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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葬了,求你们不要……不要肢解了他……呜……” 他说到“肢解”二字时,已经哽咽不堪。脸埋在掌心里胡乱擦着,嘴唇哆哆嗦嗦:“我求求你们……让我等公子回来……” “马上就要子时了,公子在外面,怎么可能顾得到你的事情?你知道寻常尸首还能净化,但你爹蓝斑和指甲都已异变,怎么可能还能撑到公子回来?” “不要……可以的,刘叔……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我、我以后想办法我报答你,求求你,不要动我阿爹……求求我……我求求你……” 见他如此哀求,管事的中年男子长叹一声,眼眶也红了,但仍是道,“唉,你可知,你这是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啊——来人!” “不要!不要!!”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没有人会去帮他。谁都清楚这具尸身若是留着,到了子时必然起为凶灵。 小满养父的尸首被强行拖拽着拎走,去外面撕裂肢解。小满被左右几个人制着,血泪纵横,满面污脏,口中连续不断地发出兽般的嗥叫,最终也被人半拖半架地带远了。 这般风波过后,院中细碎议论了一番,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楚晚宁却没有睡下,他低头沉思着。 墨燃侧眸望着这个小师弟,问道:“在想什么?” “这个人痛失挚亲,做下如此糊涂事。他养父的尸身被夺,难免怨恨旁人。我有个不甚确定的猜想,我在想,临安举城迁徙失败,会不会因为是他。” 墨燃击节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楚晚宁摇头道:“不过一切尚早,并不可妄下定论,先注意着他。” 第66章 本座初见天裂 第二日,并无异样。 楚洵已经派人在清点城中稻草人数目是否足够,各家各户也都开始打点一些少到可怜的包袱,准备今晚过后,明儿一早就在楚洵的安排下依次出城前往普陀山避难。 墨燃坐在府衙门口,看着往来的人群,叹了口气道:“楚洵布置的周密,若无人告密,以寻常鬼怪的头脑,是难以迅速辨别出城内留下的都是傀儡假人的。看来果然是出了泄密之人。师弟,你说呢?” 无人搭理。 “哎?师弟?” 墨燃一转头,小师弟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看一列整装待发的骑兵去了,反倒是楚公子的儿子,默默来到了他身边,托腮坐着。 “大哥哥……” 墨燃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家伙指了指旁边的一棵老桐树,那上头晃悠悠的挂着只风筝,口齿不甚清晰地说:“娘留给我的,飞上去了,拿不下来。大哥哥帮我?” “好说好说。”墨燃轻功飘然飞上树梢,将那只彩蝶风筝摘下来,复又稳稳落回地面,将风筝递给了他,笑道,“拿好了,可别再丢了。” 小家伙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墨燃见他一个人到处乱晃,想来楚洵也没有功夫管儿子,便问他:“你娘呢?这里人多杂乱,我带你去你娘那里。” “阿娘?阿娘在后山。” 墨燃奇道:“在后山做什么?” “睡觉呀。”小家伙睁着圆润的眼睛,软绵绵地说道,“阿娘一直睡在那里。春天的时候会开花,阿爹常常带我去看她。” 墨燃轻轻“啊”了一声,竟一时无言。 倒是小家伙浑不在意,似是因为年岁尚幼,还不明白所谓生死,高高兴兴地摆弄着手里的风筝,又抬头望了望墨燃,忽然蹭过去,脆生生道:“哥哥,谢谢你,我给你……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他说着,就在衣兜里掏了起来,掏啊掏啊,掏出了小半块苇叶裹着的糕饼。 这些时日,临安城诸人都是饥肠辘辘,吃不饱饭,也不知这小东西是怎么省下来的这么一块点心。他把糕饼一拗两半,把大的留下,小的递给了墨燃。 “大哥哥,你吃……嘘,不要告诉别人,我没有更多的了。” 墨燃刚要伸手去接,小家伙忽然又改了主意,想了想,把小的那块收了回来,又把大的递给了他。 “好吃的,有豆沙。” 这小小的举动却让墨燃心中陡然一阵酸楚温热,他从来都是习惯了别人待他坏,却不知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好。他伸手接了花糕,讷讷道了谢。小家伙因此显得很高兴,仰着脸灿然笑着,黑漆漆的睫毛卷翘温良。 墨燃收了花糕,不舍得吃,便去边上摘了一片桐叶,将花糕裹好,收在襟里。待要再跟小家伙说几句话,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一个地方呆不住太久,早已转身蹦跳着跑远了。 这时楚晚宁走了过来,见墨燃站在原地出神,便微微挑起眉头问:“怎么了?” 墨燃看着小家伙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我在想,好端端的那么多人,怎么就都死了。” 是夜,天空中阴云密布,不时有蓝紫色的雷电撕裂苍穹。到了后半夜,狂风飒然,凄凄切切,暴雨奔踏而至。 雨水属阴,会使得鬼怪的力量更为强悍。于是这天晚上,楚洵让临安所有幸存者都聚集到太守府附近,不得踏出上清结界半步。 由于天降大雨,很多原本勉强可以睡人的地方都作了废。 墨燃一开始还能盯住小满的行踪,但随着挤进来避雨的人越来越多,一不留神,小满就猫腰不见了。 墨燃低声道:“不好。” 楚晚宁身形小,立刻道:“我追过去看。” 说罢潜身人群当中,立刻被摩肩擦踵的密实人群挤得看不到了背影。 过了一会儿,楚晚宁回来了,眼神阴鸷,森冷道:“逃了。” “出了结界?” “嗯。” 墨燃不说话了,看着外面瓢泼大雨,还有雨中忙碌的太守府的人。 这些不过都是两百年前的幻境啊,一切都已既成事实。 可是忽然就觉得有些凄凉,身边的妇孺脸上都带着殷切的希望,想着破晓后楚洵就会带着他们离开这座鬼蜮,到普陀避难去。大雨中白衣红兜鍪的守卫都在全心地做着最后的防御,为黎明到来时的迁徙绸缪。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夜更深了,原本喧哗鼎沸的人都相互枕籍着睡着。 楚晚宁和墨燃却了无睡意,他们所要做的事情,是在鬼王出现后将其诛杀。既然小满已经跑出结界,想必转变就在今晚了。 墨燃侧头看了楚晚宁一眼,说:“你睡吧,有事我叫醒你。” 楚晚宁道:“我不困。” 墨燃摸着他的头发:“那吃些东西?来这里之后就没有再进食过了。” “我……”不饿两个字,在看到墨燃拿出的花糕后,被默默吞咽的动作所取代。 墨燃把花糕递给他:“你吃吧。” 楚晚宁接过糕点,掰成了两半,大的给了墨燃,小的自己拿着。墨燃呆呆看着他的举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咬了一口糕点,楚晚宁忽然低低嗯了一声,而后问:“这是在桃花源买的?味道怎的和之前吃的不太一样?” “怎么了?” “桂花香味好重。” 墨燃苦笑道:“是吗?这是楚洵的儿子给我的,大约是临安风味。” “确实是临安风味。”楚晚宁默默地又去咬第二口,可是嘴唇才张开一点,忽然就僵住了,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血色骤然褪去。 “不对!” 楚晚宁倏忽起身,眸子睁得大大的,面色极其难看。 墨燃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什么不对?” 楚晚宁不答话,而是起身来到院中,冒着大雨左右环顾一番,捡起了一块棱角分明的尖石,在自己臂上狠狠划下一道口子,霎时间鲜血四溅。 墨燃忙拉住他:“你疯了?” 楚晚宁盯着臂上蜿蜒纵横的血迹看了一会儿,猛地抬头,眼中电光火石,极其凌厉:“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厉声道,“有人要害我们!” 鲜血顺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往下淌,又被雨水冲刷成淡淡的粉色。 暴雨滂沱中楚晚宁一张面容苍白肃戾,漆黑的眉宇蹙得极深,雨珠严丝合缝,令他全身湿透。 轰然一声,天雷空破,刹那间照的暗夜宛如白昼。 墨燃也在这惊雷里骤然反应过来,不由地后退一步。 他也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所谓虚境,里面的东西即使做得再真实,也都是假的。 糕点不可能真的有滋味,利器也不可能真的伤到人。总而言之一句话——虚境内的东西不可能对他们有任何效用。 “有人让虚境实化了。”楚晚宁轻声说。 虚境实化是一种极难施展的术法,又称“虚实道”。最擅长这种法术的是十大门派中的“孤月夜”,这个门派的宗旨为“悬壶济世,圣手疗心”,后面半句说的就是他们当中有一些人专修虚实道,做出一段实化虚境。要知道世上有许多人是无法接受亲眷离世的,而通过“虚实道”就能做出亡人存活的虚境,陪伴在生者旁边。 不过由于这种真实虚境极为难制,通常而言只能做出一小段景象。比如与故人对酌、共眠等等,最多一件事情。 但是羽民所制的这个虚境宏大浩繁,持续之长,所涉之多,要把这些都统统实化了,恐怕孤月夜的掌门亲自动手都未必能成。 墨燃当即想到一个人,心道——会不会是之前在金成湖的那个假勾陈? 然而不及深思,就忽听得天空中爆开异响。 那些熟睡的人像受惊的鸟雀一样醒来,睁着惊恐憔悴的眼睛左右环顾,然后他们看到了天上。 半晌死寂,惊叫声像滚油里溅落的水花般蒸腾爆裂。 众人四下奔逃,却发现无处可去,到处都是尖叫声。天空中裂开一道缝,一只巨大的血红鬼眼正森森然垂照在结界上方。 那眼睛挨得是如此近,几乎就贴在了结界口子上。 一个浑浊冷酷的嗓音隆隆响起:“楚洵,你好大的胆子,区区肉体凡胎,竟妄想愚弄本座。” 墨燃喃喃道:“是鬼王……” 鬼界共有九王,法力相去甚远,此时他尚未现身,也不知道是第几位王。天空中只有那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珠子,逼视着下方宅邸:“不自量力,荒谬至极!可笑的凡人——你要救他们?我原本未必会戮尽城中人,但你既然要忤逆于我——我便杀尽全城!鸡犬不留!” 随着一声枭叫,鬼眼正中央爆出一阵刺目红光,直朝着上清结界劈斩而来! 刹那间天地变色,金红相接!狂风暴雨中飞沙走石,院中林木咯咔摧折,结界下的人乱作一团,抱头痛哭,嚎啕一片。 上清结界抵御住了第一次攻击,但接下来又是一道红光劈落,复又击在同一位置,结界再次扛住了重机,但已有皲裂出现。 “不自量力——委实可恨!!!” 一束又一束红光轰然击落,爆出簇簇花火。眼见着结界将裂,楚晚宁心知不好——既然这个虚境已经实化,那么对手的攻击就与在现世中无异。若是招式劈落,自己和墨燃恐怕都得死在虚境里! 楚晚宁想着,指间已是金光灼灼。 此时若是使出大招,身份必将被墨燃看透,但事已至此也无他法。正欲召出天问速战速决。忽然间,一道异彩华光犹如劲厉羽箭,破空穿云,直刺结界崩漏处! 众人回首,只见瓦檬屋梁之上,楚洵踏雨而来。 他臂挽一把凤首箜篌,指尖弹拨箜篌之弦。琴声锐响,犹如金石崩裂,束束华光抽离而出,聚拢于天幕。只在瞬间,原本岌岌可危的上清结界被重新加固。 “是公子!” “公子!” 下面的人纷纷叫喊,更有喜极而泣者。楚洵与鬼王之眼术法相抗,并不落于下风,转眼间百招走过,鬼王竟不可近结界半寸。 空中那个冷酷的声音愈发阴沉。 “楚洵,以你之能,管自己逃命谁也伤不了你,你为何要多管闲事,与我鬼界为敌!” “阁下欲伤我临安城民,何来闲事一说?” “可笑!鬼怪素来以生人魂魄灵体为食,我族吞吃魂魄,就如你们吃肉吃菜,有何不同!等你死了,你便会看得清楚!” 楚洵应答自如,手下琴声亦不停歇:“那便看阁下有无本事取我项上人头了。” 言语间指下弦声愈急,趋于高亢,最后竟是龙光漫照,映彻长空,直刺雨夜里那一只狰狞血眼! “啊——!!!” 凄厉可怖的嘶吼声震得天地都像在颤动。 那只眼睛被楚洵术法灼伤,腥臭的血花四下飞溅,刹那间天雨血,鬼夜哭。对方盛怒之下一束强过之前数倍的光刃自血雨腥风中横斩劈落。楚洵振袖出招格挡,然而此一击乃是鬼王的暴斩,两方抗衡之下,楚洵被掀起的气浪振得接连后退,手下弦音亦有凝滞。 “公子——!” “裂缝!有裂缝!结界要破了!” “阿娘——阿娘——” 粥粥众人一片惊慌失措,有亲眷的哭喊着抱做一团,孤苦伶仃的则蜷在角落处瑟瑟发抖。 楚洵银牙咬碎,目光如炬,却是不愿轻易放弃。艰难胶着间,忽的身边左右各有一道光芒亮起。他微侧目,见墨燃与楚晚宁已迎身而上,金色的光与红色的光源源不断地奔涌而至,与他汇聚融合,再次将结界封严。 天幕中发出狰狞的暴喝。 鬼眼消失了。 三人落于地面,天空中腥臭的血水又继续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成透明的雨。 楚洵面色苍白,朝墨燃二人行了一礼:“多谢二位襄助。” “不必客气。”墨燃摆了摆手,“你快休息一下,你脸色好难看。” 楚洵点了点头,他确实已耗损了极大的法力,于是墨燃扶他到廊下歇息。方才惊乱的人们见到楚公子重新补了缺漏,救他们于水火之中,都甚是感激。纷纷围过来,更有递水披衣者。 有人说道:“楚公子,你衣衫都湿透了,去火堆那里烤一烤罢。” 楚洵都一一谢过了,但因着实疲惫,实在不愿再走动,便婉拒了对方的邀请。那些人并不气馁,干脆又抱了些松木枝过来,在楚洵身边升了个火塘。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唯剩火堆间噼啪爆裂的声响。忽然有城民问他:“公子,我们布置的这么周密,怎么还是被鬼王看穿了?唉,这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是啊。” “怎么就知道我们要搬走呢?公子明明说过这鬼怪无法辨别傀儡人和活人的,这是怎么回事啊……会不会是……”说话的人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转而偷乜楚洵一眼。显然是想说是不是楚洵弄错了,是不是楚洵没有弄清楚。 这个眼神被太守府的白衣近卫们瞧见了,立刻有人拧眉怒道:“想什么呢!定然是有人口风不严走漏了风声,叫鬼王知道了!” 那人嘀咕道:“谁会去跟鬼怪走漏风声?又不会有什么好处……”但见周遭之人都在对他怒目而视,便悻悻地不再多舌。 静默一会儿,又有人问: “公子,那个鬼老头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洵很累了,并未睁眼,但依然和声温语道:“撑过天亮就好,天亮之后先出城赶路,白日里他们作不了祟。” “可是我们这么多人,有老有少,还有些受了伤的,一天赶得到普陀山吗?” 楚洵温声道:“你们别担心,都歇下吧。明日你们只管赶路,办法有我来想。” 一直以来都是公子护佑着他们,既然他这么说,众人都诺诺地应了,有小孩子蹭过来,捧着一小块麻糖,要给楚洵吃。楚洵浅浅睁开眼眸,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有一近卫惊慌失措地跑将过来,喊着:“公子!公子不好了!” “怎么了?” “小公子、小公子——小满——城隍庙外面——”那人显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竟是无法说出个整句来,他磕巴讲着,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楚洵倏忽起身,原本尚存的一丝血色也消殇殆尽,朝着大雨里奔去。 第67章 本座心恻 城隍庙是楚洵法力所能及的边缘,城隍庙台阶仍能受结界护御,但庙宇本身却已经无法被结界笼罩。 庙堂内,灯火昏幽。 十余个已重修出肉身的鬼魅分立两边,一个红衣女子被绑缚着,背对着众人,仰头正望着案几上供奉着的神像。 在她身边,小满垂眸而立,手下制着一个稚嫩小儿。 楚洵失声道:“澜儿!”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楚洵的儿子楚澜。墨燃心中一紧,那半块花糕的滋味似乎仍在唇齿之间,他见小公子受制,欲上前去,却被楚晚宁拦下。 “别去。” “为什么!”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都是两百年前就死了的人了。如今这幻境已化现实,我恐你会受伤。” “……”墨燃这才想起确实如此,无论自己再做什么,死了的人都是死了的,什么都无法更变。 小公子在结界外哭喊着,含混不清地直嚷:“阿爹!阿爹救我!阿爹救澜儿!” 楚洵嘴唇微微发抖,朝小满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并不曾亏待于你,你放开他!” 小满却置若罔闻,兀自垂着脸,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抓着楚澜的那双手却能瞧出他内心的犹豫,他左手虎口一点黑痣,手背青筋暴突,不住颤抖着。 此时太守府聚着避难的城民也都纷纷追来了,众人瞧见庙内景象,都不住又惊又怒,纷纷私语道: “那是公子的儿子啊……” “怎么会这样……” 小满手起刀落,松了红衣女子的绳索,那女子回神,缓缓转过头来,她生的极其美艳,清若芙蕖,延颈俊秀,只是面色苍白若纸,嘴唇却嫣红如血,朝着楚洵莞尔一笑的模样,竟是瘆人大过妩媚。 虚无缥缈的烛火照亮了她顾盼生情的容颜,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刻,楚洵也好,身后人群里年岁稍长的一些人也好,全都僵住了。 那个女子笑容中染着一缕凄楚,她柔声道:“夫君。” 墨燃:“!!” 楚晚宁:“……”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楚洵已故的发妻! 楚夫人眼波流转,要从小满手里牵过儿子。小满初时不肯,然而楚夫人身为鬼族,脱开禁锢后力量远胜于他,稍加用力便把孩子夺了过来。可惜她在孩子未曾满月时就染了疫病去世了,因此小公子从未见过娘亲模样,一时间仍是哭闹不止,口中直喊爹爹,要让楚洵救他。 “乖孩子,不要哭了,娘亲带你去寻你爹。” 楚夫人一双纤若秋苇的玉臂搂起孩子,将他抱起,缓缓走出庙门,沿着被雨水浸湿的青石台阶,一路行至上清结界前,立在楚洵面前,眉间似喜似愁,似悲似欢。 “夫君,一别经年,你……你过得好不好?” 楚洵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垂落着的指尖在不住颤抖,一双凤眸望着结界后面的女子,眼眶渐渐地便红了。 楚夫人轻声道:“澜儿都这么大了,你也沉稳许多,和我念想里的,有些不一样了。……让我好好瞧瞧你。” 她说着,伸出手,贴在结界上,却因鬼魅之身,不能越过,只隔着华光流淌的一层屏障,默默瞧着后面的人。 楚洵合上眼眸,睫毛却已湿润。 他也抬起手,隔着结界,与楚夫人手掌相贴,复又睁眼,两人生死相望,宛如昨日。 楚洵哽咽道:“夫人……” 一家人自多年前便阴阳相隔,所度天伦之日,却是掐指亦能算清。 “院旁那年我栽下的海棠花,可活了么?” 楚洵笑着,眼中却是泪光涟涟:“都亭亭如盖了。” 楚夫人似有喜色,温声道:“那真好。” 楚洵也尽力而笑,说道:“澜儿最喜欢那棵海棠树,春天的时候,总是在树下玩耍。他和你一样喜爱海棠花,每年……每年清明……”他说道这里,却再也无法再作欢颜,额头抵着结界边缘,泪水不断滚落,已是泣不成声,“每年清明,他都摘一朵最好看的,要放在娘亲墓前。婉儿,婉儿,你看到了吗?每年……每年你都看到了吗?” 到最后,哽咽破碎,字句泣血,竟是怆然恸哭,再无君子之姿。 楚夫人亦是红了眼眶,只不过她因是鬼身,无泪可流,但神情凄楚,却也令观者扼腕。 一时间四下寂静,再无人说话,都默默看着眼前景象,有人在低低啜泣。 然而这时,空中却传来一个森然冰冷的嗓音。 “她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很快,就会不知道了。” 墨燃脸色陡变:“是鬼王!” 楚晚宁亦是阴沉至极:“无耻小人,竟是不敢现身!” 鬼王嘶嘶而笑,犹如尖锐的指甲撕拉锅底,听得人毛骨悚然。 “林婉儿已是我鬼族一脉,原本我并不愿伤她,但你要与我作对,毁我一目,我便要挖你心肝,让你痛胜于我!” 话音落下,庙宇中的十余名鬼族森森开口,各念咒符。 “凡心已死,前尘泯灭——” 楚夫人蓦然睁大双眼,颤声道:“夫君,澜儿,接过澜儿!!” “凡心已死,旧人泯灭——” “澜儿!快!快去你爹那里!” 楚夫人推搡着孩子,想要把他递过结界,可是小公子却是与鬼怪一般被那层薄膜阻拦在外,竟是不得返还。 小满立于庙栏前,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们,面目似是悲伤又似痛快,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几近扭曲。 “没用的。我依照鬼王的吩咐,在他身上打了鬼族印记,他现在和鬼怪一样,进不去上清结界半步了。” 身后的咒声犹如潮水诵弘,不断起伏着:“凡心已死,明识泯灭——” “夫君!!”楚夫人已是惊慌至极,她搂着怀中的孩子,在结界外敲打着,“夫君,你撤了结界,你撤掉结界,让澜儿进去,你护住他,你护住他——我——我快要……我……” “凡心已死,慈心泯灭——” “夫君——!!!” 楚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目圆睁,不住颤抖着,脸上已有血红咒印渐渐爬上,“孩子——澜儿……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好他……撤掉……求求你……撤掉……夫君!!” 楚洵已是心肠俱碎,几次抬手欲施术,却终究复又垂落。 楚澜在外面嚎啕大哭着,满面是泪地仰着头,伸出小手哭喊着:“阿爹,你不要澜儿了……吗……阿爹,抱抱澜儿……爹爹抱……” 楚夫人不住地搂着他,亲着孩子的脸颊,母子俩一个跪着,一个哭着,都在求楚洵打开上清结界,让孩子过去。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公子!不能啊!不能撤了结界,临安的余下的数百城民都得死——这是鬼界的奸计!公子!你不能撤啊!” “是啊,结界不能撤!”求生之欲令一个又一个的布衣纷纷跪下朝楚洵磕头,也都是期期艾艾一片哀声,“公子,求求你,结界不能撤!撤了大家都会死的!” “夫人,求你了……”更有人朝楚夫人跪拜起来,“夫人,你慈悲为怀,你菩萨心肠,我们都会感恩戴德一辈子,求求你,不要让公子撤了结界,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求求你……” 刹那间,除了太守府近卫和极少的一些百姓没有跪地恳求之外,剩余的人都哭喊一片,声势顷刻盖住了结界外楚夫人和小公子的央求。 楚洵便如立于尖锥之上,又如被上万把尖刀刺中肺腑,刀刃在血肉里生出逆刺,把五脏六腑都捣碎。 前面是妻儿,身后是百人之命。 他在这样的煎熬中,仿佛已经死了,被烈火吞没,骨骼都成了灰。 偏偏鬼怪的诵吟之声不停,却愈发尖锐。 “凡心已死,七情泯灭——” “凡心已死,六欲泯灭——” 楚夫人脸上的纹咒越来越多,从她白皙的脖子一路往上攀,几乎覆盖了整个面容。浸入到她眼睛里。 她喉咙里似乎已经很难发出完整的声音,只绝望地看着丈夫,破碎地喃喃。 “你若是……我……会……恨你……你……把澜儿……我恨……我……” 咒纹浸眸,她柔弱的身子猝然一颤,似是剧痛难当,紧紧闭上双眸。 “我——恨!!!” 陡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尾音却成了兽类般的嘶嗥! 楚夫人猛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片血腥,原本柔美的杏眼里竟并生出四个瞳仁,密密实实地挨着,挤掉了所有眼白的位置。 “婉儿!!” 楚洵悲痛至极,一时间竟忘了上清结界必得由施咒者站在其中方能生效,只想去与爱妻聚首,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结界的一刻,忽然一箭破空,嗖的声既准又狠地扎入了他的肩膊,将他本欲伸手的动作生生阻去。 竟是太守府一个青年,仍保持着挽弓射箭的姿势。 青年兜鍪猎猎,朝楚洵义正辞严地道:“公子!你醒醒!你平素教我们有道者,众生为首,己为末,难道这些都是空口白言?事情一落在你自己肩上,你就要为了一人生死,赔上百人性命吗!” 青年旁边一个老妪颤巍巍道:“你、你快放下弓,你怎可伤公子,凡事、凡事都是公子的抉择,公子已经仁至义尽,又、又怎么可以……你们这是忘恩负义啊!!” 然而这边未及争执完,忽听得前方一阵惊叫。 楚夫人竟已全然狂化,她原本是那样慈爱地搂着自己的孩子,然而此时却与野兽无异,她仰天嗥叫,口中流涎,牙齿陡然增长。 楚澜在她怀中,已经哭哑了,然而破碎哽咽间,却断续地喊了一声:“阿娘……” 回应他的是楚夫人血红的利爪,整个扎穿了他的咽喉!!! 天地间,就此没了声音。 血花在一朵一朵地飘飞。 仿佛那一年,海棠花开了,楚夫人抱着新生的孩子,站在窗扉前看着院中芳菲温柔,嫣红散落。 娘亲温柔地摇着臂弯里的孩儿,轻声哼唱:“红海棠,黄海棠,一朝风吹多悠扬。小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红海棠……黄海棠…… 当年她怜爱地抚摸过楚澜的手,此刻却在撕裂着楚澜的头颅,四肢,皮肉。 一朝风吹多悠扬。 大雨瓢泼,鲜血横流,母亲吃了孩子的肚肠。 小童相和在远方。 城隍庙阁檐角巍峨,宝相庄严,万法慈悲。 那年小儿新生,娘亲在城隍阁前跪下,温热纤长的素手合十,钟声响起,雀鸟四散,香烛氤氲间她长身磕下,祝愿她的孩子福寿安康,长命百岁,一世安宁…… 令人牵挂爹和娘。 血肉都碎了,楚澜的心脏被掏出来,被楚夫人贪婪地嚼食着,新鲜的血水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 “啊啊啊啊啊!!!!”楚洵终是崩溃了,他跪在地上,他抱着头,不住地磕着地面,血流入注。他撕心裂肺支离破碎地嗥哭着,他跪在雨里跪在血里跪在妻儿面前跪在临安城的百姓面前,他跪在神像之下,跪在泥淖之中。 他跪在罪孽里,跪在圣洁中。 跪在感恩里,跪在仇恨中。 他佝偻到尘埃里,魂魄都撕裂了,都泯灭了。 同悲万古尘。 过了很久之后,才有人终于颤颤地发声。 “公子……” “公子节哀……” “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楚公子大义,真是好人呐!真是好人……” 有人搂紧了自己的孩子,捂着孩子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这狰狞的一幕。此刻才敢把手松下了,苍白着脸对楚洵说:“公子,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夫人和小公子,一定能……能升入极乐……” 另有人唾骂道:“抱着你的的孩子滚远点!你怎么不和你孩子升入极乐?!” 那人便怯怯地退远了。 只是这些争吵,都隔得那么远,楚洵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听他们的声音,就好像隔着前尘汪洋传来。 暴雨里那个男人一身污脏,那一层透明的薄膜将他和他的妻儿长远分隔,白骨森森,涕泗纵横。墨燃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上辈子,自己滥杀无辜时,是不是催生了不止一个的楚洵,不止一个的楚澜,不止一个的楚夫人…… 他忽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一瞬间,恍惚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可是一眨眼,又发现依然是冰冷冷的雨,滴在掌中,汇聚成流。 他微微发着抖。 可下一刻,手掌就被拉住了。 他似是从噩梦中猛然惊醒,转眸看到小师弟正关切地望着自己。那个孩子的模样和死去的楚澜是如此相像。 墨燃缓缓跪下来,与他齐平。似是罪人在魂归者面前请罪,一双沾染着雨水和泪水的眸子望着他。 楚晚宁没说话,抬起稚嫩的小手,摸了摸他的头。 “都过去了。”楚晚宁轻声说,“都是往事了。” “是啊。”过了半晌,墨燃才凄然一笑,垂下眼帘,喃喃着,“都是往事了。” 可即便都是往事。但也都是他做过的,他虽不曾杀害楚澜,但又多少个与楚澜一般的人因他而死? 墨燃越想越心惊,越想越痛苦。 为何会心狠手辣至此……为何会一意孤行至此…… 第68章 本座不忍 幼小的楚澜死去了。虚境却没有结束。 黎明尚远,噩梦般的长夜仍未过去。侥幸得存的城民们回到府内,准备在天大亮之后启程前往普陀山。 很难相信有人在这样的苦痛过后,还能坚持着把先前的事情继续下去。事实上楚洵似乎也真的只剩一具躯壳在行走,而魂魄早已不在了。 墨燃在城内走了一圈,听到不少人在忧心忡忡,毕竟楚洵受了如此折磨,且不说他会不会心生怨恨,即便他依旧愿意带着大家突出重围,但以这样的神智,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倒也并非所有人眼中都只有自己,真心实意替楚洵难过的,虽然不多,但至少是有的。 众人在这样的惴惴中捱着,等待着天亮。 然而比旭日更早到来的,是那熟悉的冷酷声音,在沉甸甸的夜色里爆裂开,隆隆回荡在结界上端。 这一次鬼王并非在和楚洵对话,而是说给城内百姓听的。 “天很快就要大亮了,本座知道你们想趁着白昼,举城离开。然而,你们可当真想清楚了?普陀离此相去甚远,一日之内绝无可能到达。等到天黑,你们又要靠着楚洵之力得以庇护。可是楚洵,真的能护得住你们吗?” “娘亲——” 有孩子听到这可怕的声音,吓得哭了起来,蜷进了母亲的怀中。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天幕。 楚洵立于府前,却恍若未闻,他背靠着那株海棠花树,垂闭着眼眸。 “他的妻儿是因为你们才死,你们以为,他还会真心护着你们?恐怕他另有谋划,会让你们生不如死,好为妻儿报仇。这才是人性……本座也曾活过,也曾是人。人世间虽有仁善者,但不过只为了谋个好声名,人性本恶,所谓善人,皆有所图。若是被逼到绝路,他人的死活又何足挂齿?” 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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