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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你就不用跟外头那些人一起去抢了!”我把脱下来的衣服往四儿手上一放,笑嘻嘻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傻丫头,赶紧睡吧,本神子困死了!” 四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一脸迷惑地吹熄了烛火。 这一夜睡得倒还踏实,只是第二天天没亮,房间里就涌进了一大拨人。端着青铜匜的寺人,捧着华美巫袍的婢子,拎着鹿皮靴的小童,全都围在我床边。老家宰笑眯眯地把一个装满珠玉配饰的红漆描凤纹盒子递给了四儿,而后恭恭敬敬地告诉我,智瑶要见我。 智瑶,我终于要见到这个智瑶了。怕吗?也许有一点。 我跟着家宰进了智瑶平日会见家臣的书房,熟悉的白檀香在我跨入书房的一瞬间就钻进了我的鼻子。当初,就是这来自遥远西方的谜一般的香木让我误以为智瑶就是隐藏在暗夜中的兽面男子。但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变,味道可以变,举手投足间带给人的感觉却很难改变。我的直觉告诉我,兽面男子不是智瑶。 “巫士,家主稍后就到,请巫士先在此等候。”老家宰引我在房间正中央的一方青碧色毛席上坐了下来,自己带着寺人躬身退了出去。 我在屋子里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只有“古怪”二字。 自打我进了智府,就觉得这府里到处都透着古怪。不漆红,不涂黑,到处都是不入正统的青碧色。不铸龙,不雕凤,屋顶上全是狰狞的青铜兽面。而最古怪的还是眼前这间屋子,我从未见过,有人会在墙上嵌几十面大大小小的铜镜。 这会儿,我坐在屋子正中央,左右两边的墙上映出了十几张扭曲的脸孔。我侧过头去看它们,它们便同样侧过头看着我。虽然那些镜子里的脸都是我自己的,可看久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就好像每时每刻都有人透过那些镜子窥视着我。 正当我如坐针毡之时,门口传来了寺人尖细的报唱声。 随后,一阵风过,白檀之香愈浓。 一双纤细苍白,十指涂朱的脚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微微抬眼,没有见到智瑶却看见一个全身白衣的碧眸女子拎着一个冒着青烟的镂空铜球站在我面前。那是一张异族人的脸,她低头看着我,一双碧眸美虽美,却和她苍白的脸一样透着一股死气。 我抬头看着她,她轻启双唇,用我听不懂的异族语言唱道:“弈弈恒山,八鸾锵锵,狐氏生孙,在彼呕夷,其阳重瞳,兴国兴邦。弈弈恒山,鸾鸣哀哀,狐氏生孙,在彼牛首,其阴青目,失国失邦。” 女子唱罢,将燃着白檀香的铜球在我头顶绕了一圈后,轻移莲步在高阶上的案几旁坐了下来。身后窸窸窣窣又是一阵衣袂拂弄之声,我连忙低下头,一双穿着青色软皮足衣的脚越过我大步走了上高阶。 “你就是太史的高徒?”智瑶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我俯身一礼,恭声道:“巫士子黯拜见智卿!” “嗯,这‘竹书谣’巫士可曾听过?” “下卿恕罪,小巫寡闻,不曾听过。”我不通蛮语,因而这外族女子吟唱时,只觉得音律有些耳熟,没想到她唱的竟是那首生在竹皮上的“竹书谣”。而且听起来,似乎曲词也比当年伯鲁唱的要长一些,莫非连失传的另半首也在其中?可是智瑶为什么要让我听这“竹书谣”呢?早知如此,当年真该把北方蛮语也一道学了,弄得现在同个聋子一般。 “没听过更好,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你!”智瑶笑道。 我依言抬头,两丈之外的案几后智瑶一手托腮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赤色绣黑色凤鸟纹的交领深衣,没有束发戴冠,只在头顶的发髻上横插了一根半尺长的青玉笄,模样没有那日宴席之上的端正老成,倒是十足的贵族儿郎做派。智瑶年龄比伯鲁尚少几岁,这两年韩氏和魏氏两名宗主的相继离世让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晋国的上军佐。对于晋国女子而言,这样的男子无疑是她们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君。可当我看着这张俊俏的脸,却只能想起药人的传闻和那些据说被剥皮处死的智府奴役。这样一副美丽的皮囊之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可怕的心…… “子黯……果真如家宰所言生了一副天人模样。太史给你取的这个字,和你这张脸可着实不配啊!”智瑶一边打量着我,一边笑道,“你此番入府解我智氏之灾,智某早该酬谢,只是前两日国事耽误了,今日才得空。来人啊,把东西抬进来。”他话音未落,便有两个黄衣寺人抬了一只铜斛入门,稳稳地放在我身前。“智某听闻巫士喜爱珍珠,所以特备了一斛东珠作为此次解咒的酬劳。巫士瞧瞧,可还入得了眼?” 摆在我身旁两尺多高的青铜斛里装满了清一色莹白浑圆的珍珠,我见到这珍珠,心中不禁一凉,我搜集珍珠只为替四儿缝制嫁衣,入绛以来也只在赵府问伯鲁讨要过几颗,智瑶是如何知道我喜欢珍珠的?他莫非是在暗示,我在新绛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 之前贴错了版本,伯鲁唱《竹书谣》的那段在秦国卷《十年一梦(一)》,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倒回去看一下,有跟阿拾身世相关的重要信息。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红云入心(一) ? 为了给智瑶占卜盗跖的行踪,我硬着头皮又在他府里住了两日。 这两日,智颜身上的葛毒已经退了,但身上的皮肉能抓破的都抓破了,抓不破的也红红紫紫看上去瘆人。我推说潭姬之前住的西院邪气太重,就让家宰封了院子。这样一来,再也没有人在毒井取水,日子久了,等毒被地下水冲散,这件事的真相也就无迹可寻了。 这一日清晨,我与老家宰告辞后,带着四儿出了智府。 府门外停着一辆黑漆华盖的马车。马车旁,赵无恤一身青衣立在晨雾之中。白雾萦绕,初升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金色。他牵着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额角的一缕碎发被雾气打湿,倏地垂了下来。 我的心忽而一颤,似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我走到他身前轻声问。 他低下头微笑:“我来接一个讨人厌的麻烦鬼回家。请问姑娘,你可见着她了?” 我脸一红,嗔怪道:“我可没见着什么麻烦鬼,先生怕是要再等等了。”说完径自转身跳上了马车。 “我都等了你两个时辰,你居然想跑?”无恤翻身上马,长臂一捞就把我从马车上抱了起来,“四儿,你先坐车回去,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不急,不急,晚点回来也没关系。”四儿满脸堆着笑,完全无视我的挣扎。 无恤将我放在身前,大喝一声,策马飞驰。 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我把头靠在他胸前取暖,那里的衣襟有些湿润,一股青草的芳香混着露水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 这么冷的天,衣服都被雾气打湿了,他是天未亮就在门外等我了吗? “你冷吗?”无恤圈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 我摇了摇头,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人烟不至的地方,然后把你关起来。”他低头笑道。 我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你怎么知道?这话我只跟四儿说过!” “我的神子,这世间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他轻挑长眉。 “你那会儿在屋顶上?你也不怕被智氏的人发现当盗贼射下来!” “坐稳了,小心待会儿摔下去。”他露齿一笑,重新把我按回胸前,骑马飞奔出了新绛城,一路朝南。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碧蓝澄清的湖水。清晨的太阳透过云层漏下一柱绯色的天光,一缕轻风吹过,湖心粉红色的朝雾四下飘散,露出倒影着七彩云霞的湖水和水面上一对交颈而眠的飞禽。 无恤翻身下马,双手一伸把我抱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吗?”他笑着牵起了我的手。 “为什么?” “因为这几天我一直想做一件事。”他牵着我的手轻轻一拽,我便不由自主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你——”我脑中闪过一个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忙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上次雪地里的事我没同你计较,可不是说你以后次次都可以胡来!” “胡来?”无恤大笑一声,猛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待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来了。” “赵无恤!你要是敢……我,我饶不了你!”我涨红着脸死死地攥住他的衣领,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脸这么红……”他低下头用冰凉的鼻尖和炙热的呼吸轻轻地撩拨着我的脸颊,我耳根一阵酥麻,整个人腾地一下烧红了,心里乱成一片。 无恤抱着我往前走了几步,我仰面望着他的脸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仿佛此刻主宰我身体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无恤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然后两手猛地一松。 砰——我被扔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冰火两重天…… “赵无恤——”我呛了一口水,扒在岸边拼命地咳嗽。 他弯腰握着我的肩膀把我拎了上来,而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毛毡子把我紧紧地裹了起来。 等我打着哆嗦喘匀了气,对着他就开始破口大骂。好些难听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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