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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时安夏不和她扯闲的,“你先在夏时院养着伤,等伤好了,就去伺候起少爷,你可愿意?” 桂嫂却是在想,要如何告诉姑娘,自己被要挟做了温姨娘的耳目。 时安夏见桂嫂久久没回应,已知这内里的名堂,“你不用怕,在这里站着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你可以放心说话。” 桂嫂这才抬起头,把温姨娘的话转述了一遍,说完便哭着磕头,“别的人我可以不管,但我女儿才九岁……” “你的意思是,只有女儿是你在意的人?别人的死活你不在乎?” 桂嫂想起昨夜公婆对她恶语相向;小姑子嘲笑她,还污蔑她在侯府有相好的;丈夫更是对她拳打脚踢,说她是只不下蛋的鸡,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她那好表妹还在一旁不知廉耻地煽风点火,“以后桂家的香火要靠我来续,你说是不是啊,表姐夫?” 桂嫂想到这些,仰头望着姑娘的眼睛,沉沉落下一个字,“是。” “那好办。”时安夏微一敛眉,“过两日你回去跟你丈夫说,我夏时院需要添人,签卖身契那种,七两银子一个人,另外每月还有二十文钱。让你小姑子来试试。” 桂嫂没听懂,“为什么让奴婢的小姑子来?” 谭妈妈在一旁解释,“你让小姑子来签卖身契,她肯定跟你吵。会撺掇你丈夫把你女儿卖进咱们府里来。到时你女儿的身契捏在我们姑娘手里,你还担心什么?” 时安夏闻言想起上辈子在宫里,有几位得力的嬷嬷也是这般一点就通。 她说上半句,她们立时便知下半句;她一个眼神,她们便立刻知道她要什么。 说到底,没有那些人,她在宫里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莫名眸底升起一丝怅惘,“谭妈妈,你要是能长期过来帮我该多好。” 谭妈妈得了脸,心中欢喜,“姑娘说哪里话。北茴培养起来,比老奴厉害多了。” “那就拜托谭妈妈多教教她。” “老奴定当竭尽所能。” 桂嫂瞧着夏时院主仆之间相处融洽,哪像温姨娘那边,整天阴森森的。想着以后女儿也能跟在身边,莫名欢喜起来,似乎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却听姑娘说,“一会儿你就当好温姨娘的耳目,把我去了哪里报给她听……” 第7章 魏家。 魏采菱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建安侯府派人在魏府门口又哭又闹,还将白色灯笼挂在她家府门上,又用白布挂满整个门楣。更四处宣扬嫡孙时云兴为救她而死,还说她不是个姑娘了,身子早给了时云兴。 她又羞又愤,只得用几尺白绫上吊以证清白。 谁知就算死了,侯府还不放过她,竟然请了媒婆吹吹打打来魏府下聘,要给她和时云兴办冥婚。 最后母亲被活活气死在她的棺木前。 这个梦,差点令她窒息。她抱着双膝坐在床头发抖,满脸都是汗水和泪水。 魏夫人推门进来瞧见女儿这副模样,顿时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菱儿,我的乖女儿,咱不怕啊!那个坏蛋死了,咱们再也不用怕他了。” 魏采菱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想到梦中母亲为自己而死,不由悲从中来,哇的哭出声,“母亲,母亲……你在啊,你在就好了……呜呜呜呜……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魏夫人听到女儿语无伦次,只当女儿被吓傻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摸了摸女儿冰凉的小脸,柔声哄着,“乖菱儿啊,母亲一直在。别怕,你父亲说了,大不了咱们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你母亲说得对。”工部主事魏忠实人未到声先到,“女儿别怕,天子脚下,总该有说理的地方。实在不行,咱们就离开京城。天大地大,总有咱们魏家的立足之地。” 跟在魏忠实身后进屋的,还有魏家长子魏屿直,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小妹妹魏娉婷。 魏屿直原本一直在百夷山学习武艺,打算明年考武举。一接到家信,他就匆匆赶回来了。 他脾气不好,性子又直,一捏拳头格格响,“那浪荡子可算死了!他若不死,老子也要把他打死!” 魏夫人胆子很小,刚才为了安慰女儿才强撑着,这会听到儿子的话顿时面如白纸,“直儿你莫要胡言乱语,建安侯府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魏屿直怕吓着母亲,只得气咻咻抱着魏娉婷不说话了。 魏娉婷挣扎着下地,扑进姐姐怀中要抱,还学着母亲的样子抬手摸摸姐姐的头发,奶声奶气哄着,“姐姐莫怕,娉娉婷婷在。” 魏采菱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想起这几天重复做的那个噩梦,侯府闹得她家破人亡。 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暗下决心。如果梦是真的,她不会再愚蠢地选择去死,而是要与那侯府不死不休。 她一定会倾尽全力,用尽所有力量,让侯府人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就在她暗暗给自己鼓劲的时候,门房来报,建安侯府小姐时安夏递来拜帖,如今正等在魏府门前。 魏采菱倏地僵住,全身冰冷,牙齿格格作响。 刚下的决心,瞬间被刻在骨子里的惊恐代替。 来了!来了!侯府的人真的来了! 全家如临大敌,所有人都来到正厅。 魏夫人浑身发软,“侯府到底要干什么?他们真的要把采菱攀扯上才甘心吗?” 魏屿直二话不说,从墙上取下长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今天莫让老子血溅三尺!” 魏采菱狠狠压下内心的惊恐,上前一步直直跪倒在地,向着父母磕了三个响头,“都是女儿不好,是女儿给魏家抹黑了!” 她缓缓站起,尽管喉头发颤,却依然坚定,“请哥哥勿要冲动,别为妹妹误了前程。一切,让采菱自己去解决吧。” 大不了,先认下,再徐徐图之……至少,让母亲能活着。 魏娉婷虽然人还小,但几乎是姐姐一手抱大。 她能敏锐感觉到姐姐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死寂悲伤,顿时哇的哭出声,“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魏采菱亲了亲妹妹的头顶,认真地说,“娉婷要听话,姐姐没事。姐姐一定会好好的,咱们全家都会好好的。” 魏忠实长叹一声,深深闭了眼睛。再睁开眼时,眸里已是一片决绝,“直儿把刀收起来!采菱也不要逞强。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一家老小离开京城。” 天子脚下,权贵们跺跺脚都能要了他们的命。罢了罢了。 他将两个女儿挡在身后,“有爹爹在,还轮不到你们自己面对风雨。” 魏采菱还要再说什么,已经听到父亲不容置疑地吩咐下去,“请侯府小姐进来说话。” 时安夏带着郑妈妈曾妈妈,以及两个丫环南雁和红鹊,款款走进魏家正堂。 甫一入内,便闻到了紧张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似乎写了四个字:大难临头。 她身份尊贵,原不需行礼。但在众人如丧考妣的怒视中,她还是对着魏忠实深深行了个晚辈礼。 她声音清朗,字字澄澈,“魏大人,晚辈冒昧来访,是来向魏家致谢的。” 时安夏的举动虽让魏家费解,但仍未让众人卸下防备。 毕竟侯府死了个嫡子,总会有所攀扯。 但时安夏却是让丫环献上厚礼,温温说道,“晚辈谢采菱姑娘大义……” 来了!终于还是攀扯来了! 魏家怒目圆瞪,草木皆兵。 时安夏全然无视,只继续道,“晚辈与魏姑娘早前一见如故。那日晚辈意外落水,是魏姑娘毫不迟疑让她的丫环们跳下水救人。晚辈无以为报,备下薄礼,登门谢魏姑娘施以援手,还请魏姑娘将这些薄礼替我赏赐给丫环们。” 魏夫人颤抖着,好几次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魏忠实也震惊地上前一步,“时姑娘是说,那日是我女儿的丫环们……” “正是。”时安夏没有一丝迟疑,“魏姑娘那日感染风寒,全程都在轿内歇息,并未出过轿撵。她担心晚辈,所以叫了丫环们下水救人。魏大人,事实就是如此。至于庄子上救人的百姓,晚辈也遣人备了谢礼,如实进行告知。还请魏大人放心!” 说完,她又深深福了一礼,“晚辈冒昧来访,魏大人见谅。这便告辞了。” 门外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时姑娘来都来了,怎的不多坐会?老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待客之道岂能潦草?” 第8章 来人年约四十岁左右,下颌方正,目光清朗,正是礼部员外郎姜佑深。 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魏采菱和魏娉婷两姐妹的干爹。 一个时辰前,他收到一封以魏采菱名义送去的信。 打开看了内容以后,才发现信其实是建安侯的嫡孙女所写。 信中约他一个时辰后去魏家坐坐,以帮魏采菱保住名节。又说她父亲时成轩也会到,希望姜大人能表面应承,答应为其父举荐,以助他晋升。 其中“表面应承”这几个字,十分耐人寻味。信中还保证,事后绝不会让姜大人难做。 这就很有意思了。为此,姜佑深不能不来。 他干女儿落水,牵连建安侯的嫡长孙之死一事,他是知道的。心里虽愤恨,但无能为力。 事关干女儿的名节,他不知从何下手。 事发之前,建安侯之子时成轩曾多次宴请他,都被他拒绝了。 因为他并不想举荐一个常年浑水摸鱼之人升迁,去占一个需要实干的官位。 就在这几日,他动摇了。 如果能帮到魏家,他也不是不能通融。结果建安侯府就那么适时地来了这封信。 所以他想先来看看,这位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他见这位姑娘年纪虽小,却行事利落。 姑娘容颜极盛,圆圆的小脸还带了点婴儿肥,瓷白无暇的肌肤比最珍稀的白玉还要温润几分,眼睛也亮得惊人。 其实这都不算稀奇,京城美人多的是。 但此女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定喜悦的气质。她只微微一笑,就让人无端想起“国泰民安”这个词来。 姜佑深刚才在门口听到时安夏说的话,心里石头就落了地。 就好像一个死局,忽然打开了新局面,出现一条生路。 他大踏步走进屋子,以主人自居,“快快,上茶上茶。时姑娘既与采菱一见如故,那定要多坐会。” 时安夏淡淡一笑,一点不惊讶,又上前行了个礼,“晚辈见过姜大人,恭敬不如从命。” 屋中差点石化的人顿时全都动起来。 魏忠实忙请人上座。 魏夫人如梦初醒,张罗丫环上茶。 魏采菱也不知所措。难道梦是反的? 魏屿直提着刀,默默退到角落里站得笔直。 只有那小娉婷忽闪忽闪着带泪的眼睛,朝时安夏走来,仰起头,“姐姐,你跟我姐姐很要好么?” 时安夏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上辈子,斗得不死不休。 冷宫中,魏贵妃用脚狠狠踩在她那双满是冻疮的手上,还用双手死死掐住她纤细的脖子。 每当她觉得快要死的时候,魏贵妃就放开她,让她喘口气。 她每句话都淬着毒。 “我恨你!我恨死你们时家人!你们时家没一个好人!” “是你们逼死我姐姐,逼死我母亲!” “时安夏!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时安夏曾解释,“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我祖母和温姨娘报仇!是她们逼死了你姐姐,逼死你母亲!等我想补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魏贵妃哈哈大笑,癫狂得像个疯子,“你以为我会放过她们吗?你们侯府,每一个,我都不会放过!我已经没有人生了!我的人生都被你们建安侯府毁了!” 但是当魏贵妃因残害龙嗣被赐死时,最后要见的,竟然是她时安夏这个仇人…… “姐姐!”小姑娘奶气的声音打断了时安夏的思绪。 她缓缓蹲在小姑娘面前,唇角笑意一点一点绽开,“你叫什么?你长得真好看呀。” 小姑娘长得的确是真好看,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精致翘挺的小鼻头,粉粉润润的小嘴儿一张一合。 她长大以后,美得明艳张扬,更加具有攻击性,难怪能让帝王沉醉不知早朝。 “我叫魏娉婷,魏娉婷的娉婷,有时候姐姐也叫我娉娉婷婷,这样显得姐姐有两个妹妹。”小姑娘眨着大眼睛认真解释。 魏忠实几次想把小女儿抱走,怕她说话不小心得罪贵人不好收场,都被姜佑深的眼神阻止了。 时安夏望着还没长大的故人,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我叫时安夏。” 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睑,又朝魏采菱笑笑,“采菱姑娘,那天多谢你让丫环们下水救我,不然我也许人就没了。” 魏采菱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愣间,听门房来报,说建安侯府又来人了。 这次来的人,是建安侯的第二子时成轩,也就是时安夏的父亲。 魏家不知侯府到底卖的什么药,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唯有姜佑深挑了挑眉,向时安夏投去探究的目光。 时安夏抱着魏娉婷坐在椅上,平静地胡说,“我父亲仰慕姜大人学识,常在家中称赞姜大人乃朝廷命官之楷模。想必是听说姜大人在魏府,便来一睹姜大人的风采。” 此话一出,连魏屿直这种大老粗都不信。 姜大人自己都快笑出声来。 他一个礼部员外郎,平时管管祭祀天地祖先,宫宴礼仪,官民的婚丧嫁娶。要说重要些的职责,就是负责主持科举考试。 但又怎扯得上什么朝廷命官之楷模?当真是睁眼说瞎话。 说话间,时成轩大踏步进来了。 此人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身材颀长。只是他眉眼间那抹假笑和轻浮,破坏了整体印象。 他说话也是一贯的浮夸腔调,拱手道,“姜大人啊姜大人,下官可算见着人了。要不是下官的女儿派人来通知,下官还不知道您在魏大人家里呢。” 姜佑深淡淡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时安夏,心里想着信里写的“表面应承”,便轻轻点头,“时大人节哀。” 原本一脸笑容的时成轩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家儿子刚死,应该换个悲伤脸。 这便愁眉苦脸回应,“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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