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吞食风暴 > 第15章

第15章

黑的被晒成了白的,白的被晒成了透明的。 两人脸对着脸,在阳光里煽动着白睫毛。反应了一会儿,忽地又都兜头夹脸烧起来。 一个像薄皮柿子,一个像花窗玻璃,都是滚烫通红的,撞一下就破,碰一下就碎。 北百川捧着赤鹫的脸,结结讷讷地确认:“真···真得只有北百川?” 赤鹫低下睫毛,只觉得北百川仿佛生出了好多双眼睛,前后左右都盯着他看。把他盯得脑子发晕,心慌意乱。他的嘴又锈了,含糊小声地解释:“所以不是推开你。是怕失去你。” 北百川连连摇头,“鹫哥不会失去我。活着,我跟你在一处活着。死了,我跟你装一个盒。” 赤鹫被他这胡话气乐了,拍开他的手:“谁要跟你装一个盒!就你这体格,估计自己就得装两个。” 北百川也跟着憨憨地傻笑,脸上的阴霾全散了,眼里都是幸福的光。 赤鹫在这幸福里沉了下去。他的铠甲不见了。他手无寸铁了。他变得毛茸茸,酥软软,最后双手一摊,什么都不想管。 “教会的事情,到此为止吧。鹫哥带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 北百川刚要答应,忽然一声怒吼炸在门口。 “不好!” 高个的男护士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休想!妮儿为你死了,你倒要跟小情人去逍遥?!” 北百川唰地站起来,伸手挡住布鲁斯。 布鲁斯推不开,索性越过他去指赤鹫鼻子,激动地叫嚷:“你欠了我一条命还想逃?什么天涯海角,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明明能杀得了白罗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妮儿为你自杀?!” 赤鹫被这句话骂醒了。 什么天涯海角。他早就被夹在了使命和人命的缝隙里,逃不走赖不掉,哪儿都去不了。 苦痛的记忆又浮了出来,桩桩件件,就像是昨天。任凭他如何牙尖嘴利,此刻也无法回击一句。他想道歉,又惊觉自己没有道歉的资格。 北百川见赤鹫情绪不对,要把布鲁斯往外推。 布鲁斯和北百川撕巴拉扯,敌不过就扒在门框上讽刺:“不成想你比我还能演,说什么找唐找了二十年。如今看来,这些戏码也不过是你迷惑人的把戏罢了!” 赤鹫听到唐的名字,警惕地看过来:“什么意思?” 布鲁斯冷眼睨他:“血莲花的尸体就在楼下,难道不是你们杀的?” 赤鹫琢磨着这不搭前言的回答片刻,猛然惊醒,冲了出去。 北百川紧追在赤鹫身后。布鲁斯冷笑着走到窗边向下看。 在他找到维妮卡尸体的那一刻,赤鹫就不再是他的同伙,而是他的敌人。 没有人可以踩着他的痛苦去幸福。如果有人敢,他就要拽着这人堕进深渊,并从此万劫不复——如同他一般。 赤鹫顺着安全通道向下跑,大口大口喘着气。腿没有力气,几乎是一边跌一边跑。但又飞快,北百川跳了两层都没能抓得住他。 赤鹫跑到大厅,拦住铁床车,一把掀开白布。 粘满血的脸映入眼帘。 他刚要上手摸,警员跑了过来。但比警员更快的是北百川,他捞起赤鹫退到一旁。 赤鹫被北百川捞着往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尸体的脸。 干净温和的脸。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又在清晨破碎过无数次的脸。时间的伤口迸裂,涌出了思念的鲜血。耳边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脑中不住涌出两人的曾经。 “看你这小脏样儿,离家出走的?” “踢得好!踢得真是太好了。” “我希望在这世界上,善良的人也能活下去。” “不要为离别伤感,告别才能再见。” 温暖的笑容,温柔的腔调,温热的掌心。 唐的一切都是带着温度的,从来都是和冰冷没有关系。也不该有关系。 赤鹫心上最大的一块疤被整个儿掀开了,他陷入了癫狂,在北百川的怀里激烈挣扎。 护工赶忙重新盖上了白布,趁着这疯子被控制的空档,推着尸体快步往里走。 赤鹫扑腾着,向着铁床车伸出双手。无助地,绝望地,在虚空中不住抓扯。好似在抓一个阴阳相隔的遥远梦境。酸泪夺眶而出,他撕心裂肺地呼唤:“唐哥!唐哥!!!” 刚长出来的发茬刮擦着北百川的下巴颏,刮擦得北百川浑身也跟着疼得火辣。但他不敢松手,生怕这手一松,赤鹫会扔下他追随那人而去。 “鹫哥,那不是唐。是血莲花。” “那为什么长着唐哥的脸?” 北百川不忍心说。他哑巴似的张嘴,支吾着躲闪眼神。 赤鹫挂在北百川的手臂上,哭得抬不起头。“告诉鹫哥。血莲花为什么长着唐的脸?” 北百川知道自己没资格替赤鹫承受,只好坦白:“只有脸是。” 赤鹫气若游丝地追问:“什么叫只有脸是?” 北百川不忍再刺激他:“这里风大,先回房罢。” 风灌进了大厅,像个乱撞的恶魔,鬼叫着,扯人的面目,翻人的过往。 赤鹫软塌塌地挂在北百川的手臂上,任由着大风肆虐。他的身子被风撕碎了,只余一件单薄的衣裳。他的脸也被风扯走了,只余一片刺目的反光。 -------------------- 更新频率太低,作者自己都记不得上一章写了啥(捂脸) 第65章 花信阳复·六·恶人的白名单 * 两周后。 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早,天灰鼠鼠的,飘着淅沥小雨。 昏暗的小屋子,一半嵌在地里,只有一条窄窄的窗。屋内一张小床,几把折叠椅。地上放着一盏太阳能蓄电的台灯,也因为这连续没太阳的天亮得微弱。 赤鹫穿着宽大的黑T恤,在墙上粘着一个个泡沫小尖锥。门口传来了响动,他却丝毫不觉。北百川背着肖恩迈了进来,布鲁斯拿着双拐跟在身后。 肖恩看到赤鹫,面露喜色,还不等北百川放他下来就急急地唤:“鹫叔。” 而赤鹫像是没听到,仍旧专心地在墙上粘着吸波材料。 布鲁斯顺手关上门:“他聋了。你要大点声。” 北百川被这句「聋了」刺痛,一把扯住布鲁斯的衣领,咬牙切齿地纠正:“是突发性听力障碍,不是聋。” 布鲁斯拍开北百川的手,反击道:“听力障碍不是聋?” 北百川被他激怒,正要挥拳,赤鹫回过了头。 看到北百川带着肖恩平安回来,松了口气般解颜而笑,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北百川把肖恩放到床上,又拿起搭在床头上的运动衫,披到赤鹫身上:“不准露胳膊。” 赤鹫略大声地问他:“肖恩腿怎么样?” 北百川趴在他耳边道:“左小腿粉碎性骨折,上了两块钢板。大骨接上了,小骨还没长好。” 赤鹫抱歉地对肖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几天有点听不清,你别介意。”又弯腰去看他腿上的石膏,“那还得四五个月才能脱拐。夏天还要遭点罪。” 肖恩摇摇头,大声地回复他:“Alpha好得快,下个月就能走了,不要担心。” 赤鹫抿嘴笑了,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又把手里的尖锥泡沫递过去,“吸波尖劈还有两面墙没粘完,解析的事晚上再说,你先休息。先看这个长度够不够?” 肖恩接过尖锥,眼睛却没离开赤鹫的脸。 本就瘦削的脸几乎要脱相。骨头支棱着,整个人冷,白,紧,就像绣绷上透光的白缎子。 北百川的运动衫披在赤鹫身上,大得像床单。他在床单里摸索着袖口,半天才把两只手挣出来。这时候又见肖恩盯着自己看。伸手摸了摸凸出来的颧骨,率先自嘲般笑道:“是不是有点吓人?” 肖恩憋回眼泪,仍是摇头。轻声地问北百川:“怎么瘦成这样?” 还没等北百川说话,布鲁斯却不耐烦了:“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心疼你自己。看看吸波材的长度够不够,不够还得重新买。” 肖恩深深看了布鲁斯一眼。那是一个带着责怪的恳切眼神。布鲁斯不再说话,转头去自顾自地粘墙。 肖恩低头比划了一下尖锥的长度,对赤鹫打着OK的手势道:“这个长度没问题。” 赤鹫点了点头,准备接着去粘墙,却被北百川一把拽住。北百川从裤兜里掏出热豆浆塞到他手里,指了指床。 赤鹫苦笑着妥协,捧着豆浆坐到肖恩身边。从枕头下摸出笔记本,写了一句话递给肖恩。 「维妮卡葬在哪里?」 肖恩接过来,也用笔写下回答。 「盛希顿的公墓。」 赤鹫拿出手机,搜索到盛希顿公墓的地图,用手指不住放大,放大到一排排墓碑。又把手机递给肖恩。肖恩数着横纵排墓碑数,最后停下了手。赤鹫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模糊成像素点的墓碑,截图画了个红圈。又一点点缩放屏幕,缩放一倍,就再标注一个圈。 肖恩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鼻子酸酸的。 他觉得赤鹫老了,被失去和愧疚打击得老了。他的美丽也薄了,像一层浑浊薄脆的糖稀。 肖恩忽然抓住赤鹫了的手,紧紧握住。 赤鹫错愕了一瞬,继而也回握住他,比他还要用力。 两人都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千言万语又汇聚在一处,推着他们往前走。 北百川和布鲁斯贴了一下午,一个简易的微波暗室造成了。赤鹫从鞋跟里扣出完整的鸳鸯卡,递给肖恩。 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因紧张而略粗的呼息。 随着电脑屏幕逐渐清晰,这个被争来抢去的秘密,终于大白了。 卡里有两份文件。一份名单,一份药方。 药方被加密,还需要二度解析。而名单有两种,「White」和「Black」。 「White」名单密密麻麻,足足有三百多页。 而「Black」名单只有一页,这一页上又基本都是空白,只在最上方写了三个名字。 这时布鲁斯开口了:“点回白名单。” 肖恩移动鼠标,重新调出文档。 布鲁斯指着第一页上的几个名字:“这几个人是上议会的议员,都被教收买过。” 白名单三百页。黑名单三个词。 黑白颠倒,何其讽刺。 肖恩随着布鲁斯的手指,向下滑动着鼠标。在第一页的最末尾,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格雷格·L·伊威迩」(绝噬局最高执行官) 一阵沉默。这个猜测,早就不是秘密,但迟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而今天,这个猜测被坐实了。 双D小队不是被敌人毁灭,而是被队友出卖。 格雷格在二十年前做了绝噬局的最高执行官。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太阳教会大肆在民间盛行。二十二年前,国家财政盈余还有三百个亿,而后大部国企转民营,开始出现长期亏损,盈利税收不上来。十年前,这三百个亿彻底由黑变红。 由于大部分公司出现赤字,开始引入短时工作制,这又进一步导致基础工资的降低。人民生活水准跟着收入一起降低,国家在补贴上的支出金额加剧,财政受到双面夹击,经济开始一蹶不振。 这世界上,可怕的永远不是敌人,而是堡垒里的蛀虫。 格雷格为了自己的“光辉前程”,不仅搭上了队友的性命,也搭上了无数百姓的性命。他扯走的不紧紧是队长唐的面目,也扯走了无数无名之人的面目。 而可恶的仅仅是格雷格吗? 如果白名单是被教会收买的官员,这上面有几万个格雷格,才能凑足三百多页? 俗话说金钱如粪土,就是因为钱能吸苍蝇。手一挥飞起一片,一片就能遮一片的天。 多少年来,人始终在重复着同一种游戏:用利益换取权利,用权力占有利益。 北百川握着拳头,浑身因愤怒而颤抖。愤怒过后又是悲哀,悲哀地说不出话来。究竟是丑恶的人爬向了高位,还是高位让人变得丑恶? 要荣华富贵。踩着别人去荣华富贵。 饿死你活该。谁让你的心不够黑! 就在这一刻,北百川在心里暗暗起誓。 为爱人复仇,为天下诛贼。 这张名单上的崽种,有一算一,半个都别想跑。 后话说七年后,人人道绝噬局最高执行官北百川,年纪轻轻却铁血手腕,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莫说贪污受贿,就是多拿了一盒烟,都别想从他这里得到赦免。 却没人知道,他那双还未生皱纹的眼睛,曾见过多少沙子。而他珍爱的那些人,又曾在风沙里艰难跋涉了多少年。 第66章 花信阳复·七·掩耳盗铃 * 绝噬局。警局的一个分支,却不归属于警局。也不归属于政府,更不归属于任何一个政党。 绝噬局有着独立的权力,但不代表它没有牵制。这个牵制机制叫做三司会审。 三司,指代议院,检察院,军情部。只要有确切证据,三司中的任何一司都有立案的权力。而一旦立案,即可召集三司共同会审。三司不仅对绝噬局有裁决权,也有处决权。就连绝噬局最高执行官,一旦被三司会审,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的。 所以扳倒格雷格,要从三司入手。但如何在三司当中找到可信之人?目前只有三人,黑名单上那三人。 一人死亡,一人隐退,只剩一个人还坐在高位。这个人就是军情部的二把手——杜克安。而杜克安年事已高,当下正好64岁10个月零15天。也就是说,距离退休还有五十天。 赤鹫主张立刻行动,布鲁斯却显得很犹豫。“说到底这张名单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杜克安是否还干净,谁也说不准。” “我去会他。”赤鹫听不清也知道布鲁斯的顾虑,扶着床站起身,“不信就没有希望。” 还没等他站稳,北百川就把他摁回床上:“你哪儿都不准去。我去。” 肖恩也趴在赤鹫耳边劝:“小北也不是孩子了,就让他去吧。” 布鲁斯忖度片刻,对北百川道:“我和你一起去。” 没人提赤鹫的耳朵,但赤鹫心里也明白。如今的他,没什么用处。不能战斗,一步三晃,甚至连话都听不清。他尴尬又自嘲地笑笑:“百川是长大了。” 布鲁斯和北百川翻着杜克安的资料,讨论着作战计划。肖恩继续解析卡里的药方。而只有赤鹫,无措地坐在一旁,听不清,动不得,什么忙都帮不上,像个拖累。 他本就是个极其自尊的人,自从北百川杀了血莲花,他的自我观念更是不受控制地膨胀。他总觉得,那本该是他承受的事情。不管是逼问唐的死因,还是手刃仇敌。然而呼啦一下,他的舞台消失了。就好像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似的。 他不仅老了,也没用了。老不可怕,没用可怕。 没用让他胆怯,胆怯让他更加没用。如果说人在死亡之前总是要经历无能为力,那他宁可让死亡提前。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起来——他的死亡本也没有很远。但说到底也不算太坏的。虽然他没了用,但起码还有个人在乎。有人在乎,倒也不算完全没用。 他拿起床头的热豆浆,努力喝了几口。又努力地闭上眼睛休息,盼望着醒来后能稍微胖一点,能稍微听到点。 北百川和布鲁斯的商讨告一段落,回头就看到赤鹫捧着已经冷掉的豆浆,缩在墙角睡着了。北百川眉间的褶皱平下来,软和成一片。怜爱疼惜地把人地抱起来:“鹫哥累了,我带他回医院。其余的明天再说。” 门刚关上,肖恩就对布鲁斯欣慰地笑:“小北疼他。” 布鲁斯冷哼一声:“赤鹫是个自私的人。他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也明知道不该要北百川的爱情。” 肖恩啪地合起电脑,颇为不悦地争论道:“爱情里有什么该不该?” 布鲁斯拿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你学生时代,有没有喜欢过自己的老师?” “没有。” “因为你太聪明。”布鲁斯喝了口水,接着道:“人生来是慕强的。小孩子见的人不多,很容易对老师产生崇拜。一旦老师长得不赖,这种崇拜便很容易被催化成爱。但等孩子长大了,见识的多了,再回头看,就会发现也不过是那么回事。曾经闪闪发光的人,其实并没什么特别。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罢了。” “小北不是孩子,鹫叔也不是随处可见。” “你管赤鹫叫叔,可北百川比你还小7岁。你觉得赤鹫特别,也不过是回忆的滤镜。” 肖恩被噎住,却仍旧摇头:“你有你的偏见,我也有我的偏见。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和你争吵,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说罢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做事了。 布鲁斯也不再说话,扭头望向腻着脏灰的小窗户。 窗后一小块灰色的天,脏兮兮的。雨是停了的,或许别的地方已经放晴,只是这小窗外的天却还是阴的。布鲁斯忽然低低的笑起来,在肖恩惊诧的眼神里推门走了。 在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房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偏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泥沼,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救赎。 或许他对赤鹫的憎恶,不仅仅因为维妮卡,也因为嫉妒心。 —— 赤鹫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北百川站在夕阳里,正对着镜子打领带。 笔挺的藏蓝色英式西服,把年轻人勾勒得棱角分明。宽肩収腰,扇面似的在光柱里铺展开来。特意用发胶抓了头发,帅得精精神神。 赤鹫静静地看着,心里的那点幸福像是被夕阳晒发酵了,发酸。他被人骂过无数次不知廉耻,从未放在心上过。而如今脑海中又浮现出这个词,倒叫他忽如万箭攒心。 “百川。”赤鹫拄着手肘支起半个身子,“去哪里?” 北百川见他醒了,连忙坐到床边,在他耳边道:“去见杜克安。” 赤鹫望了一眼床边的小表,下午六点半。 “去他家里见?” “嗯。” “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布鲁斯寄来的。登门拜访,总不能太寒酸。” 赤鹫伸手去帮北百川打领带,“他倒是有品味。” 北百川高兴地憨笑:“那我不脱了。” 赤鹫打好领带,拍了拍北百川的胸膛:“也好,多给鹫哥看几眼。” 这话一出,北百川反应了一会儿。笑容慢慢不见,又悄悄伸手往床垫下探。 赤鹫从枕头下拿出个黑色的文件夹,被缠了好几层透明胶。那是他的病历,上面清清楚楚地给他判了死刑。他的心因北百川活了起来,他的身却已经没多少好活。 可他就是要赖着,霸着,让他放手,休想。 北百川看到那个文件夹,顿时白了脸,红了眼。 赤鹫见他又要哭,连忙伸手刮他的鼻梁骨,逗小孩儿似的笑:“藏得起病历,藏不起病。多大了,还做这掩耳盗铃的事?但你可别以为我会说什么不耽误你的好听话。我铁定要耽误你,婚也要结···” 还不待他说完,北百川又冲上来吻他。哆哆嗦嗦捧着他的脸,满面都是湿热的鼻息。 赤鹫顺从地闭上眼睛回应。 看不见,听不清,只觉口中湿热,脸颊也湿热。却不明白这份湿热,究竟是来于北百川,还是来于他自己。 -------------------- 我来了我来了! 第67章 花信阳复·八·我认得你 * 太阳刚落,天边余下一片残红。布鲁斯化妆成杜克安一个同僚,带着北百川摁响了他家的门铃。 不带院子的三层小洋楼,红棕色的墙皮上盖着一层爬山虎。门开了条缝,一少女探出头来:“找谁?” 少女看着不过十七八,正是最漂亮的年纪。圆嘟嘟白奶奶的脸,蓬蓬的金卷发,甜得像个翻糖娃娃。这少女是杜克安唯一的孙女,朵勒丝。而布鲁斯挑这个时间拜访,也正因如此。 杜克安这辈子只有一个女儿,疼爱至极。只可惜红颜薄命,三十多岁就得病死了。剩下一个小孙女朵勒丝,就成了杜克安的命根子。恨不得捧在手心,含进嘴里。 今年朵勒丝刚满十八,还是上高中的年纪。这里的高中生六点下课,也就是说,六点半到八点半之间,在家的只有朵勒丝和一个老妈妈。 这是最大的机会,也是布鲁斯最大的顾虑。如果杜克安当真干净,那便是教会的死敌。他怎么敢放任自己的小孙女一人在家?若他不干净,又怎么住在这么个朴素的地方? 布鲁斯堆起笑脸:“杜克安小姐,十分抱歉冒昧来访。我叫亚道夫,是您祖父的同僚。” 朵勒丝警惕地打量他:“你和爷爷有约?” “并未。” “那请回吧。”说罢顺势要关门,这时瞥见了布鲁斯身后的北百川,停住了手。而后捂着嘴涨红了脸,惊喜道:“是你?!” 布鲁斯回头看他:“你认识杜克安小姐?” 北百川打量了少女几眼,摇头道:“不认识。” 朵勒丝听到这话,反倒将门全打开了:“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说罢又看向布鲁斯,“亚道夫先生,我听爷爷提过你,先进来吧。” 布鲁斯又看了眼北百川。听这少女的话,她应当是和北百川有过一面之缘。可究竟是怎样的一面之缘,能让她在瞬间卸下警惕和心防,让两个大男人入室登堂? 疑惑归疑惑,机会难得,他赶紧道谢跟着进了屋。朵勒丝一边走一边往屋里招呼:“珍妈妈,给爷爷打个电话,说亚道夫先生来找他。” 一个白胖的老妈妈走出来,对两人笑着打招呼。在围裙上抹抹手,引着他们进了客厅。 客厅不大,放着略旧的米白沙发。沙发上摆放着几个荷叶边的靠枕,枕套上印着花团锦簇的粉玫瑰花。一张玻璃小茶几,茶几上放着双层果盘,盛着洗干净的水蜜桃。 朵勒丝招呼两人坐下,故意坐到离北百川最远的地方,又是看他,又故意不看他地搭话:“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北百川又在回忆里找了找,也没找到这个少女,只好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 朵勒丝带着心虚又娇羞的笑,梳理她胸前的鬈发:“青梅山。去年在青梅山,我们见过。” 这话并不准确。准确地说,是她见过他。 去年十月,正是去青梅山看枫叶的好季节。朵勒丝约了几个要好的女孩,一同去青梅山野餐。可没想到那天人多得不行,莫说野餐,就连停步都难。山门前熙熙攘攘的,朵勒丝和小姐妹被挤在人群里,热得直出汗。 几人前方不远,正有个年轻母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行李箱,胳膊上还挂着大大小小的塑料兜。小孩手里拿着个彩纸粘的小风车,正对着呼呼地吹气。忽然人群推搡起来,小孩的手被人一撞,风车掉进了人群里。 “风车!妈妈!风车!” “掉了就掉了。这么多人,妈妈捡不到。” 小孩不再要风车,嘴巴却变得扁扁的,忍着哭。 这时一个大高个弯腰捡起那个小风车。扒开密实的人海,将风车还到了小孩的手上。又拎过年轻母亲的行李箱,举到头顶,一路把娘俩送到山门口,而后没了影子。 朵勒丝和几个小姐妹也借了光,跟着顺溜溜地进了山。几个人聊聊玩玩,走走停停,最后在半山腰的小石桌前野餐起来。 其中一个少女用波奇棒指着还愿石阶,说道:“山底下还是人挤人的,到了这里却没一个!” 另一个少女故作成熟地叹气:“所以说人心凉薄。” 朵勒丝不搭茬,只是托着下巴看着石阶。她记得山下那个好心的大高个,也是走的还愿阶。难道他也放弃了吗? 晌午过后,天凉了。起了风,一下一下推着石桌上空了的零食盒。正当几人准备收拾东西下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朵勒丝的视野里。 那个好心的大高个,正在不远处的还愿石阶上,一步一磕地往山上走。 朵勒丝心底一酸,闹别扭似的站起身,指给同伴看:“总有人不凉薄的。” “这才半山腰,”同伴拉上背包的拉链,“他坚持不到山顶。” 这没来由的恶意激怒了天真烂漫的朵勒丝:“你怎的就断定他不能到山顶?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你突然发什么脾气?谁要和你赌!” 朵勒丝却不再和她争辩,扯起自己的小背包,追到北百川的身后。 他磕一个头。她迈一个阶。 北百川磕得专注认真,甚至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少女。 求神拜佛,明明是这世上最没意义的小事。可他却认真得像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朵勒丝跟他的身后,缓缓红了眼睛。看到台阶上的点点血迹,心里不禁嗔怪起来。 又没人看着,何必每一个头都磕得那么实诚?就算偷懒走两步,不照样能拿到那个什么劳神子护身符。 傻子。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跟在这傻子后面的自己,也是个傻子。 可这世上,偏偏是傻子最动人。 她一路跟着北百川上了山,看他托着那个小护身符,傻憨憨地笑。 她想上前问问他,究竟是为什么人求的? 她想上前祝福他,你的愿望一定会成真,我看到了你的真心,仙人一定也看到了。 她在心里排练来,排练去,终究是没能鼓起勇气。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傍晚的残阳里。 自那以后,朵勒丝总是能梦见他。梦得多了,想得也多了。想得多了,人就失了真。 他竟然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这世界上最温柔帅气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始喜欢他了,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今天倒像是老天故意安排给她的,带着浪漫的偶然重逢。这让她忽然情窦初开,不禁开始脸颊发烫。 看他穿着板正正的西装,高大帅气的坐在那里,让人安心,让人欢喜。 她松开拧头发的手,胸前的小辫子缓缓散开,嘟噜噜鬈的起伏,像是剧烈波动的心电图。 她带看不看地瞄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日你在青梅山,究竟是为什么人还愿?” 北百川听到青梅山,脸上浮现幸福的笑:“为我的···” 当啷!! “哎呀!失礼!失礼!”布鲁斯捡着茶几下的碎瓷片,连连道歉。这时手被碎瓷片划破,又是直流鲜血。 朵勒丝被吓得跳起来,连连喊道:“珍妈妈!珍妈妈!” 老妈妈听到响动小跑了进来,看到布鲁斯淌血的手,又是惊呼着去拿药箱。 刚才的话题随着这阵兵荒马乱,被抛到了过去的时间里。 朵勒丝没听清,却也没勇气再问。 北百川说了一遍,也没理由再提。 这便是两人之间的第一个误会。 -------------------- 小北和鹫叔的关系逐渐反转。如落日般缓缓下落的赤鹫,如朝阳般冉冉升起的小北。两人共存的时间已经不多,而这时天真烂漫的朵勒丝的出现,就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第68章 花信阳复·九·利益至上 * 布鲁斯的手刚包扎好,玄关传来了响动。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迈进了客厅。面容和蔼,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灰色的西装裤。虽然看得出年事已高,身子却是结实的,没一点多余的赘肉。 朵勒丝像只小鸟,起身扑了过去:“爷爷!”杜克安拍了拍朵勒丝的肩膀:“朵儿,你先回房。” 朵勒丝不舍地看了一眼北百川,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等听到少女上楼的脚步声,杜克安轻轻带上了客厅的门,探寻地看向两人。 布鲁斯率先站起来,从兜里掏出双D小队的指环。 杜克安看到那枚指环,眼中闪过悲痛的光。他语气郑重地问道:“你是千面鬼的儿子?” 布鲁斯震惊地瞪大眼睛。杜克安站得远,并不可能看得清指环的内部,他是怎么相信这戒指是真的,又是怎么知道这戒指是千面鬼的? 布鲁斯点了点头:“没错,先生。我叫锡德里克·布鲁斯。” “你的易容很不错,但亚道夫左手只有四根手指。”说罢又看向北百川,“你和朵儿认识?” 北百川老实地摇头:“不认识。” 杜克安也不再追问,单刀直入道:“如果你们是为了格雷格或教会而来,那请回吧。” 布鲁斯上前一步:“我们有决定性的证据,能证明格雷格被教会收买。” 杜克安叹了口气,伸手示意两人坐下:“和证据无关。即便能够立案,格雷格也不会倒台。” “为什么?” “因为这里人人都是格雷格。”杜克安在腰间摸索一会儿,最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刀。 两人紧张地盯着他看。 杜克安走过来,坐到两人对面,拿起水果盘里的桃子,发现底部有块烂掉的。只好把桃子放到一边,换了个苹果。直接在茶几板上切起来,剜掉中心的核,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而后将切好的苹果推过去:“吃水果。” 布鲁斯和北百川不明所以,只好接了过来。杜克安拿起茶几上的擦手巾,抹了抹刀,又揣回裤兜里。 “锡德里克,对吗?听你的声音,还很年轻。而你今天能够找到这里,拿得出证据,定然经历了很多不易,你和你父亲一样值得我尊敬。你是为了向教会复仇?” “没错。”布鲁斯盯着杜克安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为了复仇。” 杜克安点点头,又看向北百川,“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和教会有什么关系?” “北百川。和教会没什么关系。” 杜克安惊讶地看向他:“那你又为了什么奔走?” “为所爱奔走。” 杜克安微笑起来:“很好。一个为恨,一个为爱。很好。孩子们,听着。无论你们掌握了什么证据,如果继续走下去,只会有两种结局。”杜克安倾身向前,看向布鲁斯,“为恨的,玉石俱焚。”说罢又看向北百川,“为爱的,独善其身。” 布鲁斯追问:“什么意思?” “没人在乎你所恨,也没人在乎你所爱。如果你们要立案,证据是远远不够的,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另一样东西。”杜克安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纸币,推到两人的面前。 北百川震惊地看向杜克安。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着和蔼可亲的老爷子,竟然上来就管他们要钱? 杜克安见他敌视的眼神,笑出声来:“爱也好,恨也罢,都太高级了,我消费不起,别人也消费不起。” 布鲁斯问道:“那您为何不要教会的钱?” 杜克安又是笑:“你们以为,是我在管你们要钱?我是在替三司管你们要钱呐!没好处,立了案?谁办?你不给他们比教会更大的利益,谁理你呦!” 杜克安脸上呵呵地笑着,嘴里却说着最残酷的话。 可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极其残酷,异常真实。不管多高尚的目的,要实现它,都不能只靠理想主义。能够打倒利益的,只有利益。 月明星稀。 北百川和布鲁斯走在洒满月光的柏油路上,相顾无言。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你等等!” 朵勒丝握着手机追了上来。站定到北百川面前,拄着膝盖仰起脸问道:“···爷爷他···是不是没答应你?” 北百川不知如何作答,没吱声。 布鲁斯抢先问道:“小姐可是愿意帮我们?” 朵勒丝点头道:“我会帮你们劝劝爷爷。”说罢又满面桃红地看向北百川,“后面怎么联系你?” 北百川没有多想,留下了手机号码。他在感情上本就是迟钝的,没看出朵勒丝的少女心思。再加上和赤鹫交往的日子,也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在他看来,他是大人。而面前这个少女,还是孩子。可他却忘了,十八和二十二,也只不过是差了四岁而已。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布鲁斯看得清楚。他虽然看得清楚,却也装作不知。毕竟少女的爱慕,是这世间最好用,也最便宜的武器。 —— 北百川回到医院的时候,赤鹫正倚在床头看着笔记本,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看到北百川进来,手忙脚乱地合电脑,像是晚自习被抓包玩手机的学生。 北百川本想说他,看他这样又不忍心了。坐到床边拿下他的眼镜:“我怎么不知道鹫哥近视?” 赤鹫讪讪地笑:“老花镜。” 北百川愣了愣:“老花镜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戴的?” “唔。”赤鹫拿回眼镜,放到床边柜上,转移话题地问:“杜克安怎么说?” “他管我们要钱。” “要钱?” 北百川把杜克安的话复述了一遍。 赤鹫听罢忍俊不禁起来:“傻狼崽子。不是要钱,是在点拨你。利益不仅仅是钱,还有权。” 北百川老实道:“我也没有权。” 赤鹫见他不开窍,只好又打开笔记本,将屏幕向北百川倾斜:“格雷格倒台,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希望他倒台的人。” “除了我们,还有谁希望他倒台?”赤鹫见他皱眉,又紧着给提示,“谁希望最高执行官倒台?” 北百川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想当执行官的人?” “完全正确。”赤鹫欣慰地赞赏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绝噬局组织结构图:“离这个位置越近,越等不起。如果格雷格死了,他的后继候选人有三个。从这三个人里选一个最等不起的。” 赤鹫嘴上说着让他选,指尖却已经在点着一个人名。 劳伦斯。 北百川没有问赤鹫指定这人的原因。他相信赤鹫的判断,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愚钝让赤鹫操心。 他抓住赤鹫冰凉的手指,团在手心里搓着。这时候裤兜嗡的一声响,两人都吓了一个激灵。 北百川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一条短信。

相关推荐: 综漫:开局就打宿傩?   生存文男配[快穿]   军师威武   重生之霸婚军门冷妻   穿越后我被阴鸷帝王标记了   自律的我简直无敌了   《腹黑哥哥。霸道爱》   御用兵王   阴影帝国   沦陷的蓝调[SP 1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