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爹姓方,先帝在位时中的状元,修了几年书,被派到江南做官。 我娘姓贺,家里世代经商,从小娇养长大,术数筹算能甩兄弟姐妹们十条街。 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取名方琢。 是琢玉成器的意思。 我继承了爹娘的天赋,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学得飞快。 我娘常常喜滋滋地说,等哪天圣上开恩,允许女子科考做官,我肯定能连中三元。 我爹总会酸溜溜道,要不是他乡试前吃坏了肚子,会试时摔坏了笔墨,他也能连中三元。 随着我年纪渐长,也有人劝我爹娘,说女子学再多也没用,嫁得好才是正经。 比起读书术算,还不如叫我学抚琴唱歌,挽袖起舞,如何留住夫君真心,如何管家理事。 我爹我娘笑呵呵应了,回家问我自己想学什么。 「知识不分贵贱高低,总能用得上。我们琢儿聪慧过人,想学什么都行。」 我觉得,我娘唱来哄我睡觉的那首渔仙调也挺好听的。 于是又学会了许多江南小曲。 我十四岁那年,皇帝登基,诸事忙碌。 淮王替他巡视江南。 我爹不会逢迎讨好,做了好几年官,官职还是不太高。 最多也就是能在迎接淮王的宴席上敬陪末座,听淮王和大人物们聊天说话。 只是陪着淮王饮宴本该是个轻松活计,我爹的笑容却越来越少,脸色越发沉重难看。 我偷听他和我娘说话,说淮王每到一处,都有人夜夜用车拉着白银,往行宫驿馆里送。 我爹最终打定主意,要给皇帝写封密折。 密折还没写完,我爹就在衙门里悬梁自尽了。 知府说我爹贪墨修河道的银两,叫淮王派人查了出来,畏罪自杀。 我娘不信,要去京城告御状,刚出家门,就被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卷到车底下去了。 马车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官员管家侍卫团团围上去,请下来一个衣着显贵,长相俊美的少年。 我吓傻了,蹲在马车旁边,去找我娘。 摸到了我娘的手,却找不到她的腿和脚。 我听见管家叫那个少年王爷,跟他请罪,说罪臣之妻犯了失心疯,竟敢冲撞王爷车驾。 「他们家还有个女儿,不知王爷是想如何处置?」 管家指着我问。 王爷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就像看见了路过的野猫,羽毛鲜亮的小鸟。 「长得还挺好。」王爷说,「不必死了,送去教坊司吧。」 在教坊司的第二年,有人找到了我。 他说我爹在京城修书的时候,指点过还是太子的皇帝功课。 皇帝念着与方状元的师生情分,要把我从教坊司里带出来,去京城过好日子。 身契已经拿在手里,马车就在门外等。 我看看身契,看看马车。 突然想起我爹书房燃起的熊熊大火。 想起我娘找不到的腿和脚。 我问那人,皇帝也不能奈何淮王吗? 那人被我吓个半死,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给我讲明白。 他说先帝其实爱重淮王母子,已经到了想要改立太子的地步。 只是皇帝年长淮王许多,是个挑不出错的太子。 母亲又是贵妃,家世显贵至极。 到头来,先帝虽然找到由头杀了贵妃,给他的爱妃报仇。 驾崩之前,到底没能换掉太子。 他怕自己一死,皇帝就也找个由头,送淮王下去陪他。 就留给淮王一道密旨。 除了篡权夺位,不管淮王做了什么错事。 拿出这道密旨,皇帝都得宽恕淮王。 我思前想后,把身契还给了那个人。 请他帮我给身契改个名字。 「就叫阿春吧。」 没什么深意,就是春天来了。 我爹跟我说过,他先下手为强,帮我相中了裴大人家的小郎君。 「特别好看!」我爹向我娘拍着胸脯保证,还交给我娘一块玉佩,说是定亲的信物。 约好了明年春天,桃花开时上门拜访。 「琢儿相中了就把玉佩留下,没相中我还给裴兄就是。」 如今春日至,桃花开。 我是教坊司的小歌女,表演之余,默默琢磨着淮王的喜好。 裴大人被我爹牵连,罢官回家。 连带着那位特别好看的小郎君,也没能真的看上一眼。 我爹倒是给裴郎君看过我的画像。 万一之后遇见了,他可千万不要认出我呀。 我在江南等了几年,有点等不及了。 就用攒下的银两赎回身契,想去京城碰碰运气。 说来也怪,就在我准备离开江南那日。 淮王来了。 他听完我唱的渔仙调,赏了我。 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他好像完全没认出来我就是方琢。 也没打算带走阿春。 不过天命待我终究不薄。 杜栩的人在我的包袱里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到身契时,我闭着眼睛,还在心里暗暗为他鼓劲。 怎么还没偷走啊,装睡真的很难。 终于偷到钥匙,打开杜栩的文书箱子之后。 我做了三件事。 烧掉了先帝留给杜栩的密旨,换了一封假的进去。 翻了翻官员富商贿赂杜栩的账本,背了下来。 抽走了我的身契。 离开王府后,我从密道进宫。 当着皇帝的面,把账本默了出来。 「方状元当年也是过目不忘。」皇帝说,「他总是和朕说,他本来可以连中三元的。」 「可惜他乡试前吃坏了肚子,会试时摔坏了笔墨,是不是?」 我顺手写道。 皇帝笑了笑,他的眼睛里有许多东西,我看不太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确实可惜了。」 他说,「要是他真的连中三元,淮王不敢杀了他。」 账本很有用,皇帝在向杜栩发难前,先派出许多人手,暗中查证处理这些杜栩的党羽。 太医院判摸着我的脉,抓耳挠腮,说要不还是直接管宋玉藻要解药吧,不然他得研究几年。 我本来是要留在宫里,等着看杜栩的结局。 可我又想起牡丹,想起金珠。 想起上元的花灯,清明的纸鸢。 于是我无声地叹了口气,给皇帝写小纸条。 「算啦。」我写道,「我还是回江南去吧。」 杜栩追到江南,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 杜栩在江南赖着不走,也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 皇帝不得不写信给我,让我对杜栩松松口。 毕竟要对杜栩发难只能在京城,人在江南算是怎么回事呢? 杜栩掏出密旨,说要拿来娶我,更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 皇帝翻看着假密旨,甚至对这个弟弟产生了些许怜悯。 出于这种怜悯,他提醒了杜栩,让他想想我的真名叫什么。 无奈杜栩怎么提醒都不开窍,皇帝心里怜悯他,给他写赐婚圣旨时,写「阿春」倒是毫不手软。 等到淮王府里又抄出了两个国库,去查淮王的人又带回来几十桩人命官司。 皇帝的怜悯心就彻底治好了。 杜栩在大狱里闹着要见皇帝,要把「阿春」从淮王府摘出去,闹得皇帝心烦。 「方姑娘,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见淮王。」 他派人告诉我:「你要是不去,朕就和他说,没有他碍事,阿春早回江南和小裴郎中喜结连理了。」 「你们不是订过亲吗?要不要朕帮你们赐婚?」 我大吃一惊,心服口服: 「我只是想要杜栩的命,您这是要让他失去爱情啊!」 「——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总结道。 杜栩默默听着。 他一开始激动极了,又哭又笑,又斥骂又哀求。 后来他就平静下来,慢慢听我讲完整个故事。 「原来,本王也成了皇兄和方姑娘笼子里的一只鸟。」 杜栩没有看我,只是透过牢房的窗洞,去看外面的天空。 天空漆黑一片,只有边缘透出一线白色。 等天光大亮,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我等了等,见他没什么话对我说,就转身要走。 「方姑娘,你能不能替我问问阿春?」 杜栩突然道。 我冲他笑笑,「王爷请问。」 「我准备的嫁衣,阿春喜欢吗?」 我想了想那件满绣花鸟的漂亮嫁衣,肯定道: 「她很喜欢。就是有点重,走起来不太方便,所以没有穿来给你看。」 杜栩也慢慢转回目光,仔细打量过我的脸。 「等我死了,阿春要去哪里呢?」 「江南吧。」我说,「那里也算是阿春的故乡了。春天来了,正是看桃花的好时候。」 杜栩的表情不知为何有点扭曲,我猜他是想起了在江南行医的小裴郎中。 「阿春。」他低声问,「你真的……真的喜欢过我吗?」 其实阿春没怎么想过这件事。 和杜栩一起度过的五年,阿春一直是只勤恳歌唱的春莺鸟,在金笼里探头向外望,从来没拨弄过笼门的锁扣。 可是,杜栩这么对她说了。 「她不是你的小鸟。」我重复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呀。」 杜栩闭上眼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哽咽的低鸣。 天光大亮。 我出了大狱,走过皇宫,离开城门。 沿淮水向南的快船,不出七日,就能到达江南。 船上有个小女孩晕船格外严重,吐得呜里哇啦,小脸煞白。 她说她要去江南找娘亲,娘亲是大湖上的采莲女,每次她晕船的时候,娘亲总会唱歌给她听。 我给她唱了几句渔仙调,她高兴起来,笑容甜甜地睡着了。 船到江南时,我有点不放心,想在码头上找个靠谱的小郎中,给她开个方子。 不远处有个挎着药箱的小郎中,长得特别好看,行动间有药草香。 「小裴郎中!」我叫他,「有没有治晕船的药方,给我开一个呀!」 小裴郎中微微一笑,应道: 「那姑娘你快些来,给你开完方子,裴某还要去找未过门的夫人呢!」 第1章 遭遇变故 静水村,一个依山傍水的宁静村庄。 一间盖着红瓦的宽敞大院里,村支书伍正良一家正围坐在桌旁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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