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驼背的白发老人。他穿了一件细葛布制的素色广袖儒服,稀疏的白发用一根紫红色的木簪子固定在头顶。也许是年老落了发的缘故,他的额头看上去比寻常人要宽大许多,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褶皱,两片嘴唇因为落了牙齿的缘故微微地有些内凹。如果我不看他的眼睛,那眼前的孔丘便只是个寻常的老翁。可我相信,但凡见到他的人,都无法忽视他的眼睛,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敏锐而细致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逼人的气魄,淡淡的,却好像能看穿世间的一切。 我突然胆怯了,我不敢与他的目光相触,我怕他一眼就看穿了我心底的质疑和不诚。我忽然想起了端木赐说的话,“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今天,如果我能跨进眼前的这扇大门,如果我能与孔丘对坐论道,那么我能寻见另一扇“门”吗?那扇通往孔丘不为世人所知的,伟大精神世界的大门。 孔门尊师重教,拜师之礼亦繁复非常。 最初,由端木赐代孔丘询问众人的来意,众人各自表明求学之意。然后,孔丘自称寡德少才无以为师,于是众人再表决心。孔丘听毕,邀请众人入院。众人入院,面朝孔丘跪拜并奉上了求学之礼。孔丘回拜,收下束侑,拜师之礼方告完成。 整个过程前后足足花了半个时辰,而期间,无恤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旁。礼节结束后,他与孔丘见礼,并自报了高息的假名。 作为赵鞅的儿子,无恤对孔丘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抗拒,又或者说,他对孔丘所秉承的理念有一种因立场不同而产生的敌意。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目光睿智的老人有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在与无恤见过礼后,孔丘淡淡一笑就转身往院子中央的主屋走去。 “蔡拾,你非秦人?”孔丘借着手上的拐杖迈上了主屋的台阶,我见他迈步时左脚有些僵直便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回夫子,弟子是晋人,居于新绛。” “哦,吾一生未曾到晋,你且说说,晋与鲁有何别?”孔丘这么一问,站在台阶左右两侧的四个卫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 端木赐在来的路上提醒过我,他说入学后,孔丘会对每位弟子进行一次问学考察,以借此了解每个弟子的能力和品德。能力品德居上者,夫子才会教授他们高深的学问;人中之下者,夫子会另外教授适合其水平的东西。 每个入学的人自然都想学习高深的学问,我也不例外。孔丘现在问我晋鲁两国之间的差别,是已经开始考察我了吗? 我在心里认真思忖了一番,才颔首恭声回道:“禀夫子,晋人知刑,鲁人识礼,然晋国多触刑者,鲁国多逾礼者。两国俱乱,无别。” 孔丘捋着胸前长须,看着我又问:“那刑与礼,何者为重?” “并重。”这个问题我早前就思考过无数次,因而回答得极快。孔丘听完,笑而不语,我于是接着又道:“识礼叫人知耻,明刑使人生畏,治国治民两者皆重。” “非也。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吾以为,礼,重于刑。”孔丘说完迈步走进主屋,在面朝大门的一块蒲席上坐了下来。 以刑治民,人人只求无罪,却易失廉耻之心。以道德教化黎庶,则可使他们拥有羞耻之心,而不触刑。孔丘这话听起来倒颇有些道理,难道这就是当年他反对赵鞅铸刑鼎的原因吗? 我在心里琢磨着孔丘的话,而此时他已经将脸转向了坐在他右下方的男子:“弥止,你说说,君子何以修身?” 名叫弥止的卫人眼皮猛地向上一掀,“咕噜”一下往喉咙里咽了一大口口水:“君子者,需……需敏学,寡欲……君子……”男子的声音打着颤,席间另外三名男子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害怕模样。 作者的话:除夕快乐!居然又是一年了,好想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爱你们~~~忙着抢红包的时候也别忘了看文哦~~~~~ sanjiangge ------------ 第226章 襄子问道(一) ? 论仁、论徳、论诗,在香烟袅袅的居室里,孔丘与众人一一问答。 在此期间,虽然孔丘的脸上总带着慈祥和蔼的微笑,但与他几番对答之后,包括我在内的五名新弟子额头、发际都渗出了一层薄汗。不厉而威,说的便是孔丘这样的人吧! “赐,今日学堂何人坐讲啊?”孔丘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淡淡地扫过。 “正午之前是子夏讲诗,正午之后由仲弓与弟子论政。”跪坐在墙边的端木赐抬手恭声回道。 “哦,卜商(1)亦是卫人,他与你们几个年龄相仿,对诗也颇有些见解。走吧,我们也到学堂去瞧瞧!”孔丘拾起地上的黑漆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 我起身欲上前搀扶,谁料无恤一个箭步窜到孔丘面前,抬手便是一礼:“孔夫子,鄙心中有疑,还望夫子解惑。”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 孔丘神情泰然自若,他放下拐杖,端坐下身子,对无恤回了一礼。 无恤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没兴趣向孔丘求学,这会儿怎么又是一副少有的认真之态? 无恤挺身端坐在孔丘面前,一双眼睛更是不避不躲直视着孔丘:“夫子曾云,‘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2)?” “然也。”孔夫子点头应道。 “晋人铸刑鼎,叫众民知法。夫子曾言,晋其将亡?” “然也。” “夫子之意,莫不是说,为君者要想一国长治,便要欺瞒愚弄国民,使其不知?不知方能不察,不察方能不乱。夫子游历列国时,常言要教化万民,莫非只是虚言?” 无恤这话一出口,我仿佛见到一把寒光四溢的青锋剑自他身上离鞘而出,剑尖直指孔丘。 “子何人?敢对夫子如此不恭!”坐在无恤左下首的一个卫人怒目圆瞪,双手撑席猛地抬起了身子。 我不知道无恤是从哪里得知了孔丘的言论,但刚刚那一句“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说的是,君主统治民众,驱使他们去做事便是了,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则没必要告诉他们。这句话很自然地让我联想到了当年晋国铸刑鼎时孔丘说的那句——“晋其亡乎!失其度矣。” 孔丘说,民众懂了刑法准则就失去了“刑不可知,威不可测”时对贵族的敬畏。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看,的确会让人怀疑孔丘平日里虽然宣讲要爱民、教民,实际上,他主张的却是愚民,让民众不知、不察、不乱。 哎,也难怪那卫人会说无恤不恭。第一次拜访孔丘,他居然就拐着弯地骂孔丘虚伪。 不过,孔丘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丝毫恼怒,他笑着制止了那名暴怒的卫人,转头对无恤徐徐道:“世人之智有高低上下之分,若上位者每每施政,必先家喻户晓,强迫不识字的庶人也要深晓每条政令背后的缘由和意义,那不仅没有好的效果,反而会混淆民众的耳目,迷乱他们的心思。丘以为,若想与民知,必先用礼乐教化他们,让他们懂得学习。假以时日,如果耕地的农人,伐木的樵夫都能像你一样在心中思考一国长治的方法。那丘相信,届时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们政令背后的深意,他们自己也能通晓一切,出仕论政了。” “夫子是说,庶人只要学礼也可出仕为官,与上位者同室论政?”方才那言行激动的卫人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 “然也。”孔丘捻须点头。 “那夫子为何又说晋要亡国?”无恤思忖片刻又问。 “教民识法当然不至亡国,卿族争斗不施德政才会使晋亡。当年丘有此言时,晋国正值六卿内乱,民不聊生。鼎乃国之重器,赵鞅把范宣子所著《刑书》铸在了铜鼎之上,就意味着晋国把刑法放在了礼义道德之上。执政之人不施德政反而用刑法来威胁黎庶,这才是亡国之道。” “亡国之道?”无恤眼中的冷漠终于因为孔丘的一句话漾起了波澜。 “夫子之意是说,德治好过刑治?”我施礼问道。 “然也。” “但弟子听闻,施政有宽猛之分。用道德礼义治国必然‘政宽’,用刑法来治国必然‘政猛’。昔日郑国子产大夫首铸刑书,使民知法度,而郑人安居乐业,且作诗来颂扬他。他离世后,大夫游吉在郑国施以德治宽政,反而使郑国匪盗横行,黎庶怨声载道。如此看来,猛政,岂非优于宽政,而刑治,优于礼治?” “非也。”孔丘摇头笑道,“子产之政不同于六卿之政。子产大夫虽也铸刑书,但他却是以刑治辅德治。子产大夫性仁爱民,是以郑兴。若施政者不施德治,而滥用刑责,那只会动摇国之基础。” “譬如齐国?齐君不仁又多用酷刑才致陈氏乱国?” 国之基础便是一国之民。齐国多酷刑,齐景公在位时,齐国市集之上卖假脚的人比卖鞋的人还要多。人们不缴纳赋税就会被砍去腿脚,而陈氏一族正是从那时起处处施恩于国民,以致后来公室民心相背。 “然也。”孔丘看了一眼端木赐,点头笑道,“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 原来,君主施政竟有如此复杂而巧妙的道理…… 孔丘的话仿佛在我心中打开了一扇未知的窗户,我不假思索又问:“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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