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当时的秦销是在炫技,手上很稳。超车变道只是为了驶得更快,从车辆间擦过的分寸感控制得极好,是专业赛场上才能看到的一流技术。 而现在,他明显情绪不稳定。 转向灯频频闪变,不顾前后车辆横冲直撞。明明前方没有车辆,也要故意拐到右侧出口与货车抢道,吓得货车司机魂飞魄散,把喇叭按出惊惧万分的尖锐长调。 反社会人格没有良知,从不内疚,天生好战,侵略性极强,难以控制暴裂的情绪。 换句话说,秦销脑中没有那根警示危险的神经,当他追求肾上腺素所来的刺激的时候,是个真不要命的疯子! 路灯一闪而过,窗玻璃映出汪悬光漂亮的侧影。 她靠在副驾驶上,肩颈放松,双手自然地交垂在腹部,眉宇间仍然从容镇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沉,明明车内开着暖风,体感却越来越冷。 ……这种生理反应叫做紧张。 虚空中,秦销的话语在她耳畔响起――送她去机场的那次,他说:“我的小夜莺尖叫声比唱歌还好听。” 汪悬光眯了眯眼睛。 车前的挡风玻璃如一面模糊的镜子,姐妹俩足有八九分相似的面容,映在上面难分彼此。 她仿佛看到汪盏坐在副驾驶上惊声尖叫――侧身蜷缩,双手紧握着车门把手,精致的五官因恐惧而狰狞。 对向车辆的两个车前大灯,落在阿姐微微扩散的瞳孔。亮光迎面打来,她尖叫时张大了嘴,连喉咙与舌根都看得清! 尖叫声就像大火上的油,叫得越响,秦销越是兴奋。 …… 轰鸣的引擎声中,汪悬光缓缓地呼了口气。 别跟着秦销的情绪走。 别揣测他为何突然失控。 疯子的逻辑只有疯子理解,要是开口安抚他,就陷入了他的圈套。 成排的路灯掠过车窗,汪悬光直视着前方,瞥都不瞥秦销一下。 她心中默数着质数,企图用深呼吸来缓解来生理上的紧张,然而这时―― “汪!” 一声低沉的狗叫在耳畔响起,她心底一凛,抬眼竟然在右侧镜中迎上一双绿眼睛―― 不知何时,那只德牧已经无声无息地爬下后座,正蹲坐在副驾驶的背后,从车座的缝隙间牢牢地盯着她。 “……” 她对狗的恐惧是刻印在骨髓里的! 刹那间感觉头皮涌过一阵冰凉的血液。 恰好此时,秦销一个猛地转向,兰博基尼在飞驰中横向漂移,随着尖锐的摩擦声,风驰电掣地冲进匝道―― 强烈的恐惧与失重感交迭而来!!! 汪悬光紧咬着嘴唇,生生咽下了险些逸出喉咙的闷哼,淡色的下唇渗出一丝鲜血。 后视镜的可见范围有限,秦销的锋利的下颌,与挺拔的鼻梁在车厢摇晃时一闪而过。 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淬着清晰的笑意,汪悬光陡然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这个疯子果然是在演发疯。 第二,他早知道她怕狗。 ……阿姐告诉过他! 是啊,这个男人和阿姐交往了四五年。或许缠绵后的温存时候,也许是某一个花前月下气氛正浓的时刻,只要聊起童年,阿姐一定会讲她们小时候被野狗追撵的那个悲惨夏天。 她居然还在秦销前面百般掩饰…… 汪悬光压紧眉心,冷静地从记忆宫殿里调出方才夜店发生的一切。 与生俱来的照相机思维,让她可以像电影的快退重放一样,以抽离出来的旁观者视角,复盘一切记忆……一个眼神、一句话语,甚至连最细微的光影都能还原。 美艳荷官坐在秦销身旁、一条凶犬蹲在秦销脚边、谁陪秦销由骰子说了算…… 要是没有这条狗,在荷官提出赌骰子的时候,她一定会顶一句“秦先生希望我赢,还是输?”而非高高在上、端着架子,仿佛不屑搭理交际花一样坐到远处。 ――这依然秦销的试探。 ――试探她到底有多怕狗。 现在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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