大冷的天儿,快回去暖暖。” 一家四口快速回了府。 “安安,你怎么了。”沈长赫落后一步,问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沈安安。 “没什么。”她低垂着头,却有几分浓重的鼻音。 沈长赫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乖,我和爹不是都好好的。” 好好的吗?若是好好的,怎会两日都没有沐浴更衣,这两日在宫里又都发生了什么。 “嗯。”她没有询问,勉强扯起笑容。 拢香阁丫鬟婆子忙的脚不沾地,沈文和沈长赫沐浴更衣梳整出来,饭食都已经摆好了,都是父子二人惯用的。 “先吃饭,有什么事儿吃完了饭再说。”沈夫人说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夫人。”沈文握住她的手到自己身侧坐下,“好了,不哭了,为夫不是带赫儿好好的回来了吗。” “嗯。”沈夫人努力擦泪,起身亲自给父子二人盛粥。 沈长赫也不再说话,专心吃饭,沈夫人眼梢发红,待父子二人用完了饭才说,“夫君,在宫里这两日你们都没有用饭吗?” 桌上饭食下了一多半,夫君和赫儿何时胃口如此好过。 沈文和沈长赫都沉默了,在丫鬟端来的托盘上漱口擦手。 沈安安红唇紧咬,父亲好歹是一品大员,皇上怎可如此作践!! “宁妃被打入冷宫不久,皇上就怀疑到了我们头上,君心难测,让我们吃些苦头,加以警告也属正常。” 他们进了宫就被太监带去了御书房一侧的偏殿,等了一日一夜才等到了皇上,若非沈文为官数年,对皇上脾性了解一二,今日怕是很难能回来。 莫说是吃食,偏殿中连杯水都没有人奉。 沈夫人越想越气,“沈贵妃太过分了,难道你和赫儿有难,就是她想看到的吗。” 沈文摇了摇头,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道,“如今皇上对咱们沈家起了疑心,往后我们在京城恐会有些艰难,夫人,前些日子我交代你的事儿,要尽快了。” “好,”沈夫人深深看了沈安安一眼,也是这个意思,趁沈家还没有彻底倒台,先给沈安安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嫁出去才好。 沈文没有详细说在宫中的经历,但就父子二人回来时的狼狈憔悴,就足以让人心惊,定不止是关在偏殿那么简单。 “爹,娘。”沈安安突然开口,“女儿有件事,想对你们说。” “我和…四皇子两情相悦,我想,和他相处试试。” 几人脸色同时变了变,沈文蹭的站了起来,“安安,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女儿和书生的事儿,他听说了,这才短短时日,怎么又说和四皇子两情相悦了? 沈夫人也是一脸震惊,母女二人朝夕相处,她怎么从来不知? “安安。”沈长赫沉声问,“你可是因为我们沈家之故,才和四皇子……” “不是。”沈安安牵出一抹笑来,“四皇子人中龙凤,颖悟绝伦,在京城男儿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来日也极有可能御及九州,得女儿家欢喜,不是很正常吗。” “大哥,我也是众多女子中的一个,且……他对我也算不错。” “安安,你可知晓嫁去皇族要面临的是什么,你姑母就是前车之鉴,你还要再去重蹈覆辙吗?” 沈夫人急的眼中再次蓄上了泪。 沈文脸色发青,“不可,若是如此,不用皇上猜疑,我们沈家就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一党,百口莫辩!” “爹,”沈安安抿着唇,“且不说沈家能否置身之外,若是女儿执意,您当真能眼睁睁看着,而不帮他吗?难不成您独善其身,大臣皇帝就会相信了吗?”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妹妹所言不错,不论我们如何做,在皇上眼中,我们都是四皇子一党,一味退让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的糟践咱们,爹,我们男儿不惧死,可娘和妹妹呢,你舍得吗?” 沈文眉头紧锁,攥着沈夫人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向儿女,“可她前几日还说心仪那书生。” 又不是买块肉,怎么能说换就换? 沈长赫默了默,对沈安安说,“安安,一切有我和爹在,你……” “大哥,”沈安安笑着看他,“你不是说,他对我有心思吗,二皇子府,他费尽心思救我,我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爹,娘,大哥,我对萧渊心意已决,不会舍弃的。” …… 从拢香阁出来,沈长赫叫住了准备回海棠园的沈安安,兄妹二人一起去了花园中的凉亭。 冬日寒风冷冽,沈长赫给沈安安挡去了不少冷风。 “安安,你去寻四皇子了?” “嗯。”沈安安没有撒谎,“你和爹迟迟不归,以往交好的世家都对娘避之不及,我想打听你们的消息,只能去找他。” 沈长赫没有说话,面上却是浓浓自责,“安安,男女之事不可作为交换的筹码,家中有大哥和爹在,不用你……” “哥哥。”沈安安无奈,拍了拍他的肩,“我是想救你们,可萧渊,也确实是顶有魄力的男子,于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林姑娘走的时候很是担心你,你回去后别忘了给她写封信,报个平安。”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凉亭,风声赫赫,沈长赫又坐了好久都没有挪动。 直到小厮提醒,才拖着僵硬的身子回了院子,他第一时间吩咐小厮磨墨,给林雨柔递去了一封信。 可奇怪的,往日半个时辰就能收到回信,今日等至深夜,都迟迟没有音讯。 沈家父子被囚禁宫中的事情在各家官宦中流传,明面上虽都不说,可同僚下属,往日讨好巴结的人,如今都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 尤其是连续几日早朝,皇上对沈家不留情面的呵斥,那些人就更加不敢和沈家父子说话来往,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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