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漫漫_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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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一晚极尽温柔，好到我开始怀疑自己去离婚事务所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睡醒，碗筷依旧摆在那里。侄孙跑向林若松， “舅公，昨天饭店送的蛋糕在哪里？” 我身体一僵，看向林若松，他尴尬笑了笑， “哪有什么蛋糕，川川你记错了。” 洗漱出来，这一插曲已经结束。不同于往常的是，他们目光都凝结在我身上。 “书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桌上放着房屋买卖合同。 “你也知道，侄子一直没有工作。” “我们想着川川也大了需要独立空间，咱俩这些年也有些积蓄。” “要不先借给他们。”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陈述语气。看着他们理所应当的眼神，想必没人会认为我不同意。 “要借你借。” 我控制住发抖的手，抬头对上林若松的眼睛，“我不借。” “你刚刚说什么？”所有人的瞳孔瞪大。 “我说，我不借。” “沈书琴！”林若松沉声，“你知不知道我们没有孩子，以后只能靠他们！” “你不借钱给侄子，谁来照顾你？” “四十年来我为这个家操心劳力，你们谁给过我一分钱？！” 我说完，大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要借钱也可以。” 看我松口，贪婪的目光涌现。 “我们离婚，你可以借自己的那部分。” 林若松好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般， “离婚？你都六十了还要跟我离婚？” “别招笑了沈书琴！我还巴不得跟你离婚！” 门铃声响起，是昨天事务所的小姑娘， “婆婆，这是协议书。” 看来时机正好，我暗自鼓气，签上字后拍在桌上交给林若松， “签字吧。” 没想到我真的准备了离婚协议书，林若松火气上头，直接签下了字。停笔时，手微微颤抖，见我把协议书收好，他仓皇开口， “书琴，你现在后悔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让侄子一家供养你。” “免得你在外面臭了都没人发现！” 我抬眼，撕开了藏匿几十年的真相， “你觉得侄子是你和林巧巧生的，他理所应当供养你，对吗？” 众人脸上带着诧异，不等他们反应，拿出了昨天医生给我的诊断书， “林若松，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权威。” “我想知道，你和林巧巧两个o型血，怎么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 第5章 5 诊断书明晃晃的沈书琴型让林若松不可置信地抬头。视线相交，林巧巧骤白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林祤不是我的孩子？” “哥，你别听她瞎说！”林巧巧否定道， “她就是不想给祤祤买房！” “你别着了她的道！” 客厅吵嚷的气氛愈演愈烈。我站起身最后看了眼生活四十年的屋子，转身离开。在家里我的存在感一向最弱，连带着关门声一起被他们忽略。诊断书被扔在林巧巧脸上， “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本就对林祤的身份存了些疑虑，是你对我再三保证，我选择相信你！” “肯定是拿错了！”林巧巧泪水已经糊了满脸。她本以为今天一定能去提房，早早起床化了个精致的全妆。这张诊断单打得她措手不及。眼线睫毛晕出一道黑线，林巧巧突然来了底气， “我们可以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这样也不会有疑虑了。” “对不对？” 林巧巧被收养至他家起，爸妈一直教育林若松不能欺负了妹妹。一有好的、精致的东西，他率先想到的就是给妹妹送去。这是第一次，林若松没有惯着她。攥紧拳头，他胸腔剧烈起伏一阵。 “好。” “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书琴，替我们收拾……” 话音落半，林若松愣怔看着我常呆的位置一片空荡。想起刚刚出现的轻微关门声。 “她真的走了？” 林若松喃喃自语走到椅子前。他以前从未注意。简陋破烂的椅子沈书琴坐了一年又一年。椅面破裂起皮，被沈书琴用布料缝了好几圈。每年给家里添置的物件并不少，唯独没想到给她换个好点的椅子。是沈书琴不说，还是他从来没有注意？林若松不敢念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奶奶我好饿。” 川川摸着肚子，眼角耷拉。 “好，我们吃饭。” 林巧巧看向餐桌，上面还放着昨天未收拾的碗筷。以往都不需川川喊饿，沈书琴会按照时间做好喷香诱人的三餐。等沈书琴上桌时，菜已经被吃的七零八落。一大家子人，大眼瞪小眼，没一个提出去做饭。拍板点外卖的决定后，林若松的脸色黑如锅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快步走去卧室。卧室一如往常，林若松打开衣柜看着沈书琴的衣物一件都没带走，脸色稍微缓和一些。视线扫过梳妆台。他们当时婚礼的戒指也安静放在桌上。沈书琴很喜欢这枚戒指。在程季良给她开了超过量的避孕药后，沈书琴日渐水肿让她不得不放弃佩戴。她已然养成习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即为摸一摸戒指。想到这，林若松的内心又安定了一瞬。是啊，沈书琴安安分分了四十年，偶有一次情绪再正常不过。所有的东西都没带走。只需要他哄哄，沈书琴就会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回来。林若松得意拿起戒指在柜子上敲了两下，金包银的材料被磕出明显的坑洞。外卖并不符合林家人的口味。 “姑婆什么时候回来？” 侄孙用筷子在饭上戳出一个个洞， “她做饭好吃。” 沈书琴一开始做饭也拿捏不准家里人的口味。母亲个性怪异，吃到不满意的饭菜会直接将碗扣在沈书琴头上。 “妈性格就这样，多担待。”林若松总用这句话搪塞。家庭不就是这样吗？委屈、退让都是常事。既然川川想吃沈书琴做的饭，自己也该退让一步。这是他作为一家之主该做的。拨通电话时林若松胸有成竹。第六次听见“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后，他理智的面具渐渐崩坏。沈书琴交友圈十分受限又不喜欢电子产品。到底是谁会跟她煲这么久的电话粥？！铃声从侄孙的电话手表传来。川川疑惑道，“舅公，怎么我能打通姑婆的电话呀？” 自己竟然被沈书琴拉黑！林若松冷着脸熄灭手机屏幕。等沈书琴回来求复婚，自己一定要给她十成十的苦头！ “任何人都不许给沈书琴打电话。” 林若松回房间的路上踢了沈书琴常坐的椅子一脚。伴随着七零八落的声音，椅子碎成了好几块。沈书琴还是没有回家。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五口人习惯了沈书琴的体贴入微，对于现在要独立完成事情的局面显得焦头烂额。川川又一次穿错袜子、去幼儿园迟到被老师批评。杂乱不堪的家里几乎快无处下脚。原本井井有条的家里因为书琴的离开，好像成了掉在地上的毛线团。妥协般，林若松摊开手， “把川川的电话手表拿来。” “闹了这么久脾气，书琴也该回来做饭了。” 第6章 6 关闭林若松家门的场景一次次出现在我脑海。像每天下楼买菜那样，我跟邻居商贩一一打着招呼。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这个场景不会再出现了，我即将开启新的篇章。姐姐去世后，留下一个房子给我。从林若松家离开，我搬了进去。购置的东西慢慢填满房子。只住了三天的地方，比之前呆了四十年的小家还要温暖。去给姐姐上香时，不可避免回想起她过世那天。接到消息的我心乱如麻，下意识拨打了林若松的电话。还未开口，林若松嫌恶的声音让我的心更冷上一分。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别打扰我。” 冒着大雨，我终于打到一辆出租，却没见到姐姐最后一面。失魂落魄回到家里，林若松和孩子们头上戴着奇怪的动物耳朵发箍，开心说着今天发生的趣事。显然他说的要紧事就是和林巧巧还有孩子们一起去游乐场。 “你去哪儿了？” 看到我浑身湿透，没有一句关心。 “算了，你快去洗个澡做饭。” 脱下衣服，信封掉落。那是姐姐临别前写下的。我拆开信封，里面只有四个字。和林若松的婚礼上，姐姐也说了这四个字。我为了准备饭菜草草将信封装好，并没细想为何这是姐姐的临终遗言。脚尖踏入绿地，墓碑出现在眼前。我擦拭着碑上的灰尘。像小时候开玩笑一样，用拳头锤了一下姐姐的墓碑。 “姐我回来了，”强忍住内心的酸涩，眼尾带着笑意，“我是沈书琴。” 刚出墓园，手机短信提示离婚后的财产已经清算完毕。钱已经打在了我的卡上。毫不犹豫走进手机店，我换掉用了十年，性能落后异常卡顿的手机。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回到家里。四十年没有好好逛过街的我一下瘫倒在沙发上。曾经我也像所有女孩一样，喜欢买好看的衣服和饰品。自从嫁给林若松，每一件新买的东西都会被他盘问价格。不论高低，他都会眯起眼睛啧啧感叹比猪肉贵。冷嘲热讽之下，我的衣服全变成了菜市场的打折款。地上散落的包装袋将我带回二十岁。一部分灵魂回归了身体。沙发上小憩了一会，我打开手机学着年轻人的模样开始搜索旅行团和机票。我特意询问了卖手机的店员，了解基本的流程。正在费力摸索，页面显示侄孙给我打来了电话。心下一沉，新手机的功能我还不太熟悉，正欲点拒绝却误按下了接通。林若松带着自信， “书琴？” “气消了吗？你最近住哪儿？我来接你回去。” “川川想姑婆做的饭了。” 他还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把自己身居高位。林若松始终认为，他招一招手我就会回去，继续做他们家的保姆和厨师。 “林若松。” 听见我喊他全名，林若松突然带了些紧张。 “你老糊涂了吗？我们已经离婚了。” “还是你自己亲手签的字。” 第7章 7 “沈书琴，你别得意忘形！” 林若松吼完这句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你已经六十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还以为自己是市场上的香饽饽吗？” “不留在我身边你还想去哪儿？！” 他情绪激动，满腔怒火，“难道你已经找好下家，专门设局等我入套？” “设局？真正设局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每每看到侄子，我都会被罪恶感淹没到无法入眠。那些填满后悔情绪的夜，林若松目睹，却从未有过向我坦白的念头。 “我警告你沈书琴，翻旧账是没有意义的！” “嫂子，”林巧巧见状接过了话头， “没有你家里都乱套了，我们都很想你。” “是啊，舅妈。”侄子跟着帮腔，“有你在，我们轻松不少。” “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了，舅舅那边我来做工作，您回来吧。” “你们还没被赶出家门？” 我扬起嘲讽的嘴角，“看来林若松没我想象中聪明。” “把电话挂断！”林若松暴跳如雷，“你懂什么？你这个死了都没人收尸的可怜虫！” “我是很可怜，但不及你。” “毕竟你给别人养了四十年的儿孙。” 电话只剩下忙音。我将这个号码也拉黑，专心致志看起了旅行团。旅行团负责人很热情，提醒我要去医院检查提供一份身体健康的报告。我看着手机上要做检测的项目，再次抬头发现自己误走进了医院的走廊。正欲退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巧巧砰的一声在程季良面前跪下， “若松是不是让你安排亲子鉴定？” “求求你，帮我伪造一份。” “林祤没有工作，他不能失去这个家啊！” 程季良有些为难，林巧巧的手抚上他的裤子， “你别忘了，小祤他始终是你的孩子！” “我不求你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只想让你别毁了他。” “当年沈书琴的药不也是你偷偷加了东西，让她发胖、体质变坏吗？” 听到我的名字，录音录像的手微微一抖。场面沉默五分钟后，程季良轻轻叹气， “知道了，我会换成我的头发。” 离开走廊，我反复观看着刚刚的录像。不得不说，最新款的手机像素确实清晰。将林若松的微信从黑名单中拉出，视频发送成功的弹窗出现在页面。看来好戏要开场了。林若松没有回复我，想了想，我又将他继续拉进黑名单。下午，邻居找我问起了八卦。她说今天大早，林巧巧还有我侄子侄孙直接被扫地出门。在楼梯间又哭又闹，甚至还喊了警察来主持公道。无论怎么说，林若松都死活不开门。 “我住这里三十几年，从来没见过你老公发这么大火。” “书琴，你怎么也搬出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你跟我说说呗。” 邻居的消息还在不停地弹出。我想了想，回了个语音。 “没什么大事。” “他们只是遭报应了而已。” “还有，林若松不是我丈夫了，是前夫。” 第8章 8 一大早，旅行团负责人认可了我的体检报告。下周一启航，预备环游世界。脑海中突然闪过担忧。小邓回复得很快。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年纪选择去看世界。出发前，我想和姐姐告个别。远远看见墓碑前面站着个熟悉的人影。看见我，林若松快步走到我面前。快半个月不见，他变得胡子拉碴，人干瘦了不少。衣服上面沾了些油，发黄的领口让他略显邋遢。 “我在这等你很久了……你变漂亮了。” 林若松的声音带了些委屈，“书琴，之前是我错了。” “看完你发的视频之后，我去找了程季良。” “他竟然直接承认，四十年前为了深造，抛下林巧巧选择拿我当替罪羊这件事！” “我已经彻底看清他们了，我们继续过日子，好不好？” “过日子？” 我嗤笑，“我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你心里没数吗？” 后退两步，我将裙子全貌展现在林若松面前。 “这条裙子花了六千。” “我之前呢？只敢穿菜市场六块钱两件的花上衣。” “这是过日子吗？” 林若松伸手想拉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迹躲开。他有些着急，“我发誓书琴，我没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