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祸…… 他身后江东堂的一干人,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有人甚至直言不讳:“活该,让你们一路上狗眼看人低。” “我们黄道长明明毫无过错,却被尔等宵小骂了一路,受尽委屈。他冒着性命危险留下来的鲜血,凭什么要帮衬尔等?” 轰! 石门再次封合。 这一次,甬道内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彷徨。 一片死寂。 绝望中,有终于崩溃了的女修掩面啜泣了起来,悲伤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很快大多数人都灰心意懒,斗志大失,困顿在其中,既不能往前,也不想出去。 “姊姊……我还不想死……” “师父……” “阿爹,我们出去决一死战吧,也比困在这里要好啊。” 人语声嗡嗡作响。 这时候,忽然又有一个沉默了许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更多的决绝。 他说:“我来。” 面色灰败的马庄主颤巍巍扭头,看到一束火光亮起,他微微睁大了眼,愕然道:“墨宗师?” 墨燃掌着手中的焰火,映着他明暗不定的英俊脸庞,他走到封石前,站定。 “你,你也留了南宫驷的血?” 墨燃不答,他知道甬道门口虽有人抵挡着,但肯定支持不了太久,那些棋子很快就会杀进来。 他一路上山,在南宫驷面临危险时,曾许多次心头热血起,想要做这件事,但最后都没有做成。 他原以为自己受上天眷顾,此番亦能逃过睽睽众目,逃过命中一劫。 但此时腹背交困,他知道自己终于别无选择。 再也无路可退了。 “墨宗师……?” 他没有打理马庄主,他抽出了腰间配着的银色短刀,于掌心,狠狠一抹。 刹那间,鲜血流了满掌。 这时候薛蒙也好,薛正雍也好,都已赶来了,楚晚宁也在,他们在墨燃身后停下。薛正雍嗓音里尽是茫然:“燃儿,你这是做什么?没用的,蛟山只会听从南宫家族的命令,你流血也是无济于事。” 墨燃不回头,他那只淌血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终究,还是狠狠地拍在了封石之上。 触手冰寒,砭人肌骨。 他闭上了眼睛。 魔龙惘离的悠远声音再一次回荡于这片黑暗里。 “来者,何人?” 喉头攒动。 墨燃在一众人的注视之下,在一片压抑至极的寂静中,低缓地,慢慢地回答—— “儒风门……第七代源血宗亲。” 薛蒙蓦地色变,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不住摇头:“什么……” 薛正雍的脸色比他更难看,他虎目圆睁,瞪着墨燃高大挺拔的黑色背影,喃喃道:“怎么可能……?” 一字一顿,犹如尖刀。 明知会血流如注,一发不可收拾,也再无别的抉择。 他轻声说完最后半句话:“墨燃墨微雨,拜上。” 薛蒙嗓音嘶哑,赤着双目大喊道:“不可能!!” 但是,门,终究还是开了。 惘离那薄烟般空灵的声嗓,却如一柄雪亮刺刀,刺入耳膜心腔。 “惘离……恭送……主人……” “燃儿……” 薛正雍已经完全愕然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晚宁亦是心乱如麻,他及时搀住薛正雍,抬眼看着前面。 那石门轰隆,一寸,两寸,重新没入地底,外头龙魂池的橙色火光涌入了黑暗中,墨燃逆光立着,那光线将他的背影打磨得棱角模糊,近乎虚渺。 “墨燃!墨燃!!你怎么能打得开?什么儒风门第七代宗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薛蒙竟似有些惶然与疯狂了,“你怎么会和南宫家有血缘?你明明是……你明明……” 墨燃顿了顿,他最后只在晃动不定的光影中,低声说了一句:“大家先出去吧。” “墨燃!!” 声嘶力竭。 有那么一瞬,墨燃偏了偏脸颊,似乎是想要回头说些什么的,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没有停留,不再犹豫。他往前,光影随着他高大身形而攒动,他最终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在他之后,各大门派的人争相逃窜,来时气势汹汹,不可阻挡,去时惶惶,如漏网之鱼。 墨燃在这奔涌的洪流中,在这过江之鲫般的逃亡中,独自走着。 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他看到了龙魂池大殿内的叶忘昔,他走过去,把尚未苏醒的她架起来,带她离开。 其实跳入龙魂池,以命献祭的人可以不是南宫驷的,可以是他。 虽然那个时候,墨燃并不知道这样做可以保蛟山安稳,但是他其实并没有信心—— 如果自己知道呢?真的就会代替南宫驷去赴死吗? 他已经活了两辈子了,满身罪孽却能苟延残喘,但南宫驷才二十年华,人生的长路还未走到一半,就化作了尘烟,什么都不再剩下。 理智上他知道南宫驷远比他更值得留于世间的,可是人,终究还是渴望活着。 忽闻身后有人惨叫:“那些怪物,那些怪物追来了!!” “怎么可能?!” 墨燃蓦地转身。 断石已经在最后一拨人从甬道内出来时再次落下,那些棋子不可能打得开,除非—— 他的脸色苍白下去。 除非,那些棋子当中,也有人流着南宫家族的血。 万念之间,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黑色神秘天裂,忽地想到了第三门禁术,时空生死门。 墨燃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寒意直脚底蔓延,顷刻缠遍全身。 难道出来的人竟是——? 不,不可能。 绝无可能。 太荒谬了,哪怕前世,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谁能做得到?!! 恰好这时梅含雪退到他身边,墨燃把叶忘昔交给他,眼中闪动着狂乱的光,急匆匆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墨燃!” “燃儿!” 洪流之中,薛蒙和薛正雍看到他,他们都在朝他喊,可是墨燃不管不顾,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人。 纸是包不住火的。 两辈子,都一样的。 忽然胳膊被人拽住,墨燃扭头:“……师尊?!” 楚晚宁道:“你不能过去,那些人由我来抵挡。既然你能开启蛟山法阵,为保万无一失,你就应该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带他们顺利离开这里。” “……” “快去!” 言谈间,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已从容踱出了甬道口,在他身后,那些黑袍覆面的道士一一出现。 楚晚宁厉声道:“快啊!带他们走!” 别无选择。 墨燃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确定,不安定,终究也只能和所有人一起后撤,薛蒙不肯走,被薛正雍强拽着往前,龙魂池大殿内最终只剩下了楚晚宁一个人,和那些越聚越多的神秘修士。 龙魂池熔流滚沸,橙黄色的光芒照彻了幽凉石壁。 楚晚宁孑然而立,天问焰电流窜,映着他一双刺刀般雪亮的眼。 他看着为首的神秘黑衣男子。 而那个男人,也隔着沉重的覆面,幽幽望着他。 男子静静立着,后头有人耐不住性子,欲抢先锋,喝道:“你一个人也敢挡着那么多人的去路?何其狂妄!来,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但人还没掠出一丈,却被黑衣男子猛地抬手擒住。 那人惊呼:“陛下?!” 黑衣男子没有理睬他,甚至连头都不曾扭转,他依旧盯着楚晚宁的脸,只是手上青筋暴突,听得“咔擦”一声脆响,那个抢先锋的人,已被他生生扭断了脖颈,而后随意丢在了地上。 楚晚宁微微色变—— 这个男人,竟连自己人都杀么?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领教楚宗师的高招。”男人轻描淡写的,缓步朝着楚晚宁走去。 他身后,无人再敢动弹。 楚晚宁横过天问,厉声道:“阁下究竟是谁?” 男人听他这句话,脚步停了下来。 他在离楚晚宁不远不近的地方立着,眼中流曳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轻笑出声:“暌违多年,想不到你我再次见面,你对本座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不淡不咸。” “……我何曾认识你?” “哦,不认识么?楚晚宁,你总是这样无情。”那男人再往前,这次他没有停下来。而楚晚宁素来狠倔,亦不可能后退。 所以男人径直走到了他跟前,距离近的极其危险极其唐突。 楚晚宁手上寒光起,抬掌劈落。 那么好的身手,迅如疾电,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 “其实这一招,我已经领教了很多次了。”男人低头,紧盯着楚晚宁的脸,将这张脸上所有的细节都映入眼底,目光近乎贪恋,“但你好像都忘了。” 楚晚宁被他这样盯着,只觉得寒毛倒竖。 他从不是个畏惧强者的人,但这个人眼睛里的东西太复杂也太狰狞了,仿佛藏着惊天动地的真相与秘密:“你……究竟是谁?!” “你要本座提醒你一下吗?”男人沉声道,他手上的力道极大,楚晚宁竟挣脱不开。 “第一次,你使这招,是我十六岁那年。你教我近身搏御,你跟我说这一击看似简单,却很难学,让我好好练,不要懈怠。” 楚晚宁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男人眼睛里有笑意,也有诡谲的幽光。 “第二次,你使这招,是在你我当年决战之时,我猝不及防,被你劈中,受了极重的伤。” 他带着楚晚宁的手,不容置否地,往自己心脏的地方按。 楚晚宁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竟没有任何心跳。 就像一具尸体。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急。”男人将每个字都在唇齿间浸淫一番,而后甜腻腻地哺到他的耳鬓,他这下挨得更近了,几乎贴着楚晚宁的脸。 他在他耳畔说:“第三次,你使这招,是在我床上。” “……” “我要上你,你说已经够了,不肯同意。”他施施然地,手上的力气却那么大,紧攥着楚晚宁的手腕,强行让他的手沿着自己的胸腔一路滑下,最后竟要带到某个极其私密的地方去。 楚晚宁便如被蛇蝎蛰了一般,猛地色变,发了狠就要与他搏命。 男人却似熟知他一切的身法套路,轻而易举地拆了招,而后竟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不无狎昵,不无情色地呢喃道:“你说怎么办啊,楚晚宁。本座原是该来杀你,来毁你们的,可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你变了,我也变了,可我看到你,闻到你身上的味道,还是很快就硬。” “你、你给我放手!!”楚晚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样子,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整个人都像是要气晕过去,却死活也挣不开那人的钳制。 他像天罗地网,像蛛丝黏连,缠着他,搂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他整个拥在怀里,强迫的,霸道的,狰狞的,疯狂的。 狭蹙而湿粘。 “硬得发疼,硬得发胀。” “我杀了你!!” 男人似乎被逗乐了,倏忽一笑,松开手,楚晚宁杀心骤起,行动狠辣劲厉,是真的要将其一击毙命。 斗篷招展,他退得急,飘飘荡荡犹如纸鸢,稳落在了青砖石面。 但覆面却未能幸免,被楚晚宁劈作两半,掉下来,碎在了地上。 男人没有抬头,脸庞隐匿在帽兜的阴影之中。 他在这阴影中沉默片刻,然后叹息道:“你这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性子,总也改不了,到了哪里都一样。可是楚晚宁,楚宗师……” 黑衣男子抬了抬手,一道漆黑的劲风自后袭来。 他利落接住。 楚晚宁一眼瞥见,那竟是先前在轩辕会拍卖时出现过的神武陌刀,也是徐霜林收集到的五把百战凶刃之一。 男子摩挲着不归,慢条斯理,极尽恶毒的腔调。 “你真的,能舍得杀我吗?” 他说完这句,蓦地抬头。 帽兜落下。 楚晚宁只觉兜头一盆冰水,彻骨冰寒身浸霜雪,脑中嗡嗡,竟是麻木一片…… 阴冷的大殿内,那个黑衣男子眉目英俊,脸色苍白,笑容里包藏着邪气与缠绵,他是祸患也是妖孽,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踏仙帝君,墨燃墨微雨。” 不归出鞘,霜寒照亮他黑得发紫的眸眼。 踏仙君笑容如厉鬼,如虎狼。 “请教师尊高招。” 作者有话要说: 二点零是零点五死后魂穿过来的,一直都是一个人,这是没什么好说的,不然怎么叫重生文,所以不用期待什么做梦之类的神展开,其他细节也不用急着问,后面会讲哒。关于魂魄已经在2.0身上了,零点五失去了魂魄,照理而言应该不存在了,但为什么他还能出来,还能说能动能思考捏?这不是bug,不用捉这个虫嗷~喜欢玩点小刺激,不想剧透,弃文随意,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不会按任何人的意愿修改任何剧情,除了那种我也觉得很有意思的建议,我写文不会去讨好迎合任何人,就写写我自己喜欢的东西,产粮是产给有相同爱好的人看滴,所以不用跟我说这种话了,多谢 第234章 帝君归 与此同时,在蛟山山脚,除了江东堂那批人不知所踪,所有修士都已成功脱逃。在步出结界的那一刻,尽管知道还未脱离险境,但不少人都已气虚力竭,瘫软在地。 马芸翻着白眼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哀叫道:“不行了不行了,受不了了,诸位朋友,快各自打道回府严加戒防吧,真的没力气再折腾了。” 姜曦道:“那个神秘法阵和法阵里出来的人都还没彻查清楚,现在回去?” “那能怎么办?我们要是还有精力和他们对抗,也不至于逃的这么狼狈啊。” 玄镜大师也道:“姜掌门,这一次还是听马庄主的吧,与其在此地负隅顽抗,落得一个英勇且凄惨的境地,不如回去重整旗鼓,再做准备。” 姜曦抿了抿唇不说话,看向死生之巅的人。但薛正雍和薛蒙神情都极为涣散,看着蛟山的主步道处,直到那滚滚尘烟中掠来一人。 “墨燃……”薛蒙喃喃道。 墨燃是最后一个出蛟山结界的,他蹙着漆黑的眉,扫了一眼众人,说道:“是珍珑棋,或许和第一禁术时空生死门有关,如果是这样,那里头出来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人物,你们都快走,别在这里等死,保命要紧。” 他顿了顿,又对姜曦说:“姜掌门,劳烦你把大家带到霖铃屿去,那里受玄武结界保护,可以抵御华碧楠一阵子。另外贵派是药宗,中了钻心虫的人,也方便解开蛊毒。” 姜曦问:“你呢?” “师尊还在山上,你们走了我就回去帮他,摆平这一切之后,再到贵派会合。” 姜曦良久没说话,到最后抬手抱臂,竟与墨燃作了一揖,说道:“候君孤月夜,告辞。” 一行人伤的伤,累的累,残的残,准备跟着姜曦一同离开这是非之地。墨燃忽地又叫住了他。 “姜掌门!” “墨宗师还有事?” 墨燃说:“叶姑娘……” “知道,姜某不会让人再伤她半分。” 墨燃这才放了心。姜曦他们走远了,但死生之巅的人却还没有动,薛正雍逡巡良久,上前拧着眉毛沙哑道:“燃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燃看了看伯父,又看了看堂弟,心中陡生一阵酸楚,却强笑道:“说来话长,是个故事。伯父,你领着薛蒙先走,之后我自会把事情原委始末都告知于你们。” 薛蒙却并不愿意等那么久,他心如火焚,说道:“不是,你怎么会是儒风门的人?你一直都在死生之巅长大的,你——你——” 他“你”了半天,最后红着眼眶,竟是挤出了一句:“你是我哥,没错吧?” 墨燃凝视着他。 薛蒙在战栗,尽管他极力克制了,却依旧在战栗。 他那副茫然又悲伤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墨燃喉头酸涩,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他上前,拍了拍薛蒙的肩膀。 “我刚来死生之巅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认我。”墨燃苦涩地笑了,他不敢再去看薛蒙圆睁着的,水汽氤氲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干净,太炽热了。 而他是脏的。 他怕。 薛蒙沉默半晌才开口,嗓音沙哑:“……给我句准话好吗?” 他攥紧龙城,那把墨燃给他晶石,为他镶嵌的弯刀。 他抓着它,像抓着救命的浮草。 只是短短一个晚上,他先后看到南宫驷投池殉龙,看到师昧双目俱毁生死不明,他看到墨燃洒下鲜血,打开了只有南宫家族的人才能打开的封印。 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自己快要溺亡。 墨燃于心不忍:“……好。我给你这句准话。” 他握着薛蒙的肩膀,他已不清楚是谁在颤抖,是薛蒙还是他自己,但那都已不再重要,他望着薛蒙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听着,我从来都不是儒风门的人。我这辈子,也不曾做过伤害死生之巅的事,若有可能,余生都愿为门派效力。” 薛蒙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却先滚了下来,他奋力咬住下唇,咬了一会儿,却崩溃了:“师昧说我从来不懂他,其实……其实我也从来不懂你……我以前太任性了,从来没有替你们想过,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胡来……但是……但是……” 他顿了顿,泪水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但是我其实真的很在乎你们。我以后再也不骂你,再也不欺负师昧了……我想所有的事情都还和以前一样……只要事情都能变得和以前一样。”说道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哥,你别骗我……” 他这样,墨燃哪里还忍心再看下去,他将薛蒙推到薛正雍身边,嗓音低缓而湿润,像是破晓时分繁花上浓重的水露。 “听话,跟伯父走吧,等这边事情摆平了,我马上就来找你们。” 言罢,转身返回了蛟山结界,落下封印,再也没有回头。 龙魂池大殿内砖瓦残破,石柱倒伏,一场鏖战已过,唯余硝烟弥漫。踏仙君的陌刀架在楚晚宁的脖颈间,用的力道狠了一点,刺目血色从皮肤下洇起,染在黑漆漆的刀刃上。 楚晚宁阖目,抿唇不言。 “师尊,这一场架,你打的未免太过心不在焉。” “……” “你不专心啊。”踏仙君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抬了抬手指,陌刀不归瞬间隐匿,但他同时在楚晚宁身上落了最强的禁制咒,幽碧的流光将他牢牢捆缚,他捏着楚晚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告诉本座,你在想些什么?” 楚晚宁缓缓睁开眼睛,眼眸倒映处,是那张熟悉至极也陌生至极的脸。 他觉得栗然。 他知道这不是墨燃,可是这个人的一招一式都和墨燃如此相似,更可怖的是,他忽然发觉这张脸他好像在梦里见过。 曾经多少次在梦里与墨燃纠缠欢爱,都好像是这张略显苍白与消瘦的脸,英俊里蛰伏着邪气,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到温情,只有凶戾,只有疯癫。 “其实就算你不说,本座也知道。”他缓声缓调的,“师尊定是在想,我究竟是谁,我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以及,我究竟从何而来。” 他的指腹亲昵地刮蹭着楚晚宁的脸颊。 “不急。这些……本座都可以慢慢地告诉你。顺便提一句——”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楚晚宁的左手上。 “九歌和怀沙,你就别想着召唤了。本座早有提防,不会重蹈当年覆辙。” 听到他提及自己另外两把神武的名字,楚晚宁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凤目虽阴沉,但里头却也流淌着迷惑。踏仙君大抵是被他这样倔强而茫然的神情给取悦了,居然轻轻笑出声来。 他摸着楚晚宁的脸:“怎么了,觉得我知道九歌和怀沙,你很意外?不过也难怪,本座在来之前就早已得到消息,对这个尘世还算了解。本座知道,这个时空的‘我’,还未踏尽尸山血海,逼得你和他拔剑相向。‘他’自然是没有见过那两把神武的。” “这个尘世间的……你?” 踏仙君但笑不答。 楚晚宁忽然有种很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这个墨燃看着自己的神情,很像是在看一具尸体,一场幻梦,他的眼神过于赤裸,过于痴狂,里头攒动着茂盛的情绪,那种情绪如此广炽,以至于会将任何一个正常人逼疯。 “时空生死门。”他慢慢道,“这个禁术,师尊想必清楚得很。” “!” “在另一个修真界,师尊,你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他看着楚晚宁越来越苍白的脸,看着最后一点血色在对方皮肤下消失。踏仙君望着他,眼中熠熠闪动着精光。 忽然犹如利佩出鞘,蛟龙破水。 这个人一直冷静的情绪似乎绷到了极致,他蓦地把楚晚宁揪起来,逐渐有些疯狂:“对……就是这样,就是这张脸。” “……” “就是这张脸……我看着你这张脸,我看着你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红莲水榭,每日每夜……你脸上一点血气都没有,你尸身为腐但再也不会说话也不会睁眼在那个修真界你早已死透了--你报复我!” 他猛喘一口气,眼中光芒盛炽。 绝望的,里头焰电汹涌,龙蛇飞舞。 “楚晚宁,我恨你。你留我一个人。” 他这样说着,却抬手抱住了他,整个拥进了怀里。 好热。 像是火。 他被这一捧久违的温暖给刺痛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他紧紧缠着他,搂着他,恨不能揉他进骨血,吞他入肺腑,从此生也好,死也罢,暖也好,冷也罢。 他都有伴有殉,不再形影相吊。 不不—— 可是楚晚宁头皮发麻,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不明白,谁死了?谁又留谁一个人? 龙魂池的殿门再一次开启了。 攒动的光影里,匆匆行来一人,那人焦急地唤着:“师尊!” 百兵戒备,阻挡于前。 踏仙帝君听到这个声音,先是微怔,而后凉凉而笑:“我倒是谁,原来是‘他’。”他散漫而慵懒地挥了挥手,对那些跟随他的棋子道:“都散了吧,没事,让他进来。” 墨燃这一路上就在想珍珑棋子和时空生死门的事情,他觉得华碧楠绝不是最后一只手,如果这一切是华碧楠设计的,没有理由在招魂台前他这样坑害徐霜林,徐霜林会认他不出。 那么最后一只手,究竟会是谁? 珍珑局,生死门,不归,两个尘世扭曲在一起的古老传说,一桩桩一幕幕串在一起,他心中有了个疯狂的念头,这念头让他遍体生寒,但他不信,他一路疾奔,他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直到他闯进龙魂殿。 直到,他看清那个人。 墨燃只觉脑中嗡地一声,血一股脑儿全往颅内涌,他竟一时喘不过气来,嘴唇翕动,目眦俱裂。 不…… 不! 这怎么会是真的? 殿中的那个男子,在众人的拥簇之下,神情显得那么轻蔑,冷淡,眼神又是那么鄙薄,玩味。 他淡淡地注视着墨燃。 一样的眉眼,鼻梁,嘴唇,一样的脸庞,气韵,体魄。 差异只在毫厘之间,他像是在照镜子,又像是隔着岁月洪流,看到昨日那个犹如鬼魅,阴魂不散的自己。 踏仙君勾了勾嘴角,绽开一个血腥气极其浓郁的微笑。 他把楚晚宁揽在自己身前,手指尖在楚晚宁唇角轻点而过,施了个噤声咒诀,而后朝门口那个人笑道: “唔,墨宗师,本座久闻宗师盛名,颇为好奇。而今生死门大开,你我终于得以一见。” 他顿了顿,眼闪幽光,森森白齿叩击着,敲出两个腥甜冰冷的字来。 “幸会。” 第235章 步穷途 “怎么……”墨燃往后退了一步,摇头喃喃,“怎么可能?竟真的是你……?” “不错,正是本座。” 踏仙君慢条斯理地端详着他,而后笑了笑:“唔……本来还想着你重生之后,大概就不记得太多前世的事了,但看你现在这样,好像都还很清楚?” “……” “而且瞧你的表情,你好像多少也猜到了本座的存在。这样的话,也不算太笨。” 墨燃嗫嚅,他有许多话要说,那些话龇牙咧嘴都要从喉咙口汹涌而出,但最后杀出重围的却是一声不可置信的怒喝:“可你分明死了!!!” “哦?” “早在巫山殿你就服下了毒药,剧毒之王,绝无生还可能!你死在了通天塔前葬在了花树下棺椁中,你已经死了!!” 踏仙君轻笑:“这理由不够充分啊。” 他说着,慢慢挑起眼帘,露出了个尖酸刻薄的微笑,他的眼神此刻就像猛禽的尖喙,要把墨宗师的躯壳啄碎,击穿。 “不如,本座来替你说一个吧?”他轻声缓语,有着把人玩弄于股掌的从容,轻笑道,“对,本座确实已经死了,最能证明本座已经晏驾的人,此刻就站在跟前。” 墨燃:“……” “因为你就是本座逃出生天的魂灵。”踏仙君笑了起来,“最是仁善墨宗师,隔着滚滚红尘,都有人时常来告诉本座,你的那些……怎么说,英雄善举?” 他嗤地咧嘴。 “你可真是太有趣意思了,我原以为你不记得太多前世过往,所以才能装的这么像个没事人。但你居然都记得。” “……”墨燃咬紧了后槽牙。 “唉,墨宗师啊,你难道以为只要沉默不言,就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你难道以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从头来过?最重要的是,你难道以为……” 踏仙君猛地下手更狠,扼着楚晚宁的脖颈,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掐的楚晚宁皮肤青紫,蹙眉含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难道以为,我的世间已没了火,我还会仁善至此,让你独享光明吗?” “你不要动他!” 踏仙君嗤笑:“不要动他?你不觉得这句话由你来对本座说,很荒唐?” 他挟着楚晚宁,慢慢地,兜着圈子。 他和墨燃在对望着。 踏仙君在盯着墨宗师。 墨燃在盯着墨微雨。 前世在盯着今生。 踏仙君在讥嘲他:“本座是怎么动他的,你难道不清楚?如今又来惺惺作态,当什么好人。” “别说!” “嗯?为什么别说?你难道觉得那些事情不有趣,不惬意?阔别多年,死生转瞬,你难道不觉得应该拿出来愉悦相谈一番吗?” 墨燃不住摇头,他的脸色恐怕比楚晚宁此刻的更难看,他是愤怒也是无助的,是愧疚也是绝望的:“不要说。” “哦,你就这么想让本座闭嘴?真有意思,我们英明仁善的墨宗师,此刻好像……”踏仙君斟酌一番,吐出了三个字,“很怕啊。” 墨燃已不能再等,他看着楚晚宁在踏仙君怀中被紧紧勒着,心中狂澜四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阻绝眼前这个魔头的口舌,只想把所有的丑恶所有的过去都沉于地下,封于棺中。 见鬼光起,倏忽袭向踏仙君,红色的星火噼里啪啦,光焰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为凶煞狠绝。 避过攻击,踏仙君神情微变:“……天问?” 不,说完他自己就已得出答案,这闪着红光的柳藤不是天问。 “……你的新神武倒是很有趣。”踏仙君面色略显复杂,他盯着藤鞭看了须臾,再抬眼看墨燃时神色更冷上几分。 “既然这样的话……” 他说着飘然掠后,将楚晚宁交给身后一位手下,而后手一抬,召来不归,“来,跟本座对对招。本座倒是好奇,自己究竟是拿着不归的时候厉害,还是提着藤鞭的时候凶狠。” 说着,踏仙君的手指一寸寸拭过陌刀,不归碧光涌起,灵力淬至巅峰。 同时,墨宗师的手指一寸寸擦过柳藤,见鬼红光四溢,火焰燃至凶猛。 “火属性?”踏仙君嗤笑一声,“虽说我是木火双属性的灵核,但我分明记得自己更擅用的是木,而不是火。你缘何转了性子?” 墨燃缄默不答,他神情冷肃,紧抿着嘴唇,眼神中竟透着一丝凄厉。 那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之人的一双眼。 “铮!”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高挺身姿跃然而起,与半空中激烈对碰,扑杀缠斗。 见鬼和不归在无声地嘶吼,流窜出澎湃汹涌的灵流,犹如蛟龙遇上巨鲸,洪水劈向猛兽,霎时间龙魂殿砖石四溅,走石飞沙,他们激荡的狂流甚至掀起了龙血池的岩浆,一喷数丈高,淌落一地。 众人皆在足下附灵,不让流溢的熔岩之水烫到自己。 踏仙君和墨宗师也不例外,他二人一番激战不分伯仲,刀刃争鸣,藤舞成风。黑色的影子扑向黑色的,血腥的眼睛盯上绝望的,一招一式尽是巅峰,焰电狂涌! 又是一声武器的尖锐啸叫,两人足尖一点,腾于半空,藤鞭与陌刀相碰,溅起的灵力流映着两张苍白的脸。 一个死而复生。 一个生莫如死。 力量抗衡间,踏仙君眸中涌起千堆雪,厉声喝道:“不归,淬灵!” 墨宗师则咬紧牙关,低缓沉炙道:“见鬼,淬灵。” 刹那间他们自己的灵力狂涌入神武之中,两把神武各自大放华光,烈红与幽碧扑咬厮杀——最后只听得“砰”的爆裂之音,不归劈中了墨燃的肩膀,见鬼刺破了踏仙君的左臂。 两人均是闷哼一声,一左一右,各自落于地面,喘息着,浑然不觉得伤口疼痛,全部的注意在对方身上。他们犹如笼中缠斗的猛兽,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踏仙君目光幽暗:“你这使藤鞭的一招一式,跟他太像了。” “他”指的自然是楚晚宁。 墨宗师不愿与踏仙君多做纠缠,眼神杀伐:“你还不快滚?!” “让本座滚?”踏仙君冷笑,“墨微雨,你有什么资格?披着羊皮久了,你该不会忘记自己嘴唇上还沾着羊血了吧。” 言不到一处,便再次腾起,绝杀交战。踏仙君疾掠而来,足下熔岩滚沸,星火四溅,但他的一招一式墨燃岂会不清楚,他犹如在看自己映在湖中的倒影,在踏仙君刀落前夕就已猛地撤后数丈,脚下亦是炎阳炽热,烈火流窜。 他们两人进退之间,举手投足,俱是不出对方意料,眨眼间巅峰对决百余回合,竟是不相伯仲,谁也占不得谁便宜。 墨燃的额头已沁满细汗,踏仙君亦低沉喘息着,他们依旧在盘桓,盯伺,一圈圈一轮轮兜转着。 汗水渗到漆黑的眉宇之间,凝顿片刻,倏忽淌落。 墨燃咬牙低声道:“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说过了,本座的天下已没了燧人氏,你也别痴心妄想着独吞这最后一捧火。” 墨燃蓦地忿怒:“那也是你的最后一捧火!!” “但本座得不到他。”踏仙君森然道,“何况你我之间有区别吗?本座满手血腥,你就干净?凭什么本座只能一个人在长夜里醉生梦死,你却能守着师昧,守着楚晚宁,守着你那个可笑的伯父与堂弟——凭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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