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自觉并不贪腐,听了徐君逸的话,面上坚毅依旧,身体却不自觉地侧开,为前来抓人的东厂番子让开一条道路。身旁的巡城御史们扼腕叹息,堂堂言官领袖,竟在自家衙门督察院威严扫地,让太监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走。 三日后,吴起昌与族兄吴起民被斩首于大明宫朱雀门外,早已投靠司礼监的按察萧沅接替布政使一职,曾经多面逢迎以求自保的总督万宗良在军粮一事后彻底倒向阉党。自此,北直隶全省尽皆握于徐君逸手中。 以吴起昌之死为标志,徐君逸与太傅章籍撕破脸皮,朝堂上两派官员你来我往,没瞧多久堂官们的热闹,一件古今未有荒唐事横空而出,让人们忘记了党争,在大明宫争执起来。 这便是我与徐君逸的婚事。为避免前朝太平安乐之流,晋朝的公主们不开府不参政,每年俸禄仅为各地藩王的五分之一。即便如此,我身为公主,代表的仍是晋朝皇室乃至朝廷的颜面,就这样被父皇一纸诏书嫁与太监,在不少人看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哪怕在宦官专权到可废立皇帝的唐末,也未见这样的先例。 皇后小章氏头戴凤冠,着立后时的大妆朝服与太子七哥在太极宫前长跪不起,恳请父皇收回指婚。同时,文官们飞蛾扑火一般纷纷上书弹劾徐君逸亵渎皇室,并建议让名声有损的我去皇家寺庙落发出家,日夜为大晋祷告,以示品行高洁。 雪花一般的奏折堆满了案台,父皇不慌不忙,自称受太上真人梦中指点,要闭关修炼九九八十一天,直接挡大臣于玉清殿外,并将太子皇后分别禁足。 大臣们见父皇铁了心要将我嫁与徐君逸,外祖章籍也未有动作,猜测起是否章家与徐君逸只是表面上打得厉害,背地里早以我的婚事为筹码沆瀣一气。阴谋论不管何时都有受众,这种说法很快传出长安,人们将注意力从徐君逸转移到了章家,才子们写诗讽刺外祖丢尽了河东百年世家的颜面,一朝为权势出卖公主。 外面吵得腥风血雨,我在凤阳阁中关门称病,徐君逸三天两头来瞧我,此刻,我正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头,翻阅着官员的奏折,不悦道:“他们都没亲眼见过,怎么知晓我骄纵顽劣,看来看去总是几句话,好没意思。” 徐君逸将奏折扔开,从我手中夺回玉佩,“每回来凤阳阁,身上总要丢些东西,前天的坠子,今天的玉佩,怎么出宫一次,狸奴成了过冬的仓鼠。” 被抓了个正着,我讪讪道:“上回去蓟镇,身边的首饰全换前买棉袄买粮食,后来总想着要是能多带几件,是不是能多救几个人。” “小殿下体恤百姓,”徐君逸认命般将玉佩塞到我手里,“只是苦了臣,今日丢玉明日丢金。” 我飞快将玉佩藏进怀里,仰起头,轻轻摇着徐君逸的衣袖,“徐相有小妍,小妍不会丢。” “前朝闹成那样,就你还憨吃憨玩,”徐君逸抚摸着我的脸颊,柔声道:“这几日风言风语,小妍受委屈了。” 我哦了一声,心中并不当回事,既信他,也愿意嫁他,那旁人乱七八糟的话,只当笑话一般看待就是了,不过眼下有另一件事值得在意。 “徐相,两天后就是三月十九了,”我眨眨眼,想努力提醒他,“长安城的桃花也开了。” 徐君逸走后不久,七哥派贴身小太监前来传话,邀我去承乾宫见面,他是我血脉相连的孪生兄长,在出嫁前,我也想将心中顾虑同他说个明白。 谁知到了承乾宫,没有看着七哥,只见一身常服的外祖章籍坐在书房正中的太师椅上,身旁摆着一本《孟子》,他捋着花白长须,笑眯眯地同我打招呼:“是老臣想见小殿下。” 一见到他,我就想起伏胜将军,下意识后退两步,外祖见状,安抚道:“小殿下不必害怕,老臣还带了无锡的不倒翁,一套十二个,正合了十二生肖。” 我不禁有些疑惑,眼前这个慈祥的长辈,真是会收十几岁的瘦马做妾,纵容下属贪污,在朝堂上党同伐异的人吗。 外祖对婚事绝口不提,关心起我“逗疫”是否康复,伺候的宫人是否尽责,有没有同宫里同龄的公主们打闹。 我应付着说了几句,小心地观察起来,他穿着七分新的大袖圆领宽袍,面色和善,似乎真将我像孙辈一般看待。 “老臣听宫人说,小殿下常在太子这边借书看?”原来太子宫中这样的小事,也会传进外祖耳朵里。 “嗯,”我不愿在小事上撒谎,直接承认,“宫中女傅只教了女训女则,想读些其他的。” “会读书是好事,我们章家的女孩子,上有先皇后,下有你荻之表姐并一众姑表姊妹,个个通晓诗书,不是老臣自夸,论起吟诗作画,她们比外面的秀才还强些,”章籍慢悠悠的说了半晌,忽然话锋一转,“人要走正途,书要读好书,不知小殿下是否读过孟子?” “自然是读过的。” 章籍满意我的答复,颤巍巍地站起来,将书放在我的桌上,和蔼地说道:“臣老眼昏花,能否劳烦小殿下读一篇告子?” 我心下顿时明了,并未拿起孟子,直接开口道:“孟子曰生与义不可兼得,当舍身而取义者也。外祖是想让我去死?” “老臣从小看殿下与太子长大,还动过心思想让殿下嫁与元之,可惜圣人昏聩,”章籍干枯的手掌抓住我的手腕,“皇后待殿下如何,太子待殿下如何,章家待殿下如何,难道真要因为一桩荒谬的婚事让殿下的亲人们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吗?” 我抽开手,平静地回答道:“小妍不会去死。” “殿下此言差矣,这不是死,是贞洁,是大义,是以大晋公主的刚烈,唤醒圣人与阉党的良知,”章籍感慨道,“殿下受天下供养,当以身作则。” 我对章家唯一一点幻想在外祖的高谈阔论中消失殆尽。章家自恃门第高贵为大晋士族之首,七哥与我一母同胞,又向来以嫡子正统自居,我是皇族与章氏的公主,要是嫁与了假太监徐君逸,无异是扇在他们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父皇下了圣旨就躲去修道,徐君逸手握兵权无人敢惹,外祖前几日没有上书,原来是将主意打在了我头上。我要是死了,父皇定被口诛笔伐,在各地官员的支持下,太子与章家的地位必然更加稳固,也能连带着打压徐君逸。 见我不接话,章籍接着劝道:“生死不过几十年,嫁与宦官,必定遗臭万年,成为后人的谈资,老臣是真心爱护小殿下,愿日后史书为琼华公主立传,受香火不断。” 将劝我去死的话说得义正严词冠冕堂皇,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章籍章太傅,我摸着胸口徐君逸送的玉哨,忍不住笑了起来。 章籍以为我失态,皱眉道:“殿下金枝玉叶,享受了十几年荣华富贵,是该履行自己的责任,阉党弄权,扶社稷于将倾,教化百姓,当下只有殿下做得到。” “大晋各县设有教谕,传道解惑,地方官员从知县到总督,也有教化百姓之职,我今日方才知道,原来那么多官员,在外祖眼里,比不上一个公主,”我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章籍,他打错了算盘,我不会听任何人的话为了所谓的节烈名声而赴死,“外祖的话倒让本宫想起前唐的李山甫,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第三十三章 外祖面色不虞,我不由握紧腰间父皇赐下的宝剑。他既能劝我去死,也未必不能亲自动手,后宫父皇尚在他或许要顾忌几分,东宫里里外外全是章家的人,害死一个公主易如反掌。 “小妍!”七哥推门而入,打断了我与外祖之间的僵持。他的发冠有些歪斜,显露出近几年少有的慌乱。 七哥挡在我身前,用带着恳求的语气对外祖说道:“太傅,容孤再劝劝小妍。” 外祖一甩衣袖,向七哥行礼,而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低声道:“老臣告退了。” “你也是来让我死的吗?”一见七哥,面对章籍时的倔强姿态消失无踪,我心中悲愤不已,眼泪包在眼眶里,用力捏着自己的双手,企图让疼痛制止泪珠流下来。我不知究竟做错了何事,让孪生兄弟逼迫至此。 七哥摇头,携了我的手,轻声道:“老匹夫坐过,这里脏,小妍跟孤去内室说话。” 我红着眼睛,跟随七哥来到内室,周围太监宫女纷纷散去,有着讨喜圆脸的蒋孺人为我们送上两盅茶。 “哭成这样,小妍还是个孩子呢,”七哥吩咐蒋孺人退下,用干净的手帕为我擦拭眼泪,“孤听有年纪的宫人讲,小妍与母后,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口中的母后,自然是指我们的生身母亲大章氏。 我不喜被人说像孩子,带着哭腔反驳道:“还有两天就满十五了,再说,七哥可与我一般大。” 七哥反倒笑了起来,与我并肩坐在床边,将案上的茶水递与我,“还是这样嘴上不饶人,不知是跟谁学的,小妍,孤不该那日打你。” 想起那一巴掌、北直隶布政使的案子以及与徐君逸婚事带来的争论,心再次沉了下去,我垂眸,一言不发地捧住茶盅。 “小妍不在宫里的时候,我不曾这样笑过,”七哥笨拙地替我梳理发髻,我们两人亲切地仿佛回到了幼年,“小时候,常有人来同我讲,父皇迟早废了东宫立刘贵妃所出的瑞王,只有外祖告诉我,有章家在一天,没人敢动我。” 一听到章家,我立马转过脸,不想听他讲话,七哥不以为意,接着絮絮叨叨:“与小妍不同,姨母初进宫时总想有自己的男孩,并不亲近我,直至发现父皇连初一十五也不愿在她宫里应付,这才派了两个大宫女在东宫里嘘寒问暖。还有那些兄弟们,少年时一同读书习武玩闹,长大了见着我,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轻蔑,许是看不上被章家扶持的太子罢。” 我不知道该怎样劝他,只得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半年前,我头疼的还是女傅布置的功课,而今,内有乱政,外有危局,连我自己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身边只有小妍没有变,”七哥像幼时一样抱住我,柔声道,“孤总盼望着小妍能风风火火出现,为一潭死水的东宫添一丝鲜活。” 我不开心地推开他,略带恼怒地说道:“这么说,七哥把我当取乐的伶人了?” 七哥酝酿已久的情绪被我打断,忍不住咳嗽几声,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你平日也是这样对徐君逸说话?” 我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七哥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脑袋,“也许该让小妍来当太子。” 这时,我忽然感到四肢无力,意识也恍惚起来,是蒋孺人递来的茶有问题!茶盏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我拼命想呼救反抗,身体却倒在床上,到头来,七哥还是想让我死吗? “小妍,孤不会害你,安心睡吧。” 我再也说不出话,躺在床上,陷入深深的梦境。 一觉醒来,我已被人换上男装,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桂嬷嬷与珍珠伴我左右。 我揉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下,怕是在做梦,挑开帘子,发现马车正穿梭在繁华的长安市集,耳边还有胡人响亮的叫卖声。 桂嬷嬷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道:“这是七郎君留下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有我与桂嬷嬷珍珠三人的身份路引,并八千两银票与两千亩浙江地契,以及一封短信:“小妍天真烂漫,不忍留于宫廷,内有江南良田千亩,愿吾弟余生无忧,平安喜乐,再不踏入长安一步。” 路引上有长安府衙去年十一月的官印,写着浙江省宁波府男子李颜,我从小便对七哥说过,不想再扮女装,想去秀美娟丽的江南,原来他一直在为我准备。 马车驶出城门,离开了束缚已久的宫墙,天空不再充斥着红砖绿瓦,我似乎拥有了盼望多年的一切,心中却空落落的,没有半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洒脱。七哥为我考虑的周详,即便柔然入侵北方战乱,江南依旧可凭借长江天堑像南北朝时期偏安一隅。 我回首望去,千年古都长安依旧屹立在那里,从汉唐时期恢宏壮丽到而今的哀愁缠绵,它为不同的帝王将相们搭建着舞台,上演一幕又一幕悲壮感人的挽歌。 “停车!”我大声叫道,“停车,我不走了!” 车夫是蒋孺人的哥哥、太子属官之子蒋平,他打开门帘,恭敬地说道:“太子殿已托人在江南将公主的一切安顿好了。” 我不耐烦同他解释,直接跳下车,向长安城飞奔而去,除了自由,我还想要很多东西,我希望边关不再有战乱,黎民不再有人相食的惨剧,我希望朝堂上吏治清明,不再有私欲膨胀的党争,我知道自己过于天真,许多想法在人们眼中就是个笑话,但是有一个人不会笑我。 初春时节,灞上杨柳轻舞,引得漫天飞絮,我靠着柳树微微喘气,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君逸快步上前,将我拥入怀中。 第三十四章 桂嬷嬷与珍珠在徐俊逸的安排下回到宫中,而我则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长安城郊外,瞅了眼一脸严肃的假太监,“徐相为了小妍,担惊受怕一整天了吧?” 他并不想搭理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我不甘心,连忙追上他,继续问道:“是不是比上战场时更紧张?” 徐君逸冷哼道:“臣怎会害怕?驿站码头漕运全是臣的人,一只狸奴也逃不出去。小殿下前一刻还梨花带雨地扑进臣怀里,这会儿便得意了?” 他健步如飞,我小跑着才能跟上,“嘁,不说就不说,走那么快干嘛,惯会笑话我哭,也不知是谁抱住我不撒手。” 我故意落在他的身后,假装去和树上的杜鹃说话:“小鸟小鸟,快去啄徐相。” 徐君逸转身回来,挥手赶走与我说话的鸟儿,不等我闹腾,正经地说道:“回宫后,不会再有人指责小妍了。” 我歪头,静静等待他后面的话。 “云贵总督及其一众下属将朝廷赈灾银子中饱私囊导致通海县叛乱,流民大军一个月内攻破曲靖、昭涵进入四川境内。西南将军孙化及全军覆没仅单骑逃回,内阁派遣西山锐健营前去平叛。” 原来是朝廷的军队剿匪失败,不得已让徐君逸的相府军收拾烂摊子。 “徐相要去吗,带上我,”我焦急地抓住他的手,“别把小妍一个人留在宫里。” 徐君逸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自然不去,叛军是无组织的流民,活不下去了才造反,总兵韩天琪带两千人即可平叛。” 说罢,他将我按树干上,故意用嘴唇擦过我的耳垂,低语道:“臣要留在长安,同小殿下洞房花烛。”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像刚才那版放肆,无措地扭着手指,像蚊子般支支吾吾:“那个,其实,也不用这么急呀,还有七哥的婚事呢。” 看我面红耳赤的样子,徐君逸嗤笑道:“还没怎么碰你呢,就怂成这样。刘贵妃病重,活不了几个月,趁早成婚,免得夜长梦多。对了,听说章籍去过东宫,有没有为难你?” 贵妃去世,亲生子女才服重孝,其他公主皇子们只用守二十七日的孝。徐君逸担心我们的婚事延后,难道父皇要违背典籍制度,在小章氏尚在时追封刘倩儿为皇后。 至于东宫的事,我惜命得紧,将昨天章籍逼我去死的事毫无隐瞒地说与徐君逸听。 他不再言语,用我看不懂的眼神望向长安城,半晌,将手掌放在我的肩头,平静地说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对亲孙女也不留情面,你放心,没人会从我身边带走你。回宫后就留在凤阳阁里,任谁来找也别出去,等我娶你过门。” 我点头应下,抬脚就要往前走,被徐君逸从身后箍住。 “小妍,我失去了父亲母亲,不能再失去你。” 难得有互诉衷肠的时候,我着实不愿打断他,只可惜腹内空空,拍了拍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掌,羞怯地说道:“徐相,小妍饿昏了头,快些回城吧。” 长安西门附近有一家远近闻名的炸酱面,刚入城就闻到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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