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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最后一个夜晚,便消耗在一坛子酒与霍珏炙热的吻里。 以至于到了后来,她坐在枝头上,竟然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的飘飘欲仙之感。 回到青云观之时,还不忘豪气万千地同霍珏道:“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替我们卫小将军赎回卫氏的祖宅的!” 霍珏边应和着这小醉鬼的承诺,边拿湿帕子给她净脸擦身。待得小娘子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方才给她掖好寝被,提脚出了客舍。 山中的夜晚一贯来寂寥。 殷道长坐在一棵老树下,见他来了,忙颔首道:“小子,过来吃茶。” 树下摆着的桌案是一截三人环抱的古木,圈圈年轮沉淀着这山中的无数风雨。 霍珏垂眸望着桌案一角的刻着的“殷素拾”三字,温声道:“多谢道长这些时日对拙荆的诸多照拂。” 殷道长笑道:“阿黎心性纯真率直,有她在,这山里都热闹了不少。” 小娘子在道观也就住了几日,就做了不少秋梨露、糖渍梅子、野菜饼、果子蜜水,将原本清净枯燥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眉梢眼角里的笑意比外头的秋阳还要灼目。 观里的小道姑一做完早课晚课就爱往她身边凑,给这一贯来寂静的道观添了不少欢声笑语,连山中的清风朗月都染上了烟火气。 “从前你还总同你外祖母嫌文澜院梧桐树太多,说耳朵都要被树上那聒噪的喜鹊吵出茧子来。”殷道长从一边的红泥小炉提起冒着热气的铜壶,泡了两杯清茶,接着道:“可依贫道看,这小喜鹊配你最是合适。” 霍珏入道观的第一日,虽说她觉他并无心魔缠身,可到底是从他身上寻不回从前那小子的意气风发了。 从前的卫瑾心怀赤诚,如灼灼烈日,青州不知有多少总角小儿喜欢追在他身后,嚷嚷着要一块儿从军去。 昨日他身披铠甲,乘马归来。也不知他怀里的那只小喜鹊在他耳边说了何话,竟逗得他在一怔之后,轻声笑开。 那一刻的他,竟让殷道长隐隐约约看到了卫瑾的旧日眉目。 殷道长打趣完,便拿出三枚铜钱,正色道:“今日贫道为你算了一挂,你此番北去,凡事留人一线,自有善缘为你排忧解难。这世间万物,无不讲究因果缘法。小子须时刻铭记,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明日果。” 殷道长慈悲为怀,霍珏自是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沉默良久,方才举起茶杯,道:“瑾多谢道长提点。” 一杯茶饮尽,他放下杯子,目光再次扫过桌角的名字,温声道:“若是道长不介意,可否允瑾将素拾姐的灵牌放入静室里?” 殷道长不妨他竟然提到了小拾儿的名讳,愣了足足有几个瞬息。 那静室里俱是卫霍二家的灵牌,而小拾儿是她收养的弃婴,亦是青云观的道姑,将她的灵牌放入那静室到底不适宜。 殷道长正欲回绝,忽又听霍珏道:“想来素拾姐也是愿意的。” 年轻郎君的声音平和,可语气却十分笃定。 殷道长到了嘴边的话忽地说不出口。 脑中又想起七年前那夜,小道姑穿着青色道袍,洒脱地对她笑道:“师父,你莫要为我伤怀。我不过是选择遵循本心罢了,这是我自个儿选择的道。” 还有卫彻及冠那日,她递与他的那个平安符。 那时小道姑笑嘻嘻同卫彻道:“这可是本道长费了许多心血画出来的平安符,你若是敢不喜欢,以后别想来青云观求平安!” 人人都以为那符??当真是一个平安符。 唯有殷道长知晓,那符??里头写的究竟是什么。 殷道长静静望着霍珏,对上他那双似乎看透一切的眼,回绝的话生生咽下。 她站起身,轻声道:“我给素拾做了个衣冠冢,她的灵牌就放在我平日打坐的屋子里,你随我来罢。” - 霍珏将殷素拾的灵牌放在了卫彻灵牌的隔壁,目光慢慢扫过长案上的灵牌,静坐了许久。待得山间密林传来影影倬倬的鸡鸣声,方才重重磕头,提步离去。 暗二与沈听天不亮便在山下侯着,快到辰时之时,便见霍珏与姜黎领着云朱、素从从石阶上慢慢走下来。 姜黎见到二人,忙让云朱给他们一人递了个平安符。 云朱拿来装平安符的可不是荷包,而是一个用绳子封口的布袋,暗二与沈听都见着了,这鼓鼓囊囊的布袋里全是平安符,少说也有四五十个。 青云观的平安符虽称不上一符难求,可也不是一求就能求几十个带走的。 小夫人这架势,简直就像是把人青云观的所有平安符都打劫带走了一样。 暗二与沈听心中惊诧,面上却不显分毫。乖乖收下平安符,对姜黎拱手作揖道了个谢。 等到姜黎与两个丫鬟上了马车,暗二了上前与霍珏道:“霍公子,我已按照您的吩咐,把褚将军战死,秦尤大败南邵的消息递往凌首辅那。” 霍珏道:“辛苦了,你还要与国公府的人赶回去复命。此行你们先走,不必等我们。” 暗二闻言松了口气,他的确是想着快马加鞭回去同世子爷禀报青州的进展,同时看看需不需要前去肃州助定国公一臂之力。 凌?碧叭ǎ?豺狼之心昭然若揭。 按照他的计划,先是利用南邵助秦尤夺走青州的兵权,接着再用北狄重创定国公,分走一部分肃州军到定远侯手里。 青州如今事了,也不知肃州如今情况如何了。 暗二出生在定国公府,家中长辈俱都在肃州,自然是心急如焚。 “小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霍公子可需要我带话回去?” 霍珏沉吟片刻,道:“还请你替我同阿姐道一句,青州已天晴,一切安好。” 暗二抱手道:“公子放心,您的话我定然带到。” 说罢,他与沈听轻轻颔首,道:“改日到盛京找我喝酒。” 沈听一听便笑了,道:“届时带上你兄长,听说那是个话不少的人。” 暗二一走,沈听便将从秦尤和凌若梵府里搜出来的书信,还有那本旧账册递与霍珏,道:“公子猜得不错,秦尤与凌若梵对彼此都有戒心,留了不少对方的罪证。将这旧账册混入这些证据里,想来就不会引人怀疑了。” 霍珏颔首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褚世叔有意要培养你做下一个青州军的将领,你便在青州留下。”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张户籍,递与沈听,郑重道:“沈听,你若是愿意,从今往后你便是霍听。日后,便由你在青州再建一个霍将军府。” 沈听闻言全身一震,豁然抬起眼,道:“公子!” 沈听从前是个孤儿,被将军府的老管家捡到后,便领回了将军府。随了老管家的姓,成了老管家的孙儿。 当初因着小卫瑾一心要做将军,霍琰便挑了沈听,让他做卫家小公子的随从,亲手教他们武艺和排兵布阵之术。 霍珏望着沈听眼角那道长长的疤,想起上一世,当他同沈听说起要他回去青州,重建霍家之时,沈听面如死灰道:“沈听不配,大娘子死于我手,我这辈子都是罪人。” 凌?庇胫茉?庚死后,沈听自绝于阿姐墓前。 思及从前,霍珏掩下眼底的苦涩,道:“你在青州建一个霍家,我回盛京建一个卫家,想来沈叔会喜闻乐见。” 沈听一时热泪盈眶,想起了去岁他初到桐安城那日,公子同他道:“卫家倒了便就再建一个卫家,将军府倒了便就再建一个将军府。” 那时分明觉着前方无路,可霍珏的话振聋发聩,让他在茫茫前路看到了希望。 此时亦然。 这个贯来冷眉冷眼的白水寨少寨主,终是哽咽着嗓子,重重颔首道:“沈听遵命,沈听在青州等着公子归来。” 马车一路疾驰,踏着青州早晨温暖的阳光出了城门。 姜黎掀开帘子,望着那大刀阔斧的“青州”渐渐倒退,缩小,心底蓦地腾起一丝不舍。 “我们还会再回来罢?” 霍珏颔首,语气肯定道:“会。” 姜黎又问:“会同阿姐一起回来么?阿姐应当也很想回来青州。” 霍珏再次笑笑道:“会。” “那敢情好,”姜黎歪头望他,软声道:“若是青州百姓知晓卫家大娘子与卫家小公子回来了,定然是要倾城而出,夹道相迎的!说不得,咱们再去吃馄饨,那掌柜娘子都不会收咱们银子。” 霍珏听罢这话,心底一阵好笑。 他家这位小娘子大抵是怕他起愁绪,这才絮絮叨叨地哄他开怀。 诚然青州对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可他两世为人,曾经历过无数风浪,心绪早已锻造得平稳无波,鲜少会起波澜。但小娘子一番心意,他自然也不会辜负。 抬手挽起姜黎颊边的一缕碎发,他含笑道:“褚世叔那儿应当还藏着好酒,下回来,我再同你一起去讨酒喝。” - 姜黎陪着霍珏来青州之时,心尚且是悬着的。 但离开时,心却是落到了实处。 大抵是因着心境不同,回程的路都觉着要比来时通畅了许多。 只不过这一路的顺畅很快便因着北边来的一股寒潮被打断。 越往北走,天儿越冷,这骤然来袭的寒潮更是让气温急剧下降,飘起了雪花来。等船到了曲梁城,江面上已经隐隐有结冰的趋势,只好在曲梁停靠。 许是吹了几日寒冷江风的缘故,姜黎下船之时,头便开始隐隐作痛。 从渡口下船,才上马车便起了高热。 这时已是十一月初十五。 曲梁城离盛京已是不远,约莫三日的车程。因着姜黎这场风寒之症,原先连夜往盛京赶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 一行人只好暂且先在曲梁城住下,姜黎委实是懊恼极了,就怕耽误了霍珏的正事。 偏生此次风寒来势汹汹,她嗓子眼像是堵了团棉花似的,素来软糯的嗓音成了破罗嗓音,还日以继夜地咳个不停。 霍珏请来大夫开了药,几剂药下去,姜黎身子稍稍见好,便迫不及待地同霍珏道:“我好些了,我们继续赶路罢,本来行程就耽误了,可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 霍珏微微蹙眉。 凌若梵的尸体已经运往盛京,很快便会送至大理寺。锦衣卫的人约莫也差不多时候将秦尤押送回京。 霍珏作为监察御史,身上还带着那些书信账册,自是要一同回去复命,的确是不能多耽搁。 只是眼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雪虐风饕的,阿黎风寒未愈,他到底不放心。 姜黎一见他这神色,便知他是要拒绝她的提议了,忙握住他的手,道:“正事要紧,我的身子一贯来康健,扛得住的。大不了多开几剂药,在路上吃。” 小娘子这会一脸病容,一句话分几截来说,多说几个字都要咳喘个不停。 大夫特地交代了,她此时需要好生静养,最好把病养好了再继续赶路。免得寒入肺腑,日后落下咳症,到时候想根治便难了。 霍珏垂眸思忖片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道:“你留在曲梁养病,至多六七日,我便会带上方神医,一同来接你。除了云朱、素从,我让何舟、何宁也留在这护你。” 姜黎嘴上说着扛得住,实则眼下难受得紧。 嗓子疼,脑壳疼,连肺腑都疼。若她留在曲梁养病,而霍珏继续赶路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好,我就在这养病,哪儿都不去。你不用担心,安心办正事便是。等你回来了,我的病约莫也好了。”说到这,她停顿了下,望着霍珏认真道:“你把何宁留下就够了,何舟同你一起回盛京。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能让他给你跑跑腿。” 霍珏看着小姑娘这两日尖了不少的下颌,想了想,便道:“那我将何宁留下,你平日里要吃什么,便让客栈的厨娘给你做。” 霍珏当夜便离开了曲梁城,他弃车骑马,快马加鞭,中间几乎没停歇过。 不过两日便到了盛京,人才刚过城门,便见暗一一脸急色地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霍公子,我正要出城去寻你。” “十日前,肃州军力挫北狄,斩杀了北狄太子。定远侯通敌,被定国公扣住的消息也传回了盛京。世子一直差人盯着定远侯府,今晨忽然有人前来禀告,说定远侯府的宣世子不见了,如今呆在侯府的那人是假的。宣世子约莫是前几日,肃州的消息一传来,便悄然无声地离开了盛京。” “定远侯府消失的不只是宣世子,还有一队护卫。世子知晓你与那位宣世子有过节,便吩咐我出城去通知你。免得遇着了,要吃亏。” 霍珏闻言,也不知想到什么,素来无波无澜的神色微微一变。 将怀里的一摞书信账册递与暗一,沉声道:“替我将这些信件送去都察院,给鲁御史或者柏御史。” 说罢便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迅速出了城。 第107章 霍珏离开的第二日清晨, 姜黎一早便听客栈里的伙计说,昨儿半夜,离曲梁城最近的鹿鸣山忽然发生了雪崩,大片大片的雪从山顶涌下, 堆积在官道上。 官道上除了厚厚的雪垛子, 还有无数断木残枝横在上面, 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鹿鸣山脚下除了曲梁城, 还有旁的几座城, 在这一次雪崩也未能幸免于难。 在这些环山而建的城池里,曲梁算是情况最好的了, 隔壁的洛水城甚至连百姓住的屋子都遭了殃。 姜黎望了望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细眉微微蹙起。 十二月尚且未至,竟就有如此大的雪, 且看这阴沉沉的天, 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好在她只打算呆在客栈里养病,外头的雪下得再大,只要不出去,倒也不妨事。就盼着过几日,这场大雪能歇一歇。 若不然,今年又将是一个难熬的冬。 接下来几日,曲梁大雪封城。 因着雪崩, 官道被彻底截断。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被困在曲梁城里的人不少, 客栈一下子住满了人,人满为患, 连日常用的东西都有了短缺。 好在霍珏离开之时, 给客栈掌柜递了张银票。银子给得足, 主仆几人住在这儿,炭盆、热水、吃食从来没短过。 姜黎日日呆在客栈里,倒也还算安生。接连灌了几日药,风寒之症亦是日渐好转。 这一日夜里刚喝完药,姜黎便沉沉睡了过去。 大夫开的药有安神的作用,姜黎是到了半夜,听到外头传来的吵杂声,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脑子还有些昏沉,尚未彻底清醒,便见云朱皱着眉进来,急声道:“夫人,何宁说外头涌进来好多流民抢东西,客栈很快便守不住了。此地不宜久留,奴婢给您收拾好东西,咱们到官衙上去躲上一躲。” 姜黎也是到了这会,才知这场雪崩,究竟带来了多可怕的后果。 云朱从外头打听到,好些百姓尚且在睡梦中就被埋入了雪里,活生生死在里头。 姜黎自是知晓此时半刻钟都耽误不得,忙用力拍了拍脸,道:“我们立刻走。” 与此同时,离曲梁城门数里远的一处破庙里,宣毅看着几名匆匆进门的暗卫,道:“外头的流民可是都涌进城里了?” 一名暗卫抱拳道:“回世子的话,我们把附近几座城的流民都引到这里,同他们说曲梁城里有心善的富户接济,又助他们破了城门。如今他们全都涌入城里,再过片刻应当就会乱起来。” 宣毅微微颔首,肃着脸道:“我们借此机会入城,穿过曲梁去渡口,再抄近道去肃州。北狄战败,太子被斩杀,可还有个二皇子在那。定国公定然放不下肃州,也不会亲自押送父亲回盛京。我们如今赶过去,必定能劫走囚车,救下父亲。” 说着,他用力攥紧手上一面刻着“定远”二字的令牌,又想起了父亲拖着病腿,蹒跚着步伐坐上马车离去的背影。 父亲自从伤了腿,便再不能上沙场。旁人都在笑话定远侯府如今虎落平阳,再不复从前的荣光。父亲这些年熬白了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恢复定远侯府的荣光。 手中的令牌是父亲出发去肃州那晚递与他的,持此令牌者,可以号令侯府的暗卫。 定远侯府虽式微,可还是有一些能用之人。 眼前这二十多名随宣毅从盛京逃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定远侯府的死士。此番前去,早就做好了要用自个儿的命换定远侯的命。 此时听见宣毅的话,众人异口同声应道:“属下遵命!”说着,便随宣毅混在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里冲进了城。 - 风雪在黑夜里肆虐。 姜黎是在离开客栈后,才知晓这场雪崩导致了多少人流离失所。 无数人似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窜,好些客栈和卖吃食的店铺门都被撞破了。 姜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流民密密麻麻聚于一城,匆匆坐上马车后,便捏紧腰间的那把匕首。 云朱见她一脸紧张,忙安抚道:“夫人别担心,我与素从会护住你的。素从从头发丝到鞋板底都是暗器,来再多的人都不怕。” 一边的素从摸着手上藏满了毒针的银手镯,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姜黎弯了下唇角,沙哑着声音道:“嗯,我知晓的,你跟素从都会护住我。” 话音未落,马车忽地重重一晃。 姜黎因着这一晃,身子一歪,头“哐”一声撞向车窗。 窗户被撞开,骤然涌进来一股刺骨冷风。姜黎被冷风一刺激,忙不迭地咳了几声,咳到眼睛都带了泪花。 她望向窗外,只见白茫茫的街道里,竟然有人在撞街上赶往官衙的数辆马车。 原来城中好几家富户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收拾好细软便想躲去官衙。 姜黎所乘的马车最是朴素,围在四周的流民不多。可饶是如此,还是让她吓了好大一跳,巴掌大的小脸一时比外头的雪还要白。 姜黎定了定神,扶着车壁稳住身子,仓皇间便对上了一双阴烈的眼。 那人套着件乌漆嘛黑的外袍,藏在漫天大雪里。姜黎看不清他的脸,只觉那双眼似曾相识。 “夫人,你没事吧?”一边的素从伸出手扶住姜黎,顺道阖起了窗子。 姜黎收回眼,咳了几声,道:“我没事,外头流民太多。官府的人再不来,怕是要有大乱,让何宁把车再驾快一些!” 车窗阖起,姜黎自是没瞧见方才隐匿在风雪中那道身影正迅速往马车靠。 “护住那辆车,送到官衙外。”宣毅冷冷吩咐了声。 旁边几个暗卫闻言面色俱是一讶,他们是要趁此乱,穿过曲梁城绕道去渡口的,自是离官府的人越远越好。 怎可在此时到官衙去? 暗卫们面面相觑,可世子的话他们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乖乖听命。于是一行人不着痕迹地混入流民里,围在那辆马车两侧。 这些人手头不知沾了多少人命,再如何伪装也掩饰不了身上的肃杀之气。这会往那一站,周遭那些想要趁机抢夺马车的流民便纷纷住了脚。 宣毅穿过那群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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