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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不是…你听我说…我原本只想打落他手中的武器……” 他盯着薛蒙,紧张地咽着唾沫。 薛蒙此刻还浸于巨大的伤悲,但他知道一旦薛蒙抬起眼来,等着自己的只有一条路--死。 “快去请王夫人过来。”璇玑长老是所有人里最冷静的,他看着瑟缩在原地的薛蒙,还没有站起,还在恸哭。他低声吩咐弟子,“要快,一会儿怕是再也没有人拦得住少主。” 那弟子眼见着掌门身死,脸上满是泪水:“可是师尊,是掌门不让夫人过来的,夫人从来不插手大事,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有的没的。”璇玑道,“快去!” 那弟子便抹了抹眼泪,点头往后山奔去。 有掌门死了,一切才终于开始冷静下来。殿内有人因伤口疼痛而不住呻吟,有人脸色铁青,有人抿唇一语不发。还有人轻声说:“怎么回事,薛正雍的能耐应当不止这么一点,怎么会躲不过去呢?” 他们并不知道薛正雍前一天才因在无常镇诛魔伏邪,被珍珑棋子刺中,要害处受了伤。他们只是叹息着: “唉,掌门位坐久了罢,人都是会老的,英雄迟暮啊。” 那些窸窣的言语,薛蒙并没有听进去,他的眼睛因为泪水和仇恨渐渐被血色所覆盖,他哽咽着,啜泣着,恸哭着,最后,眸中一片红枫如海。 他抬起眼,盯着所有来犯者,那双眼里此刻烧尽了纯澈与真挚,唯有血与恨,仇与怨。 一声怒嗥!龙城暴起!! 杀! 这一次,薛蒙是真的暴走失心了,四下尖叫,他变得那么可怕,没有理智,不怕死也不怕痛,谁能拦着他?谁都拦不住他。 无悲寺孤月夜江东堂火凰阁……呸!他看不见!他只看见一张张厉鬼的脸,一个个扭曲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在炼狱在无间在漫漫无涯的一片血腥之中。 恨! 为什么? 为什么二十年丹心可鉴,逃不过一朝算计,四五闲言? 为什么一辈子鞠躬尽瘁,终只是真诚错付,热血东流? 为什么斗米养恩,升米养仇。 为什么那么傻。 血流成河。 谁的话都听不见,谁的劝都成泡影。 薛蒙疯了,凤凰欲血,血烧做火,火里破空而出的是双目赤红的凶兽,满齿血腥,将每个试图阻挡他的人咽喉咬穿! 君可知,那年弱冠,盛夏蝉鸣。 薛正雍笑眯眯地摸了摸薛蒙的头,问:“吾儿以后想做什么?” “跟爹爹一样。”凤凰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说道,“当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做好汉,惩恶扬善,不愧于心。” 血喷在他脸上,有人在凄声惨叫。 他杀了谁? 好像是谁的姐姐谁的妻子。 无所谓。 死吧,杀了就杀了吧,反正他已经不干净了,反正是他们自找的……是他们逼他的!! 他疯了一般屠戮着,人群聚散。他听不到……听不到…… 直到那个人的声音响起。 “蒙儿。” 如掐七寸。 极力压抑着情绪的,颤抖的声音。 柔弱犹如盘香袅袅升起,指端一掐烟雾便散。 薛蒙恍神。 “拿下他!” “别让他再发疯!” 四下有人扑来。 “蒙儿……” 薛蒙是被群狼围攻的虎豹,他浑身都是血,胳膊已经抖得不像话了,这一战之后,恐怕再也没有办法用这只手臂握刀。他眯着眼,有血水从眼瞳处淌过。他木僵地转过头。 丹心殿后门大开,茫茫天光洒进来。 王夫人出现在门口,一袭素白衣衫,她身体羸弱,性情温和,从不插手殿前事,一直都是如此。 直到此刻她才闻讯赶至,昔日云鬓佳人,已是泪湿袄裙。 薛蒙沙哑地,嗓音破碎支离:“娘?” 死生之巅的弟子纷纷行礼跪落:“夫人。” 长老们亦行礼:“王夫人。” 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唯一的艳丽是耳坠上的珊瑚红珠。她没有吭声,先是看到丈夫的尸体,身形猛地一晃,而后又见薛蒙被人趁机压制跌跪在地面,脸色更白。 门人都忧心于她如此柔弱之躯,怕是下一刻便要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可是王夫人只是微微颤抖着,嘴唇动了动,第一次,没有成功说出话来。 但第二次,她开口了。声音喑哑得厉害,却极力平稳着自己。 “放开他。” 三个字,是轻轻对着那些粗暴压制着薛蒙的人说的。 那些人许多都没有直接见过王夫人的面容,此刻瞧到,只觉得是个软弱不堪的女子,便极尽凶狠地对她说:“你儿子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放?!” “必须带去天音阁羁押审判!” 王夫人眼中含着泪,却依旧一字一顿地:“放开他。” “……” 没有人放手,都在僵持着。 王夫人微微仰起头,似乎想把泪水忍住,但却没有成功,苦咸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潸然滑落。她闭上眼,纤细的身子在微微战栗,弱如风中飘絮。 有人说:“死生之巅今日拒不闭派,且伤及上修界修士无数。墨燃和楚晚宁的事情更是存疑,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讨个公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夫人,对不住了。” 王夫人没有吭声,也没有再去看丈夫的尸身一眼,她默默地在自觉散开的众人中穿行,一步一步地,走上丹心殿高阶,立在尊主之位前。 站定。 下面嗡嗡的皆是人语响:“薛掌门的死纯熟意外巧合,但薛蒙却是故意屠杀。” “没错,必须要带走他。” 声如潮汐,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有风吹进殿,帘帷飘拂,罗幕清寒。 “薛蒙罪无——” “砰!”地一声响! 满殿皆惊。 拍桌子的竟然是这个蒲草般软弱的女人。王夫人双目已睁,一张芙蓉般的俏丽面庞涨得通红。 她不知当怎么发火,可怒意却已烧了她的心。 她立于殿前,目光掠过所有人—— “蒙儿是我的孩子,燃儿是我的侄子,正雍是我的丈夫。” 她嗓门不响,但字句清晰且决绝。 “你们,挖去我侄儿的灵核,伤及我丈夫的性命。如今,还想当着我的面,带走我儿子不成?” 江东堂女子最多,却反而最不能理解王夫人的心情。 立时有女修冷然道:“王氏,你讲点道理。” “不错,若非你侄儿修炼禁术,我们何必要挖他灵核?若非你丈夫不听劝告,何至于酿成如此惨剧?若非你儿子杀人无数,我们又怎会带他走?王氏,你护短也要有个度。” 众门派此时已与死生之巅仇怨骤深,都不愿轻易放过他们。 “闭派关门!” “把刚才动手的人都带走!必须严惩严审!这些杀人魔头,难道都要放过吗?” “一个都不能放过,都抓起来!” 王夫人立在殿堂之上,面对这一片乱象,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闭了闭眼,缓缓开口:“未亡人在此,若我活着,便不允许你们再动死生之巅分毫,再动我儿子分毫。” 下面的人听了只觉得她好笑,唯有姜曦微微变了脸色。梁柱边,江东堂一女修首先出声:“你可真是大言不惭。” 王夫人慢慢走下殿堂台阶,她不理睬那个女修,只是对所有盯伺着她的人说:“你们欺负孤儿寡母,又算什么本事?” 走下最后一阶,她在绣着杜若纹的暗红色地毯上站定,抬起一双秀美的眼,面容仍柔婉,目光却坚决。 她抬起手,动了动,摘下了腕子上的一道银镯。 那个嘲讽她的女修眯起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王夫人抬手,不知为何掌心中忽然起了一道耀眼红光。她指间一合,那纤细手指竟生生将银镯捏成齑粉!! 许多人都骇得猛退一步,就连死生之巅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薛蒙亦是满目愕然。人群中唯有姜曦——只有姜曦。 他盯着她,面色极其难看,但却没有半点惊讶。 “死生之巅,死生不改。在场诸位,若要本门闭派,上前——” 王夫人将那银镯的残粉拂落,抬眸,说了一句让众人为之悚然色变的话。 “与我一战。” 第285章 凤凰燎天日 随着银镯破裂,响起一声遥遥凤啼,火舌在王夫人身后笼成莹莹雀羽,刹那间红光迭起,烈焰冲天!那凶煞暴躁的灵流犹如熔岩奔,涌吞噬万物。 她站在火里,抬起素手纤纤,那只手中立即有大片流火聚集涌入,盘斡掌中,嘶嘶作响。 “怎么回事?!她不是灵力薄弱吗?” “薛正雍娶的明明是个学不来法术的女人……她、她到底是怎么了?!” 薛蒙几乎是悚然地:“娘?!” 姜曦亦上前一步,厉声道:“初晴!快停下!今日之事,你又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王夫人闺中小字了,她被烈火映红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很快便消殇不见,她看着姜曦:“姜掌门,我若不做到这一步,你们会退吗?” “……” “会放过死生之巅,放过薛蒙吗?” 姜曦咬牙道:“你先停下,其他一切都可以再说。” 王夫人摇了摇头:“我已被你们挖了一次心,我已躺在丹心殿前死去,没有第三次了。” “初晴!” “姜掌门,到此为止了。” 凤凰长啸,王夫人的衣摆猛地翻飞乱舞,眼瞳渐渐爬上血红颜色。有眼尖的人发现她腰际处开始散发出橙红色的强光,透衣而出,不由惊呼道:“那是什么?!” 姜曦暗骂一声,回头朝所有人喝道:“都下山去!” “可是事情还没有了结,薛蒙还……” “想死你就留着!”姜曦怒道,“这是孤月夜的凤凰天火!!你们要不要命了?!!” 一听凤凰天火四个字,几乎所有人都在刹那间面如土色——孤月夜高阶女弟子在腰际刺下凤凰文身,于危难时可引爆凤凰天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知道归知道,却从来没有人亲眼见到过这种邪火。 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少则毕生修为,多则性命堪忧。 一众修士急急慌慌如丧家之犬,涌出丹心殿,争先恐后地朝着山脚下御剑而去,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大殿内霎时不剩几个人留着。 姜曦还没走,他束发的帛带在风中猎猎翻飞,回眸望向王夫人:“……你的灵核根本承受不住。” 他几乎是有些不解的,眯着褐色的眼瞳。 似是愤怒,又似悲伤。 “你那种暴虐灵核,点凤凰天火?你护得了你儿子今天,但之后呢?” “我若不爆天火,便连我儿今日安平都无法相护。”王夫人身上的火焰越积越烈,这种邪火一旦点燃,势必爆发,无法熄灭。 她走上玉阶,站在薛正雍生前笑嘻嘻站过无数次的地方,赤红的眼眸扫过殿内死生之巅的所有弟子与长老。 “诸位同门。”她敛衽一礼,“正雍生前与我,都已信燃儿临别时所说真相。今日众门相逼,天音阁行事诸多蹊跷。诸君看在眼里,是非黑白,想来心中已有计较。” 众门人愀然,一双双眼睛都望着这个昔日柔若荑草的女人。 星火在她的衣袍上溅落华光璀璨,斑驳碎影。 “死生之巅立派二十余年,未伤无辜,未行不义,哪怕遭毁谤诬陷,亦心中不愧。然而我一力单薄,不能申明真相,还归公道。今日别去,所托有三,望诸君念在昔日情谊,不吝相助。” 众弟子纷纷垂眸含泪道:“悉听夫人吩咐。” 薛蒙则哽咽着喃喃道:“娘……” “凤凰天火爆裂后,至少三日不熄,旁人无法近前。第一件事,我希望诸君保全生息,暂离死生之巅,各自谋生。” “这……” 贪狼摇头道:“宁守门派亡,不做走狗散。” 王夫人闻言笑了笑,说:“这不是走狗散。昔闻儒风门南宫长英仙长有一句话,所言甚是。” 她看过殿内的所有门徒与长老,就和以往任何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样,那赤红的目光此刻忽然便成了温柔流水,潋滟流光。 “南宫长英曾言,无论儒风门立派与否,只要世上仍有人守着‘贪怨诳杀淫盗掠,是我儒风君子七不可为’,其门不亡。”王夫人顿了顿,说道,“我拾他牙慧,今日也想说的,也是一样。” “夫人……” “诸君离去,待真相大白,一切皆有定论时,若仍有心,亦可归于此地。” 殿内一时无人多言,唯有年幼的弟子们悲伤饮泣,泪湿重衫。 王夫人道:“第二件事,是请诸君莫要与燃儿、与玉衡为难。我信他二人行事是有苦衷,也信燃儿所言并未虚假。” 以长老为首,众门徒纷纷低头,沉声道:“死生之巅门人,绝不与墨公子,玉衡长老为敌。” “那,第三件。”王夫人叹了口气,“我恐时空生死门如燃儿所说,不日后将会开启,届时……” 她顿了顿,似乎一时不明白自己的坚持究竟是对是错。 但还是慢慢说了下去:“届时还望诸君,多多相互修真界百姓。” 贪狼脾气骏烈,此刻不由怒道:“那些反咬一口的畜生,又有何可护的?!” “夫人方才不在,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嘴脸有多恶心!” “下修界那么多人,走狗有,恶人有,善意未必终会得到回报。”王夫人轻声说,“可是正雍当年立派,并非是为了得到赞誉与感激,而是为了不愧对自己的一颗真心。” 她的眼瞳越来越猩红,腰际的凤凰文身也越来越明亮。 王夫人站在冲天炽烈的火光里:“诸位,这红尘何其广大,公平二字实在太过虚渺。但即便如此,行我仗义,端我丹心,仍是我辈尺寸之身可行之小事。” 她合上眼,轻轻叹息。 “所以,如果死生之巅因为那数十个叛徒、因为蒙受了不公,变得一蹶不振,自此视众人性命于不顾,成为第二个儒风门……那才是正雍最痛惜的事情。” “我们改变不了恶,也没有一双看破人心的眼。但至少可以做到,别让恶意和仇恨改变我们。” 王夫人最后微微笑道:“愿诸君此生,一片丹心,永志不改。” 话音落,焰欺天。 凤凰天火的封印终于彻底解开了,王夫人看似羸瘦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涌淌出强悍力量,霎时间一股热浪焰流如同山洪决堤,自丹心殿砰地奔出,浩浩汤汤汹涌向前—— 青天殿,舞剑坪,孟婆堂,奈何桥……两座山峰,一池江流,霜天殿,红莲水榭…… 刹那间,尽数被灵火所笼罩。 这些火焰能识主人意志,对于死生之巅一草一木,皆是裹挟而不烧,就像此刻还立在殿内的那些长老和弟子,虽陷于火海中,却并未被天火灼伤。 王夫人道:“走吧。” 没有人动弹。 她便叹气,又催促众人:“走吧,还傻站着做什么?快都走吧。” 反复多次,才陆陆续续有人低着头,慢慢离去。丹心殿渐渐空旷,到了最后,唯剩薛蒙与姜曦二人。 姜曦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去,王夫人却唤住了他:“等一下。” “……你还有身后事要交代?” 火光中,王夫人脸上的神色瞧起来并不那么真切,时明时暗,时冷时暖。她踌躇良久,似乎在受着某种心底的煎熬,最后她闭上眼,把心一横,轻声道:“师弟,你近前来,我有句话,要与你说。” 此言一出,薛蒙和姜曦都是怔愣。 薛蒙实在想不到王夫人究竟有什么话,竟需在这个时候单独告诉姜曦的。而姜曦显然也这么认为,他微微眯起眼瞳,不曾动弹。 他与王夫人虽是同门师姐弟,但后来分道扬镳,已是多年没过私下会面。再加上薛正雍新丧,自己亦是声讨死生之巅的一员——要说提防,他不是没有。 姜曦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 “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给别人听的。” 王夫人见劝不动姜曦,便转头对薛蒙说:“蒙儿,你先下山去。娘有几句话,只能说与姜掌门一个人知道。” “娘……?” “快去吧,这件事与你无关。” 薛蒙脸上脏兮兮的全是血污,眼泪流下来,冲出一道又一道的印子,他狼狈地抹着面颊,哽咽道:“我不想走……你们都在这里……我哪儿都不想走!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 “你若不想走,便去霜天殿等着。”王夫人叹息着,“待娘把事情与姜掌门说完了,就带着你爹过去。” “……” 王夫人此刻的脸色已经非常差了,嘴角亦有血迹渗出,她颦眉轻咳,轻声道:“蒙儿听话……” 薛蒙不住地摇头,以手抹泪,却也知道母亲此刻爆了凤凰天火,亦是命不久长,自己不该违逆她的心意,糟践她最后的时间。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偌大的丹心殿内,到头只剩了孤月夜这同门师姐弟两人。 薛蒙走后,支持着王夫人的那最后一口气就此散去,她颓然跌坐于华座上,再也没有了方才强自镇定的模样。 她望着眼前的台几,愣了很久很久,泪水顺着羊脂软玉般的面颊簌簌淌落,而后便开始剧烈地咳嗽,呕血。 姜曦立在原处,他见王夫人咯血,似乎想上前,但最后仍是没有动弹。再过一会儿,他道:“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你想说什么。” 王夫人咳得厉害,一时答不出话来。 姜曦见状,眉心紧蹙,阴郁着脸道:“你因当年修炼一事,灵核日趋暴虐,后来连继续修习法术都困难,何况引爆凤凰天火?这会要了你的命。” 王夫人缓过气来,睫毛濡湿,看着台几,眼神有些茫然:“是,我知道。” 火海如潮,淹及了他们却烧不到他们。她与姜曦之间,宛如隔着一重猩红色的海。 “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 “你若无事,我便走了。” 姜曦等了片刻,见她仍垂目不言,终失耐心。 他转身欲走,却听到轻轻的一声。 “师弟。” 烈焰飞舞,如红尘滚滚。 “你是很瞧不上蒙儿吗?” 她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姜曦心中竟隐有不安:“什么?” “你在儒风门第一次见他,就与他吵了一架。若非我随后来了,只怕你就要与他动手。”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师弟,他性子确实不算太好,但请你看在他与你年轻时这般相似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 姜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侧过脸,问:“你什么意思?” 王夫人没有立刻回答,这片岑寂如滚滚雷云覆压在二人上端,仿佛随时都会暴雨滂沱,天地色变。 在这沉默中,姜曦蓦地想起了自己青年时的一段往事,他心跳激烈,可脸上的神色却愈冷。他不吭声,指捏成拳,等着王夫人开口。 “薛蒙……” 王夫人轻声叹息,却如紫电裂天,惊雷破空—— “薛蒙,他其实与你很像。师弟,你明白吗?” 哪怕心里有那么些预知,但当真的听到这话时,姜曦脑内还是嗡的一声,思绪霎时一片空白。 谁与他像? 薛蒙? 那个每次见到他都暴躁无礼,令他鄙薄到骨子里的后生? 荒唐…… 大殿内死寂,姜曦咀嚼着她的意思,那些尘封的真相犹如玄冰皲裂,层层破开。姜曦面上纹丝不动,但血却已凉透。 他几乎是有些栗然,又觉得极荒谬。 他蓦地回身,紧盯着王夫人的脸,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是他知道绝无可能。那句话虽轻,可是一字一顿,清晰如水,透过熊熊烈火向他奔袭而来。 在他眼前,成了骇浪惊涛。 “姜夜沉。”王夫人慢慢地,抬起湿润的睫毛,一双黑瞳望着他,“薛蒙,他是你的孩子。” 第286章 郎薄郎情深 “……”几许沉默,姜曦近乎是嗤笑,但眼底却闪着悚然,“王初晴,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华袖之下的手已捏成拳,颅内似有山石崩裂,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头晕目眩。 “他与我能有什么关系?” 姜曦态度虽硬,但王夫人的这句话已令他由惊到惧,由惧到疑,由疑到怒——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当自己孑然独立,于尘世间再无亲眷——子嗣?这个时候告诉他薛蒙是他的儿子?简直……荒唐至极! 王夫人忍着喉间翻涌的血腥,喘了口气,似乎觉得耻辱,却仍坚持着说:“当初的事情,师弟自己心里也清楚。蒙儿与你是什么关系,我决计不会骗你。” “……” 姜曦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始笑了,他极少有这样纵情大笑的时候,笑着笑着眼底满是嘲讽与狂怒。 银牙咬碎,字句森寒。 “我儿子?师姐想要托孤,与我说一说情未必不可,何苦编这样可笑的故事!令郎性情模样,身形脾气,何曾与我有半分相似?” 大抵是因为心里强烈的不安,他极力不认,张牙舞爪。 “你与薛正雍丢下的摊子,竟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赚我来收拾?薛蒙薛子明怎么可能是我儿子!!” 心中却颤抖得厉害,意识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冰冷地对他说,是的,他是你的孩子,你想一想他的年岁,想一想当初王师姐是如何离开孤月夜的,你叩问自己,青天在上,姜曦,你好好想想…… 有何可想! 他几乎是困兽般地撕咬回去,把心底的那一茬理智撕成齑粉。 凭什么想? 独身二十余年,忽然告诉他自己有个儿子,那个儿子处处与他作对,生的是一副他极其讨厌的模样,还认他人做父那么久。 好荒唐。 他姜曦又不是什么善心大发的滥好人,绝不去做那没头没脑的傻子。他绝不会上当,绝不会听信这一通笑话,绝不会…… “雪凰。” 万籁收声。 仿佛所有的光芒都在此刻熄灭,姜曦如置漆黑长夜,四顾茫然。 他第一次这样茫然。 王夫人望着他,说:“雪凰。” “……你什么意思。”嘴唇嗫嚅,已渐苍白。 王夫人轻声地说:“师弟,你不会不懂。” “……” 他确实不可能不懂。 雪凰是他的神武,其他人虽然也能动用,但却无法发挥出神武强大的力量,唯有他的源血宗亲,才可能令雪凰心悦诚服。 姜曦霎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都不需要去尝试,王夫人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回寰?他竟似被逼到绝路。 他哑然了。 “……这件事……” 过了很久,姜曦才脸色煞白,沙哑着开口。在最初的疯狂后,他几乎是疲惫的:“这件事,薛正雍他……也知道?” 王夫人道:“他一直都知道。”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温柔又痛苦的。 ——薛正雍见她的时候,她十七岁,正是芙蕖初开的好岁月。 那天,他骑着小毛驴,叼着根狗尾巴草路过扬州,正巧见到了来口岸采购布料的王初晴。孤月夜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弟子,他谁都没有瞧上,唯独瞧中了人群里的王姑娘。 薛正雍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就笑嘻嘻地去跟她打招呼。 其他女修嘲他轻薄,王初晴则性子温柔,有些不好意思,涨红着脸劝了他几句,便低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那姑娘温柔又好看,薛正雍对之一见钟情,便隔三差五地去孤月夜寻她,一年两年三年,中秋端午上元,都来找她。寻到最后孤月夜都在传她与一个小混混有染,饶是王初晴脾气再好也受不住了,恼羞成怒地赶他走。 薛正雍那会儿也是个小无赖,不走。 王姑娘就说,你走吧,你这样我很为难。 薛正雍就说,你没有相好,我也没有,我就来看看你,要是你哪天嫁人了,我就马上消失。 王姑娘无语。 薛正雍就笑,真的,保准消失的比闪电还快。 他顿了顿,又颇有些在意地问她:“你……你不会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王姑娘的脸霎时就红了,她低下头,娇花照水,轻声道:“没有。” 却不是一句实话。 她自然是有心上人的,那人非但是她的心上人,还是孤月夜众多女修的梦中情郎——她很喜欢姜曦师弟。 但孤月夜的每一个弟子都知道,姜曦是个人渣。 他在同辈中,有着最英俊的相貌,最凌厉的身手,最动听的声音。 以及最油盐不进的心。 这个人性子孤僻,言辞刻薄,但能力强,手腕狠,长得又极其好看——这种俊杰很容易收割少女的芳心,但姜曦只把芳心当猪心,他从来不会去珍视任何人,女人们把真情献给他,他嫌人家叽歪,男人们把真情献给他,他骂对方变态。 姜夜沉就这样活在自己的天地中,向来伤人而不自知。 和许多师姐妹一样,王初晴也一直暗自喜欢姜曦,但她知道自己长得不算绝色,年纪也比姜曦大,所以根本不敢大胆表白,毕竟姜曦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女人的好意。别人夸他,他听不见,别人捧他,他不领情,别人若是胆敢与他示爱,他就会把对方骂到连亲娘都不认识哭着跑开。总而言之,能与姜曦袒露心事的,都是豪杰。 王夫人不觉得自己是豪杰,所以她原以为这份情意最终会与她的岁月时光一同消磨到老,最后带入棺中封存。但是,有一天,掌门找到了他们俩。 掌门说道:“孤月夜是最擅修寿数养元神的门派,弟子大多都能活至百岁以上。且历代掌门都在苦修延年益寿之法,希望找到能长生不老的途径,不飞升也可逍遥人间。” 的确,为了长生不老术,孤月夜掌门做了这样那样的尝试,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九天玄女留下的双修之法。 她与姜曦一个是至纯的水系,一个是至纯的火系,两人又都未经人事,最适合在一起修炼。当时掌门找到他们,为的就是让他二人结伴修行。王初晴因爱慕姜曦已久,心中极是喜悦。但姜曦却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他这个人专心向道,极其厌恶情爱琐事,认为那既麻烦、又无用。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痴男怨女,简直令他匪夷所思。 “谈情说爱是病。有病早治。” ——这话出自孤月夜第一美男姜曦之口,不知伤透了多少女修的芳心。 在姜曦眼里,哪怕是玄女房中术也不该带上任何感情,双修就是双修。既然掌门请求了,那么他也不多啰嗦,便与师姐按宗卷秘籍所述,闭关修行。 可是,少女眼中的爱意是藏不住的,一来二去,姜曦渐渐也明白了这位师姐对自己的心意。 这让他很烦躁,也很不安。 他与她修行,只因命令,毫无私心。更何况这双修秘术本身要求的就是不动凡念,男女结合时亦是为了灵流相融,决不可有情爱旖欲。 因为这个缘故,姜曦与师姐严肃地提了很多次,让她收心静思,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你若心怀杂念,如此双修下去,恐怕会走火入魔,灵核暴虐。” 可王姑娘哪里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呢?终于有一次,在修行结束之后,她因心绪不稳而灵流大乱,神识亦不清。姜曦花了极大力气才将她的炎阳灵核压制住,他为此大怒,问她为何屡不听劝,成日胡思。 “若再这样下去,别修了,会害死你的。” 她那时也是难过极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竟含着泪,豁出去问他:“夜沉,你修行,只是为了掌门的命令吗?” 姜曦脸色极为难看,反问:“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虽然早已知道姜曦冰如冷泉,心如铁石。但真的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她仍是忍受不住,眼泪簌簌地就流了下来。她觉得丢人,抬手胡乱抹去了,可泪痕不绝,令她愈发难堪,她匆忙起身,哽咽道:“对不起。” 而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那之后,姜曦好几日都没有再来寻她,路上瞧见她,也不再和她说话。 孤月夜的一些年纪小的貌美女修看出了端倪,都聚在背地里笑话她:“当初眼巴巴地凑上去,还以为自己就此能攀上姜师哥呢,怎么可能。” “双修就双修呗,她偏偏自作多情。要是修到走火入魔,平白还要连累我们夜沉师兄,真是害人不浅。” “算了吧,什么双修呀。师兄和她做这些事情,是为公。她与师兄做这些事情,是为私。她怀着的是什么心思大家都清楚,呵,我看她就是想白白占师兄的便宜。” “王师姐岁数比我们大,脸皮也比我们厚哟。” 这些话,传着传着,传到了照例又赶来寻王姑娘过中秋的薛正雍耳朵里。 薛少侠憨直但并不蠢笨,一来二去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立时怒气冲冲地收拾了那几个饶舌的小丫头片子,而后跑去寻到了王姑娘。可见到她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愣愣地瞧着她:“你……” 王初晴抬起眼眸,通红红的,刚刚哭过。 薛正雍手忙脚乱地:“你别哭啦,你别停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你、你……我觉得你挺好的,我……我……” 王初晴立在柳树旁,将目光转向粼粼湖水:“以前没跟你说实话,我有喜欢的人。” “……嗯。” “那你怎么还不走?” 薛正雍就挠挠头:“可那个人又不喜欢你……他不喜欢你,我……我总还能跟你说说话吧,他又管不到。” “……” 见她沉默,薛正雍便有些犹豫了:“他管得到吗?” 王姑娘低下头,轻声说:“他不会管。” 姜曦与她而言算什么呢?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师门命令,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派中人人都说姜曦是人渣,可是王初晴觉得,如果一个男人只因不愿接受别人的爱意就被判作渣滓,那未免也太刻薄了。 姜曦从来没有骗过任何人的感情,从来也没有给过任何人希望,是她们如飞蛾扑火,明知他冷酷无情,却一厢情愿地追着他去。 到了这一步,她其实也觉得很难堪,想放下了。 但是,阴错阳差的,大抵是因为负责药膳的弟子糊里糊涂,之前某一天调配药剂时出了错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王姑娘发现自己竟已有了身孕。 她只觉得慌张又无助,不知道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师姐妹们又会怎样议论她,嘲笑她,也不知道姜曦会是怎样的态度。她左右无法,急的坐立不安,最后决定去找掌门。 可来到掌门屋外,还未敲门,她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正是姜曦在说话。 “师姐凡心不定,灵核越来越暴虐,如今一点小法术施展起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灵流,再这样下去恐会伤及她身。恳请掌门收回双修成令,我不能再和她一同修炼。” “唉,曦儿,不如你再与她说一说,或许能……” “不用再说。我已经跟她说了多次,但她并不适合这一道。”姜曦说,“初晴心思太容易动摇,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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