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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们曾是最要好的朋友。这段友情如金子般耀眼,亦不掺杂成年人的功利与私心,干净纯粹,恍若透明。“友情”之存在,理当如此。 所以,当梁倏亭发现他总是不分时间、不顾场合地想见戴英的时候,他警觉了。他因为宁柠的背叛而感到空虚了吗?他难道想在戴英身上排解他那无处释放的情感和欲望?从懵懂的少年时期开始,梁倏亭的伴侣就一直是宁柠,近十年的情感如何能在一年之内就转移到他人身上? 梁倏亭的道德观和婚恋观很早就成型了。他不会混淆友情和爱情,他更不允许任何人——特别是他自己,怀着龌龊的心思将戴英视为宣泄情感的工具。 朋友值得尊重,戴英这个朋友尤其值得。梁倏亭控制自己不要太频繁地去见戴英,可是想见戴英的念头总在每一个空闲时间冒出来。他必须不让自己闲下来,排满工作日程,用社交和应酬转移注意力。他够专注,做事时不会发呆也不会走神,可他也太过有精力,总能一心二用地想戴英。 这时候,冯雪出现得刚刚好,仿佛给困在歧途的梁倏亭开辟了正确的道路。他积极与冯雪接触,向冯雪示好,以为这一次的相亲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毕竟他和冯雪处处相配,不是吗?就如同曾经的他和宁柠一样,当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时,所有旁观者都会真心祝福他们,慨叹他们是“天生一对”。 到了年近而立的这个夏日,梁倏亭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相配”并不足够。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情感上的需求,就会自然而然地追求“相爱”。哪怕他清楚地认识到那个人是他的朋友。贸然把友情转变为爱情,往往连朋友都做不下去。 一句“他叫戴英”说出口,就像是解禁的咒语,让梁倏亭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不管他和戴英的关系会走向何处,至少他可以肯定,他无法与冯雪继续走下去。 “对不起,冯雪,这段时间耽误了你。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作为普通朋友相处。”梁倏亭不想拖泥带水。他用了最干脆、最直白的话语,避免让冯雪产生任何误解。 “我对你没有感觉。” 冯雪作何反应,梁倏亭不放在心上。对于已经解决的事他总能飞快地整理干净,为接下来的事腾出精力。 他这就开始想戴英了。 第15章 梁倏亭打来电话时,戴英正在夜市摊上和同事们一起吃宵夜。他用15度的梅子酒喝倒了坐他右手边的公司美术童新月,酒品奇差的Beta女人整个倒在他身上,他把塑料袋撑开,挂在童新月下巴上,让她精准吐进袋子里。 “戴英,你手机响个不停啊!”坐戴英左手边的同事提醒他接电话,他盯着童新月不敢挪开眼,生怕一个没看住她就吐在袋子外面,忙对同事说,“你帮我接一下吧,开个免提。” 同事擦把手,照他说的做。 “喂。”梁倏亭的声音被免提放大,有些失真。“戴英,是我。”低沉磁性的男性声音没头没尾地闯进公司聚会,桌上的讨论声顿时安静了一瞬。同事们投来好奇的眼神,戴英手一抖,童新月的脑袋差点掉进满是污物的袋子中。 戴英说:“现在没空,一会我再打过来。” “在忙什么?你的声音听不清,还在外面吗?” “对,在外面,我回家再打给你。”戴英说着,狂对同事做口型,让他帮忙挂断电话。 同事却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听。拼合而成的聚餐长桌上,在戴英所坐的这一角,大家全都停下了交谈,竖着耳朵听戴英打电话。 “你在哪?我刚吃完饭准备回去,现在有空。时间不早了,我来接你,送你回家。”梁倏亭的语气堪称温柔。 “哇……”有同事发出小声的怪叫。 戴英急了,哐一声把童新月放在桌上不管,拿起电话关闭免提:“不用你送我,这才几点,我打车回去……” “我们就在二街南口的烧烤店!”戴英还没说完,同事就冲电话大喊,“二街南口二街南口!” 戴英一紧张,把电话挂断了。 “干嘛这么急。是谁?”同事 向戴英八卦。 “是谁……是谁……”醉倒的童新月跟着嘟囔起来。 “朋友。”戴英拿起一支烤串,却没往嘴里送,“高中同学。” 同事用手比了一个“A”:“Alpha?” 戴英不肯回答,抓着一大把烤串给大家分发:“能不能快点吃,都要冷了。”同事满不在意地吃了一口,发现确实冷了,就先放过戴英,招呼老板帮忙加热。 手机响起提示音,戴英低头一看,是梁倏亭发来的消息。首先是一张导航路线的截图,接着是消息,[我离得不远,大概三十分钟后到。是这家店没错吧?]还真是他这家店没错。估计戴英不经意间跟他提到过,毕竟公司常常来这里聚会。 戴英匆匆回了一句“你不用来”,可是要不了三十分钟,梁倏亭的Urus就提早到达。 这是夜市街,路边可以停车。烧烤店门面不大,十几人的长桌店内摆不下,就设在街边。Urus几乎直接停在戴英一行人桌边,梁倏亭从驾驶座走出来,西装笔挺,神情淡漠,先是带着自然流露的高姿态,等他在人堆里找到戴英时,眉眼一松,姿态就平和了。 同事抓住戴英的手臂无声尖叫:Alpha啊,这不就是Alpha吗! 梁倏亭走过来打招呼:“抱歉,我来早了。” 同事说:“不早,不早,我们六点多就来吃的,这些串全都凉透了。看到戴英脚边的酒瓶没有,他早就喝饱了。” 戴英脸色涨红,视线和梁倏亭碰了一下,慌得跟什么似的。他欲言又止,在同事的起哄声中露出些无措的样子。 梁倏亭过来找戴英,并不是想让他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于是他说:“我先去附近逛逛,你们慢吃。” 戴英唰地站起身:“等等,一起走吧……” “你别想走!” 醉成一滩烂泥的童新月突然发难,熊扑似的抱住戴英的腰,叫嚷道,“送我回家,你说要送我回家的!” 戴英嫌弃地推开她:“你别在我身上蹭,你嘴巴上有呕吐物!” 有的同事比起八卦,更担心童新月就这样烂在街边:“戴英,你先走了新月怎么办,你灌醉的你要负责啊!” 童新月跟着学舌:“你要负责啊!” 戴英一个头两个大,先答应下来:“我送你,我送你。” 梁倏亭适时地说:“我们可以先送你同事回家。”他过来帮忙搀扶童新月,出于礼貌,他只是在童新月背部轻轻扶了一把。 戴英想先离开聚会现场再说,点点头,利索且粗暴地把童新月搀扶起来,架着人往梁倏亭的车上带。夏夜聚餐,戴英穿着膝以上的休闲短裤,小腿假肢大大方方地显露出来。这是梁倏亭第一次如此清晰直观地看见戴英用假肢走路的样子。连接假脚和接受腔的金属管细细的一根,远比健肢细了太多。戴英架着人蹬地行走的每一步,假肢金属构件的轻微颤动都让梁倏亭挂心。 他并非担心戴英走不稳摔倒,而是再次深刻认识到戴英失去一只小腿的事实。从车祸到截肢再到熟练使用假肢,戴英都经历了什么? “你导航一下,她家不远。”戴英把童新月塞进后座,自己跟着坐进去,让童新月仰躺在他的膝上。他撑开一只塑料袋抵在童新月嘴边,谨防她吐出来。“我不会让她把你的车搞脏。” 梁倏亭设定导航,往童新月家开。“我不介意。” “不介意?”戴英严肃地说,“要是吐你车上了就让她赔你洗车费。当然了,我不会让她乱吐的。” “你呢。”梁倏亭并不关心别人,他把话题往戴英身上带,“你也喝了不少,还好吗?” “我不会吐的。”戴英硬邦邦地说,“我今天没喝醉。” 梁倏亭的本意是想关心戴英喝酒后有没有身体不适,并不担心他吐在车上。但是无所谓,戴英贯彻始终的逞强正是戴英的可爱之处。 梁倏亭一路开进童新月家的停车场,戴英给童新月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她父母立刻跑出来接女儿。戴英把童新月扶下车,叮嘱梁倏亭不要出来,免得他还要向童新月的父母解释。 “谢谢你啊,小戴,又麻烦你了。”听童新月父母的口气,戴英送醉酒的童新月回家已是家常便饭。戴英笑着说“不谢”,目送他们一家三人走远。 “今晚谢啦。你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戴英不回车上,他站在外面,隔着车窗和梁倏亭划清界限。 梁倏亭说:“上来,先出小区再说。” 喝了酒的戴英不如平时精明,他说“哦”,被梁倏亭一句话就哄上了车,“那你把我放在小区门口。” 梁倏亭不答话。他把车开出去,确实在小区外的路边停了下来。戴英预备下车,梁倏亭叫住他,问道:“周末这两天你有没有安排?如果没有,我们可以一起过。” 戴英愣了愣,用生硬的语气说:“你周末有空,去休息,去看你爸妈,去陪你女友,都比浪费在我身上有意义。” “我们一起过就没有意义?” “不然呢?周末我约了朋友,还要休息,我不想被拉到你爸妈面前帮你救火,更不想做电灯泡。”戴英试图打开车门出去,可他打不开,梁倏亭给后座车门上了锁。他有些生气了,“开门,我不用你送,我要自己回去。” 梁倏亭单手扶着方向盘,透过车内后视镜,可以看到戴英脸都急红了。 “可是我要送你回去。你不考虑我的意愿,我也可以不考虑你的意愿。”梁倏亭说,“在送你到家之前,我不会让你下车。” 戴英动作一顿,被他说懵了。 梁倏亭偏头看向后座,没有错过戴英眼里的慌乱。有时候,稍微强硬一点对待戴英,戴英给的反应会十分有趣。他们重逢以来,梁倏亭表现得越温和有礼,戴英往往就越不客气;可若是梁倏亭反过来“凶”戴英,戴英总能被轻易镇住,即使梁倏亭只是表达出了些许不耐,还远不到生气的地步。 “我今晚见了我的相亲对象。”梁倏亭一边说,一边发动车辆,向着戴英家所在的方向开去。“我和她对彼此都没有感觉,所以今晚说好,以后就当普通朋友相处。” 戴英垂着头数手指,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梁倏亭耐心等了几分钟,听到戴英有些犹豫地开口,问起另一件事:“你去西北出差,一切顺利吗?” 原来戴英知道啊。 梁倏亭说:“我出发前把我的行程发给你,你一直没有回复。” “我……”戴英像被噎到了,“那天很晚了,并且……你说你在相亲,我觉得我不要打扰你比较好。” 不想打扰?难道相亲期间来自朋友的哪怕一条消息都算是打扰? 高中时的戴英可不会顾虑这么多。他张扬自信,热情又莽撞,以至于有些缺乏边界感。他会明晃晃地表示他和梁倏亭最要好,其他朋友都要排在后头,自然的,梁倏亭也要与他最要好。梁倏亭从来不会反感戴英的越界,因为这恰恰是戴英在乎一个人的表现。 可是,现在的戴英不再如此直白易懂。戴英在乎梁倏亭吗?如果在乎,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与梁倏亭断交?如果不在乎,他决定和梁倏亭做爱的时候、在宁柠婚礼上扯着梁倏亭的领带与他接吻的时候、夺过酒杯替梁倏亭与张凌致喝酒的时候……又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事事都把梁倏亭放在第一位的戴英。 “你有没有打扰我,应该由我来判断,而不是你。”梁倏亭说,“我之前说过,我们是成年人,做任何事之前都要互相沟通,我希望你不要太自我,只考虑你自己的意愿,而不考虑我的意愿。” 梁倏亭不想对戴英太凶,可若是温声细语,他又担心戴英不买账,所以用上了比较冷淡的语气。仰赖良好的出身,梁倏亭年纪轻轻就在大企业做起了管理者,那些听起来不刺耳,但确确实实带有批评性质的话语他信手拈来 戴英又被梁倏亭说懵了,隔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戴英说得真心实意,没有一丝不服气。梁倏亭看向车内后视镜,见戴英转头面向车窗外,额头几乎贴住了玻璃,让梁倏亭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这瞬间,梁倏亭突然心生不安。 他在前方的路边临时停车,从驾驶座走出来,绕到后座打开车门,俯身朝戴英看去。 他没做任何解释,动作还很快。戴英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向他,神情木木的,情绪不高,但是没有哭。 梁倏亭松了一口气。 “不要说对不起,该道歉的是我,刚刚是我把话说得太重了。” “啊?”戴英简直晕头转向,“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大晚上的非要跑过来送我回家,还跟我翻旧账说我不回消息,我道歉你又不认……不是,说到底,这里可以停车吗?是不是违章了?车这么多你站在路边太危险了,先回车上再说。” 争论被他掐断,他仰起脸,急忙观察起道路上的车况。 梁倏亭看着他,心里的某种情绪就像打翻了瓶子一样,忍不住地往外冒。 简简单单就能被镇住,又轻而易举地就能被哄好。戴英确实不再是高中时那个直率开朗的戴英,可是现在的戴英也很好。他的别扭、逞强和嘴硬,以及他藏在尖锐外壳下的柔软内里,都让梁倏亭觉得可爱。 “没关系,这里可以紧急停车。” 梁倏亭直视戴英,认真地说,“至于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家,是因为我想见你。戴英,去西北出差的那么多天,我每天都想见你。” 十年前,他们的友情始于戴英的主动;十年后,梁倏亭想要与戴英建立起一段新的情感关系。这一次,梁倏亭愿意做更积极、更努力、更有热情的那个。 第16章 周六中午,童新月被母亲从床上拖起来,按在餐桌前喝了一碗热粥,这才从宿醉的地狱中恢复过来。 “昨晚是戴英送我回来的?”她问母亲,母亲说“是”,重重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教训她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 童新月有些疑惑:“诶,我怎么迷迷糊糊记得有个帅哥开着豪车来把他接走了,我还在梦里哭诉他丢下我不管了呢。” “你记得好好感谢戴英。”母亲翻了个白眼,“昨天送你回来的车确实挺贵的,车标我认不得,贵不贵我还是会看。现在的人开得起这种车还出来跑网约车呀?看来经济确实不景气……你要把车费补给戴英哦。” 童新月努力回忆昨晚的情况,但她喝得太醉了,分不清回忆里的景象是真实还是她的梦。她不纠结,反正可以直接问本人。 “妈,晚上不做我的饭,我和戴英约了去看画展,我晚上请他吃饭好了。”童新月说着,把喝过粥的空碗拿到厨房洗。 母亲应了一声,嘱咐她别再喝酒。她说“知道了”,回到房间躺床上玩手机,发现几个同事居然在昨晚拉了一个小群,新消息99+,还艾特她让她速速供出内部消息。 童新月翻完了小群的消息,再和昨晚的记忆一对照,当下悔得直拍大腿,恨喝酒误事,白白错过了挖八卦的大好机会。 她一个电话打给戴英,响铃到第十声,听到戴英接起来:“喂?” “别跟我说你忘记我们约好了要去看画展!”童新月先发制人,“这都下午了,美术馆五点就停止进馆,放平时你早就连环电话轰炸我了。” 戴英说:“你昨晚喝那么醉,头不疼吗,要不然我们改到明天去?” 童新月冷哼:“这个展要提前预约你不记得了?还是你查的攻略,说实话,你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是不是约别人一起玩了?” 电话那边很安静,没有嘈杂的背景音,戴英的声音非常清晰:“没有啊,就在家里。” “那行。”童新月说,“一个小时后我们美术馆见。” “等等,要不然下周六再去怎么样?”戴英提议,“我重新预约就可以了。” “冯雪的画展就到这周,下周撤展了!”童新月玩笑似的骂,“你是猪啊你,借口都不会找。快点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昨晚那个Alpha在一起,是就直说,区区一个画展不去也没什么。” 童新月并非对所有人都有这份探究精神。作为公司里跟戴英关系最好的人,她知道戴英的一些秘密,戴英也只会找她喝酒谈心。她酒量没有戴英好,每次都会喝得烂醉。但只要戴英心情不好,她都会陪着喝酒。 没想到戴英竟一口答应下来:“那我们一个小时后美术馆见,你来得及吗?” 童新月疑惑了:“你真的一个人在家?不行不行,一个小时来不及,给我两个小时……” 两人约好时间,随即利落地挂断。 市立美术馆前的广场有人造湖和环形绿道。童新月打车过去,“稍稍”迟了半小时才到。戴英早就习惯了每次约童新月出来都要等她,就在绿道旁的长椅上坐着,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童新月跟着定位走到绿道上,挥手喊戴英的名字。戴英看见是她,把手机收进口袋,起身说:“走吧。” “我送你的太阳伞呢?你脸都被晒红了。”童新月一边说,一边把阳伞遮到戴英头上,“对不起啊又让你等我,但是你看我今天的卧蚕,是不是很好看……” 戴英自然地接过伞柄帮她持伞,评价道:“嗯……这次比上次画得好多了。上次隔得老远都能看见你的卧蚕在闪闪发光。” 童新月被他逗笑:“放屁,我从来没在卧蚕上涂过带闪的东西。” 他们边走边聊,一路来到冯雪画展所在的展厅。在入口最显眼的地方,有一面石墙雕刻着赞助人的名字。童新月看也不看就往里走,戴英却在石墙前顿住脚步,望向某处出神。童新月也驻足观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问:“怎么了?” 戴英摇摇头:“没什么。” 周六的下午,这个小众的个展悄无人声。戴英和童新月顺着策展人设计的路线慢悠悠地往里走,逐一欣赏冯雪不同时期的画作。跟很多青年艺术家一样,冯雪也爱用综合材料创作,时不时做一些新潮的尝试,但更多的还是功底扎实的布面油画。 “戴英,看这个,这个是冯雪的自画像。”童新月在一副名叫《雨夜对话》的油画前停下,招呼戴英来看。策展人为这幅画单独留了一整面墙,用灯光引导,突出了这幅画的重要性。 画上的场景是暴雨中的荒野,一名长发女人站在荒野正中央,头发和白裙都被大雨浸湿。冯雪在创作时突出表现了雨幕,所以整幅画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女人就安静站在那里,隔着雨幕与画外的人对视。 “靠。”童新月由衷感叹,“她把她自己画得好美。” 她退后几步,举起手机,想要把这幅画完整地拍下来。戴英正好站在画前,就与画作一起进入了她的取景框内。 童新月手指定住,没有按下拍照键。她放下手机,有些不是滋味。 戴英没有察觉她的举动,只是盯着画发呆。他在品评这幅画吗?不见得,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不是开心的事就对了。 画里的女人形容萧瑟,这是当然的,因为画家刻意描绘了这种氛围。可是在童新月看来,站在画前的戴英似乎也被这种氛围侵染了,他身上某种沉重的气质不经艺术加工,更加立体,也更加现实。 童新月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戴英,就是在一场展览上。那是有关游戏的展览,童新月公司的展位和戴英公司的相邻,都是被挤在角落的小展位,各自守着自家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游戏。 不过,同样是无人问津,戴英那边却比童新月这边“热闹”许多。童新月从早上九点来到展位上,就一直能看到隔壁展位上的中年人摆着领导架势,对着一个年轻人呼来喝去。一会让他搬物资、领盒饭、丢垃圾,一会又让他打印资料,回公司取文件……在不肯停歇的支使声中,年轻人连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任何时候朝他看过去,他都在来回奔波。 这个年轻人就是戴英。 到了下午,戴英仍然被那位领导不合理地驱使,干些没有意义的杂活。比如,那位领导突然就看展位上的椅子不顺眼,要求戴英一把一把地搬到后勤那里替换;又比如,明明是领导的私人物品,他却要戴英帮他拿到展位上来。 傻子都知道这是刻意刁难。 随着时间的推移,戴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稍走几步就大汗淋漓。他脚步沉重,一瘸一拐,时常要停在半道,扶着墙缓上好一会才能继续行走。都是刚出来工作的年轻人,童新月同情起了他的遭遇,但他们终究是陌生人,她不会随随便便地去管他人的闲事。 直到童新月在戴英的裤管上看到了暗红的血迹。 在膝以下的位置,洇开了手掌那么大一片。 那时候的童新月并不认识戴英,她以一个健全人的思维去想,以为戴英是不小心磕到了哪里。她放心不下,就去问会展中心的工作人员借了碘伏和棉签,悄悄离开展位,堵住了正在为领导跑腿的戴英。 童新月说明来意,把碘伏和棉签递给戴英。戴英仰起苍白的脸冲她笑了笑,没有接。 “谢谢你,我没有受伤,是残肢和假肢接触的地方磨破了。但是我还有事情要做,不方便把假肢脱下来。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他说着,把左边的裤腿卷起来一点,给童新月看到了他的假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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