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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院”次之,中等资质的子弟可入,各方面资源略逊一院一筹。以此类推,三院是中下资质子弟可入,四院是下等资质子弟可入。 而下下等资质的子弟,他们只能住在南院,和仆人混居。也能够学习一些功法,却只是最浅显的,身份也低人一等,虽然名义上不被称为仆从,但实际地位上却是差不多的。 这些子弟或者每月领取任务完成交换,胜在能自己把握;或者长期在一个地方做杂务,领取的资源都是固定的,胜在稳定,只是恐怕难以被人想起;又或者压下自尊选择去伺候一些能进入东边主院的子弟——如果从他们指缝中漏出一点东西学了,机遇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提高自己的实力到炼气三层以上,再得到某个长老的青眼,就能成为内堂管事了,也算是混出头来。 如果说资质好的子弟是宗家养着,那么资质下下等的子弟就是要自己养着自己。 不过别看资质好的那些子弟现在风光,他们的压力也是很大的。修士进入炼气期后,寿命会增加到两百岁,可如果在这两百年间不能筑基的话,到头来寿元一尽,也不过是死亡罢了。 徐氏宗族为了长久发展下去,也有一个规定,就是东边主院中人,只要五十岁以内能够通过炼气三层,就能进入飞鹫山潜修。但是当众子弟到了一百五十岁时,炼气五层以下的将转为高等管事,身份等同于平调;在炼气八层以下、五层以上的,转为内堂长老,为宗家效命;而炼气八层以上筑基以下的,转为太上长老,一边作为震慑其他家族的强者为家族偶尔出力,一边也要继续为突破筑基而进行努力。 基本上如果到了年纪还没突破的,身上背负的俗务一多,就更加难以进展。因而谁也不希望转成管事长老什么的,都想多得到一些资源,好加紧修炼。所以,那些子弟之间的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 现在摆在三个下下等资质的新子弟面前,也就有这么三条路。 黄脸青年笑笑,问他们:“你们的选择是?” 5、杂役 他话音一落,另两个下下资质的子弟已然先行开口:“徐子留、徐子棋愿去伺候众位东边院子的贵人,烦请管事帮忙安排。” 黄脸青年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口中却是答应道:“无妨,我这里有一把签条,上书正需要仆人的众子弟名讳,你等自行抽取罢。” 那两个子弟欣喜若狂,连忙捧着黄脸青年递来的一个木筒,到一边仔细挑选签条去了。 黄脸青年才又看向徐子青:“这位子弟方才没有说话,想是有别的选择。” 徐子青低下头,诚惶诚恐道:“徐子青本事不济,愿去做一些杂务,为宗族分忧……” 唉,这个更是没有进取心。黄脸青年只好递过去一本黄皮册子,说道:“这里面记述的正是我宗家需人做杂务的所在,你自己去选一项罢。” 徐子青道过谢,拿去认真翻看起来。 为何黄脸青年如此惋惜?实在是因为宗家给下下资质子弟的三种选择,都是有讲究的。 其中有一方面固然是因着内堂要人打理、自家人更加可靠,另一方面,也是看这些下下资质的人,是否能从旁的方面,补充资质的不足。 第一项选择便是最考验人的,自行领取任务,看起来虽说艰难,实则每一项任务都从许多处磨砺人,一旦在这期间凭借自身努力熬过来,便是资质差些,也有很多因为心志坚定而在五十岁前突破炼气三层。到时候会被直接送入飞鹫山,得到长老指点和灵药洗涤身心。再往后仙缘平顺,也大有可能。 第二项是伺候人的,可伺候人的活计,哪里有这么容易?更何况若是分到脾性不好的人手里……日子更不好过。选择这任务的子弟,是有进取心者与贪利者一半一半。若是前者的话,能忍辱负重的到后来未尝不能成功,可忍不得的淘汰也快。宗家定不会为区区资质差的向资质好的讨公道。后者多数能过得不差,可这些人将心思都用在如何讨好上,又怎么能够认真修行? 再者忍辱负重成功了的,念及过往难免心中有所怨愤,对宗族的忠心度也低。贪利者本身就是墙头草,也不会惹人喜欢。 因此做了这第二选择的,其实是宗家最不喜欢的一批人。 第三项是杂务,选择它的人,多半是胆子小、得过且过,也就是黄脸青年说的没有进取心。不过这种人成就极其有限,但偏偏宗族中,最值得相信的也是这批人,因为他们不敢脱离现状,人也老实,能为宗族多多奉献。所以宗家虽然惋惜他们浪费了那本来就微末的仙缘,但却也离不得这批人的存在。 黄脸青年没想多久,那边先挑的两人已经选好。黄脸青年问过他们选择的人后,就将去那些子弟具体住址的路线告诉两人。两人道过谢,便快步离开此处。 那边徐子青翻看黄皮册子,挑选得十分谨慎。 诚然徐子青正是一个随遇而安之人,但却并非是胆小懦弱。只是他早先对仙缘之事便没有念想,到了宗家以后又觉得内里诡谲万分,以他的性子,自然不愿意去趟这浑水。 徐子青进内堂时,已然对观望到此处有良田万顷,更有果园花园药园,风景甚是美妙。若是选了杂务,想必也有与其相关之事,他便选择其一,远远地去度日,应当与曾经在徐家村时没有太大不同。 果不其然,在翻过一遍黄皮册子后,徐子青找见了自己所想之事。有三件还算符合他的心意。 其一乃是在果园伺弄果木,需要每日浇水撒肥,除草除虫,修枝剪木……不过做同样事之人有数十个之多,都归一位洪管事管理。 其二是在灵田里做事,要犁地翻土,播种插秧,与徐子青曾见乡间种地没有太大不同。人数也是很多,都归一位赵管事管理。 其三则是在百草园做事,需要伺弄花草,精心打理,面面俱到。且做杂事的只有一人,归一位贺管事管理。 徐子青仔细对比三项杂务,终是选择了第三种。他前世困于房中,除了亲人轮流陪伴,就只有一些花草片刻不离,能被他照料一二。现在想来颇有亲切感,且百草园地点偏僻,实在很是合宜。 于是他便将册子翻到第八十七页,交予黄脸青年,说道:“徐子青愿去百草园做杂务。” 黄脸青年见了,也不多说,就直接告知了百草园所在。待徐子青道谢后离去,他的脸上才露出些复杂的神色来。 这百草园之事看来是好,可却是那贺老头的地盘儿。那老头性子古怪之极,之前也有好些子弟选了这看来不错的差事,却纷纷没待上几天就被老头逐了出来。也不知这回这一位,又能坚持多久? 黄脸青年的不看好,徐子青一无所知。他不过是按照青年指点,一路走了有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一处园子外面。 门没锁,只是徐子青向前走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而后里头骂骂咧咧走出一个人来,扯着嗓子骂道:“哪个蠢货在这里动我的禁制?用灵牌不会么!” 徐子青一窒,想起是自己不对。他在凡尘俗世里活惯了,还没有身处修士世界的自觉,故而忘记了,这看似没有锁的大门,实则防范无比严密。 于是便将之前黄脸青年给他的一块木牌拿起,小心地往前方虚空处送去。只见一片白芒闪过,他再尝试着走进,就没有了丝毫的阻碍。 才走了三五步,就见到迎面而来的一个老头儿。嘴里抽着旱烟,脚下踏着草鞋,身上的衣着也很是破旧,徐子青自打走进宗家来,便没见过这样不齐整的人物。他就是贺管事? 那老头儿见到徐子青,“吧嗒吧嗒”地抽了口烟,吐出来:“新来的杂役?” 是新来的子弟,做的的确是杂役的活儿,这般称呼倒也没错。徐子青见贺老头年纪大,自然更加恭敬容让,便微微躬身行礼,温言道:“徐子青见过管事。” 贺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上下扫了徐子青一眼,说道:“到我这里做事可不轻松,若吃不了苦,莫怪我踢你出去。” 没否认这称呼,看来的确是那位贺管事了。徐子青快步跟上,他既然要在这里做,自当尽心尽力。再者若能与花草相伴,便是辛苦些,也是甘之如饴的。 越是往园中走,就越是能感觉到空气变得极其澄澈。徐子青忍不住深吸一口,便觉得异香扑鼻,整个肺腑都舒畅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在他如今投生的这个世界中,天地之间充盈的是一种名为“灵气”的东西,比曾经呼吸到的氧气更轻盈,甚至能洗涤身心。修士之所以能够修行,也全是倚靠着它。 这百草园其实就是药园,专为徐氏宗家培育灵草的,故而里面的灵气格外充足,他从外面骤然进来,自是享受不已。 园中的布置却不是和外面一样处处大气而不失精细,而是显得十分自然。一花一草、一土一石,全都没有刀削斧凿的痕迹。 只见走过一片土路,就见到一条清澈的水流直通远方。水流两边被矮小的石栏围了好些花圃似的小块灵田,每一处中,都有绿影朦胧、纤草萋萋。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能见到一排茅屋,前面的几间或垂挂着农物、或摆着工具、或放着晒药大簸箕的药架子,都有住人的痕迹。而唯独只有一间更小些的,在最外侧,外面却没什么东西。 走到那排茅屋前,贺老头烟管抬起,指了指最小的那间,说道:“你住那里面,床褥都有。” 徐子青点点头:“是。” 贺老头见他听话,转过身来:“我这里种的灵草,都不是你这种毛娃子能随便动的。”他说着晃悠悠地回到屋里,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几本厚厚的大部头,甩手扔给了老实等待的徐子青,“把它们先看下来记牢。” 徐子青吃力地接过,他现在身子比前世好了不少,力气也不赖,可接过这些书来,才发现竟是意料之外的沉重。他还是点头:“我知道了,贺管事。” 稍稍低头看一眼页面,就见到最上面一本是《灵草图鉴》,想必是教导他辨认灵草的。在这百草园里做事,还真不能缺了它。那贺老头要求是严厉了些,可归根到底也是为他着想,徐子青自然是心怀感激的。 见他如此顺从,贺老头倒对徐子青高看了几分。他虽说是公认的古怪性子,可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之前来的那些子弟,在他们各自的分家也是眼高于顶的,见他平时穿着破旧,一照面就对他露出轻蔑之情。这已是心性不佳。而后再吩咐其先背熟灵草种类,又都是不情不愿,只想先要他教导法诀,如此惫懒不踏实做事之人,让他怎能不怒! 这新来的小子看着瘦瘦弱弱,连几本药书都不能接稳,可是不骄不躁,也愿意认真做事。在贺老头看来,就算是基本合格了。若日后观其所为皆是真心实意,他自然会传下法诀,到时候,新来的小子才能真正成为百草园的长驻“杂役”。 6、田家公子 时间一晃就是半月过,这日清晨,徐子青捧着一本厚厚的《药王秘籍》,走到一方平整的青石边,坐下来细细研读。 这是他读的第三本,前两本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被他记了下来。幸亏他如今的记忆力不错,不然的话,那动辄上千页的大部头,还真未必能啃得下来。 贺老头早早就去照料灵草,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苦读。徐子青也习惯了,一页页地翻过去,快速将灵草的习性、生长环境、外形、药性、以及其他诸多功效统统记下。反复默诵,牢记于心。 多日来,徐子青已经明白这位贺管事的行事方式。他看似不修边幅,但对灵草的热爱却是极其真挚,故而在徐子青来到百草园之后,便要他先学会辨识灵草,通晓灵草相关知识,并不教给他法诀。 徐子青性情安稳沉静,素来也喜爱花草,现下看到了这许多奇异的,本来就是见猎心喜,根本无需贺管事多言,就日夜抱着那几本厚重古籍不肯释手。其他什么仙缘、什么修行,统统都被抛到脑后去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徐子青恋恋不舍地放下书,舒展了一□子。 贺老头卯正起床,中间用一个时辰去伺弄灵草,徐子青在这时间里,就进行第一轮的古籍诵读。到辰时,徐子青要去做几样朝食,给贺老头送去,贺老头若是心情好,就指点他辨认几种灵草实物,他自然又要认真记下。 之后徐子青被赶回来,继续诵读,到午时准备午膳,过后清洗碗筷,做一个时辰洒扫,再诵读,准备晚膳,浆洗两人的衣物,继续诵读,直至贺老头亥时入睡,他便也睡了。 这般一日下来,总有六七个时辰都在背书,该是十分枯燥。不过徐子青兴致所在,倒不觉得无聊,反而津津有味,嫌一日时辰太少。 贺老头看在眼里,也是记在心里。 照例去做了朝食,是一锅混合了清香叶子的米粥,清新软糯,很能入口。徐子青装了两个竹筒,带上穿过小路,到了前头的药园中。 中间那条溪流依旧是淙淙流淌,水声叮咚,很是悦耳。徐子青来这里久了,也能观察到,原来这条溪流两边,地势高低并不相同。 贺老头给徐子青一番讲解,他才明白。原来各种灵草性子皆不相同,有些喜高,有些畏高;有些爱光,有些厌光;有些偏好湿润,有些却稀罕干燥。要能将灵草伺弄得舒服,就非得遂了它们的性子来,不然或是不成活,或是品相不好,久而久之,宗族的人便要来寻他们晦气了。 徐子青虚心听教,硬是死记下来。他也想了要做笔记,贺老头却不准许。想想也是,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嚼得烂透了咽下去,才能够学以致用,不然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还是会一塌糊涂。 左右时间还长,徐子青并不着急,就慢慢学着,等到什么时候贺老头觉得他可以上手,他再按贺老头要求去做就是了。 贺老头现在正蹲在一个花圃前,用手不住地摆弄什么。徐子青轻悄过去,无声地也蹲在他的旁边。 许多天来,徐子青知道,贺老头是不烦他这样跟着学的。 今儿个贺老头是在给金丝草除去伴生的杂草,只见他左手轻轻抚弄金丝草根部,极缓慢地将它拨到一边,右手则拿着一根细细的银针,轻轻在它露在土外与根部贴近处挑起一缕头发丝般细小的草茎来,手背一抖,让那草茎落在旁边的瓷碗中。 金丝草这种灵草,徐子青是认得的。这种草为多年草本,喜好多光,扎根于潮湿有水之处。《灵草图鉴》上有载,金丝草所在之处,百米之内必有水源。 这种灵草下种后,约百日可以长出第一片草叶,再百日有第二片,如此再三,到长出十片草叶后,草株便也有了一尺高,叶片亦不再增加。长出的草叶叶面中间有一根白丝,贯通整个叶片。之后年份越久,白丝也将蜕变为金丝。只是一株金丝草,未必十片草叶都能有那金丝,通常三叶金丝草最为常见,十叶金丝草便等同于传说中的物事了,等闲不能见到。 金丝草并不娇贵难长,本身却是珍稀灵草,你道为何?只因它自打冒出地皮后开始,往往就要引来伴生的褪金草。 褪金草一丝灵气也无,若不是跟金丝草伴生,根本就是惹不来任一个修士注目的杂草。可它既是金丝草伴生,还偏偏是金丝草的克星。 要知金丝草草叶乃是筑基丹所需药材之一,很是重要。可金丝草叶的形成,却要受到褪金草的扼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金丝草对那褪金草,可说是千依百顺,将自个的灵气养料全奉献出去,也只为让褪金草能郁郁生长。因而一旦褪金草出土,那原本已经在变为金丝的白丝,便又重新变了回去,再也不能形成新的金丝草叶了。 因此培育金丝草一个要务,就是时时观察它的根须之处,看是否有褪金草来作乱。一旦发现有冒出的苗头,就要以银针挑它出来扔了,才能让金丝草继续长出金丝叶片来。 贺老头动作娴熟,极快地挑了十数株褪金草去,徐子青看得如痴如醉,竟连前来此处的目的也忘记了。 待过了有半个时辰,贺老头干完了活,擦一擦额头汗水,才发觉自己身旁来了人。一转身,可不就是新来的杂役么。 徐子青也回过神,连忙致歉道:“对不住,贺管事,一时看得入神了。”说时将竹筒奉上,“这是晚辈熬煮的清粥,还请贺管事不要嫌弃。” 贺老头接过来,打开筒盖喝一口,说道:“你看了那么久,看明白什么没有?” 徐子青一笑:“晚辈无知,只看出贺管事您在去除褪金草。” 贺老头眼里划过一丝满意:“看来,你确实仔细看了那几本书。” 徐子青说道:“管事是为晚辈着想,晚辈自然要诚心对待。再者,那些书中所记浩如烟海,着实让人受益匪浅。” 贺老头一口把剩下的粥喝完,点点头:“今天午时前你就跟着我。” 徐子青大喜,这还是贺老头第一回主动要他跟随,也就是说,他是有心要教导他了?定定心,徐子青平静答应:“是,贺管事。” 有人指点与没人指点差距自然是很大的,贺老头学识渊博,对种种灵草如数家珍。哪怕是徐子青也同样熟知许多灵草特性,但却仍然会在贺老头伺弄的时候,有些转不过弯来。这就是经验不足的缘故。 贺老头也不是和从前一样只自己做、让徐子青自己看,而是会一边做事一边给他讲解要点,这样一个教一个学,时间过得飞快。 正在贺老头在为一株龙爪花培土时,忽然间皱了皱眉头,停下动作。 徐子青一怔:“贺管事?” 贺老头说道:“有几个拿牌子的人来了,你去招待一下。” 徐子青自然是答应着。 却听贺老头又道:“不必太客气,只管把人给我带来就是。” 徐子青不甚明白,只是按照贺老头的话,转身往外面走去。不过等他走到了药园门口,就立刻明白了。 就在进了药园的那片土路上,此时正站在几个气质不俗的男女。 其中最为亮眼的是一个紫衣女子,云髻高挽,身材修长,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矜傲的味道。远远的徐子青看不清她的相貌,不过单看轮廓,想来也是极美的。 等走近些,徐子青看到女子身旁的另外三个男子,有一个衣着打扮也很是矜贵,眉眼间傲气与紫衣女子相仿,然而在对女子说话时,却显得亲切。应该身份与女子也是相若。另两个都穿着相似的黄衫,跟在两人身后,神情间很是巴结。 那几人见徐子青走近,其中一个黄衫男子喝道:“你这杂役,见到大小姐来此,怎么还敢如此慢慢吞吞!” 另一个黄衫男子也道:“这般怠慢,非要好好惩罚一番不可!” 徐子青听到前面那一番话,还觉得虽然不中听,可确是他也有不周到之处。然而听到后面一人说话,就难免皱了眉头。他初来乍到,没学过法诀,脚程不快,却也尽力快步走来了,怎么就开口要惩罚?这等作态,太过目中无人。 还没等徐子青回话,那个眉眼傲气的男子却先开口了:“紫棠妹妹,我日前得了一件下品法器,样子尚可,不如先送给妹妹把玩。”他说时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一条紫色长鞭,鞭节有九,每节长约一尺,嵌有紫色宝珠九粒,鞭身光华流转,看着就是好东西。 那名为“紫棠”的女子也神色微动,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出此鞭不俗,便接过来,说道:“田公子,若我没有看错,这鞭子怕已是下品法器巅峰,与中品法器相比,也只差一线了罢。” 那田公子笑道:“只要紫棠妹妹喜欢,莫说不过是下品法器巅峰,便是真是一件中品法器,我也情愿送与妹妹。” 徐紫棠带了点笑,把玩这九节鞭时,颇有喜爱之态:“它叫什么?” 田公子道:“此鞭名为‘紫华’,与妹妹相得益彰。”又笑道,“恰好这杂役得罪了妹妹,不如就拿他试鞭,也算小惩大诫?” 话一说完,几人的视线就齐齐落在了徐子青身上。 7、护短 听懂田公子的意思,徐子青眉头锁得更紧,随即苦笑。他还是太过天真了,本以为来这里做杂役,就是辛苦些罢了,却忘了自己在这宗家地位低微,任一个身份高点都能够拿他撒气。徐子青性情温和,从来不愿让人为难,可旁人却未必这样。 徐子青却是不知道,那田公子名为田亮,乃是罗天府田氏宗家家主之子,天生就是双灵根,灵根粗细相仿,资质中上,很是难得。 在田家,田亮更是被族人捧着长成,各种资源供给不断,如今才刚过了三十岁,却已然有了炼气五层的修为了,可谓天才!自然高傲无比。一个区区养草的仆从,要打要杀,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田氏与徐氏宗族地位相差无几,时常互有往来。这一次田亮便是奉家主之命,到徐氏给三日前刚刚筑基的徐紫枫公子送礼,见到了徐紫枫的亲妹徐紫棠,顿时惊为天人,以至于呆了好几日后,还不肯离去。 徐紫棠也是天之骄女,同样是双灵根的天才,她的灵根却是一粗一细,资质为上,与她的兄长仿佛。兄长徐紫枫今年刚过二十五,已然是筑基期的高手,这等不凡的修炼天赋,便是在整个昊天小世界中,亦能算作妖孽!他的亲生妹妹也不遑多让,分明才年过十八,却突破了炼气五层。单看修为似乎与田亮相当,但再看两人年纪,就知道田亮不如徐紫棠多矣。 田亮心系徐紫棠,自然在她面前收敛傲气,百般讨好,旁人可得不到这般对待。而徐紫棠对田亮虽说不耐,但因为他身为家主之子,也不得不给那位同样是筑基期的高手面子,偶尔敷衍一回。 这时听得田亮说起要拿这百草园的杂役出气,徐紫棠心中冷笑。百草园中的贺管事不止自身修为在练气九层,只说但凡他伺弄的灵草都能提高一个半个品相,就足以使宗族族长都让他三分。在这园子里,任凭是他们徐家多么显赫地位的天才,也不敢胡作非为。偏偏这个田亮拎不清,就敢让她对着贺管事手中的杂役下手。 贺管事眼界素来颇高,徐紫棠可是听说了,难得这一个杂役半月余还未被逐,定然是让他满意的。她要真拿此人试鞭,日后还能在贺管事这里拿到上好的灵草么?也不知那田家的家主,是如何生出了这么一个眼高于顶却愚蠢如斯的儿子! 再者,即便不是因着贺管事,她徐紫棠又需要田家的人来指点她做事么?她徐家的人,又怎能让一个田家之人说打便打! 徐紫棠对田亮评价更差几分,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此人还不曾引气,想来也是在得知消息后就立即赶来,惩戒就不必了。” 徐子青微微讶异,他原以为这顿鞭子吃定了,没想到,这女子倒不似那男子一般跋扈。 只见那田亮听得徐紫棠的言语,面色一变,随即笑道:“既然紫棠妹妹说了,就饶他这一遭罢。” 徐子青还未松一口气,就受到那田亮一记恶意的目光,他心知此事没完,只是不晓得田亮将要何为。摇了摇头,徐子青也有几分无奈,田亮虽品性不堪,可地位实力均远在他之上,要怎样拿捏于他,他也只能待事到临头时,再做计较了。 不过经此一事,徐子青突然有些顿悟,这徐氏宗家里,哪怕是极其偏僻的百草园,也成不了世外桃源。他想要平静度日……并不能轻易达成。 徐子青转过身,态度自然地在前方带路。 田亮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又闪过一丝刻毒。 在徐子青看来,这田亮不过是没事找事,落在他的身上,也只是他自己倒霉。可在田亮这里,找徐子青的茬却是大有道理。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杂役,却让徐紫棠这位绝色美人另眼相待,这让百般讨好美人无果的田亮怎能不厌恶非常? 诚然,若是徐子青长相丑恶又是他说。偏偏他虽然衣着简陋、年纪也不算大,相貌却很是俊雅,加上举止从容,哪怕是听闻要被处罚,也不像寻常人一般痛哭求饶,让那田亮心里便怨毒起来。他只想到,我如此身份,你这杂役却敢不崇拜讨好,便是罪无可恕! 犹如芒刺在背,徐子青步调还是寻常。好在那田亮还有些理智,不曾在徐紫棠面前用修为威逼于他,但饶是如此,也让徐子青出了一身冷汗。 或许很快又或许很慢,终是到了那一片灵草田畦之上,徐子青抬目看过去,就见到了贺老头忙于劳作的身影。心绪也渐渐安稳几分。 徐子青道:“贺管事,人已然带到了。” 贺老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道:“你来盯着这龙爪花,两刻之内不能错眼。” 徐子青应声“是”,接过一根竹签,蹲下照做。 龙爪花培土后,两刻之内可能会引来食根虫,需得用竹签挑走。 徐紫棠并不贸然过去,见到贺老头吩咐徐子青,便安静立于一边等待。田亮是不知这一个糟老头儿有什么可尊重的,不过美人不动,他也就暂且忍耐。 贺老头交代完,才看向徐紫棠:“要什么?” 徐紫棠规规矩矩行了个修士晚辈见前辈的礼节,才说道:“晚辈的兄长徐紫枫几日前筑基成功,现下精气亏损,故而来求一株千稷草。” 千稷草生长于干旱之处,不开花,每株草有百枚叶片,长满后掉落,而后再度长满,十次之后,方为成熟。成熟的千稷草为补气丸的主药。 徐紫枫筑基时消耗大量的精气,若是打坐需要一年半载才能补回,这期间境界不稳。但若是能服下一粒补气丸,不出十日,就能将境界稳固。 千稷草采摘后,越是及早投入丹炉,炼制补气丸的成功率越高。徐紫枫如此天纵之姿,自然受到宗族看重,因此早早请了一位擅长炼丹的太上长老出手。徐紫棠与兄长感情甚笃,便亲自来求千稷草,等她回去,就可以开炉了。 贺老头哼了一声:“等着。” 徐紫棠毫无意见:“是,前辈。” 旁边的田亮有心为美人撑腰,奈何在他刚要出言呵斥时,美人已然先对他摇了摇头。徐紫棠也很是无奈,她原本是想要速战速决的,偏生在下山时遇见了到处晃悠堵她的田亮,不得不带着一起过来。虽然得了一件下品巅峰法器,可送她东西的难道还少了?如今只盼望能阻止这厮犯蠢,让她安安稳稳地拿到千稷草。 田亮见美人的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便更是殷勤地与她说话。徐紫棠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应和,心思全在已然远去的贺老头身上。 那边徐子青安心地观察龙爪花,全然忽视了徐紫棠一行四人。倒不是心怀怨恨,只是他看护龙爪花的这一段时间,实在是分心不得。 贺老头料得果然不错,才刚过了一刻左右,就有一条漆黑的虫子自土中钻了出来。那虫身子大约有米粒粗、小指长,因颜色与龙爪花下所培灵土颜色相近,是很难发现的。 徐子青见到后,右手提着竹签迅速朝下一勾,而后手腕一转,那虫子就被挑在了竹签上挣扎。事不宜迟,他左手握着的竹筒立刻对准竹签盖过,食根虫就进入竹筒之中。 这虫子最害怕竹子的气味,进了筒中就立刻乖乖伏趴,一动也不动了。 食根虫第一条被捉住,紧接着又出来了三四条,徐子青如法炮制,手腕动作比先前还快了好几分,到底还是将它们都投入竹筒。最后一条时他险些被它钻进土里,幸而竹签戳中那虫的尾巴,才没有前功尽弃。 之后再没有虫子出来,徐子青擦擦额头薄汗,松了口气。 这时候,有声音从头顶响起:“眼力尚好,动作太慢。” 徐子青抬头一看,是贺老头,便笑了笑:“是。”他今生体力比前世好了不少,也没有病痛在身,可仍旧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早先读过许多药书,也知道如何处置一些灵草,然而毕竟是头回亲自捕捉食根虫,能做到地步,他自己也算满意了。 贺老头显然觉得他还有进步的余地,却没有与他多说。只道:“跟我一起过去见人。” 徐子青恭敬道:“是,贺管事。” 徐紫棠老远见到贺老头回来,但又在半路停在那个少年杂役身后。她心中有些着急,却不敢催促,只能等待。 后来贺老头带着少年杂役一起过来,她才略放下心来。 贺老头看着徐紫棠,指一下徐子青说道:“这是我百草园的杂役,你认得了。” 徐紫棠点点头:“晚辈明白。”这是在告诉她,之前在园门口的事情,贺老头都是知道的。同时贺老头的反应也让她知道,他对她的表现不算不满。 贺老头这才抬手,把一个盒子递了过去:“你要的东西。” 徐紫棠接过来,立时打开了它,待看清了灵草的模样,面上不由带了几分喜色,忍不住道:“多谢前辈!” 之前的放低姿态果然有用,这一株千稷草,比起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品相都要好上许多! 8、问心 徐紫棠当下拿了灵草告辞而去,田亮见美人走了,自然是连连跟上,末了也没忘了丢给徐子青一个凌厉眼刀,徐子青垂下头,闭了过去。 后几日,徐子青照常记诵药书,不曾想这日晚膳后,他才记熟一本《神农草录》,就被贺老头叫到了一旁。 徐子青不解,这时辰,该是他们各自在房中休憩之时,不知为何被唤了过来。 却见贺老头抽了一袋子烟,问道:“你怎地不来求我?” 徐子青不很明白:“近日来,贺管事您对晚辈指点颇多,已是感激不尽……” 贺老头摆手:“并非是这个。那日你受到田家小子刁难,他恐怕还要找你麻烦,你还未有半点修为在身,竟不担忧性命么?你应明白,便是老头儿我,也不能时时护着你。” 徐子青才知道贺老头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晚辈确是担忧己身性命,也想要早些修习功法,有一技傍身。只是晚辈早已答应了管事,要先将手中几本药书记熟。人无信则不立,药书还未读完,晚辈怎能厚颜来找管事求那功法?” 贺老头盯着他的脸:“性命都没了,还要讲那劳什子的信誉?” 徐子青正色道:“若是事事皆能出尔反尔,晚辈也不过是个摇摆不定之人。虽说晚辈尚未修行,但也明白那是大艰大难之途,如若连心念都不能坚持,恐怕即使踏入仙途,也绝不能有所成就,更不能保得性命。”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贺老头脸上也难得带上些笑容来,“你能有此心,果然没有叫我看错人。”他说完,又问道,“你还有几本药书未看?” 徐子青答道:“便只剩下《昊天草纲》了。” 贺老头沉吟片刻,说道:“你先将这本草纲背熟,而后不计较何时,便来寻我。我传你功法。”又冷哼一声,“田亮此人你无需担忧,你只在我这里做一日杂役,他便奈何你不得。” 徐子青大喜过望,立时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贺管事。” 这些时日以来徐子青没受到骚扰,自然不是那田亮放过了他,实在是因着他在徐家并无多少帮手。便是宗家有人有心巴结这个田家的公子,却不能拿到入百草园的灵牌,才叫他只好悻悻放手。恰在昨日,田家终是差人来接,田亮便是再不甘愿,也只得回去了。 到了田家后,田亮径直进了主屋,对那家主说道:“父亲,你为何这般急切要孩儿回来?那徐紫棠这几日正对孩儿有些软和,孩儿再呆上一段时间,岂不是手到擒来!” 原来徐紫棠得了贺老头的好处,有心给他面子,便抽了些工夫与田亮虚以委蛇,不让他去找徐子青麻烦。便是如此,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不曾想却被田亮以为对他心仪,沾沾自喜起来。 那家主田塍闻言大喜:“亮儿,你所言当真?” 田亮颇有得色,说道:“父亲,你当孩儿是什么人了,若无把握,孩儿岂会如此对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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