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半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本就怕鬼的他吓了一跳,大喊出声,谁知那竟然是两个手拉着手的小孩儿,大的十岁,小的五岁。 他们的鞋子被山路磨破了,缝缝补补,还是露出半个脚趾,背着包,手里拎着一个没电了的手电筒。 后来秦一隅才知道,他们是去上学,为了不迟到,必须凌晨三点起床,四点前要出发。 那天他跟在俩小孩儿后头,一步步,翻山越岭,从天黑到天亮,从山路到马路,最后到了那个远得该死的破学校。 站在大门口,他忽然发觉,自己人生中的许多困难,好像都是小布尔乔亚式的无病呻吟。 他没看到那场日出,却看到了比日出更珍贵的东西。 于是秦一隅留了下来,找了间小破屋子,原主人早去外地打工,房子荒废已久,他简单打扫了一遍,找村里的木匠买了点桌椅,又骑车去镇上弄回来一块旧黑板,开了间很不成气候的小课堂。 他上的第一堂课是《逍遥游》,只有一个小孩儿来了,他没上过学,不识字,秦一隅只能先教他写鲲字。一笔一划,他学了很久。 放学回去,孩子告诉孩子,告诉大人,有个卷头发的大哥哥老师教他写字,很难的字,是大鱼的意思。 一传十十传百,莫名其妙地,秦一隅就变成了那只大鱼,又因为长辈们的亲切称呼,从大鱼降级到小鱼。学生也越来越多,小课堂愈发热闹起来。 2月14号,大年初六的晚上,他应该正在某一户人家蹭饭,没准儿吃的是他最爱的稀豆粉饵丝。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喝酒,那边的人爱喝茶,总会把最好的茶叶留给他,怎么都喝不完。 他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些礼物,有时候是花,有时候是土陶杯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都是当地特色,酸、辣、甜,滋味丰富。 只是有一次,一个叫帕岩的学生送给他两袋子礼物,其中一袋是他爸爸从城里带回来的各种云南小吃,另一袋则很不一样。 秦一隅甚至能回忆起他当初打开那个袋子的情景。 一个巨大的黑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油纸包好、麻线捆起来的点心,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 点心包装得规整极了,浅棕色的油纸干净漂亮,一点儿小褶皱都没有。他刚一拆开,就嗅到一股熟悉的酸甜味道。 是山楂。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块又一块山楂酥。 他只吃了一口,就感觉回到了上学时天天啃糖葫芦的时光。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想家的,原来山楂这玩意儿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而那个布袋子里装着的更是出乎他的意料,是一只枕头。 当时路过一个村民,瞧见他手里的枕头,凑过来掂了掂,又沿着侧缝拉链拉开,倒出些许填充物在掌心。 “嗬,是甜荞麦壳和晒干的薰衣草。”春日的太阳下,村民大哥仔细瞧了瞧,“挑的都是最好的,你看,每一颗都漂漂亮亮的,一粒赖的都没有。” “这个睡着蛮好。”他装回去,塞秦一隅手里,“对你的脖子好,睡得香嘞。” 秦一隅直觉这不是这边的东西,抓住帕岩问了又问,可那小孩只说,是他爸爸的工友回来,从外地捎来的,他们家觉得这些都是好东西,就拿来送老师了。 当时的秦一隅信了。 凌晨三点,秦一隅收到了林逸青的消息,大忙人惜字如金,看到他十几条消息,只回了一句。 [洁癖工作狂:滑雪认识的,他接近我是为了找周淮。] 短短十五个字,秦一隅看了整整一分钟,怀疑自己眼花,瞌睡都醒了。 找谁??周淮??? 就在他疯狂输入打算回复林逸青时,对方又一个连击。 [洁癖工作狂:我还以为是那小子惹的情债,都追到欧洲了,原来不是吗?] 谁?谁的情债??? 那二傻子配吗? 秦一隅气得把已经打好的一大串全删了,重头开始输出,没想到三连击来得更快。 [洁癖工作狂:我还调查了他的底细,和周淮一个中学的,难不成是上学时候就暗恋他?] [周淮的神经病发小:他是为了找我!是我的情债!!那小子暗恋的是我!!!!!] 疯了吧,南乙那是和周淮一个中学吗?那是和我一个学校,是我亲学弟,是我大雪天教训了那帮欺负他的狗东西,是我跟他在一间教室里自习,一个天台上睡午觉。 他怎么可能放着我这么一个幽默风趣人见人爱还特别会弹吉他的大帅哥不暗恋,跑去暗恋周淮啊? 工作狂上班上得脑子秀逗了吧。 原以为到此结束,没想到一向高冷的林逸青竟然还回了。 [洁癖工作狂:哦,是吗?他没提过你。] 秦一隅彻底地破防了。 这地下恋他坚持不了一点儿了,他现在就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南乙喜欢他,爱他,在和他谈恋爱! 不愿再想这些,秦一隅只好被子蒙头,逼自己睡觉,只是没睡多久就醒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南乙回来了,说自己眼睛疼,给他难受得立马起来,打电话给林逸青,让他帮忙找最好的眼科医生。 结果林逸青竟然当着他面说,这不是费尽心思找周淮的那小孩儿吗? 给秦一隅气醒了。 实在气不过,也不可能再睡着,他又打开那张照片,放大了又放大。以前听人说恋爱中的人是福尔摩斯,他还不信,只觉得是闲的,现在一看,这简直就是醒世箴言。 刚刚他就差把南乙穿的速干衣品牌搜出来了,本以为这次不可能有什么新发现了,谁知这一回他的关注点转移,盯上了一个之前完全忽略的小细节。 他眯起眼,盯住南乙胸前那一小块红色的倒三角,最开始他以为这是速干衣上的图案或logo,根本没仔细看,直到现在发现南乙脖子上一圈金属的细微反光。 这是个项链。 将照片放大到极限,秦一隅皱起的眉头忽然松开。 这……不是他之前的吉他拨片吗? 红色,刻着他名字拼音和生日。 从破防到爽翻,只需要短短几分钟。他精神抖擞,洗漱完穿戴好,六点多就跑去了排练室。 没想到的是,一推开门,他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着的南乙。 怎么不回去睡啊。 秦一隅轻手轻脚走过去,将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盖在南乙身上,弯腰,侧着头靠很近,但他看不着南乙的脸,只能听见他均匀、安稳的呼吸声,跟小孩儿似的。 本能地贴过去,差一点儿秦一隅就亲上南乙的耳朵,好在他悬崖勒马,想起了这里有摄像头的事,于是相当僵硬地移开了,假装只是帮南乙撩头发。 发圈上别着的花呢? 完了,肯定是被发现,被扔了。 秦一隅叹了口气,挨着南乙坐下,偏着头,相当专注地看他写的谱子和歌词,正看到被手臂压住的部分,南乙的手忽然动了动。 醒了? 只见南乙昏昏沉沉地支起上半身,垂着脑袋,光太亮,没睁开眼,手臂似乎麻得厉害,手指艰难地张开。 “手麻了吧。”秦一隅很小声问。 南乙动作缓慢地转过脸,眼睛睁开一点儿缝,迷迷糊糊的,盯了一会儿,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秦一隅怎么可能这么早来这儿。 肯定是在做梦。 没睡够的南乙又一次闭上了眼,脑袋晃悠、晃悠,垂下来,额头抵住了秦一隅的肩,呼吸又一次沉了下去。 对南乙难得的主动,秦一隅怔了一秒,心情一下子直冲云霄。他相当顺手地将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拿到下面,两手握住其中一只,揉了揉。 “这样麻劲儿消得快点儿。”他压低声音说。 听到这句,南乙忽然觉得不对。 怎么会这么真实? 气味也是…… 他闭着眼,稍稍抬了点头,鼻尖抵在秦一隅肩膀,仔细嗅了好几下,然后忽然睁开眼。 因为秦一隅偷偷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了。 “醒了?” 秦一隅憋着笑,眼神朝摄像头那儿瞟了一下,冲他使了个眼色。 南乙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从他肩头离开,弯下腰,双手的掌根扶住太阳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谁成想,他这一弯腰,一朵花轻飘飘从胸口掉出来,落到地上。 他正要去捡,却晚了一步,让秦一隅抢了先。再直起身子时,那朵名为“狮子座”的小玫瑰花已经落到秦一隅手上。 秦一隅没出声,只用唇语对他说:“你没扔啊。” 下一秒,他将那朵粉色的花别在南乙的耳朵上,露出笑脸。 又是那种明晃晃的、带着少年气,还有些得意的笑,黑沉沉的眼睛弯成两丛新月,却还是很亮。这张笑脸招了不知多少人的喜欢,又伤了不知多少人的心。在学校里是这样笑,舞台上也是,甚至躲进开满鲜花的山野,躺在一群山羊中间,也还是没变。 南乙收回了被他扣住的手,攥成了拳。他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举动有多惊险。这不是卧室,是布了摄像头的排练室。 “你这么早就来了。” 秦一隅点了点头,“对啊,怎么样,眼睛还好吗?” “还好,没事。”南乙想起刚刚近乎偷情的肢体接触,还心有余悸。他取下耳朵边的花,放在桌上。 “正好你来了,要不要试一下我写的贝斯线?” 秦一隅点了点头,“好啊。” 可就在南乙取了琴,低头调试的时候,忽然听到他新的发问。 声音很轻,也很突兀。 “南乙,你去过云南吗?” 作者有话说 你们俩是不给cpf活路啊,排练室这段秦南自乙姐嗑到晕厥 第53章 推理游戏 有时候南乙想, 秦一隅的心可能永远也不会变老。 即便他受尽打击,也永远无法变成空洞昏噩的“大人”——被既定规则倾轧成行走的烂肉,靠烟和啤酒来防止腐坏, 直到有一天这副骨架彻底散开, 跌入坟墓中。 他不会,他对这个世界始终好奇,始终葆有一种残忍的天真。 这是秦一隅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南乙最喜欢的地方。他过去认为自己很了解秦一隅,但却不然, 一直到秦一隅坦白自己早就知道“小幽灵”的存在,他的形象才在南乙心中变得完整。 他是个将世间万物都当做游戏来玩的人。 因此在听到这个问题时, 南乙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秘密快被揭穿的慌张, 反而在心中发出喟叹: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忍受着刺眼的雪光站在山顶,一次次滑下去时,和林逸青提出想要知道周淮下落时,前往云南, 留下那份不起眼的礼物时,南乙都有过隐隐的期待。 所以他故意不要求林逸青保守秘密,故意在一起离开疯乐营外出时, 买口味类似的点心送给秦一隅。 南乙很矛盾,既不想让秦一隅立刻发现,又不愿一点痕迹都不留。 一如他既不希望在秦一隅面前暴露真实的阴暗面,一再声称自己不需要被他记住,却又不自觉在他人生中的许多片段, 悄悄印上自己的指纹。 如果无法成为这个人生命中无可拒绝的救世主,至少要成为他平淡日常里的一道蛇影。 做那段他每每回想起来, 都会觉得怪异、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经历。 就像连环杀手犯罪后通常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尽管他们不愿落网,却很享受被剖析、被追逐、被铭记的快乐。 南乙仍旧垂着脸,手指轻轻地拨在弦上,语气也轻描淡写。 “去过啊。” 他说完,甚至还抬了头,望向秦一隅期待的眼,与他对视了几秒。 “怎么了?” 他笑眯眯问:“什么时候去的?去的哪儿?” 秦一隅一点也不像咬钩的鱼。 他是用手攥住了钩子,硬生生拽住南乙,不让他走。 面对镜头,两个人都开始说谜语。 “去过好几次。”南乙试着弹了几个音,“你问哪一次?” 上次被追问如何找到他的时候,南乙隐瞒了部分事实,给出一个熨帖的解答,但他其实也从没想过就这样蒙混过关,他知道秦一隅总会察觉的。 他甚至无数次想象过秦一隅知道真相的样子,会生气吗?会失望吗?还是说觉得有趣。 现在看来,好像是后者。 “每一次。”秦一隅笑着,手肘支在桌沿,掌根托着下巴,坐没坐相地面对南乙,“就是突然有点儿好奇,那儿好玩吗?” “挺好玩的。”南乙回答得漫不经心,“很漂亮。” “什么漂亮?” “花,到处都是花,还有人。”南乙瞥了他一眼,“人也漂亮。” 秦一隅定了几秒,忽然笑了,笑着笑着趴到桌上,侧着脸又盯住他。 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其他人是一眼就看完的纸张,只有南乙不同。他是一本只能按顺序读下去的书,每一页都在颠覆前一页的内容。 正当他还想继续的时候,排练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很大的一嗓子“早上好!”,是活力满满的迟之阳。 他相当没有眼力见地钻到两人中间,一听说南乙要弹琴,立刻拎了个椅子挤进来。 “我也听听。” “嗯。”南乙点了头,眼神在秦一隅身上稍作停留。 秦一隅一反常态地没有着急,把这已经冒了头的小插曲按下不表,只是在B组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小排练室越来越满时,凑到南乙耳边。 “晚上再聊。” 伴随这四个字的气流好像久久地萦绕在南乙耳畔,无论房间里的器乐声多响亮、多复杂,都没能将它消除。 在摄像机的监视下,他们表现得和其他人无异,只不过是排练室里单纯的两个乐手,弹琴、写歌、排练。南乙和阿迅讨论着编曲上的小细节,秦一隅和绣眼为几句歌词反复斟酌。 以“霸凌”为主题写歌,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容易,每个人在生活中或多或少受到过伤害,也尝试走出来,现在又必须将这些伤口再度撕开,作为灵感。 但这也是这群风格迥异的乐手唯一的共同点,是情感上不言自明的关联。 接近中午的时候,阿迅的弟弟跑了过来。 这还是南乙第一次正式看到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他仔细打量着长相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异的两张脸,感觉很奇特。 “你们真的要把所有人都塞到一个舞台上啊。”倪迟两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口袋里,一脸的不可思议。 迟之阳不喜欢他用“塞”这个字眼,很直白地怼了回去:“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也得听完才能给意见呀。”倪迟笑嘻嘻搂住了阿迅的脖子,冲他一个人说,“你都不弹给我听一听,哥,比个赛而已,把我当外人了啊。” 谁知阿迅的脑子还停留在五分钟前,他从倪迟的胳膊下面逃脱,来到南乙面前,直愣愣说:“你说得对,主歌和副歌之间,需要一个器乐做连接……” 南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脸很黑的倪迟,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用什么好?” “电吉他加效果器……够不够?”阿迅想试试,倪迟却故意来捣乱。 “哥,你陪我吃午饭吧,我最近胃口不好,都瘦了。” 阿迅却没有被他干扰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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