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域与东齐两地以雅江为界。此时武暮腊月,北风萧瑟,万木凋零,江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启禀殿下,风雪已停。臣遣手下探查,可踏冰渡关。”随行护送的左骠骑大将军文正山沉声禀报。 南平正端坐在锦团之上,听得此言,撩起马车帘帐一角,向外望去。果然同文正山说的一样,缠绵数日的骤雪已经停了。 横亘起伏的山脉与江面连成一体,空旷无垠。雅江在尘封的冰下咆哮,伴着凛冽的风,吟唱出蓬勃而涌动的轰鸣。 南平见惯了东齐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与三月烟柳,面对如此不羁的开阔景象,竟一时愣住。 车外卷进来的凉意几乎要把她怀中暖炉冻结成冰。她却无知无觉。只管静静看着,如坠梦境。 “按婚约之期,雪域迎亲队早应在对岸等候。但不知为何,现下却不见踪影。”文正山的迟疑打断了南平的沉思。 她顺着将军马鞭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河对岸的绰绰白雾里,竟空无一人。 “无妨,等便是了。”南平顿了顿,温声道。 这一等,就是三日。 第四日头上,对岸总算响起了嘈杂的人马声。雪域使节及到岸边,东齐译官奉命前去交涉。 南平公主在车内静候,呼吸都因为紧张,比前先沉了些。 ——婚使在京中时曾说,瓒多企盼贵女已久,将亲自从高城前往雅江迎接。 怕是再过不大一会子,她就要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君了。 在京中时,教养嬷嬷曾给过她一本画册,上面墨笔勾勒历代瓒多的模样。最近这一位描绘的不大清楚,单能瞧出是个魁梧汉子。 不知真人又会如何? 然而等了好半晌,译官都没有归来。 贴身婢女玉儿与阿朵好奇的想要扒窗去看,被公主一个眼神止住了:“此处不比东齐,凡事更要谨言慎行。” 两人挨了训,诺诺坐下。 就在此时,远处爆发出独属于雪域的大笑和热烈的叫喊声。音浪一阵高过一阵,大有要把车顶子掀翻才罢休的架势。 南平生出些不妙的预感: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她纠结是否再派人去探时,译官终于返了回来,隔着车厢禀报:“殿下,瓒多自言’不便前来’,遣大臣葛月巴东迎婚,护送殿下前往高城。” 他话音刚落,东齐的队伍里隐隐有了不安的躁动。 对方不按礼制行事。明明路途更近,却迟了足足三日才到。 “不便前来”这四字用得含混,连借口都算不上。葛月巴东只是个大殿上参赞大臣,并不是什么雪域的高官显贵,分明是来应付了事的。 这压根是有意要给南平公主下马威,掂量掂量她的斤两了。 血流冲得南平耳膜嗡嗡直响,愤怒和屈辱几乎要压抑不住,翻滚上来。 随侍们左一个“放肆”,右一个“大胆”,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化成铁钉,将雪域迎亲的队伍扎个稀巴烂。 就在群情激奋之际,南平无意间触到了袖中的锦囊——赵泽的字条被看得多了,有些磨损,她便小心翼翼把它装了进去。 锦囊丝滑的质感平复了她的情绪,良久后,南平开了口:“备马,拔营。” “殿下三思!”随侍看不过眼,纷纷来劝,“咱家定要给他们几分颜色瞧瞧!” “拔营。”南平音量不大,语气却肯定。 她打小就是不服输的性子。 对方这么做,就是要激怒她,看她慌乱出丑,平白落下口舌。 她若是若无其事,反倒让人家的计划落空。 小不忍则乱大谋。 前路漫漫,她须得拿住东齐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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