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已然开口:“徐药师辛苦一场,云家庄定有厚报。只是……”他一顿,“云某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徐药师能够答允。酬劳之事,不在话下。” 但凡医师、药师都有脾性,手法越高明,也越是难请。当年他为打动那位名医,不知许诺多少丰厚财物。可此回本是这药师为云天恒而来,他们冒昧想请,请不来也罢了,若是反而惹怒对方、放弃了天恒,他便太对不住他的兄弟了。 徐子青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庄主请说。” 云镇海眼中一亮:“云某长子自幼便有不足之症,若是徐药师不介意,可否也为他诊治一番?” 徐子青温和说道:“无妨,庄主带路就是。” 他此言一出,在场三人都是极为欣喜。 尤其那美貌妇人,更是眼中带泪,娇躯也有些颤抖起来。 云镇海连忙将她搂住,就将徐子青一引:“徐药师,请。” 徐子青抬步跟上,他心中,亦是泛起了许多风浪。 终于来了。 他做出那许多准备,又这般忍耐,也不过就是为了让这云镇海夫妇来请他一次。 也让他能够自然而然地……见到师兄。 云家庄是附近最大的庄子,内部也十分宽阔。 云镇海既是云氏一族的族长,也是云家庄庄主,所居之处,自然便在庄子核心。 正是一座大院子。 进得院门后,穿过外院,一行人就到内院之中。 这里有数间大屋,他们的目的之地,就是东厢最好的房间了。 徐子青能见到,这内院被种上了许多气味清淡的植株,许多都有轻微的药香,都是对体弱之人有益的。 可见这位云家庄延请的医师,的确本事不差。 因着这许多植株的缘故,内院上大半都被绿叶遮蔽,就算有日光透入,也被削弱得极为温和。 如此院落并不算如何敞亮,对于身体康健之人而言,必然并非十分舒适。 但正因如此,反而能让人发觉,这云镇海一家对云天罡的精心照顾。 徐子青一眼扫过,便心中有数。 他对这夫妇二人,也多出几分好感来。 看来,他们于师兄而言,确是一双极不错的父母了。 东厢的门关得严实,云镇海走到门前,用巧劲将门推开。 刹那间,一股淡淡的药味,就从中飘散出来。 云镇海几人的声音都压低些,说道:“徐药师,请。” 徐子青点了点头,也迈步进去。 在绕过外间,内室被厚厚锦被隔开。 药味越发浓郁了些,徐子青的心,也跳得更快些。 锦被拉开,终于,内室呈现于眼前。 内室中只有一张宽阔的床榻,而床榻上,则坐着个只着了单衣的男童。 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铺在床面,他的皮肤更是一种不同于云家庄人的白,衬着他那毫无波动的面容,让他显得颇为冷淡。就让这一间原本该十分暖热的内室,也因他而变得冷清起来。 324 324、 ... 如此姿态,如此气势,还有那淡得几乎察觉不出来的一抹剑意,这无疑,就是他的师兄云冽! 徐子青心跳如雷,几乎怔住了。 直至他深吸一口气,才将那纷乱心绪压制下来。 云镇海等人并未察觉徐子青的不同,只说道:“这便是小儿云天罡。”又对那男童说道,“天罡,这是为父给你请来的徐药师,你快快见过。” 那男童抬眼,眼中空无一物,待他看过来,那眼里才渐渐显现出一人之影来:“徐药师。” 徐子青手指笼在袖中,捏了一捏止住那微颤,才温和一笑:“不知我可否唤你‘天罡’?” 云天罡略颔首:“请便。” 那云镇海一行人,也是松了口气。 尤其云镇海夫妇,心里更觉得有些奇异,对这徐药师,印象自然也更好几分。 倒不是因着旁的,而是他们这长子,生来与旁人不同。 至今云镇海仍记得十年前他夫人怀孕后心中狂喜,后生出的孩儿却声音细弱,不能受风。有医师言其活不过八载,夫妇二人自是心痛异常,才花费那偌大代价,求名医为他调养。 罡者,强劲也。而天罡亦为古星之名,盘踞苍穹,亘古不变。 云镇海为孩儿取名天罡,便是期望此子性情坚毅,能熬过死劫,顺当成长。 名医来后,确是有些用处,让天罡延续数年性命,但若有一个不慎,恐怕也是不成。 为保性命,云天罡这许多年来更是不曾出过这院子一步,至多只在身体稍好时,于傍晚时分,在内院走动走动。 或许是因这缘故,云天罡性情极为冷淡,轻易不同人交谈。除却云镇海夫妇二人同他说话、他能回答之外,就算是那名医,也不过是询问其病情时,方能得到答复。 云镇海夫妇越发痛惜云天罡,又见他年纪虽幼小,却如其名一般坚韧刚直、从不抱怨生恨,对他的一片拳拳爱子之情,只随时日渐长而越发浓厚,就算生出健康的幼子,对这长子的情谊亦是更深。 眼下这位徐药师看来性情颇好,他们的天罡孩儿居然对他并无排斥,就让他们很是宽慰了。 徐子青并不知云镇海夫妇想法,他只看着师兄如今托生之体,心里百味繁杂。 不错,这确是元神托生了。 师兄的性情不变,却似乎比以往多出一点活人气息,不如同那万年不化的冰雪一般生人勿进。 能至于此,想必师兄今生父母功劳至伟。 徐子青忆起当年师尊所言,师兄他自幼被抛弃断崖,亲缘断绝,而师尊那时又一心闭关,才让师兄后来因无情杀戮剑道而冻结七情,一情而不能引。后来虽说他同师兄以挚友知己相交,后来更成为师兄弟、彼此生出爱慕之心,但亲缘之情却是不可替代,便是有他这源头,也引不出未有之情来。 如此一想,或许这人世托生一遭,对师兄也并非坏事了。 这般想着,徐子青却未忘了他此来之事,就对云镇海说道:“庄主若不介意,不如我便为天罡把脉?” 云镇海方才感慨万千,闻言立时说道:“那便有劳徐药师了!” 他夫人更是感激:“妾身万谢,恳请药师顾念小儿。” 徐子青笑了一笑,就走到床榻边上,轻声说道:“天罡,可伸出手来?” 云天罡就将右手伸出,置于腿上。 徐子青见到,心里一酸。 这手腕如此细弱,当年师兄纵横八方,何时虚弱至此? 他定了定心,轻轻将那手腕握住,将一丝乙木之气缓缓送入其中。 那乙木之气在云天罡体内循环游走,很快将内中情形反馈回来。 果真是……千疮百孔。 这一具肉身,不说同那仙魔之体相比,就算是同普通人比较,都差得太多。 肉身里,无数经脉都极为纤细,虽未有不通之处,却摇摇欲坠,似乎只消一点外力,就要断裂下来。 有许多珍贵生机化成气团,护在各个最羸弱之处,便是这许多年来那名医写出的药方,为这肉身缓慢增加生机,为其延续寿命。只是药性再温和,亦是凡物,初时用上几年并无大碍,但时日再久长后,多少都会有些后患之症。 到时一并激发,这具肉身便了结了。 徐子青很快看过肉身状态,就将神识也探入进去。 肉身尚在其次,他最为关切的,无疑便是师兄的元神。 当初师兄元神受损那般严重,不过这数年温养,不知是否已然修补完好? 若是已然完好,就算肉身将终也是无妨,毕竟仙魔之体丹田已是痊愈,倒并不一定需要这凡人肉身。 可若是并未完好…… 神识很快进入云天罡紫府,在那里果真见到一个光团。 正是云冽本身元神。 云镇海夫妇早年身子不好,多年未有子嗣,这一胎原本也该是一个死胎,故而肉身之中并无魂魄。 后来云冽元神托生,就以那残破元神驱使此身行动,但一来这肉身原本就有不足之症,二来便是残破元神也让凡人之躯难以容纳,才让云天罡弱到这般地步。 而因元神温养之故,那许多记忆,也因此自我封禁,直至肉身渐强,或是元神脱体,才能解禁出来。 徐子青神识不敢触碰师兄元神,但稍稍观看,也瞧出了那元神的情形。 果然,即便有孕育时先天之气相助,仍只是好了大半,还有一些创处,则是要靠这一具肉身慢慢温养。 如此一来,这具肉身自然是活得越久越好,不可以轻易放弃了。 在云镇海等人看来,这位徐药师才将手搭上爱子脉门,就双目阖上,似乎在思忖考量。 一时之间,他们竟看不出是好是坏,若是出声询问,又担忧影响了他,就在一旁有些焦虑,也有些担忧起来。 良久,好容易待这青年睁开眼来,云镇海连忙问道:“徐药师,如何?” 徐子青摇头叹道:“若不诊治,天罡性命不过三载了。” 云镇海登时眼前一黑,心里剧痛。 云镇山忙说道:“兄长,且看嫂子!” 云镇海反应过来,才发觉妻子娇躯摇摇欲坠,赶紧把她搂过:“青霄,当心!”他这时稍稍冷静,仔细回想方才徐子青的话语中,还有“若不诊治”四字,就说道,“徐药师,可否诊治?” 徐子青见他们这般情状,再微微一笑:“自然能治,只是耗费时间长些,也要诸位配合才好。” 云镇海闻言大喜:“徐药师若能医治小儿,我夫妇二人无有不从!” 徐子青失笑:“庄主不必如此。”他正色道,“天罡经脉之弱,前所罕见,天恒之创,可用药物相助,但天罡之症若只以药物调养,终有遗症。我所修功法辅以针灸,可为其蕴养一二。只是如此一来,每日传功不可断,凡他有一点不妥,我亦要重新探看,故而……” 云镇海先前听得,心中忐忑,听到后来,才略为宽心:“原来如此。徐药师高义,云某感激不尽。若不介意,不如搬来这院中与小儿同住,小儿之事,便都交托于药师了。” 说到此处,云镇海忽而想起爱子性情孤冷,不喜外人,虽说他看来对徐药师印象不错,可若是让他搬来同住,却不知是否愿意了。旁的事情他均可依顺爱子,唯独这时,非如此不可。想到这里,他就心中措辞,要将爱子说服。 然而待云镇海看向爱子,有询问之色时。 云天罡却略点头:“无妨。” 云镇海几人震惊之余,也都放下心来。 徐子青心中一暖,看云天罡目光越发柔和。 师兄便是将记忆封禁,对他态度,却仍是与旁人不同。 这要他如何能不惦念,又如何能不爱慕…… 云镇海行事十分利落,可谓雷厉风行。 既然答允徐子青全权医治云天罡之事,就好言好语,将那名医迁走,请他以徐子青之药方,为云天恒调理。而又请他多多检验徐子青日后对云天罡所用药物,日前所许之财富,亦是一分不少。 徐子青也便在次日之时,就搬入了内院之内,居住在西厢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里。 而云天罡房中外间,也多出了徐子青的一套床褥来。 徐子青终是能再度与师兄同处一室,原先十年间诸多思念之情,也因此有些得偿。 之后,便是护持师兄安危,替师兄这肉身调养,等待师兄元神归位那日了。 内室床榻上,只着单衣的男童盘膝而坐,长发披垂,神情淡淡。 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与他相对坐下,双手则握住他一双手腕,神色平和,目光温柔。 两人虽无言语,气氛却很安谧。 而这室内除却二人之外,便再无他人了。 徐子青将乙木之气以手腕处传入云天罡体内,一点一点刺激经脉,为其增长生机。 而原先那些细弱处的药力,则早在第一日时便被他化去,以免对这木气干扰,反而对云天罡不利。 不多时,云天罡体内所有经脉之外,便尽皆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木气,没有半点疏漏。 这木气原本便最是精纯不过,由经脉自行吸收,就比药物之外力更为有益。 查探一遍后,徐子青才放开手。 待这木气全被吸收,他便会再度传送木气,一时不停。 做完了,徐子青才扬声唤道:“诸位可以进来了。” 果然那锦被被掀起,就是云镇海夫妇、云镇山以及云天恒迈步而来。 325 325、 ... 此时已是一年过去,云家庄众人皆知有一位游方药师来到庄内,不仅能为嫡脉的云天恒解决凝聚不出劲力的问题,更成为庄主长子云天罡的贴身药师,地位日渐提高。 而这药师性情温和,闲暇之余若庄内之人有病症难以医治,只要求到他门下去,亦能被其治疗。多日下来,就让这云家庄众人,也对这药师生出了不少敬意。 那位名医诸般查验云天罡所用药物后,虽觉毫无问题,却不能看出其中奥妙,羞惭之下,便也将先前的嫉妒不悦之心压下,转而深居简出,更加精心研究药理来。 云镇海夫妇因同住内院之中,自是日日过问,云镇山父子虽住得远些,亦是时常前来探望。 今日清晨正是徐子青每日为云天罡运功时,四人恰好在门外相遇,就不打扰,直待他医治结束,才走了进来。 云镇海与其妻孟青霄看了看爱子,都是笑道:“天罡气色越发好了,徐药师,真多亏了你。” 二人原本只抱了三分希望,但这些时日下来,眼见爱子当真日渐好转,对这药师都是十分感激。 徐子青笑道:“本是医者分内之事,不必如此。”他再看一眼云天罡,目光柔和,“何况我与天罡一见如故,想来是有些缘分,如今若能让他恢复如常,便是我心中大愿了。” 除却这一具肉身生机逐渐恢复外,他更用神识常常刺激师兄元神,加上有灵气在肉身体内流转,就让那元神恢复之速,比起以往其独自修补时更快。 如今不过一年光景,居然已然又有三两创处恢复,如此下去,想必十年之内,就能好得完全。 云镇海几人都有些感叹,这药师因云天恒而进云家庄,结果不仅云天恒受益,还对云天罡如此尽心,当真是难得。 唯有云天恒心里暗道:这哪里是为了我,前辈分明就为天罡堂兄而来,我倒成了由头了。 不过这许多时日他亦有调养,确是觉出了精气饱满,偶尔有经脉刺痛,便是正在好转之兆。 如此迹象,也让云天恒心里安稳,比起之前那颓丧之相,就要好上许多。 徐子青也见到云天恒,就说道:“天恒过来,我为你把脉。” 云天恒自然欢喜,连忙过去:“是,前辈。” 徐子青就为他看过,因药物之故,那经脉已是拓宽不少,那萎缩处虽仍萎缩,却有些复苏迹象。 看来也理应是时候了。 而师兄这具肉身……也并非那般容易崩溃了。 徐子青松开手,便说道:“此时天恒已可习我功法,而天罡我亦有心教他一些锻炼之术,虽不至于如何厉害,却可强身健体,配合传功而使其恢复更快。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听他此言,云镇山先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这位药师一心医治天罡侄儿,却忘了教导之事,如今一听,便知自己是想岔了,当即说道:“自然听从药师的吩咐,天恒有药师教导,便是他的福气。” 云镇海夫妇对视一眼,也是下定决心:“我等既将天罡交予药师,一切就随药师之意罢!” 如此,就说定了。 此时云天罡身体已然适应木气带来的酥麻感,看一眼床前几人,唤道:“父亲,母亲。”又向云镇山父子二人微微点头。 那几位长辈见到,都很欣慰。 云镇海道:“天罡我儿,方才徐药师所言,你可听了?” 云天罡道:“我同他学。” 云镇海感慨:“药师待你这般,你可要好生尊敬才是。” 云天罡神色不动,又略略颔首。 再说云天恒原本同这云天罡少有见面,这一年里见得却是颇多,对他很是佩服。若是他云天恒生来这般羸弱,怕是早就痛苦不已,绝不会同他天罡堂兄这般镇定,还有如此气度。 如今见云天罡也要同他一起修习,就想同他亲近,忙道:“天罡堂兄,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云天罡亦是略点了点头。 如此谈过之后,众人各自散去。 直至傍晚时分,烈日没入山头,徐子青就将云天罡带出门外,而云天恒,也早已急急赶了过来。 云镇海等人知道但凡功法皆为不传之秘,并不前来观看。 徐子青立在两人面前,又将他们一阵打量。 云天罡虽是瘦弱,身量并不矮小,其背脊挺直,神色平淡,自有一种刚正的孤冷之感。 云天恒也是挺胸站直,但他面带期待,眼神有光,就有那孩童灵动之气。 二人气质各自不同,徐子青对云天恒自有欣赏,而见到云天罡,却觉得师兄不愧是师兄,便是元神重创、记忆封禁,也格外与旁人不同。以羸弱之躯如此姿态,竟也隐隐有了从前的气势了。 看过一遍后,徐子青说道:“我要带你二人前去一处僻静之地,却不可告知他人,你二人可做到否?” 云天恒立刻说道:“自能做到。” 云天罡看他一眼,并未开口。 徐子青微微一笑。 他对师兄那般了解,自然也知云天罡言下之意。 此中诸多细节,与从前也无不同。 随后他便过来,先将云天罡半揽过来,又用另一手抓了云天恒手腕,周身顿时焕发出濛濛青光。 下一刻,一个光团平地而起,立时没入了半空之中。 云天恒只觉耳边风声响动,身子一轻后,便不能感觉己身存在。 很快他又脚踏实地,才发现自个正站在了一座荒山之上。 前方青衣人半搂着他那天罡堂兄,两人之间虽让他觉得很是自然,隐隐间又似乎有些古怪。 却不知,是哪里古怪? 很快徐子青放开云天罡,方才他一抱之下,便发觉云天罡同师兄身形相差着实太远。 思及师兄仙魔之体那般强健,就让他忍不住微微酸涩。 虽说这不过是凡人之躯,虽说师兄不过是元神未醒…… 却听云天罡道:“不必多思,只管教我就是。” 这口气要徐子青一怔,一时间还以为师兄已然醒转。然后他细细打量云天罡神情,才发觉并非如此。 他叹了口气,温和笑道:“你且稍待,我将功法传与天恒后,再一心教你。” 云天罡见他过去,却是稍稍皱眉。 此人一年来对他十分精心,他原该将其当做长辈敬重才是,不知为何却并不甘愿。 而先前他对其那般语气,着实有些失礼,可说出时却觉平常,似乎便该如此一般。 此生十一载,他素来不欲与生人相见,唯独见到此人,倒觉很是亲切。 ……居然会想要亲近。 更有甚者,这人年岁分明较他为大,他却觉原该自己护持于他。 这般思忖后,云天罡颇有不解。 若说从前见过此人,记忆之中分明没有。 难不成……竟是前世? 不过前世之事,理应都是无稽之谈。 今生之事尚未成就,又何必追寻前世之说? 那般虚无缥缈,若只妄自追寻而不思今生,却平白让人失了心志。 如此想过后,云天罡静立月下,气息冷肃。 他目光里无惧无怖,周身之间,居然仿佛渐渐生出了一种气势。 且说徐子青作别云天罡,就先来到云天恒身前,对他说道:“今日我先教你,你可准备好了?” 云天恒正色道:“请前辈教我!” 徐子青略为满意。 云天恒是木土双灵根,其中木粗土细,正合适修炼他的功法。 只是《万木种心大法》需得有单木灵根方能成事,云天恒却不能学了。 这一年来,徐子青闲暇之余,亦有寻思功法之事。 他既然有心教导云天恒,自然就不能随意应付,以免根基未能打稳,对他来日不利。 而一旦云天恒学有所成、其心不变,他便少不得能成为他的一位亲传弟子了。 这般想着,徐子青更加谨慎。 《万木种心大法》为传奇功法,习练愈深,就能从中得到许多衍生篇章。 其中便有数种木属功法,虽奥妙有所不及,但若来作为初入修仙之道的功法,却是远胜其他。 精心择取后,徐子青所选的,便是一门《木灵诀》。 此法为行功之法,用其打牢根基后,可一直习练到结丹之时。 而后此法练到深处,就可习得《万木化灵诀》,只是这万木并非种于丹田之内,而是要自身催发,以其余法门栽培,用以御敌。若修习者资质足够,更有《万木化龙诀》能学。 可说一应功法术法,尽皆有之。 徐子青对云天恒,也算是极为尽心了。 云天恒原不知自己将要踏上修仙之道,而徐子青为考验其心性如何,也并未同他细说。 若是他心性不变,自然在他日后有所成就时为他一一说明,若是他心性不成……那徐子青便要中断他的仙途,让他至多不过只能修习到堪比这世界后天十重的境界罢了。 将法诀传与云天恒后,徐子青将真元送入他的体内,引到他行过一个周天,方道:“你可懂了?” 云天恒神色坚毅:“请前辈放心。” 徐子青点了点头,就往另一边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冷月之下,云天罡神色不动,似乎无喜无忧。 这般情景,竟让人觉得,他仿佛又冻结七情一般。 但徐子青走近后,云天罡便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便让他多出了两分人气。 徐子青走过去,手掌中光芒微动,已然出现了一柄长剑。 他轻轻擎起,弹指使其发出一声轻吟:“天罡,你可知这是何物?” 326 326、 ... 月光之下,有青光濛濛,而青光之后,有物凭空出现。 这原本是一桩奇景。 但看到此景之人,心思却全不在此景之上。 云天罡目光明亮,注目在那长剑之上。 徐子青乍一看去,恍惚间竟仿佛能见到他眼中迸发出两团剑芒。 --这自然不过是虚幻罢了,可此时此刻,却要他心中一窒。 云天罡看着那长剑,走过来,亦是以指轻弹:“此物形貌与重剑相若,却显清奇灵秀,亦应称之为‘剑’。” 他说这话时,眼中也似有神采 徐子青微微一笑,说道:“此物的确便是‘剑’了。” 云天罡才抬起头来:“你要教我?” 徐子青点了点头,笑道:“是,我教你。” 他手掌再一动,掌心里已然出现了一截半人长的木头,那木头肉眼可见变化起来,不多时,就渐渐形成了同长剑一般的形状。除却剑锋未开外,正是同先前那剑别无二致。 云天罡就手接过,虽是略有些沉重,却尚可承受。 他便知这眼前人耗费许多心思,便略点头,以示谢意。 徐子青轻声道:“开始罢。” 说完后,他双足微分,与肩相平,而右臂擎剑,剑尖微微下斜。 云天罡便同他一般动作,才刚站稳,竟是半点不错,全然不像个初初习剑之人。 待他擎住长剑后,便仿佛心有所感,居然一剑挥下。 这姿态,当真是一丝不苟,又有十分准确。 徐子青见到,似悲似喜。 悲的是忆及当日是师兄重伤托生之事,而喜的,则是师兄到底元神不灭,即便托生了,求剑之心也未退却。 如此下去,对师兄修补元神也应有益。 而师兄元神完好那日,说不得亦可更快了。 徐子青深吸口气,就唤道:“天罡。” 云天罡便暂且停住,回过头来。此时他看清徐子青神情,稍稍皱眉:“你因何这般看我?” 他并非头回见到此人这般神色,心中虽隐隐有些察觉,却又有些不快。 他虽体弱,分明日渐好转,此人却显得如此悲恸,着实要他心有郁结。 徐子青一怔,随即收敛神色:“是我……”他轻叹道,“你且莫恼。” 师兄如今元神未醒,六识却仍十分敏锐。 他不可这般轻率。 何况这云天罡亦是师兄,他只观现在之喜,而不必去想从前之悲。 听他这般说了,云天罡眉头微舒:“我且练剑。” 徐子青温和说道:“待到支撑不住时,方可停下。” 云天罡便说:“好。” 两人说完,云天罡就不再多言。 他挥剑而斩,每一击所行剑路都无不同,每一招剑势都未有丝毫改变。 所使的并非剑术,而是最寻常的“劈”字剑招,亦是最普通的基础剑招。 徐子青见到,便思及当年他初入修仙之道,有储物戒中云兄相伴,日日不离。 那时他只知自己对云兄敬重非常,却不知后来会生出恋慕,但即便如此,云兄在他心中也是极为重要,只觉自打到这异世以来,便只有这一人对他是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终生不愿与他分别。 徐子青想到此,又是一笑。 当时云兄教导他时,同他现在教导师兄,想来竟是并无不同。 只是如今的云天罡,却比当年的他要聪慧得多,对剑道之上,也执着更多。 云天罡挥得“劈”字剑招后,足有千次,剑势却是一变。 这回便为“斩”字剑招,又是无需指点,无师自通。 他元神虽仍封禁,而本能尚在,从前他亦有幼时习剑之日,如今愈是挥剑,愈是熟悉。 很快,“斩”字剑招后,就有“刺”与“抹”,同样使了千次,这才再度换为“劈”字剑招。 这般反复习练,云天罡汗落如雨,动作却仍是毫无错漏,正如精准测量一般,全无半点改变。 徐子青立在一旁,目光柔和。 他将神识放出,自是用心观察云天罡周身变化,要随时准备出手,不让他损伤自身。他虽信任师兄自控之力,但如今师兄毕竟只是孩童,却未必能当真看准。 他想着,当年他练剑之时,师兄是否也这般对他时时关注? 如此想过后,他心里又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来。 一个时辰之后,夜色更浓。 云天罡衣衫已然全被汗水打湿,但神色之坚定,动作之稳健,却仿佛丝毫不觉疲累一般。 徐子青能见到他肉身细微之处已是耗费太过,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要对肉身有伤。 他刚欲出声提醒,却见云天罡骤然止住,静立当场。 徐子青松口气:“天罡?” 随后他便察觉云天罡身形颤动,正是一剑刺进泥土,才堪堪站稳。 可即便如此,也比他当年要强。 徐子青仍记得,当初他身体康健,练到极限之时,便是晕厥过去。 而云天罡,此时却能保持清醒,实属不易了。 想罢,他就走了过去。 云天罡神情冷淡,不发一言。 徐子青则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来:“天罡,我背你回去罢。” 云天罡一动不动,似在思忖。 徐子青又笑道:“你同我之间何必如此?如今你练到如此地步,再多行路,经脉便要不能承受了。” 几个呼吸之后,徐子青脊背便覆上一个重物,他神色微暖,将人托住,站起身来。 师兄当年为我付出良多,而今,总算我也有报答之日…… 这般想了,他步伐稳定,将木气释放出来,把云天罡牢牢护住。 而云天罡原本身体刺痛,在这木气滋润下,也渐渐好转。 此时,云天恒亦见两人前来,他被徐子青唤过后,便收功起身,同他们一齐回庄去了。 他不曾见到两人方才习剑之事,但这时见到两人相处之景,心中竟也觉得安稳起来。 三个月后。 徐子青坐在荒山大石之上,而大石之下,正是云天罡挥剑。 云天恒远远看去,着实觉得心中戚戚。 他自己修习功法前,自然早将之前《风雷诀》散去,而后所习功法十分温和,察觉气感之后,进境也算不慢。 因着一心变强,他日日苦练不缀,但他自以为极为辛苦,却在看到天罡堂兄之时,感觉心中惭愧。 几个月来,云天恒见云天罡每日挥剑数千至万次,回回要将力量尽皆耗尽,以至于甚至不能多行一步,方肯停止。 单单只是以眼去看,就知那滋味绝不好受,云天恒想起从前自己练拳之时,纵观全庄之人,皆不曾如他这般辛苦。 若只是一两日,倒也还好,可日日如此,非大毅力不能为。 看了这些天来,就让云天恒对他那天罡堂兄,生出了许多佩服。 云天恒又看向那位徐药师,也是他心中当做老师尊敬之人。 他虽年幼,但因早早遇见经脉不通、不能聚集劲力之事,故而比寻常同龄之人多出几分心思。他自然知道,这位前辈是为他天罡堂兄而来,而他适逢其会,也因堂兄而得了好处。 对云天恒而言,他倒不计较缘由,但是看久了前辈所为,也看到了他对堂兄的用心。 只看这瞧病之事,虽说他云天恒的确不如堂兄急迫,可前辈却是日日给堂兄传功,若是普通之人,除非是血脉亲人,不然哪个肯这般消耗自身?再说这前辈教导堂兄时,并非同教他一般只传授法诀、引导运行,而是对他极为精心,不仅目光片刻不离,更是每日将堂兄背了回去。而堂兄所习招数,也是十分精彩,就算云天恒自知所学功法很是不凡,但也难免被那极精湛的招数吸引。其中精妙,他便仔细看去,也不能领会,可思及曾经所见诸多拳法,也远不能及。 想到此处,云天恒赶紧收回目光。 他倒还有些自制之力,知道如今运转功法、先疏通经脉为要,自知要受那剑招吸引,便不去看,以免看花了眼,反而对自己修习功法不利。 徐子青这些时日来也知道云天恒一些念头,见他能如此自控,也是暗暗点头。 随即,他的视线又落在石下云天罡身上。 云天罡此时刚刚挥剑终了,正要练一套剑法。 数月来,徐子青只教导云天罡挥剑,多日过去后,他的身子确是又强健几分。 而后忽然有一日,云天罡挥剑万次后,竟舞起剑来。 那是一套徐子青从未见过的剑招,有风雷声“轰鸣”作响,击剑时有如电闪雷鸣。 看得半刻,他方瞧出,这剑中居然有些《风雷诀》的意味。 他知道,云天罡曾见云镇海练拳,这莫非,便是他自创的剑法? 那一刻,徐子青似乎隐隐能在云天罡身上见到师兄虚影。 他便想道:师兄果然天资纵横,便是元神托生时,剑道之上也有如此造诣! 之后每日,云天罡挥剑后都要演练剑法,从一套至数套,都是徐子青前所未见。 不过到这时,徐子青又渐渐明白。 这些剑术,恐怕就是当年师兄初入剑道时,磨剑十年所练剑法。 若是未有那许多年对许多剑招的领悟、打磨,也绝不会有日后数十载便能领悟剑意的戮剑云冽。 如今即便师兄元神损伤,但他却已然在演练剑法,重入剑道了! 果然……不愧是师兄。 而今日云天罡所演练的剑法,却是一套让徐子青再眼熟不过的剑法。 这正是:四季剑法。 徐子青定定看去,突然间,他的丹田生出了剧烈的变化! 327 327、 ... 那里真元沸腾,有一种奇妙的收缩感在其中酝酿起来,仿佛吞吐、呼吸,似乎有一种生命奥妙之感。 然而这种奇异之感同真元却不在同一虚空之内,它似乎是一种更为玄奥之物,并非实体,而是虚无。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但徐子青此时却是福至心灵,忽然知道了那是何物。 道种! 他居然就要凝聚道种了! 可是,他分明己身之道尚不明晰……为何却有如此感应? 下方,云天罡仍在舞剑,四季之意变幻不绝。 若说徐子青习练这一套剑法时,更多是收而不发,那么云天罡舞剑时,便是一片肃杀! 不论春雨夏雷,秋风冬雪,绝杀之意,寸寸而出。 徐子青看得越久,神色便有恍惚。 这云天罡为师兄元神托生,为人;师兄曾经元神所在,为仙魔之体;初见时师兄天魂出游,为神魂。 仙魔人魂,皆为师兄,又有生死之秘。 师兄踏入修仙之道,尚有无数危机,甚至元神托生,方能重回。 而凡人性命微薄,与大道无缘,却有魂魄轮回。可是来世与前世已非一人,只知今生。 那更多修士或是半路陨落,或是元婴夺舍,或是转世重修,又不知要经历多少险难,才能成就一场大道。更甚者有神魂俱丧的,竟是连凡人之轮回也不可得。 故而天道之下,虽修士有逆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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