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兴是王夫人出嫁时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当初与贾雨村说尽了宁荣二府之间的厉害关系,也知道了他当时所教学生是贾母的外孙女儿,才有了后来种种。 但是贾雨村对这护官符上的其他三家确实无甚了解,“金陵此地境况竟如此繁杂……” 门子把书房的门掩上了半扇,“那薛蟠并不紧要,紧要的是薛家大爷薛玄。” 原来这薛家祖上是紫薇舍人出身,从前便是随侍天子的,后来辞官归家做了商人。 都说商贾低贱,直到薛蟠祖父那一代还只是领了内府帑银去做生意罢了,虽家财万贯但顶天算个皇商。 薛家祖父两个儿子都早亡,留下两房皆是孤儿寡母。 “且那薛蟠之母王氏与政老爷的夫人,是一母所生的亲姊妹,未出嫁前都是这王家的千金。如今她二人之兄王子腾现任京营节度使,老爷细掂量就知道了。” 贾雨村听到此处便已暗暗心惊,这薛蟠原来是王子腾和贾政的外甥,难免心下鼓鼓,“此案怎就偏让我遇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单就前头说得那些却还不是最紧要的。”门子给贾雨村倒了杯清茶呈上,“薛蟠的哥哥薛玄乃是今上眼前的大红人,天子亲封的永宁侯……” 前几年太上皇退位,皇权更迭之时突遭内忧外患,南方水患天灾连连,贼寇作乱,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民间渐起谣言论起新皇来,言其非顺承天意之人,才有这天灾人祸降下。 现如今说起薛家,便只说永宁侯,他本名原叫薛螭。 此人一副头脑好似天生便会与银钱打交道,是个金为肠肚,玉作肌肤的人。 原本薛家的富贵已经非常人所能及,薛玄七岁掌家,等他长到十三四岁时,薛家已是富可敌国。 薛家的当铺、书局、画舫、药铺、茶馆,还有胭脂铺和银楼,并金器珠玉店等遍布天下,那酒楼都能开到暹罗异国去。 “今上登基之时的祸乱竟是一个薛家奉尽家财平了的,所以莫说是陛下,就是太上皇和皇太后两位老圣人对他也是极喜爱的。” 有了钱财便可招兵买马,保障后勤粮草,便可治理水患旱灾,抚慰百姓,重建家园。 那些流民贼寇便更不值一提,若是太平盛世无饥荒,谁家放着好人不做要去做强盗。 彼时贾家已比不上从前兴盛了,虽是开国元勋之后,但运数不足,到了这一代已是隐有败落之相。 门子说得口干舌燥,贾雨村亦是听得心惊胆战,算来当时他被罢官不久,潦倒之下再无志气,只好归田隐居。 那薛玄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竟有如此魄力。 后来也正是因为天下太平起来,天子才开了圣恩,下旨复用参革人员,才有了贾雨村今日。 “后来圣上要赏他做官,薛玄却言此生志不在朝堂,只愿为大淳为陛下再多赚些银两,便足矣。” 天子大喜,亲笔御旨封薛螭做永宁侯,赐丹书铁券,碧玉腰牌,可随意出入宫门,其余赏赐宅院田产金银珠宝等自不必说。 “陛下又亲开了金口,替他改名赐字,才有了今日的薛玄。” 至此薛家脱离商贾贱籍,可谓一人飞升,仙及鸡犬。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于是连带着其余三族,如今也都沾了光,近两年也都渐渐兴起了。 这三家的子孙嫡系都去了京城,眼下唯有薛家八房人还齐齐留在金陵祖宅。 贾雨村背后发了些冷汗,“ 想我这两年,竟都白过了。” “嗐,人与人自是不同的,侯爷如今虚岁十七,想必前程远大着呢。”门子一边说一边将护官符收了起来。 贾雨村走马上任,遇到这案正是心烦意乱,只好先岔开话,“如今那丫头是在何处?” 门子叹了口气,“这还用说?早已被接到薛家去了。”他话头一转,“老爷也不必急,听说侯爷为人最是温和清正,与那薛蟠很不一样。若是能打听仔细了,未必不能两全其美。” “侯爷如今可在金陵?”贾雨村现下如何不知,这金陵原是薛家的天下,若是得罪了,他这应天府知府也不必做了。 门子哪里能知道薛玄的行踪,“这事儿该差人去打探一番,听说侯爷开春便去关东一带巡视产业去了。如今……年末节下薛家要上京进宫赴宴,约莫这些天也该回来了的。” 闻言贾雨村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当即便派应天府后头一憨实马夫摸着路往薛府去了。 这事也着实够巧,那马夫好容易到了薛府,并不敢声张,就在小角门旁边的曲巷里蹲着。 一直到夜深了,远远行来一架挂着海棠帷裳的青篷马车,车前两个小厮打灯引路,也并不出声,行进十分安静。 马夫一个激灵,忙爬起来摸黑追了过去,眼见着那精巧的车架进了薛府大门。 隐约听到门房与架马之人说话的声音,话语间说到是薛家大爷归家之事云云。 打听到消息,他一刻也不敢多待,沿着原路深夜回了应天府衙。 ………………………… 薛府,深夜里几处大小院落依然灯火通明。 薛玄还未到金陵地界便已有人来报薛蟠因买卖姬妾,仗势欺人,险些闹出人命的事。 从青篷马车进了府门便开始点灯,一路穿堂过了垂花门,至各处游廊厅房便都亮起光来。 “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前头原在马车前打灯引路的小厮往厅后大院里通传,声过之处奴婢家仆都穿衣起身,等着上头吩咐。 薛玄下了马车,近身小厮芦枝连忙替他拢上银狐斗篷,“侯爷,您风寒未愈,还是系上的好。” “蟠儿呢?”路长途远,薛玄久未开口,此刻声音有些喑哑。 芦枝转头问了一句府里管家的吴兴,“二爷可在家里?” 吴兴垂头道,“今日还未归家,好似在香蕊阁喝酒。” “嗯。” 很淡的一声,也听不出喜怒。 内院中原已睡下的王氏和宝钗此刻也穿戴整齐出来了,一家子在前院正厅暖阁内相见。 “我的儿,你这一年操心在外,身子可又不好了!” 王氏捧着薛玄的脸细瞧,心疼得不行,“又瘦了……” “想是赶路辛苦,哥哥定然累了。”薛宝钗让人到后头小厨房去端一碗金丝燕窝来,“可要用些饭再歇?” 薛玄摇摇头,把手炉放在了旁边的金漆小桌上。 他抬眼看了看端着燕窝进屋的人,轻笑道,“母亲何时收的姑娘,眼生得很,瞧着是有用之人。” 王氏面上一紧,却知瞒不过薛玄,“我说过蟠儿了,反正已是买了来的。这是个好孩子,如今我放在身边用,不叫他沾惹。” 薛宝钗朝香菱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下去回屋里。 “夜深了,母亲请先去歇下吧。” 薛玄端起碗浅浅尝了两口燕窝,便不再用了,让人拿着赏出去,吩咐院里的丫头扶王氏回房歇息。 薛蟠还未回来,王氏心知今夜是不好过的,哪里能尽心歇下。于是便让同喜到前院正厅边上听着动静,随时回禀。 “今年用的药可好?身上可还痛快?” 听到座上问话,宝钗如实道,“哥哥挂心,依时为我寻花研药,今年也如往年一般安稳,身上发作得不厉害。” 兄妹二人说了些体己话,外面传话的说薛蟠回来了。 宝钗看了一眼薛玄,总觉得哥哥并没生什么大气,下一刻便听薛玄道,“让他滚进来。” 薛蟠刚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了瓷玉青砖上,哭天喊地抹眼泪,“哥哥饶命,我已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薛玄看他这副样子便晓得,嘴上说什么知错都是假的,手上茶杯当即便摔在薛蟠膝前,茶水茶叶泼了他一身。 “你的脑子让狗吃了?仗着家势在外招摇,打量着在金陵无人敢拿你见官便无法无天。”薛玄说着话,又低声咳起来,像是气得狠了。 宝钗忙捧了茶来,“哥哥,快喝了压一压。” “我真知错了,哥哥罚我也好打我也好,尽都管的,只别气坏了身子。”薛蟠最怕的就是这位兄长,但薛玄长年不在家,王氏将溺爱之心全放在了他和宝钗身上。积年养得他渐渐混账起来,越发不成形。 甫一知薛玄的马车进了城,他便连忙往家里赶,半点也不敢耽误。 薛玄喝了两口茶,冷眼看薛蟠,语气比外头的风刀子还刮人,“外人当我风光无限,你也猪油蒙了心,一味的违训亵律。倘有人因你之事上京参我一个庇护纵容之罪,家里上下连带着母亲妹妹都不用活了。” “若圣上果真恼了我,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薛蟠是在富贵温柔乡里养大的,没经过大事,如今也不过十四岁,哪里受得住这话,“哥哥救我……呜呜……我再不敢了……” 宝钗半跪在旁,用帕子给他擦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总有法子的。” “你不用对着我哭,我只问你,那冯渊你可去看过?” “也是看过的,我见他病不危及性命,便没再管了……”薛蟠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伏得更低了。 坐在上首的人轻笑,“你倒省事。” “二哥哥做事鲁莽,妈知道后曾让人带东西去看过,只是那冯家人拦着不让。”薛宝钗和王氏也是在薛蟠带了香菱回家以后才知道的这事,后来王氏便把香菱放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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