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门缝里看了一会儿,嗷呜叫唤一声。 等了一会儿,一名霜发士人开了门。 白刃君拿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抖了抖耳朵上的落雪,嗷呜嗷呜:金戈在不在家? 当然张仪不可能听得懂,但是他认出这是白刃。激动的热泪盈眶,伸臂抱住它的头,“白刃,你是白刃!” 白刃不悦的龇牙:知道就行了,这么张扬作甚!不知道大爷现在很粗名吗!小草草的!毛发都乱了! 张仪带它进了屋,顺着它的毛,自言自语。“你是来找金戈的吧?它进山里猎食了,不知何时才回来。” 张仪到处都是仇人,为了不连累兄长,他没有去找他们,独自在此结庐而居。 屋内布置很简单,一张床榻,一个矮几,连火炉都没有。是用石块在地上圈出一块地方,直接堆了柴火,一根麻绳从房梁上悬下来吊着茶壶。 “想我张仪,叱咤一生,临了落到这个境地,还需一头狼养着!”张仪眼泪纵横。 以前在咸阳的时候。金戈除了讹他,就是到处闯祸,到处撕咬战马、家畜,没想到最后不离不弃的只有它。现在穷困潦倒,若不是有金戈时常上山猎食,他早就被饿死了。 一个曾经跺一跺脚天下皆震的人物,被自己养的狼反哺,个中心情,寻常之人难以体会。 白刃君感觉到张仪情绪低落,便用脑袋拱了拱他,以示安慰。 它觉得人类真是一种脆弱物种,不就是以前威风过现在不威风了?至于掉眼泪吗! 它认识的人里边,比较看得上眼的就只有秦王和大师兄。 秦王身上的威慑力就好像狼王,它年幼的时候见着他就四爪战战,等再大一点,就想向他挑战。不过,对于白刃君来说,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没事儿干嘛那样累着自己呢? 至于魏道子,白刃君对他不仅是能看得上眼,而且还发自内心的感到崇拜。因为在狼群之中,只有最勇猛、最有王者之气的狼才能够得到众多母狼们的亲睐。它们族群的狼王只能有一个配偶,许多母狼依旧会往狼王身边凑,甚至常常互相撕咬。而凶猛壮硕的狼王,经常还抢其它狼王的配偶。 据说大师兄已经成功为四个国君后院松土,白刃君深深觉得,大师兄很有王霸之气。 趴在地上睡了好几觉,到了傍晚,才听见远远传来一声狼嚎。 是金戈发现它的味道了。 白刃君耳朵倏地竖起,蹦起来冲出门外,瞧见雪地里一头金色的巨狼叼着十来只兔子奔过来。 嗷嗷—— 白刃君高兴的围着它打转,尾巴扫起雪弄了它满头满身。 金戈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白痴。 小草草的,一点都不可爱!白刃君对金戈的反应很有意见。 等到金戈把兔子交给张仪,白刃君就开始各种吐槽那拉低它格调的一家子:一个不着调的宋某人;一个软心肠非要装酷的赵爹;一个长得像狐狸并且三巴掌拍不出一个屁的宋坚,一个纯真无极限的宋寍丫,还有他们的两个没脑子的崽;另外最可气的是被宋某人捡来的陵崖,各种不要脸。 白刃君最后补一句:不过看媳妇你比我还凄凉,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不枉跋山涉水千里迢迢。 金戈顿时刺毛:谁是你媳妇! 白刃君歪着脑袋:宋爹指了婚,不可以反悔。 金戈怒吼一声:爷是这一代的狼王,宁死不能在别人胯下,更何况是一头又懒又傻公狼!出去干一架,看爷不弄死你。 白刃君引以为豪的智商被人诋毁,顿时龇牙:干就干,叫上你底下那些崽子们,看我怎么扑倒你。 想到必然的结果,白刃君开心的咧嘴。 金戈撤了怒气,趴在地上打了个呵欠:你不傻么,让你干啥你干啥。 白刃君眨眨眼,抖抖耳朵,突然气急败坏的狠狠挠了它一爪。 番外三 大师兄的羁绊 燕国渔阳郊外青山苍莽之间落出一块三十亩的平地,几乎与世隔绝。六条溪流从深山中蜿蜒而出,经过这片平地的时候又被人挖出了无数条细细的支流,像网一样覆盖南边十七八亩的农田,这里除了粮食,还重了各种瓜果桃李,另外一边围起一个牧场,里面圈养的牲口绝大多数都是马匹。 在牧场和果园的中央是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大庄子,田间地头有装扮淳朴的壮实汉子劳作,庄子中炊烟袅袅,老人在屋头晒着清晨的太阳,看着垂辫小儿玩耍。 庄子上最大的一处院子里,夏季清晨的融融暖阳,透过葡萄架上繁茂的枝叶漏下来,形成一一缕缕光束斑驳落在地上。 宋初一摘了一箩筐紫红的葡萄浸在水中认真洗着,这植物是魏道子送的,结出的果子酸甜可口,比梨子的口味还要浓郁,可是这东西不好存放,所以庄子上至开辟了一亩地种植,每到夏季的时候,全村百余口人吃着玩。 宋初一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浪费,于是前去年便琢磨着用这玩意酿酒。 这个庄子是宋初一所建,里面所有居民都是她与赵倚楼游历的时候顺手捡来的。 庄子里的人除了种田自给自足之外,他们还可以为池氏提供美酒,另外就是赵倚楼设的牧场。 宋初一想出新的酒方,自己试验之后,首次小批量酿制,如果成功,次年再加大量。 她精于酿酒,已经尝试很多种方法,毁了很多葡萄才初见成果。去年酿制的酒拿给村民和池氏过来取酒的管事喝过,都觉得不错,她却认为虽然还算能入口,但远远还没有达到好喝的地步。甚至连池氏刚开始酿法不成熟的松酒也比不上。 “作为师父,难道不应该教我认字吗?”陵崖一身利落的短打,光着白嫩肉呼的腿蹲在宋初一面前,拈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被酸的龇牙咧嘴。 宋初一看他那样,也忍不住捡了一颗半紫的葡萄放进嘴里,龇牙道,“别装模作样了。你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吧。” 陵崖起来,一屁股坐到对面的席上,翘着脚叹道,“这回真不是装模作样。白刃离家出走,牧场没人放羊,二师父压着我做了好几天苦役,还不如读书识字。” “嗯,我同情你。”宋初一把洗好的葡萄放进陶樽中,用木杵压出汁液,对面陵崖的脚在晃来晃去,她不耐烦道,“一边玩去。没看我这正忙着。” “师父,救我。”陵崖恳切道。 宋初一动作顿了一下,扭头看见赵倚楼拨开藤蔓走入葡萄架下,“崖,走吧。” “师父让我今天背孙子兵法,我得努力成为一名谋士了!”陵崖握紧小拳头,鼓起腮帮。一副要发愤图强的模样。 赵倚楼看了宋初一一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那行。”还未等陵崖高兴起来,他又紧接着道,“那带上书走吧。” 宋初一不怀好意的笑道,“对对对,我私以为放羊和被孙子兵法不冲突,晚饭前我会考校。若是背不出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呜呜!我歹命啊!你说那遍地的草,有必要专程派人去放羊吗?大师父和二师父就知道欺负我。”陵崖呜咽着用袖口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赵倚楼不说一句废话,一只手便将陵崖携在腋下,他嗷嗷叫的声音更大。 “大师兄今日就到,你让寍丫收拾一下房间吧。”赵倚楼道。 陵崖声音戛然而止。惊喜道,“大师兄要来了!” 宋初一拿木杵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那是你大师伯!谁许你胡乱差辈!” “可是满村的人全都叫他大师兄,连村口的奶娃都唤他大师兄,我岂不是变最小辈!”陵崖义愤填膺的指责道。 “最小辈有什么不好,真是计较。”宋初一道。 赵倚楼还是携着陵崖去了牧场。 实际上,倒不是真的缺人放羊,赵倚楼也只是为了锻炼陵崖的身体。 陵崖是他们在游历时在一处悬崖下捡来的孩子,当时崖下有几十具尸体,陵崖是唯一的活口。 那一堆尸体中,有八具是被剥光衣服吊在崖下的树上,他们身上没有伤痕,而一些衣衫褴褛的尸体则是被利器杀死,血流成河。宋初一揣测,是某些小贵族遇上了匪徒,那些匪徒怕把他们身上昂贵的衣物弄脏,所以选择不见血的杀人方式。 当时,陵崖浑身是血的混在那堆断肢残骸中,身上穿的是普通葛麻衣物,已经病了好多天。救回来之后,他的身体一直很不好,每年春秋都要病几场。 宋初一自己每隔几天都要被赵倚楼拎去练武,这几年身体确实好了不少,所以很支持他去虐陵崖,并且乐此不疲的看热闹。 傍晚时,宋初一在院子里听见庄子上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心道,大师兄到了。 她走到门口,果然见到被少女簇拥而来的魏道子。 宋初一抄手笑道,“大师兄风采依旧啊!” 魏道子看见她,哈哈笑道,“彼此彼此。” “先生。”少女们纷纷欠身行礼,突然都矜持娇羞起来。 宋初一冲她们浅笑,而后与魏道子并肩进了院内。 魏道子啧啧称奇,“怀瑾,这些少女对你怀春啊!” 这个战乱年代,长相好固然很吃香,但几乎所有女人的择偶都以勇猛或有能力为标准,宋初一创造了这里,给了这里所有人安宁富裕的生活,从上就迎了赵倚楼,再加上,赵倚楼平时为人低调,不喜与人群接触,也从不表现自己,姑娘们对他的爱慕之心远远抵不上对宋初一。 村里的长一辈人都知道宋初一是个女子,但他们对此缄口,女孩子们并不清楚,因此更方便宋初一调戏少女。“没办法,赵某人一张脸生的太好了,为免旁人对他怀春,我只好牺牲一下色相。” 魏道子故作震惊道,“哇,你竟然有色相!藏在哪里了?快拿出来让师兄开开眼界。” 宋初一神密的往他身边凑了凑,指着自己的脸道,“在这里。在这里,大师兄快把眼睛拿出来看呀!” “王八犊子!”魏道子笑骂道。 宋初一嘿嘿笑着,甩开宽袖在葡萄架下的席榻上跪坐,“大师兄这次来有何事?” “小王八蛋。无事不能来看你!”魏道子骂道。 “我这里又没有美人,哪里能教大师兄惦记?”宋初一看着满架子青涩的葡萄吸吸口水,伸手摘了一颗下来剥皮。 “哈哈,知我者怀瑾也。”魏道子异样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我确实有事,我这次有点栽了。” 宋初一咬了一口酸葡萄,皱着脸道,“栽美人坑里去了?” 魏道子看着她的动作。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我看上了芈八子,那个女人真有意思。” 宋初一惊了一下,垂眼看看魏道子捏住她手腕的指头,开玩笑道,“芈八子模样可有几分类我,大师兄你不会是退而求其次吧?” “让我看看。”魏道子仔细瞅了瞅她的脸。疑惑道,“是有点像没错,但就长相而言,你哪里来的自信说芈八子是次?” 宋初一盯着他的手指,想了想,认真道,“因为小虫提高了我们家整体美貌程度。” “说到妹夫……”魏道子砸了砸嘴,“总觉得我妹另有其人……这个暂且不说。这些年你们没有孩子,不遗憾?” “这是个比较沉重的话题,唔,你能不能先撒开手。”宋初一这些年吃着调养的药,每天都有锻炼,身子比从前不知好上多少倍。但一直没有。 魏道子从善如流,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宋初一眼中渗出笑意,“他很勤奋,是我这块田太贫瘠,多好的种子都发不出芽儿。” 魏道子道,“那恭喜你,现在发芽了。” 从魏道子捏住她脉搏,又主动挑起她心里最介意的事,她就知道是有好事,此刻真真切切的听见,宋初一眼中还是不由得一热,手轻轻抚上小腹。 魏道子笑眯眯道,“感激我吧。” 宋初一捂着肚子斜眼看他,“瞎说,这是小虫努力的结果,跟你没关系,你不能随便污蔑我的贞操。” “嘶。”魏道子觉得牙疼,“再说贞操的事儿信不信我揍你!” 宋初一还沉浸在狂喜之中,不理会他的话。 隔了须臾,宋初一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关于芈八子,我希望你没把她怎么样。” 赢驷是那样一个睿智、骄傲、矜贵的君王,若是活着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宋初一至今心中仍旧很敬重赢驷,她不希望看见他去后多年背上耻辱,而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若想把她怎样,会巴巴的跑来与你说?”魏道子意味深长的笑道,“关心则乱吧。” 宋初一微微皱眉。 魏道子知道她是真的恼了,便收起玩闹的心思,“她或许比秦惠文王的所有子嗣都适合做一个君主。” 宋初一眉心一跳,“所以呢?” “所以我被羁绊了啊!”魏道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原来我御女这么多年,心里其实期待的是被御,当然,我指的不是那种事。” 宋初一沉默,谁说道家不问红尘世俗?也许这百家之中,没有比道家更渴求大安了,他们不出手,是因为没有遇到契机。 宋初一觉得自己的契机已经过去,魏道子迎来了契机,她很高兴,但也很冷静,“我信你的能力能为秦国继续强大增添巨大的助力,我信你说不会碰芈八子就绝对不会碰,然……我受了秦王大恩,不愿对赢秦下手。” 最后那一局,她谋情,为了救赵倚楼,自己却意外的也活了下来,她是胜利者,然而……孰胜孰败,又如何能辨清? “我来,只是看看你,并请你帮我一个忙。”魏道子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若是还有机会遇见师父,请帮我转达他。” 宋初一笑笑,“大师兄不了解师父。你自己是叛道,说不定正是师父追求的大道。” 魏道子愣住,转瞬又豁然。 番外四 忆主(赢驷番外) 我是陶监,从十岁起便断了子孙根在咸阳宫中伺候,二十五岁之前一直都是王宫书房中最低等的洒扫寺人。我做的不算好,但也从未让人挑出一丝毛病来。 日复一日,生活枯燥至极,直到二十五岁那年。 如今我年过五旬,历经三代君主,一生的记忆里却九成都是只关于一个人,他是大秦的君王——赢驷。 我心中最感激的人是商君,因为倘若不是新法废除了殉葬制,在孝公殁时,我早已是王陵下一缕幽魂,也就再没有机会侍奉新君。 新君登基时不过十八岁,他在外历练许多年,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手段狠辣,毫不容情,不比孝公那样宽和。我们这些蝼蚁一样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因为倘若君王脾性不好,就算什么错事都没有犯,哪一天他心情不顺畅了,我们一样可能没命。 我记得很清楚,新君入宫五天杀了两个人! 咸阳宫气氛压抑。 当时,书房已无管事内侍,新君召集了所有寺人,问有谁愿意做近身内侍,我浑身止不住的打颤,但还是咬牙站了出去。 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活腻了,厌倦了枯燥的生活。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惧怕死亡,那时我埋首并极力的弓起身子,感受到那个人居高临下投过来的目光,让我遍体生寒。 殿中所有人庆幸自己得救的同时,私底下都在赌我能在新君跟前待上几天,而我在他们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里极力安抚自己紧张的心情。 真正近身伺候时,我反而慢慢放松下来。他很少说话,甚至有时候我偶尔没及时反应,他会自己倒水,一开始我惶恐极了,以为过不了几日他就会令人把我拖出去杀了,但奇怪的是,一个月后我居然还好好的活着。 于是我不禁想,前两个内侍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被杀的呢?要知道,他们都是侍奉先君一生都没有出过错的呀! 在我当柱子站的这段时间,我渐渐发现他一些喜好,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何等身份要做何等事”,他反感别人多管闲事,更不能容忍做的事超出自己身份的人,而我之所以能安然无事的活到今天,恰恰是因为我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我颇识得几个字,亦懂得许多道理,至少不算愚昧无知,因此在他身边伺候越久,对他的敬畏之心便越甚。 处事利落狠辣是因为他有一双慧眼,还有无可比拟的睿智,他能很快判断一件事情的利弊并迅速作出最有利于秦国的应对。 在他一生中,所有的事情只有该做和不该做,没有能做或不能做。 犹记,公子虔被处刑那日傍晚,一向勤政的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在角楼上独坐到天明。 公子虔虽是庶出,却是他血亲叔父,又做过他的太傅,情分可想而知。 我远远的看着他一袭玄衣的孤独背影,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高在云端的神。 打那以后,我便尝试在该做的范围之内极力的做好一切。 突然有一日,在我为奉茶时,他突然从堆积如山的奏简中抬起头来,盯着我问:你叫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第一回他眼睛一扫而过,便令蜷在地上的我浑身打颤,而这次居然不慎撞上他的目光。 他漆黑的眼眸在直直盯着人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我两腿发软,噗通跪伏在地,紧张的咽了咽,颤声回答:陶井。 因为我母亲生我时候正在井边打水,所以便以井为名。 “陶监。”他道,“你日后便是我身边的内监。” 这是他两个月一来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是我意料之外,他话中的内容,更在我意料之外,因为我一直以为,他把身边的这些宫人只看做摆设从来不多在意,却原来都看在眼里! 我才尽心尽力服侍两个月就升作内监。 我从此以后更加尽心,并且更加谨守本分。 调职之后,当值的日子我寸步不离的伺候,有了更深入认识这位一代霸主的机会。 难得闲暇,他就会拿出一只玉匣,取出里面的羊皮卷看的津津有味,得妙处,唇角微微扬起,那是他难得愉悦惬意的时候。后来我也能常常见到他笑,但几乎都是得了胜仗或者计谋成功时的畅快,笑声爽朗,却远远不如握卷时唇角微扬。 我私下偷偷打听过,知道那是卫国使节宋怀瑾献礼之物,号称三绝:一是持匣美人,二是美玉匣,三是匣中奇卷。 可我见,他对美人和匣子兴致缺缺,独爱匣中之物。 不久,那个卫使入秦,他竟然装作司马将军亲自出函谷关相迎! 自宋怀瑾至秦,他心情好的时候多了起来,我在旁边站着所受到的压迫感明显减少,甚至在前殿朝会时,我依旧能从他威严之下感受到细微的愉悦。 我忍不住去打量那个令他高兴的少年,我只能看见少年的侧面,很羸弱的模样,面目寻常,丝毫不见出奇之处,但令我很惊讶的是,他年纪轻轻坐上柱下史之位,沉静如深渊的坐在那里,竟然和那样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臣般,半点不露怯。 就是这样一名少年全程谋划,阴谋阳谋,用了不到一年便将盘踞在大秦一旁数百年的巴蜀灭了。我并不震惊,因为我的主子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决定,也没有看错过人。 那期间,王上成亲了,力排众议娶了一个魏国公主。 后宫终于有了主人,与此同时,王上一添了许多妃子,后宫一下子充实起来。 我能看出国后很迷恋王上,后宫有很多见过王上的女子都很迷恋他,然而,王上这样一个人,一份需要向他索求什么的情爱是负累,他什么也给不起。 王上将国后的心意都看在眼里,起初他也许是对她抱有愧疚,也许有过白首偕老的期望,而终究不能成。 其实国后是个很好的女子,出身高贵,知书达理,温和良善,努力的想要博得王上欢心,只是求而不得令她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慢慢变得有些不可理喻。 好像夫妻感情的破裂都是国后的错,我也曾一度觉得国后太不了解王上、太不明事理,可后来发现,也不尽然。 王上想要好生照顾妻子,给了一切在他容忍范围之内的特殊待遇,然而心却拒人千里之外。 我一开始以为王上一心扑在政事上,是不屑儿女之情,许多年过去我才明白,原来王上的心早不知何时已付与旁人。 回忆起来,我已经不太能记得清是什么时候知道宋怀瑾是个女子的事了,只记得刚开始好几年都不信。 待此事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我猛然觉得王上对宋怀瑾的情何其刻骨。 纵然整个后宫捆起来都抵不上一个谋士,把宋怀瑾那种满心计谋的女子放在后宫极不安全,但若是王上只图一时之快,应不会克制至斯。 我曾无数次看着他站在角楼上眺望,也曾不止一次看见他算着日子,低喃:式微,胡不归? 这是政事和私情的选择,也是他性子骄傲所致,但是我揣测,更因情深。 他要求旁人谨守本分,自己一生亦谨守着为王的本分,他口中从未言过感情之事。 在他重病卧榻之际写下遗嘱,我头一回做了逾越之事,我劝他:王上不如召太傅入宫住一晚叙叙吧。 他没有怪罪我,而是陷入了沉思。 隔了半个月,他留宿太傅,我清楚的看见他手指微微颤的一瞬,立刻攥紧。 那样一双翻云覆雨之手,竟因着这样的事情而颤抖! 晚上,我隔着帘子在独自外殿伺候,听见他说:寡人了解你,比你想象的更深,寡人的心意,亦…… 眼泪不觉间流了满脸。 枕垫上的安神香中掺了一些迷药,宋怀瑾昏睡过去,他才拥她入怀。 能同榻而眠,能在弥留之际抱着她,于他来说,已是另一种圆满。当晚他心神一松,几乎吐出了那一口咬牙吊着的气,我见他半昏迷过去,急的在他耳边不断的道:您和太傅的棋还没下完,没下完。 这是一语双关,他与太傅有一局棋下了一半,约定以后再继续,另一方面他着手布的局还没完。 他道:下不完了。 他还是挺了过来,然而那一局未完的棋终究没有机会再下,他手中的布局,也因为生命的消逝而草草了结,留了许多尾让右丞相收拾。 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连死期都可预料,惟独算不出何时付了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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