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诸位想必知道十四年前,宁州抚南王府何等尊崇显赫。前抚南侯将领郁珏替当今圣上悍守宁州,南境一时无人敢犯。”郁濯手上动作不停,清越琴音伴着他的讲述,缓缓涤荡在昏黄琉璃光下。 王开济久不言语,听到此时方才接话道:“是了,隆安帝十三年秋,郁珏攻占翎城,挫伤了南疆最后一点反扑气焰,南疆诸族元气大伤,直至今日也没能再度聚拢凝合,郁珏也因此名震大梁。” “可惜好景不长,”郁濯轻声继续说下去,指间琴音不知何时加快了节奏,隐有激昂之势,“隆安帝十四年夏末,南疆残部二世子布侬达伙同内应,夜袭宁州,直奔抚南侯府而去。” “此事大梁举国皆知。”纪昌沉声道,“彼时我尚为兵部左侍中,当年恰逢朔北十二部频频来犯,朝中实在难以抽调人马。更何况——那布侬达当时仅是收回翎城要塞,掳走郁家三子,并未乘胜追击。” 王开济一拱手:“抚南侯当年打得南疆各部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怎能重成气候。夜袭一事,想必已是回光返照。” “的确如此,”郁濯眉目轻垂,手下拨弦更快,琴声嘈嘈,恍若山雨欲来,“只是当年被掳走的郁家三子半月间究竟经历何事,并无人知晓。” 鸿宝谦声道:“想来是布侬达也并无能力久耗,不至做得太绝,避免自断生路。只是郁二薄情纨绔,着实配不上这气运。” “可不是么,当年归来的郁家三子中,惟那可恶的郁二毫发无损,”张兆冷哼一声,将怀中舞姬一把推开,复又饮下一杯酒,含糊道,“真要计较起来,他郁二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不过是当今圣上宅心仁厚,惦记郁老将军劳苦功高,不忍叫其子嗣过分凋敝。” 张兆不屑道:“岂料这郁二终究烂泥扶不上墙,并无半分赤子之心,反倒常常胡作非为,将抚南侯府一众事务尽数压在其胞弟郁涟身上,在宁州惹出不少事端来。” 郁濯似是低低笑了一声,这翘起的诡异唇角被裙袖纷飞的舞女挡了去,却被少年将军尽收眼底。 周鹤鸣面上隐有愠色。 “的确如此,可我在宁州时却听闻,当年三子归来一事并不简单。”郁濯别有深意地卖了个关子,“事变当夜,郁老将军尸体被南疆人一同掳走,一直未曾被救回。直至半月之后,将军头颅方才高悬于翎城城门之上。仅仅次日,郁家三子便被尽数放归宁城。” 郁濯轻笑一声,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件同他毫无关系的尘年异闻:“直至一月后,老将军的头颅才由郁二取回——听闻这是他同翎城驻守将领猜枚,赢回的赌注。” ......拿自己父亲的头颅当做赌注。 王开济揩了把额间冷汗,心跳如鼓,连忙补上一句:“这、这手段虽混账了些,最终能使郁老将军魂归故里,总是好的……” 周鹤鸣听了半晌,冷不丁开口问:“那郁濯的赌注呢?是什么?” 郁濯隔着帷幕看向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却叫周鹤鸣浑身都骤然绷紧了。 “自然是其胞弟——抚南侯郁涟的项上人头。” 席间一时骇然,琴声却猛地攀升至顶点,这调子激昂诡异,瞬息万变,惊得一众舞女不知如何再跳,纷纷跪倒在地,惶惶发抖。 “够了!” ——琴声戛然而止。 周鹤鸣猝然吐出这两个字,满脸漠然地起身拜别:“我府中有急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他径自往门外走去,行至郁濯身侧时稍微停留,郁濯并未抬头,也知周鹤鸣正细细打量着他。 却不知周鹤鸣看的是他抚在琴上的一双手。 周鹤鸣眼见着这双修长手指拨弄琴弦,这琴音同他十年前在宁州听到的有八分相似,却远不及那时听见的那般清越宁和。 郁濯右眼下的小痣,他于十年前惊鸿一遇时,亦不曾在郁涟面上见过。 一濯一涟,一躁一静,一黑一白,一恶一善,仿佛都囚在这小痣里了。 却偏偏是...... 一对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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