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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 天是灰蓝色的。分不清是阴天的傍晚,亦或是多雾的清晨。 云层像是棚顶落下来的一块块墙皮,被摁了暂停,模模糊糊地卡着。两个人影站在堤坝上,一个细长,一个高壮。细长的胡子拉碴,戴着墨镜,背着冲锋枪。高壮的没有头发,满脸叠疤,腰间两把不入鞘的武士刀。 都穿着漆黑的西装,没有面目,像两个地狱漏出来的魔。 北百川再傻也知道自己被诓了。对方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交易。那就杀了这两个崽种,逼问鹫哥的下落。 他熄了车灯,换了鞋。推门下车,向着那两个人影走过去。 开裂的板鞋踩在细小的沙砾上,咯吱作响。河面上刮来的冷风,吹起他工装裤的兜盖和绑带,越吹越长,飘进脏兮兮的夜。 北百川边走边脱下兜帽卫衣,随手扔到路边。 上身只剩一件黑色的背心,紧紧贴在肌肉上。大块隆起的结实臂膀,厚实有活力的胸膛,浑身散发着强大的Alpha气场。左臂的烧伤还未痊愈,戴着一层血痂壳,像是附在身上的诅。 北百川走到距离两人十来步远的地方,淡然地问:“你们谁先来?还是一起来?” 休哈哈地笑起来,刀疤脸也咧嘴笑起来。 休向北百川走去:“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你小子也还没见过世面。不过也难怪,被一个四十来岁的婊子勾得···” 咔吧。 休视线里的北百川消失了,变成了刀疤脸。 奇怪。身体明明是向前的。为什么视野是向后的? 奇怪。为什么呼吸不进空气··· 视野再度倒转,这回是脏蓝的天,嵌着一双黑沉沉的眼。 北百川垂眸看着被他拧断寰椎的休,抬脚,跺上满是胡茬的嘴。 霎时间脑浆四溅,整张脸竟然被他生生踩碎! 他把这具破烂尸体踢开,抬头看向刀疤脸,问道:“鹫哥在哪儿?” 刀疤脸看他瞬间就干掉了休,嘴角噙上玩味的笑:“你很不错。” “我再问一遍。”北百川搓着染红的牙,向刀疤脸走去,“鹫哥在哪儿?!” 刀疤脸对北百川勾了勾手:“陪本座玩玩。高兴了就告诉你。” -------------------- 嘿嘿作者又懒了三天(懒得越来越理直气壮) 还没走的宝,吃我一啵! 第55章 疾风劲草·五·高尚的愚蠢 * 北百川不废话,冲上去右脚高位侧踢。刀疤脸后仰避开,速度快得像挥出的刀刃,把夜风切得呜啦一声。 北百川不给对方喘息时间,左腿扫踢,紧接了个右腿正踹。刀疤脸被他踹退一步,北百川借此空档蹬地转身,凌空飞腿踢其脑袋,刀疤脸架臂格挡,一把将他掀翻出去。 北百川见对方刀都没拔,面上还游刃有余,心里窜出屈辱的火。 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和他至今为止遇到的对手都不同。这是一个活死人。在地狱里反复地死,又来回地活,是人血尸骸堆积出来的魔。 云落得更低,河堤下的野草颤着杆子。 两人相隔五六步,架出应战体式。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开始快速死去。不出几秒,便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下他们两个活物。 北百川低吼一声,率先进攻,冲上去连续直拳强突刀疤脸中线,拳拳带风,空气被震得支离破碎。 刀疤脸不拔刀,不出招,只是左右闪避。像是要以此进一步激怒北百川。 北百川见状虚晃一招,同时提膝撞胸。 这一下十分生猛,若不格挡,能把对手的肺顶穿。 刀疤脸果然迅速下砸手肘,去破北百川膝顶。 肘磕膝,硬碰硬,就看谁更硬。一声闷响,两人面色顿异。 北百川没想道刀疤脸有如此快的速度,而刀疤脸没想到北百川有如此硬的力道。 北百川收膝回来,侧蹬刀疤脸脚踝。刀疤脸撤脚躲闪,北百川腿一抬,低位侧蹬变线高位侧蹬,紧接一个腾空侧踹。 低,中,高,三个进攻点,衔接极快。 刀疤脸连续闪避,最后抬起小臂挡下了北百川的腿。 北百川忽地瞪大眼睛。心尖冰了。 正常来讲,哪怕不是势均力敌,单靠小臂力量也绝不可能格挡住对方腿法。更何况这不是女人的花拳绣腿,这是北百川的腿。一个一米九五,九十三公斤Alpha的腿! 刀疤脸趁北百川错愕的空隙,向后一个大跳,跳出北百川的攻击范围。收起面上的游刃有余,拳面食指成钩,拧转手臂,来回封步。在灰蓝的夜里扭来扭去,像一只又黑又大的毒蜘蛛。 北百川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预估攻击路数。然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蜘蛛是要出拳,还是出脚。就在这时,刀疤脸忽然发难,攻了过来! 北百川双手拍防,却被抓住手腕。还不待他挣脱,就被刀疤脸拉了过去。 刀疤脸抓其手腕,连续出腿扫踢侧肋,北百川挣扎不开,只能硬抗。刀疤脸的小腿像是捆了铁皮,他连吃几记,紧接着被一脚踹飞,从河堤上滚了下去。卷着杂草碎石一路滚到河滩,被沙砾划了一身小口子。血混着泥,狼狈不堪。 刀疤脸也走了下来,腰间的刀刃嚓嚓的,像是阴森的狞笑。 北百川捂着侧肋,不甘地咬牙。他的肋骨折了,可对方还没有拔刀! 刀疤脸走到他面前,垂眼看他,好似胜负已定般居高临下道:“卡交出来,效忠主神,本座可让你平步青云。” 北百川呸出口中的沙砾,喘着粗气地问:“鹫哥···在哪里?!” 刀疤脸眼睛一棱,照着北百川的胸口一记窝心脚。北百川因伤躲避不及,只能憋住气硬捱了这一下。 “不识抬举!一个老Omega而已。你若效忠主神,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曾经的北百川或许有很多想得到的。比如想要体面,想要尊严,想要善有善报。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他不再在乎别人的视线,也接纳了这个腐烂的世界。 朴素的餐饭能果腹,廉价的衣服能御寒,几十平的小家也能幸福。他一身本事,不想往别处使,也什么都不想换。只想用来保护他的鹫哥平安。 平安,然后简单地相爱,柔软宁静的,直到生命用尽。 北百川捂着侧肋爬起来。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憋了口气。如果这口气散了,刚才那记窝心脚能直接让他少半条命。 他吐掉浊气,冲上去摆拳重砸刀疤脸门面。刀疤脸掰手扣腕,折臂压肩。这时脚上被勾踢,只得松手后撤。 北百川拿出全部本事应战,按掌推肩,抽手背拳,劈肘对刚。擒,拿,推,抓,扣,叠。招招大开大合,淋漓尽致。 刀疤脸上身展手拿臂地防御,下盘脚步诡谲地攻击。铲,踩,撩,撤,缠。不让北百川抓到丝毫空隙。 两人来回走了几十回合,刀疤脸的胳膊再硬,也有痛觉。他的速度慢了点,虽然只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一点点,也被北百川抓住了时机。北百川双脚踩着腾空,使出一招舍身踢! 放弃一切应战体式去进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技法都叫舍身技。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打到对手,算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这一招果然踢到刀疤脸的侧脖颈,两人均重重摔倒在地。 刀疤脸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起来,隆疤交错的缝隙阴沉着。没有人能抓到他的空档。只有野兽可以。 眼前这小子有着野兽般的敏锐直觉,是个天生格斗家。可惜人蠢一根筋,没见过地狱,分不清利弊。 人心,尊严,爱情。这世上哪一样不能买? 为了个年华已逝的Omega不要命?愚不可及。简直愚不可及! 可这份愚蠢如此高尚,反倒让他觉得自己卑鄙。既然如此,那他就真的卑鄙,扔掉武痴的怜惜,亲手将这份愚蠢捅个对穿,送进地狱! 刀疤脸唰地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白厉厉的刀刃呜嗷一声,捅进灰蓝的夜。 北百川见对手拔刀,面上不见恐惧,反倒勾起了嘴角。刀疤脸擎刀而来,北百川扭头冲上堤坝,腾空踹断限速指示牌的铁杆子。一个回马标枪,挡住了刀疤脸的攻击。 当啷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不单单是较量,真正的决战开始了。 一刀一道口,一击一泼血。决战是强者书写的故事,没有眼泪的位置。 胜者活,败者死。 -------------------- 写到这里才交代了人物的基础信息。 百川身高195,体重93kg。鹫身高177,体重63kg(腰围64)。 差了60斤,俩人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鹫叔的腰也就北百川巴掌宽。前面毫不费力地抱来背去,以及台词「不要怕我」「我保护你」也都是源于这个体型差(娇妻)设定。 PS:武术指导部分,有抄袭B站格斗解说Up 「搏bo搏」「武侠学徒」(文化人的事怎么能叫抄呢) 第56章 疾风劲草·六·生死决斗 * 剑,古称长铗(jia),后多以「剑」为名。剑又分为双刃和单刃。单刃剑在后世被称为「刀」。 武士刀,实名日本剑。使用双刀作战的剑道称为「二刀流」。 就客观事实来看,二刀流需单手挥剑,力量上逊于一刀流的双手挥劈,且双刀作战容易顾此失彼,出现一丝疏忽,便是致命败亡。故而二刀流又称「诡剑」。 日本安土桃山时代,播州曾有武将,名叫宫本武藏。从十三岁到三十岁,比武从无败绩。晚年在熊本灵严洞完成一本双刀绝学。此法名为《二天一流》。 古老相传,中国少林派始祖达摩尊者在嵩山面壁十八年后,悟出一套精妙剑法。只有三十三招,却可回环运用,变化奇绝。此法名为《达摩剑法》。 而刀疤脸的剑法,是将两者进行改良和揉杂。他将自己的剑法称为「雷瘴双罗刹」。 左手如雷霆,势如破竹。右手如瘴雾,诡谲难测。 被雷霆捅穿的心脏,被瘴雾割开的喉咙,究竟有多少,刀疤脸已然记不清。无数次的杀戮早就冻住了他的心。那些冰凉的尸体,或罪有应得,或清白无辜。或已经娶妻生子,或尚有年迈父母。但在他的刀前,生命是没有价值的。 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只有强者才配活下去。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刀疤脸后腿猛蹬,抖腕往北白川胸口刺去。 北百川举棍而截,紧接横棍而扫。 俗话说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以棍长为直径画圆,均是攻击范围。北百川对兵器知之不多,但唯有棍使得出神入化。就读警校时,他不曾修习正统棍法,只是东拼西凑地练着玩。后来兴起去参加冷兵器格斗赛,竟仅凭一根拖把棍,从初赛一路杀到冠军,无一败绩。 这是密法和杂学的对决。是恨和爱的对决。 天越发灰蓝起来,路灯灭了。风也停了,下起了雾。清晨的大白嘴唇亲在皮上,黏糊糊的凉。 刀疤脸弓步扫剑,行步平刺,反撩砍肩。 北百川平武花劈,上步盖打,马步抡扫。 叮叮当当,火星四溅。两人在河堤上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刀疤脸一记点刺,北百川棍尖冲着对方的手腕戳去! 刀疤脸收手惊道:“追形截脉!” 追形截脉。和舍身踢一样,也是一种不要命的进攻招式。讲究后发先至,巧劲截击对方攻击肢体,甚至诱导对方攻过来。这招比舍身踢更加疯狂,稍有不慎没把控好,直接会被割喉。 刀疤脸看着北百川坚定的眼睛。心中羞恼越烧越旺。 对手有以伤换命的觉悟。而他没有。 刀疤脸阴狠起脸,手上对着北百川平刺,下盘故意露出破绽。北百川果然被迷惑,使出一招探海屠龙,去戳他的脚踝。 就在这一瞬间,北百川的视野朝下,头上露出大片视野盲区。刀疤脸抓住机会,腾空而起,对着北百川的脊背猛刺下去。 “达摩剑法,夜叉探海!” 刺下去还不算,竟然又硬生生将刀尖挑出,扬了扬锋。 北百川只觉背后一凉,紧接着脚就被卸了力,重重趴倒在地。 大局已经。 背部被猛刺一剑,他已经重伤。不管是身法还是力量,都会大打折扣。 刀疤脸甩了甩剑尖上的血珠,回胸立剑,站在雾中问道:“小子,你可曾见过地狱?” 北百川忍着剧痛,拄着铁管重新站起身,答道:“见过。” 从父亲酗酒家暴,而他无能为力时。 从侄子因他被撞,而他无能为力时。 从看好人受苦惨死,而他无能为力时。 从赤鹫蒙冤入狱,而他无能为力时。 从眼睁睁看着他的爱人被虐待羞辱,而他无能为力时! 地狱。这人间即使地狱。而这次,他不想再无能为力! 北百川双手握棍,冲上去对着刀疤脸抡劈。 刀疤脸怒吼一声,贴身缠臂,不断地利用胳膊夹住棍身逼近。 钢管本来就重,北百川背部重伤,再加上刀疤脸的体重,根本抡不开。 刀疤脸的刀刃旋转着越来越近,一寸短一寸险,眼看就要割喉。 情急之下北百川踩住棍尾,利用杠杆原理,强行压制刀疤脸。 刀疤脸借力顺势倒地,双腿猛蹬,踢开钢棍。 双手压不住猛蹬的力道,北百川只能任由钢管向上弹。刀疤脸迅速起身,左手雷霆捅穿了北百川的先锋手,右手瘴雾划开北百川的胸膛。 两手握棍时,前手称为先锋手。先锋手是棍的发力点。刀疤脸捅穿了北百川的先锋手,他再也拿不起棍了。 当啷一声,钢管脱了手。顺着河堤嘎啦啦地滚落下去,最后拍进了泥滩里。 北百川仰倒在地,身下蔓延出道道血河。 胜负已分。 刀疤脸畅快地笑起来,嘶嘶呵呵的,好像赢的不仅仅是这场武。 微雨的天气像是猛兽,粘湿的鼻头凑到伤口,嗅着饥饿的血腥气。 刀疤脸一步一步向北百川逼近,准备给对手最后一击。 他好久不曾打得如此酣畅淋漓。可惜。可惜。 这天资卓绝的年轻人,方才还是活蹦乱跳的,马上也要成为一具尸体。 死得愚蠢荒唐。 你的爱人家人,也许会为你哭泣。但是哭泣过后,一切将再度归于虚无平静。 你的爱人会再去爱别人。你的家人有自己的生活和泥沼。你会被慢慢尘封在他们心底。不久后,你的爱人家人也死了。再没人记得你来过这个世界。没有价值。你的牺牲没有价值。你的生命也没有价值。 刀疤脸将雷霆对准北百川的心脏。 忽然雾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气流声。刀疤脸回身抬刀格挡,挡下一把小刀。 然而就在这挡刀的瞬间,右肩后一麻,温热晕开。 一枚子弹借助刀声的掩护,钉进了他的骨头。 白雾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长腿蜂腰,戴着深咖色的毛线帽。右手反握尖刀,腰间别两把左轮手枪。 天微微亮了。 阳光射进雾里,光有了形状。 -------------------- 鹫来了鹫来了!夫妻档! 鹫叔和刀疤脸的对决,作者需要两天用心设计(抄袭)。因为体量小,鹫的格斗路数和狼崽完全不同,大多场景下使枪。没枪通常采取「点攻击」,比如抠眼,踢蛋,凿穴位,敲麻筋。胜在速度和时机,而平板杀伤力和他的性属性一样,基本为零(?)所以北百川要是在床上发疯,真能搞死他。后面可能有相关剧情(你在说什么东西啊,快住口!) 第57章 疾风劲草·七·大人的爱情 * 刀疤脸看清来人,不屑地冷哼:“纵使本座受伤,你也赢不得。” 赤鹫抛刀反握变正握,藏起刀锋的方向。 “我不是来赢你的。” 刀疤脸看向赤鹫拿刀的手。 直背形尖刀,刀刃不过小臂长。正握刀柄,刀刃朝下,藏在腕内。这种握刀方式隐蔽性高,不容易被察觉进攻方式,上能格挡,下能变招,近距离交战十分灵活。若被短刀突入内围,几乎无解。 刀疤脸收起较长的雷霆,只留下瘴雾横在胸前。随后轻蔑地对赤鹫勾了勾手。 赤鹫踩着雾冲了过来。 第一下,假动作突刺。 第二下也是假动作,刻意右手拉低身位侧向突刺。 第三下才是真格的,俯下身冲着刀疤脸腹部直戳。 三个动作衔接极快,又阴又狠。 刀疤脸架刃而挡,阴沉道:“那小子的打法比你干净多了。” 赤鹫再度抛刀转换进攻手,歪嘴嗤笑:“对待脏人,当然要用脏招。” 说罢又是一个正手斜劈。赤鹫的速度极快,攻击点上中下来回切换,迅猛凶狠。 刀疤脸肩胛中枪,速度和力道大不如前。如今对上这生莽的打法,竟然一时找不出破解之术,被逼得连连后撤。心下不禁诧异,这Omega怎么比昨晚强那么多? 昨晚赤鹫旧疾发作,等同于未战而伤。而方才在来的路上,他就着矿泉水又闷了俩药片。可能吃得有点过量,不仅呼吸不疼了,甚至比没犯病的时候还精神。 更重要的是,在看到北百川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他就已决意拼命。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赢不了。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只有一次机会。而他方才已经用掉了。刀疤脸的反应速度比他想象还要快,子弹没能正中要害,甚至这人中弹以后还能面不改色地接着打。 他赢不了。他会被杀死。 但即便没有赢面,他也要挡在北百川前面。 赤鹫觉得自己对不起北百川。他们在爱情里的关系太不公平。北百川为了爱情放弃所有,而他却没有。 他年纪太大了。他背负得太多了。 身体上一块又一块的疤痕。 枕头上一层又一层的泪痕。 爱过的人,痛过的心。 四十二年的光阴,水似的,一盆一盆泼翻在地,堆叠成冰冷的泥。过一天,人就陷进去一点。无论他多喜欢北百川,也无法为了爱情把有所舍弃。 他能舍弃的,只有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的命。 我不能为了你放弃背负的使命。 但我能为了你放弃自己的性命。 这就是他的爱情。大人的爱情。 刀疤脸和赤鹫几乎是贴身肉搏。你跳腿我劈头,你格挡我扫腿,你截我胳膊,我转腕钩挂。 赤鹫假动作纷杂,真招又狠毒,专挑一击毙命的地方。掌推太阳穴,重砸翳风穴,截击百虫窝。倒地就直接拉下围进攻,距离不够就贴近继续扫。 刀疤脸被他这想四两拨千斤的打法惹怒,在赤鹫正手下劈之际,抬手硬捱一刀,换取位置抓住了赤鹫的握刀手。 结束了。 被抓住持械手,在格斗中等于被宣告死亡。 更何况以Omega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挣脱得了。 瘴雾的白刃晃着刺目的白光,一把攮进了赤鹫的上腹,生生将他捅了个对穿。 刀疤脸刚要扬锋,电光火石间,赤鹫抽出手枪怼到他胸膛上,连发三枪。 刀疤脸双目圆睁,满眼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给枪上的膛? 他忽地回想起,对方冲着手臂扎来之前,左手在腰间划了一把。 是那个时候吗···原来如此··· 这个Omega,在方才的正手下劈之前,就算计到自己会以伤换赢。 就在抓手进攻的这一瞬间,表面上是自己抓住了他,实际上却是被他抓住了。 疯子。原来这疯子一开始就没想活。 “你故意···” 刀疤脸的瞳孔开始涣散,腿被卸了力,跪倒在地。 赤鹫的枪口抵住他的脑门。 “说了我不是来赢你的。我来与你同归于尽。” 砰的一声枪响。 刀疤脸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彻底咽了气。赤鹫扔了枪,低头看着插在胸口下方的长刀。闭着眼睛,狠心抓着刀柄,一把将刀拔出来。 上腹滚烫,血呼呼地往外冒,像热水一样。 紧接着是钻心的疼。即便药效未过,也疼得直不起腰。 妈的。这次真是要死了。 赤鹫摘了被血泡透的毛线帽,随手扔了。帽子重重拍在地上,打出一泡飞溅的血迹。一步一挪地向北百川走去。 北百川被伤了脊柱,还没有恢复意识,嘴唇煞白地躺在血泊里。赤鹫掏出手机拨了120,用尽全力说清了两人的位置。意识越来越模糊,等挂掉电话,已经看不清东西。他伸出血糊糊的手,摸了摸北百川的脸。用力睁着眼睛,像是要把这张脸印到瞳孔里。 帅气的小Alpha。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好似他天生就喜欢北百川。 小土匪。我是真喜欢你。也想和你过一辈子。只是可惜我们遇到得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我没有一辈子了。 你要是舍不得我,这辈子先找个好人幸福地过,下辈子记得早点来找我。 赤鹫低头轻吻北百川的嘴。像是实现了最后的愿望一般,缓缓閤上了眼。 太阳出来了。雾也散了。河水波里映着初升的阳,燃出一片潋滟的光。 —— 北百川伤得重极,意识不清。但他恍恍惚惚好似听到了赤鹫的声音。 说话的声音,存在的声音。 风因赤鹫的动作而震动,带着独一无二的旋律。这旋律呼唤着他,包裹着他,盖在他身上,像是一床软乎乎的鸭绒被。 北百川在恍惚中做着梦。梦见礼拜堂的尖头圆顶,湛蓝的青天,软白的云片。神甫身上披着镶金线的厚重大氅,唱诗班的孩童捧着花束轻声歌唱。 圣坛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捧着蜡烛,虔诚地垂着眼。穿着雪白的礼服,系着领结。黑发向后梳起,戴着障纱。 北百川怔了一会儿。继而眼睛发潮,鼻腔发酸。他走上前去,要搂赤鹫的肩膀。 赤鹫忽然退后一步,抬眼看过来。俊整的脸笼在障纱的阴影里,阳光怎么都照不到。眼珠淡淡的,像是要失去了颜色。 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茫苍白的笑。 “百川。我不能和你过一辈子。” 第58章 疾风劲草·八·现实比戏残忍 * 北百川小时候,家里唯一的电器是台电视机。带着厚厚的后脑勺,灰绿的屏。 父亲酗酒,经常天还没黑就搂着酒瓶子歪在炕头看电视。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是在看还是没在看。北百川缩在炕稍,也跟着看电视。父亲看什么,他就跟着看什么。 阿姐在外打工挣钱,要到很晚才下班,而乡下的夜晚又来得早。从天黑到阿姐回来这段时间,总是特别漫长,又都是一个样。泥灶里的火会在九点彻底熄灭,煨着半冷开水的铜壶不住唏嘘。寒酸的灯泡忽明忽暗,房间里的空气又冷又腥。 明明是两个人,北百川却总觉得炕头那个男人像一具尸体。北百川抱着膝盖,蹲坐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就像是坐在水里,不敢弄出一点涟漪。 炕头一个死人,炕梢一个假装死人的活人,都盯着黑箱子看戏。有时候是打打杀杀的戏,有时候是爱来爱去的戏。但不管什么戏,都是光鲜亮丽的。 男人要帅气,要有钱,要挥金如土,要使奴唤婢。女人要年轻,要美丽,要冰清玉洁,要干干净净。像是开在圣地的纯洁花朵,生来就等一个完美男人来采撷。 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即便是灰姑娘的戏码,都要体面华丽。一个非要娶,一个非要嫁。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搅着一群人哭天抢地,好似世界都围绕着这两个人转。 后面又车祸了,自杀了,跳崖了,失忆了,成植物人了。即便成了植物人,又都衣冠齐整,头发丝都是清爽的。爱人坐在一旁握着手流眼泪。演员的眼泪都流得美,一滴一滴的,晶莹饱满,从单眼流出来。 而后植物人的手指头一动,就缓缓睁开了眼。最后礼拜堂的钟鸣一起,美满落幕,就好似余下的生命长长久久无穷尽。 北百川年幼的时候不觉得不对劲。 直到后来他长大了,上学了,毕业了,进了社会,才慢慢明白,戏只是戏。不至于胡说八道,也总归是不能全信的。 但即便是戏,也有两点是真的。 其一就是这个世界存在主角。 有钱的人,都是主角。其他人,还真就得围着主角转。北百川知道自己不是主角。他学历不高,出身不好,走在路上,是一点解释也没有的寒酸。又因为长得高,寒酸得更加显眼。 至于他的爱情,也不是戏里的爱情。他没能爱上一个年轻女人,他爱上了个年纪是自己一倍的男人。他的爱人也没有冰清玉洁,他甚至不知道在自己之前,赤鹫的枕边躺过几个人。他们的爱情莫说光鲜,甚至带点难堪。 戏里还有另外一件真事。 爱是真事。 任何一个人,不管他的容貌如何粗野,出身如何贫贱,灵魂如何卑劣,他那颗心,到时候都不会不发生某种爱慕的。 戏夸大了一切,却唯独没有夸大爱慕之心。 北百川爱赤鹫,不为身份,不为义务,不为利益,没有一点点算计。他所以爱他,是因为他生来就是为了爱他的。哪怕赤鹫变得又老又不好看,他的爱慕之心也不会有丝毫消减。 至于戏里其他的地方,就都是胡言乱语了。 比如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陪床的。每天给北百川的只有十五分钟,隔着玻璃看一眼就得离去。 再比如,重症室里的病人是不穿衣服的,因为身上的插管太多了。氧气管,鼻饲管,PICC管,导尿管。这么一身管子,根本穿不了衣服。 而赤鹫那性感漂亮的黑发也被剃掉了,剃得连脸都跟着陌生起来。 ICU的费用一天两万,赤鹫的银行卡就像是被扎了个窟窿,数字像空气一样呼哧哧往外冒。北百川想着,钱花光了他就去借高利贷,打黑拳,卖血卖器官,他什么都肯做。只要他还能有机会当面唤一声鹫哥。 床头的小闹钟响了,到了可以探望的时间。北百川单手摇着轮椅,往重症室去。等到了门口,缓缓从轮椅上站起身,扒到玻璃上往里张望。赤鹫躺在正中央的床上,闭着眼睛。一切都和昨天一样。一样的绝望。 护士看他可怜,特意出来安慰他:“今天情况比较稳定,别太担心。” 北百川刚想点头,赤鹫隔壁床的仪器突然响起连续刺耳的滴滴声。护士变了脸色,转头往里小跑。紧接着又涌进来几个人,绿衣服的医生,蓝衣服的护士,都围着那个略胖的男人忙活。一阵兵荒马乱后,护士拿起了电话。不多时,医务人员的手停下来了,开始去做别的工作。不久,两个紫衣服的推着铁床进来,把男人抬到铁床上,盖上白布推了出去。 不过六七分钟,床就空了。走廊上是家属撕心裂肺的嚎哭。 北百川的探望时间也结束了。他松开手,刚要坐回轮椅,忽然赤鹫床边的仪器也开始急促地响。几个人又一下子围了上去,场面有点乱,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推针,有人在记录。北百川看着医生拿着粗针头,扎进赤鹫的脖颈,作为临时的气道。而后一边看着监视仪一边进行胸外按压。 赤鹫没有家属,唯一在乎他死活的,只有北百川这个没有法律关系的恋人。护士也不用打电话,只是抬头向北百川看了一眼。 北百川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要从七窍喷出来。蓦地又往回流,浑身发麻地冷。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看了四回。 四十二天,五次病危,耳边又回响起医生的话。 “即便伤救得回来,人也不行了。他的肺没有好地方,做好短命的准备。” “短命···是多短?” “保守估计三五年。乐观点七八年,要是有奇迹,兴许能撑十年。” 北百川捂着脸,无声地痛哭流涕。 原来人的眼泪,不是晶莹的一滴一滴,从单眼滑落。它是大颗大颗,浑浊滚烫的,从扭曲的面颊流淌。混着鼻涕口水一起淌。 谁能哭得漂亮呢。没人哭得漂亮。 北百川扒在玻璃上哭得一颤一颤,赤鹫在医生的手掌下一颤一颤。 医生摁了五六分钟,除颤仪上终于出现了自主心跳。这第五次的病危,赤鹫又挺过来了。就好像是舍不得北百川似的,只要北百川流泪,他就能挺过来。 这场与死神的拉扯,终于随着这第五次的抢救暂时告一段落。 在这一周后,赤鹫醒了过来。 第59章 疾风劲草·九·算哪门子求婚 * 赤鹫微微睁开双眼,亮白的灯光照进他的瞳孔。耳边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浑身没一处不疼,喉咙渴得像是被燎着了。 他想要口水喝,但嘴里插着管,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候医生注意到他的苏醒,走过来看了眼仪器,又用手电晃了晃他的眼睛,而后略大声地鼓励道:“恭喜你熬过来了。但是这管子还不能拆,你肺里的二氧化碳还没排干净。再坚持两天。” 医生看着三十多,小圆脸,带着黑框眼镜,像极了丹尼斯。 赤鹫无法动弹,也说不了话。他望着医生,慈爱地弯起眼睛,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医生望着他,恍惚了片刻。他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在这死人堆里醒来的,没人不恐慌,也没人不悲伤。可眼前这人情绪稳定不说,怎么倒还安慰起自己来?这罕见的温柔软和了他的心底。他好心地取来个手写板,递到赤鹫指头边:“还有什么想问的?” 赤鹫抬起手指写下一个名字。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医生微笑着安慰他:“他没事。没伤到脊髓,再过一个月就能出院了。每天下午三点,他会在那边的玻璃窗看望你,现在是下午一点半,你挺一挺,一会儿就能看着他了。” 赤鹫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走一寸,心就满上一分。 快三点了。赤鹫偏头望向墙上的玻璃窗。窗上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手掌印。他努力在那一堆纷杂的指纹里寻找北百川。 终于,一个人影出现在玻璃后。 北百川听说赤鹫醒了,今天的探望说什么也不肯坐轮椅。不过是楼上楼下的距离,他从一点半出发,挪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就是不想让赤鹫为自己担心。 他扒在玻璃上,一下子就望进了赤鹫的眼里。 赤鹫的脸还是惨白的,口鼻里插着管子,脸庞更加瘦削,甚至是肉眼可见的老了。 但他那双眼睛却没变,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过来。ICU彻夜长明的白炽灯,好似在他的脸颊边分散成了虹。 北百川背过身,不让赤鹫看到自己哭,怕惹得赤鹫情绪激动。他急急地抹着眼睛,不想让眼泪耽误他这十五分钟。可眼睛就像是坏掉了似的,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赤鹫看着他抖肩膀,心底发酸。这时候北百川又转回来了,布满泪痕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他在玻璃上嘘出一口气,画了个丑丑的心。 赤鹫看着那颗丑心,脸颊突然变得火辣辣的,像是有针在扎。 蓦地,他也跟着哭了。 北百川见他哭,也绷不住了。两人隔着玻璃遥遥相望,淌着无声的泪。 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活着,没有比这再重要的事了。 赤鹫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深的梦,梦见母亲,唐,丹尼斯,伯川,维妮卡。有每一个他人生里的故人,但唯独没有北百川。他在梦里不住地找寻,像是找了很多年。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可北百川已经成了家。搂着贤惠美丽的妻,逗着可爱的孩子。他把赤鹫的相片锁进柜里,把对他的怀念藏在心底,不再提起。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忘却了。 这本是赤鹫所要求的。可等他真看着,却又不肯了。他的心要痛死了。他不要北百川和别人成家,不要北百川将他忘却。他希望北百川为自己哭泣,为自己难过,一辈子都忘不掉自己,一直爱自己到死。 原来爱情只能是自私的。原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北百川。不是喜欢,是爱。 那些曾经他拼命守护的东西,忽然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早在他失去丹尼斯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什么才是重要的。 使命,正邪,错对。 教会,数据,双D小队。 都无所谓了。 活着的人好好活着,身边的人好好珍惜。 其余的都不算了,不算了。纵然这世界千疮百孔,他也不想管了,不管了。 时间到了,北百川不得不走。他又在玻璃上嘘气,在心的后面勾出一个单词。 「Together」。 我们一起。一起活下去。 北百川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玻璃上那小小的单词也在慢慢消失。赤鹫却还在望着,一直望着,从下午望到夜里。 夜里走廊比病房凉,玻璃上凝出水汽,那小小的单词又重新出现,静静地守护着他。 北百川每天都会在玻璃上留下点什么。没人忍心喝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在玻璃上划拉。到了夜晚,满玻璃都映出北百川的杰作。或是一个漂亮规整的单词,或是一幅丑兮兮的简笔画。字是大人的字,画是孩子的画。深情又温柔,笨拙又幼稚。 玻璃写满了,赤鹫的管子也拔了。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医生专门为他开了绿灯,直接转到和北百川一间。 赤鹫被两个护工推进来,抬到床上。 北百川在一旁跟着帮忙。铺床单,擦身子,穿睡衣。他自己也是病人,护工不让他动,可他不听,最后被路过的护士好一顿训。 等人都走了,赤鹫刚想说话,北百川却猛地对他跪了下去。紧接着撩开床单,从床下拿出一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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