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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着一身纯棉的居家服,宽松舒适,不显身材,却没让那冰山般冷而强硬的气场融化分毫。 “你看看这个。”汪悬光说。 屏幕上显示着营销号打了大大水印的知乎截图。 ――《不甘心的时候要怎么劝自己放下?》 10K+点赞的匿名回答如下: 我的小学同学、十几年的闺蜜是个舞蹈演员。漂亮、努力、专业很强。 去年四月,首席退役,舞团要重新选新女主。 像娜塔莉的电影《黑天鹅》一样,她和团里的一位前辈争夺女主角。 经过好几轮激烈的竞争,闺蜜拿到了这个角色。可以预见的未来,她会成为芭蕾舞界的大明星,在全世界最有名的几个大剧院演出。 七岁那年,我和她在一个舞蹈班,老师压腿的时候,大家嚎得跟猪叫一样,只有她从来都一声不吭。我们练基本功会弯手臂偷懒,也只有她,永远是最后一个放下手臂的人。 ――她说她长大后要当舞蹈家。 ――十六年后,她做到了。 她打败的那个前辈,已经28岁了,这是前辈的最后一次机会。 闺蜜跟我说,她忘不掉前辈离开练习室的背影。不管她没说出口的安慰有多真诚,也不能改不了她庆幸自己没有落败的事实。 她知道她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跳舞,是上山、到顶峰,然后下山的过程。 再杰出的舞蹈演员到了年纪也得退让。先让出“天鹅公主”的角色,然后从“四大天鹅”,变成“四小天鹅”,最后成为背景中的“群天鹅”。 她不奢望花期无限长,只希望下山的那天,能说满足地一句,我已经看过那片风景了。 第二天,她要参加首席的告别演出。谢幕时,首席前辈会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观众面前,完成两代舞团首席的交换。 那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个晚上。 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也是她最后一个能睡得着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天下着毛毛细雨。闺蜜去剧团外的便利店买豆浆,遇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她跟我讲的时候,用词不是“帅哥”,而是“英俊的男人”。衣着低调,气质出众,光是往那儿一站,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闺蜜是个E人,主动去搭讪,对方也回应了她,他们聊得很开心。 前一天她才刚被选为新的首席,那天早上,她觉得遇到这个男人,是命运。 这时候,落选的那位前辈进了便利店,和闺蜜点点头,从他们俩中间借过,去货架上拿护垫。 前辈没带伞,买完东西,冒着雨走了。 便利店是提供雨伞的,那个男人很绅士,追出去给前辈递伞。 但前辈没要。 那天晚上演出谢幕时,闺蜜被首席带到舞台边鞠躬,一眼就看见那个英俊的男人坐观众席里,微笑鼓掌。 他还送了十个花篮。 却不是给我闺蜜的。 而是给前辈的。 这是个回答“不甘心要怎么办”的提问的故事,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后续方向。 闺蜜一语成谶,果然是命运。 那个“英俊的男人”是个背景很深的京少,亲人在新闻联播里刷脸的那种。 前辈背靠大树,挤掉了我闺蜜,成了新首席,拿到了许多业内最顶尖舞蹈家做梦都不敢想的好资源。 闺蜜租的房子隔音不好,楼上养了只大金毛,一到凌晨就跑酷。 她打算当上首席,就换个贵一点房子,最好是在静安。 前辈和京少交往没多久,名下就有了一套租界的小洋房,价值好几千万,很快就会变成少奶奶。 我闺蜜一直没换房。 有一次周末,我陪她住,半夜起夜,发现她坐在客厅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我叫她,她“嘘”我,让我仔细听―― 咚!咚!咚! 楼上的大金毛从客厅跑到厨房,从阳台跑到卧室。声音跑到哪儿,她就看向哪儿。 我不敢想,那些我不在的深夜里,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追着金毛的脚步声,心里的痛苦和不甘要怎么吞下去。 明明是她的首席,明明是她先遇见的京少。 要是那天早上,她买完豆浆没跟京少搭讪,说不定京少没等到前辈来,就离开了便利店。 又或许没有闺蜜搭讪,京少还站在窗边,前辈也不会从他们俩中间挤过去,那就不会注意到前辈,首席还是她的。 我把已有的几十个回答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个人的“不甘心”比我闺蜜的深。 所以,她是怎么放下的? 她杀了前辈。 拧下了几十颗螺丝,让前辈从高空跌落当场死亡。 她的案子还没开庭,我去看守所看过她几次,她都没见我。 最后一次去看守所那天,起了很大的风,附近有施工地,扬起的黄沙映得路上黄���鞯摹� 我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到舞蹈班。四面大镜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空荡的教室是独属于她的舞台。 她一圈圈地、自由自在地旋转,从前门转到后门,像是八音盒上的芭蕾舞娃娃。 我常想,同样的境遇要是落在我身上,要怎么劝自己想开一点? 我猜,我也想不开。 毕竟有的东西,就是放不下。 …… 京圈高干、杀人事件、舞蹈演员,很快有网友对号入座,扒出“冷丝瑜案”。 答主删答案时已经晚了。 截图被微博营销号搬运,一度冲上热搜,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也因此才被AI通过关键词搜索到。 昏暗沉寂的地下室内,董秘秘思绪复杂。 她缓缓转过身,望向身侧的那面投影,上面是警方笔录的高清扫描图片。 舞台事故发生后,杀人者站出来,供认不讳。 犯罪动机只有简单的五个字――“看她不顺眼。” 故意杀人与激情犯罪之间是死刑与无期的差别。 任凭父母恳求、律师引导,杀人者始终不肯再开口。 董秘秘从笔录上移开目光,长长地叹息一声: “杀人者和死者,都是秦销做的孽。” 主屏幕上的投影再次变换,汪悬光调完新信息,从升降桌前后退两步,拉开与屏幕的距离,淡淡地说: “冷丝瑜要自杀。” 董秘秘“嗯?”了一声回过头。 汪悬光端着手臂,立在阴影中,脸上表情晦涩难辨,舒展的姿势一如既往的冷漠: “一次,是她和秦销分手后。一次是她和秦销初见的那天。” 血观音 “看这几个时间点。”汪悬光说。 冷丝瑜的时间轴上,数据排列旋转,大面积地暗淡下去,只剩下四五个光点亮着。 董秘秘从上浏览到下: 3月初,舞团体检,冷丝瑜背上的一颗痣有癌变倾向。她没做进一步检查,也没预约激光手术。 4月初,上海新房认购的摇号资格落到了冷丝瑜头上,却被她拒绝了。 4月末,冷丝瑜把全部资产,基金、股票、定期存款一共四十六万全部赎回取出,一次性为父母缴纳了三十年的疾病保险。 8月中,冷丝瑜的首演成功,搬入法租界的小洋楼,切了那颗痣。 “癌变不理会,摇号也不要,没有生活欲望,对未来没有期待。给父母买高额保险,是她对未来最后的安排。” 董秘秘点了点头:“确实算是自杀迹象。” “不止。” 交错的屏幕幽光映着汪悬光的侧脸:“她还有个自杀计划。” 她的语气淡漠平稳,出口之言却让董秘秘霎时一惊。 汪悬光调出一个名为“冷丝瑜的素描本”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的七八张彩铅画,以深色为主,笔触凌乱粗糙,画得奔放扭曲。 冷丝瑜案以故意杀人罪结案后,白诺心有不甘,让兄弟们潜入冷丝瑜家中仔细再查一遍现场。 幸好杨醇办事很认真,看似没什么用的素描本也被他一页一页地拍了下来。 董秘秘不理解这些抽象的铅笔画与自杀有什么关系,但还没开口问出声,AI便开始运行。 ――雷达波纹一圈圈扩散,一颗颗小锚点爬满素描图。 AI自动抓取了互联网上的海量图片,与速写本上彩铅图进行相似度分析。十分钟后,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呈现在屏幕上―― “《血观音》是枝鹤最经典的芭蕾舞剧,新首席亮相是跳的是这支,冷丝瑜准备在莫斯科公演的也是这支。” 汪悬光轻移鼠标,光标箭头同步在屏幕画着圈―― “对比历届的领舞女演员的舞台照片、冷丝瑜成为首席后发在微博上的定妆照片,还有这几张彩图……” 董秘秘觑起眼睛,仔细地辨认了几秒,从凌乱抽象的彩图中发现了一些相似处,轻声问:“她画的是演出服?” 汪悬光纠正:“是造型。” 玉观音的白裙添了金色莲花纹,血观音的红裙上多了黑色宝伞纹。AI通过提取相似度,发现二者都是佛教祥纹。 汪悬光的眼睛如玻璃珠,冷冷地望着屏幕上的照片:“这是她家中发现的抽血工具。” ――小洋楼的厨房壁橱里下有一盒装有十几支抽血的软管与若干存血袋。 董秘秘不明所以:“啊?” “‘血观音’的额头和双腿都是红色的,”汪悬光圈点着舞台照片,“有的领舞用红油彩,也有人用眼影和纹身贴。” 董秘秘咬住下嘴唇,心里隐隐升起了个不详的猜测。 下一刻,只听汪悬光淡淡地说: “冷丝瑜要涂她自己的血。” ・ 北京的春天比冬天还干燥,沙尘暴吹干了空气里的水汽,也让皮肤干得起细纹。 秦销不发情时,会扮演二十四孝好男朋友。 汪悬光懒得擦身体乳,毕竟秦销留下过夜,她不一定只洗一回澡,于是秦销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活儿。 芬香的的乳液沿着汪悬光的颈肩,一点一点地揉开。 先向下擦过后背与臀腿,再从正面回来。 路过柔嫩的大腿内侧时,秦销毫不掩饰坏心眼儿,总是挤一大坨乳液在手心,反反复复地摩挲着。 男人的体温偏高,掌心也很热,乳液暖烘烘的,在皮肤上蔓开时微痒,却很舒服。 尤其是他故意用手背,揉擦大腿深处那块终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时常把她的那里揉得开合翕动,水光潋滟。 但不论秦销自己那玩意儿翘得多高,他也会耐心地给她涂完全身。然后嗅一下她的脖颈,呢喃道:“好香。” 玫瑰味儿的、茉莉花味儿的、香橙味儿的、草莓味的……家中身体乳的口味比避孕套还多。 有时候,秦销还坐在浴缸里,就开始期待:“今天给宝贝擦什么味道的呢?” 那语气简直像食人魔准备菜谱,字里行间漫溢出骇人的温柔与兴奋。 最后十几种香气,秦销只留下黑雪松的。 “我还是喜欢宝贝身上,只有我的气息。” 彼时,他从后面压进来,舔吻着她的耳垂。 明明舌尖的温度比体温要高,那瞬间却像冰凉滑腻的蛇信子擦过皮肤,汪悬光不由一激灵。 ・ 地下室静悄悄的,投影仪的幽光弥散到天花板上,散荡着水波一样的淡光。 “佛经里说往生净土的人会在七宝池中化生,”汪悬光说,“七宝池是由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构成的莲花池。” 杨醇的活儿干得非常仔细。 当年搜查时没放过小洋楼里的任何一个可藏东西的死角,极其详尽地记录了现场环境。 现在硬盘里的资料也很清晰,数万张照片按房间和方位编号排序,给汪悬光节省许多精力。 ――客用浴室的浴缸里栽了一池盛放的莲花;书房置物架最底层,搁着十几盒独立包装的晶石与金属原料。 “她在家中造了个‘七宝池’吗?” 董秘秘望着屏幕上照片,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汪悬光没有回答,继续扫着现场照片,在编号为975的物证照片上短暂停留,指着那一抽屉满是英文标签的瓶瓶罐罐说: “冷丝瑜本来不吃素,这些都是素食主义者汲取动物蛋白的营养品,她打算吃素……” “等等!” 董秘秘忽然打断她,问:“冷丝瑜为什么不吃素?” “舞蹈演员需要肌肉力量,”汪悬光的声音平稳清晰,“而且秦销的账单上,没有素食餐厅的消费记录。” 董秘秘点了点头。 前者不太能说服她,但后者是个非常有力的理由。 秦销向来喜欢扮演完美情人。 女朋友要是吃素的,他绝对不会放过外出约会时表演体贴的好机会。 汪悬光略垂着眼睛,乌黑的眼睫毛纤长浓密,像一尊无动于衷的雕像,点开最后一张彩铅图时,薄而秀美的嘴唇蓦然一动: “斋戒食素,往生沐浴,冷丝瑜想通过这些宗教仪式让自己成为‘血观音’。” 董秘秘影影绰绰地猜到了什么,指尖一缩,只感觉一阵恶寒从骨髓深处蔓起。 ・ “宝贝闭眼”、“抬胳膊”、“那边”、“转过去”…… 秦销包揽了汪悬光在浴室里一切活动:按摩、冲水再擦干。 汪悬光麻木地立在落地镜前,任由秦销拿着细密柔软的毛巾从上到下擦拭皮肤上的水珠。 她一动不动,脸庞仿佛透明的冰块,眼睛像玻璃珠一样,没什么情绪地盯着镜子。 浴室里热气氤氲,镜面雾蒙蒙的。秦销给她擦完身体,又拿起电吹风给她吹干。 他比汪悬光高了一头多,站在她背后,略低下头。昏黄的灯光映出他俊美清影,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她的发丝。 痴迷、专注,仿佛精心呵护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藏。 而这份深情和痴恋却又不由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仿佛是哪一部恐怖电影里的名场面,将美人按他所愿变成白瓷娃娃,收入藏品柜里。 “看我干什么?嗯?” 秦销察觉到汪悬光冰冷的目光,抬起眼睛看她。幽幽昏黄中,他的眼睛深黑明亮,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汪悬光没理他,坦然地移开视线。 秦销正好把她的头发吹得半干,顺势放下电吹风,俯身靠近,在她柔软的侧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语气像哄小朋友一样无限的宠溺: “乖,只能亲一下。” 然后他把护发精油挤到手心,择一小股半干未干的长发,放在手心里细细地搓磨。 镜中,汪悬光容色冷淡,抬起手背,抵在秦销吻过的皮肤上,狠狠擦掉。 ・ 最后一张彩铅图是一条时间轴。 20:52――退场、改景、换妆。 21:20――出场、灯光由红转绿。 21:37――谢幕。 “《血观音》时长130分钟,谢幕应该在十点左右,21:37正是最后一幕的高潮。” 汪悬光移动鼠标,找到“血观音”造型设计图,指着图上的红宝石戒指说:“这是宝格丽17年限量款,嵌盒可以藏物。” 董秘秘明白她要说什么,目光在数十张不同的女演员的舞台照上逡巡一圈: “最后一幕的‘血观音’要殉道,大家的造型都是披头散发,不戴装饰的。” 汪悬光点头:“你猜戒指里装了什么?” “氰化物。” 汪悬光问:“为什么?” “她妈妈是高中化学老师,”董秘秘说,“21:37的谢幕,是冷丝瑜人生的谢幕,她要在万千瞩目的舞台上自杀。” 地下室静得半点声响都不闻。 汪悬光走到冷丝瑜的案情板前,侧脸清晰冷白,眉眼乌黑冷漠,抬手写下五个字: ――戏剧性谢幕。 刀锋 董秘秘转过身,望向侧面屏幕―― 冷丝瑜从小到大的照片被AI铺成一面流动的瀑布墙: 与父母在景区的合影;六一儿童节的文艺汇演;生日时戴着纸皇冠在蛋糕前许愿;运动会上举牌、与来听公开课的区领导、市领导在校门口合影…… 照片随着时间向前滚动,能清晰地看出冷丝瑜从一个美人胚子,渐渐出落为大美人,而她的眉目永远冷淡高傲。 “她是上学时最受老师器重与喜欢的那种女生,漂亮、听话、成绩好,自小在赞美声中长大。 “从四线小城来到一线,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是跳得最好的,也不是长得最漂亮的,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一度暴瘦。 “她是有天赋的,天赋只能支撑她考入名校,不能把她送到更大的舞台。毕业后,先进了上海文工团,两年后,又被枝鹤现代舞团看中。 “国内最好的现代舞团,意味着更激烈的竞争。二十三、四岁,是舞者的巅峰,她却被当时的首席压制着,只跳过一次领舞就没下文了。 “少年时代,被鲜花、掌声和羡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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