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圣驾行至半路的时候,梁九功听了奴才的禀报,心里一个咯噔。 见万岁爷投来了视线,他只得附耳过去,轻声道:“皇贵妃……仪仗……” 仪仗?彩凤? 忆起了前些日子宫里的流言,康熙依旧含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随着“皇上驾到”的高喊声,众人山呼万岁的时候,大殿之外,皇贵妃扶着甄嬷嬷的手,领着众妃,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贵妃身子不爽利,故而与云琇一道告了假,在永寿宫静养。 德妃扬着温婉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半分未变,荣妃掩住心底的诧异,惠妃暗自嘀咕着,皇贵妃怎么变得容光焕发的? 真是奇了。 难不成,皇上真要立后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贵妃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颇为艰难地福了福身,看向康熙的眼神满是柔意,“日头太大,您万万别晒着了,随臣妾入席罢。” 康熙颔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盯了皇贵妃许久,盯得她有些不安起来。 皇贵妃思虑再三,羞愧一笑:“之前,臣妾做了许多错事,静养之时,一一想明白了。不论是宜妃还是德妃,都是一家姐妹,她们尽心侍奉皇上,臣妾应厚待才是……” 言行举止,有了温良贤淑的味道。 康熙收了笑容,许久之后,淡淡嗯了一声。 又是立后的流言,又是彩凤的仪仗。立国以礼治,若是宣扬出去,大清就要乱了。 不论佟佳氏是有意为之,还是着了他人的算计,众目睽睽之下,他总要给朝臣一个交代。 若是被人算计,皇贵妃还有何颜面统率六宫? 若是有意为之…… 康熙眼底浮现一抹戾气,她与佟家,是要逼着朕立后? 上回是万寿节,这回是端午节,好,好得很。 瞥了眼皇贵妃高高耸立的肚子,皇帝终究按捺住满心的怒火与讥讽,缓缓入了座。 …… 明明是欢庆的宴席,皇帝却心情不佳,无言的凝滞感悄悄地弥漫。 在座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在心里偷偷猜测,你瞧我我瞧你的,噤若寒蝉。 梁九功苦着脸,拿不准“开宴”的时机,忽然之间,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镛起了身,打破了寂静。 “皇上,正逢佳节,臣本不该多言。可古有后妃之德,今有大清《会典》,皇贵妃佟佳氏,逾制使用彩凤仪仗,觊觎后位,失德违逆,实乃大不敬!”王镛板正的声音响彻大殿,“臣要弹劾。为正风气,还请皇上严惩……”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佟国维双手一抖,霎那间面色铁青,利剑似的目光朝左都御史射去。 都察院独立于六部之外,与翰林院一样清贵,全是谏臣。 他们的职责便是弹劾进谏,出了名的头铁且不畏强权,左都御史王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深得康熙信任。 王镛是个纯臣,谁也不卖账,犟性来了,连皇上都敢弹劾,还怕深宫中的皇贵妃?尽管皇贵妃是佟家人,是皇上的亲表妹。 就算端午粽宴,他也照奏不误! 王镛的话音刚落,宴席间一片哗然,皇贵妃手指一颤,红润的脸唰地白了下去。 德妃用帕子掩了掩嘴,笑容愈发温婉;朝臣那边,索额图老神在在地捋了捋长须,眼里掠过满意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眯起凤目,缓缓道:“你弹劾的……有理,却也没理。” 王镛愣了愣,继而拱手:“臣,洗耳恭听。” “朕从无立后之意,既如此,皇贵妃何来‘觊觎后位’一说?”康熙一笑,点了点王镛,“不过仪仗的疏漏,却是不容辩驳的……” 从无立后之意? 从无立后之意! 皇贵妃脑海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至于后面的话,是半点也听不见了。 支撑她的一口气,散了! —— 翊坤宫。 云琇的肚子愈发大了,行动变得笨重了许多。董嬷嬷与文鸳瑞珠她们一刻不错地照看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说是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现下,她穿了一身素色衣裳,披着黑发,斜斜倚在榻上翻看布料,很是随意的模样。 内务府那头得了康熙吩咐,趁今儿云琇空闲的时候,屁颠屁颠地送来给她挑选。 领头的那位小李子,是梁九功的亲传徒弟,乾清宫跑腿办差的,很是殷勤。 他笑眯眯地道:“这些锦缎都是南边进贡来的好料子,轻薄散热,适合夏日里上身,是给娘娘和小阿哥量身定制的。” 云琇挑着锦缎,闻言一笑:“说的很是!这匹,这匹……都放进库房里去。” 早在端午之前,云琇便让人布置了产房,接生的产婆也安排齐全了。 梦里她怀胎十月,在初秋之时顺利生下胤禟,只是坐月子的时候,秋老虎未去,天气闷热,很是受了一番苦楚。 为了自个的舒适,她特意收拾了风口的一间屋子,较其余地方凉爽许多。 生产环境改善了不说,现下,皇上又送了清凉的布匹来。 送走了小李子,云琇抚了抚小腹,眉眼含笑,正要夸赞康熙,就在此时,瑞珠掀了帘子进来,面上少见地带了急切:“娘娘,皇贵妃发动了!” 发动了?这才八个月吧? 与梦境不符啊。 云琇一愣,轻声道:“今儿可是端午……” 五月初五生产,对于皇贵妃来说,不是一个好日子。 瑞珠想起打探来的消息,心里犹带震撼,点了点头:“是端午。” 随即附到云琇耳畔,悄声说了几句:“粽宴时,有人弹劾皇贵妃用彩凤仪仗,觊觎后位……皇上说并无立后之意……皇贵妃当场见了红,难产了!” 云琇抑制住满心惊诧,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声:“这是被算计了。” 是德妃,还是其他人? “本宫身子有恙,不宜前往,你把库房里那株百年老参送去。”沉吟一会,她吩咐左右:“多事之秋,约束好咱们的人。文鸳,你去偏殿一趟,叫云舒注意着些……” 宫人们齐齐应是,转而忙碌了起来。 …… 承乾宫端出一盆盆血水,皇贵妃的惨叫声愈发微弱。 太皇太后不住地转着佛珠,太后时不时朝里望去,康熙面沉如水,负手在身后,来回踱着步。 皇贵妃当场昏厥,并且见了红,粽宴哪里还办得下去?当即就乱了。 这是康熙登基以来,最为混乱的一个端午……他说不出此时是个什么心情。 蓦然停下脚步,皇帝叹了口气,唤来梁九功,低声道:“拟降为贵妃的圣旨,销了吧。别起草了。” 梁九功小声应了,迟疑一瞬,还是道:“万岁爷,朝臣那儿……” 皇贵妃用了皇后仪仗,却因难产见红,皇上不欲再计较。都察院也就罢了,八旗宗室,还有老学究们,可不得翻了天去? 还有汉人!汉人最是注重礼法。 “这是朕的家事。”康熙揉了揉眉心,沉着脸,“他们闹便闹,很快就消停了。” 梁九功躬身应诺,不再言语。 从太阳高照到暮色深深,临近子时的最后一刻,终于,皇贵妃艰难生下了一位小格格。 小格格浑身青紫,长得和猫儿似的,哭声细弱,不出半个时辰便断了气。 听闻噩耗,枯坐了一天的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太后念了声阿弥陀佛。 康熙扶住了椅背,哑声道:“赐名安乐,以固伦公主之礼下葬……” 众人皆是一惊,这算得上天大的恩典了! 皇贵妃仍旧昏迷着,唯一能够主事的甄嬷嬷涕泗横流地跪下,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谢皇上!” —— 皇贵妃难产生下公主,不到半个时辰便夭折,消息一出,除了悲痛欲绝的佟家,还有莫名惋惜的明珠,其余的重臣,包括满后宫的嫔妃,无人觉得伤感。 索额图大松了一口气,欢喜之余,也不计较小公主的身后事了。 以固伦之礼安葬,还赐了安乐的名儿,从前夭折的皇子公主们,哪有这个待遇? 朝臣们齐齐噤了声,罕见地没有反对,像有了默契,由着万岁爷任性一回。 佟家毕竟是皇上的母族,皇贵妃毕竟是皇上的亲表妹。这时候出头,说葬礼不合规矩,不是找削是什么? 就连左都御史王镛也没了声儿。 前朝风平浪静的,后宫却掀起了阵阵波澜,早年折了孩子的娘娘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皇贵妃没生下阿哥是好事,可一个格格,凭什么有如此待遇? 四妃中的惠妃、荣妃、德妃,全都有过夭折的孩子。 惠妃还好,悲伤早就淡了;荣妃却接连死了四个阿哥,其中还有皇上的第一子承瑞! 每每想来,痛彻心扉。 荣妃一向低调,成日念佛,不轻易与人产生争端,却还是摔了好几套茶具,把卧床不起的皇贵妃给记恨上了。 “本宫的承瑞,赛音察浑……连个追封都没有,而她呢?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凭什么?!” 德妃的心情,与荣妃是一模一样的。 想起早夭的小格格,德妃胸口起伏了一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佟佳氏像是疯魔了?”她垂下眼,轻轻柔柔地问。 吴嬷嬷低声道:“听说恶露还没止住,成日哭喊着‘小阿哥’……万岁爷严令皇贵妃静养,而后收了宫权,派了御医时时刻刻地守着。” ——与拔了牙的老虎,也没什么两样了。 德妃心中畅快极了,自然而然露出笑意,随即想起了另一人:“胤禛呢?在慈宁宫如何了?” 吴嬷嬷顿了顿:“四阿哥与五阿哥玩得极好,加上太子爷,三人常去翊坤宫。” 德妃一怔,笑容慢慢收敛,最后消失不见。 太子为何会去? 还不是因为皇上宠爱郭络罗氏! 日日上门不说,就算忙于政事,也不忘赐下赏赐,或是布料,或是首饰。 ……皇上的私库,怕是都要被搬空了。 “宜妃快要生了吧?”她淡淡道,“时刻注意那头,别漏了半点消息。” —— 除了要应付越发不对劲的皇上,云琇在翊坤宫安心养胎,称得上深居简出,并不掺和其余的事务,很快,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间到了八月二十七这天。 早起之时,云琇便似有所感,轻轻地把手贴在了小腹上,感受着时不时的胎动,面上漾着清浅的笑容。 用过丰盛的早膳,肚子便传来了轻微的阵痛,渐渐的,阵痛加剧,陡然传遍了全身。 “去产房,我要生了……”她低低地喊了声。 翊坤宫霎时陷入了忙乱。 董嬷嬷止不住地紧张,却还保持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张有德,快去慈宁宫禀报老祖宗和太后……你去乾清宫禀报万岁爷……产婆呢?快仔细查验,别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文鸳搀扶着云琇,不住地道:“娘娘,注意脚下……” 恰逢此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了瑞珠像见到救星一般,忙附耳说了几句。 瑞珠的脸猛然一白,张了张嘴,怎么会? 她一咬牙,决心瞒着主子,董嬷嬷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厉声问:“出了什么事?” 云琇有了不好的预感,扭头直直地望去,就听瑞珠涩声道:“宁寿宫的人来报,四阿哥与五阿哥起了争端……五阿哥落了水……” 云琇的心猛然提了提,脑海眩晕了一瞬,接着身下一湿。 羊水破了! 剧痛席卷而来,她来不及想别的,躺在床榻上,死死地抓住文鸳的手:“快找太医……胤祺不能有事……” 文鸳眼里含了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 胤禟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似泡在温泉里,浑身热乎乎,暖洋洋。 怎的?爷还没死? 老四那人,凉薄是真凉薄,狱中连个太医也不给派,硬生生地把他拖死。 想他堂堂九爷,去得那么窝囊……也不知五哥会如何的伤心,额娘会如何的难过。 正悲伤着,忽然,一股大力袭来,他来不及反应,便脱离了令人安心的“温泉”。 霎那间浑身一凉,等呼吸顺畅了之后,胤禟忍不住哇哇大哭! 边哭,边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身体,怎么那么像出生的婴孩呢? 他……重来了一回?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模糊的恭贺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过了半晌,悦耳夹杂着疲累的熟悉嗓音响起:“……不是健康的小阿哥,是讨债的小阿哥。” 胤禟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额娘?! 伴随着阵阵狂喜,激动、委屈、悲痛等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胤禟挥舞着小手,号啕大哭:“呜哇——呜哇哇哇——” 第22章 刚出生的小阿哥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皮肤皱巴巴的,双目紧闭,哭声却分外嘹亮,挥舞的手臂也格外有力。 他哇哇地哭着,哭累了便沉沉地睡去,不论是产婆还是伺候的宫人,面上都露出了浓重的喜色。 九阿哥半点也不折腾自个的额娘,不过一个时辰便露了头,身体康健极了,一看就是无病无灾的,定能安安稳稳地成长。 娘娘膝下有了两位皇子,还养了四公主,且独得皇上宠爱,从今往后,在宫中的地位是真正的无可动摇了! 董嬷嬷心里同样欢喜,忙收拾好襁褓,小心翼翼地把孩子裹了起来。 只欢喜了一瞬,想起五阿哥落水之事,她的笑容很快隐了下去,眼里浮上焦急。 天气虽热,水中却是冰凉。五阿哥小小年纪,比不得成人,万一得了风寒,或是烧热不退……可怎么办才好? 方才瑞珠传来消息,五阿哥一落水便立马被救了起来,太后急急地请了太医诊治,没有片刻耽搁,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们说,是四阿哥与五阿哥起了争执,紧接着推搡起来,五阿哥被推下湖里——这话,董嬷嬷是不信的。 两位阿哥相处得向来不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在。 怨只怨背后设计之人,何其恶毒?! 翊坤宫水泼不进,如同铁桶一般,她们就换了目标,趁娘娘发动之际朝五阿哥下手,这安的什么坏心,没人会想不到。 她们盼望娘娘分娩时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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