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百川哥哥,爷爷答应了再见你一面。笑脸emoji」 这是谁?是杜克安的小孙女?她多大?漂亮吗?你们认识?要不认识,她怎么叫你叫得这么亲热? 赤鹫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问。 他一句都不敢问,生怕一句是一句的难堪。最后只能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笑道:“这不正好?” -------------------- 上周断了五天,今日道歉双更。太讲究了我。 第69章 花信阳复·十·决定 * 政治斗争是复杂的,拉帮结伙也不是容易的。只有不到五十天的时间,一个小时都浪费不得。北百川和布鲁斯四处奔走,从利益错节的官场寻找可以借力之人。 而在朵勒丝的软磨硬泡之下,杜克安也答应提点两人。 北百川越来越忙了,陪在医院的时间越来越短。饭自然是顾不上做了,晚上不回来也成了常事。 赤鹫的身体丝毫不见起色。看不清,听不清,瘦得支棱着,成宿成宿地咳。咳出来的淤血拿纸巾裹着,一层一层地藏进塑料袋,生怕被北百川看到。可当收到北百川回不来的消息,又觉得自己的矫情多余。 前两天北百川匆匆回来一趟,腾出半天时间,要带他去办手续。赤鹫犹豫片刻,借口说现在太丑,不愿意留这样的照片在证上,没答应。从那以后,领证这事北百川也没再提。 北百川去杜克安家的次数频繁,不仅和朵勒丝熟稔起来,更是深得杜克安的青眼。终于在这一天,杜克安对北百川提出了他的要求: 如果立案,那杜克安家就是和教会为敌。他不求回报,但至少要对朵勒丝的人身安全负起责任。 这下子北百川本就繁忙的生活,更是被霸占得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北百川不想让赤鹫操心,对这些官场的混乱事只字不提,也没提过朵勒丝。赤鹫也不问,只是劝他不要担心自己,多注意休息。 日历被风呼啦啦地吹起来,转眼梅雨季已过,天气开始晴热起来。 这天早上北百川刚送完朵勒丝上学,匆匆赶回了医院。赤鹫刚起床,正要去洗手间,就见北百川开始扯被子。 他难得地紧张起来:“做什么?” 北百川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指了指外面的太阳:“天气好,晒晒。晚上鹫哥能盖上暖和的。” 眼看北百川要拎枕头,赤鹫连忙上去抢过来,支吾道:“枕头里放了助眠的薰衣草。晒了就没有味道了。” 北百川不疑有他,抱着被子往窗边走:“那就不晒枕头。” 赤鹫抱着枕头呆站在北百川身后,犹豫了半晌,下定决心般轻唤:“百川。” “嗯?” “身上···是什么香?” 北百川停下晒被子的手,抬起胳膊嗅了嗅。 甜甜的水果味。是年轻女孩喜欢用的香水。 北百川老实道:“刚才送杜克安的小孙女上学,估计蹭到了。” “···你送她上学?” “嗯。放学还得接。”北百川没听出赤鹫的质问,还以为他担心自己,跟了一句,“左右也不算远,顺手的事。” “她多大?” 话刚脱口,赤鹫忽觉羞耻,慌里慌张地解释:“年轻女孩心思不好猜,怕你相处不来。” “十八了。前阵子刚高考完,这几天都是去学校参加社团。”北百川晒好被子,回过头又替他拢了拢散开的睡衣领,“是个好女孩。不为难我,放心。” 北百川说得坦荡清白,更让赤鹫觉得自己可哀小气。他为自己感到尴尬难堪,不再问了。 北百川简单收拾了一下病房,嘱咐他按时吃药,便又着急忙慌地走了。 赤鹫站在窗前,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在朝阳里越来越远。而他站在这冷清清的阴影里,无能为力。 他收紧抱着枕头的手臂,抬头往远望。身体垮着,心也硬实不起来。只是终日郁郁地自思自想,直觉倒是像女人般敏锐了起来。 十八岁。话说他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来着?他记不清楚,但大抵是当不起别人夸一句「好孩子」的。 他忽然想起病危时那个漫长的梦境。 北百川成了家,有了贤惠漂亮的妻,可爱的孩子。把他的照片封存进柜子里,挂上了锁。 赤鹫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去见见那个女孩。他也不知道见了能怎么样。他无法替北百川做决定,他没那个权利。但他相信见过以后会有一个答案,一个让他解脱出来的答案。 —— 北百川从议院的后门出来,西服都没来得及换,径直往女高走去。 朵勒丝站在夕阳里踢着脚尖。头发扎成高马尾,发梢的鬈像是一个个甜甜圈。她看到北百川,欣喜地挥着手:“百川哥哥!” 这脆生生的呼唤,引得不少女学生看过来,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起来。 “好高呀。” “男朋友?看着是社会人了。” 朵勒丝上前去挽北百川的手,故意惹人误会般挨得紧紧的。 “快到爷爷的生日,每年都烦恼要送什么才好。” 北百川没注意到她的亲近,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肘抵着她的胸脯。只是有点懊恼地想着,早上至少该把枕套单独拆下来晒晒的。 他心不在焉地答:“你送什么他都高兴。” “那是为了让我高兴,装出来的。”朵勒丝仰起脸看他,“我想让他真高兴。帮我选选嘛,好不好?” 这句话北百川听到了,他还想着今天能早点回医院。连忙拒绝道:“改天吧。今天有点忙。” 朵勒丝没想到北百川拒绝得这么干脆,自尊心催着她耍起小性子来:“我帮了哥哥这么多,哥哥却连这么点时间都不舍得!” 这话确实让人不好再拒绝,更何况北百川向来不愿欠人情。只好答应下来:“好吧。” 晴天的傍晚,晚风里像是藏了精灵。唰啦啦地不停施法,把什么都变得可爱又浪漫。朵勒丝挽着他,漫步在缤纷的街景里,走走停停。一会儿拉着他看这个,一会儿缠着他要那个,暧昧地像是情侣。 北百川迫切地想回医院,想到心绞磨烂。这时候手机响了。正是赤鹫的消息。 「在哪里?」 「在Ario陪杜克安的小孙女买东西。尽快回去。」 「不急。」 朵勒丝这时候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拉着北百川往热闹里去。北百川耐心耗尽,下了最后通牒:“我最多还能陪你三十分钟。” 朵勒丝听到他这么说,只能当他是真有要紧事:“好嘛。三十分钟就三十分钟。我们去吃甜点好不好?” 咖啡店二楼。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怪人。穿着logoT恤衫,硬面蛇皮裤。瘦得怕人,惨白着脸,行将就木似的。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只是僵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脸盯着楼下河边的小情侣。 霓虹亮起来了。夹岸树上的粉紫色小灯,成片地亮着,像是开在夜晚的樱。倒映进小河,小河也成了粉紫色,随着轻波细浪摇曳着。 河边摆放着一张张小桌,桌上燃着一杯杯香烛。 这世上有什么能美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呢。像颗鲜嫩的水蜜桃,甜美得让人眩晕。就连那些略夸张的手势,都不显得做作,反倒是天真烂漫。看她不小心打翻杯子,惊呼着手忙脚乱。北百川拿手巾替她擦手臂上的果汁,她又笑逐颜开地把手臂伸得更往前,撒娇撒痴的。 她那双漂亮的棕眼睛,看北百川的时候,就像是落了星星,可爱得不行。 赤鹫看了一眼玻璃里自己的倒影。他老了,瘦了,快要死了。脸像早就不时兴的老缎子,还绷得邦邦紧。眼睛像是被烟头烫出来的窟窿,黑洞洞的,透着一股子病气。 什么时候成这样的?明明半年前还不至于此。人怎么说老就老,说丑就丑。 忽然他像是被自己脏了眼睛,厌恶地撇开脸。端起咖啡,把冷掉的苦汤一饮而尽。而后撑着桌面站起身,缓缓离开了。 他已经有了答案。他无法替北百川做决定,但却可以替自己做决定。 -------------------- 《花信阳复》结束。下一张开启《落英无情》。 虽然看名字就知道作者要搞事,但还是在这里小声BB一句:前方高虐警报。请坐稳扶好。 第70章 落英无情·一·预感 * 一阵风起,掀起北百川的额发。 他好似听到了赤鹫的声音,嗅到了赤鹫的味道。北百川猛地站起身,拄着椅背四下张望。恍惚间看谁都是他,再一看又谁都不是他。 北百川忍耐到极限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几乎是把朵勒丝打发回了家。连声道别都没有,扭头就往医院跑。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出一股浓烈的不安。越想越慌,越慌越想,好似就要失去他了一样。 月亮和星星都已经升得很高了。 北百川冲进病栋楼,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顺着安全通道蹬蹬蹬地往上跑。 一把推开赤鹫的房门,就见他正倚在床头看书。 赤鹫见北百川回来,放下书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吃过饭没有?” 北百川呼哧带喘地坐到他身边,急急地去抓他的手。 赤鹫被他这突然的亲热惊到,又是习惯性地煽起睫毛:“这是怎么了?” “我想你。”北百川把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闷声道:“我好想你。” “早上不是见过?”话音未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北百川把他压到床上,在他耳边滚烫地喘息:“今天身体怎么样?药吃了没?午饭有没有剩?喝了几杯水?” 赤鹫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顺毛似的往下捋:“药吃了。午饭没剩。喝了500ml水。刚才上了称,比昨天重了0.2kg。” 北百川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今天行吗?” 赤鹫的手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他:“嗯。” 单人的小铁床剧烈颠簸,拼接处发出咯吱吱的响。赤鹫就着月光往下看,看到自己高高凸起的肋排和胯骨。在骨头中间的空地上,一条黑长蜈蚣似的疤,狰狞地扭动。 他偏头把脸埋到被褥里。被褥里太阳的气味灌进他的鼻腔,烘得他酸唧唧的。 北百川伸手去扒他埋脸的被子:“别躲···让我看着···” “···没什么好看的。” “好看···”北百川低头凑过来,吮他的耳廓,“鹫哥好看···给我看···” “我好想你···” “我爱你···” 低沉磁性的告白腻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赤鹫蓦地哭了。他抬起颈,将额头抵在北百川厚实的胸膛上。随着两人的韵动,无声地流泪。 他知道北百川是真心的。可北百川的心越是真,他的泪却越是淌。 他伶仃的腿搭在北百川的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另样的投降。身体绵软无力,被动地随着晃。 他呻吟着。他流泪着。 爱让高傲的人卑微,让自尊的人自卑。让无畏的人生畏,让冷漠的人心碎。 北百川感到胸膛上的湿热,停了下来。捧着他的脸,缓缓放到枕头上。亲吻他湿嗒嗒的睫毛,又呼呼地吹。 “疼了?” “不是疼。”赤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是舒服。” 北百川笑了,勾引似的又往里钻了钻。扣着他的后脑,把人整个儿塞进怀里。伏在他耳边热腾腾地问:“什么时候可以结婚?” 赤鹫搂住北百川的脖颈,缓缓合上眼睛。眼皮颤着,像是残风里将灭的烛火。 “···再长十公斤。” “可今天才长了0.2,要等多久才能凑足十公斤?” “你再多爱我点,兴许长得快些。” 北百川的心要被这句撒娇撑爆了。他宠溺地笑起来:“还不够爱?” 窗帘被风吸起来,拍到墙面上,啪啦啪啦的。房间里冷清着吵闹,床架响得像是管弦乐跑了调。 吱呀呀的激烈动静里,夹杂着北百川咄咄的问。 “这下够不够?” “够不够?” “多少才够?” 赤鹫被拆得零碎,又被这些诨话问得害羞。他一害羞就开始骂人:“你他妈···就是个小混蛋···” 冲动在对方的身体里氤氲开,化作甜腻的腥香,浓浓地笼着窄窄的小床。 北百川没去洗澡,也没睡家属用的折叠床。他死皮赖脸地挤在赤鹫边上,脚放不上来,索性在床外悬着。被子不够盖,索性一半身子露着。连日的劳累和云雨后的疲惫,让他没两分钟就睡熟了,甚至打起了小呼噜。赤鹫被他搂得死紧,额头被迫贴着他的嘴唇。 北百川是真得爱他。爱得争分夺秒,火急火燎。哪怕是睡觉,都得亲着睡。 赤鹫缩在他怀里,睁着眼睛。眼前的身体不算白皙,却也不黑糙。是年轻小子最刚好的明亮健康。肩膀上烧伤的疤也淡了些,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两人都没穿衣服,赤条条地贴着。感官在寂静里被放大,赤鹫甚至能感受得到北百川胫骨和耻骨上的每一根毛发,热蓬蓬又坦荡荡。 要是早点遇到,要是十八的时候遇到。 要是时光能倒流,要是人有转世轮回。 要是当初选搭档时没争抢着要,要是在监狱的时候直接死掉。 赤鹫就这么看着,想着,舍不得闭眼睛。直到天逐渐变灰,直到太阳升起。 北百川人还没清醒,手已经开始不安分。上上下下地游走搓摸,又捞起他的腿缠到自己腰上,一下一下地磨蹭。等蹭够了,也清醒了。刚睁眼就见和怀里的人四目交接。 北百川见赤鹫眼底的血丝,心疼地道歉:“我挤得你没睡好?” 赤鹫伸手揪他的鼻头:“你打呼噜。” 北百川不好意思地憨笑:“下次你推醒我。” “推醒你做什么?折腾我?” 北百川咬他来不及撤走的手指:“那你总得选一个。” 总得选一个。 赤鹫苦笑着腾出另一手抚摸他的脸颊,“是啊。总得选一个。” 第71章 落英无情·二·忍不住的流星 * 北百川从楼下买来了早点。 热腾腾的牛奶,鸡蛋火腿的三明治,两人并排坐在床沿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赤鹫难得问立案的事:“进展怎么样?” 北百川摇摇头:“布鲁斯卧底进了议院,还算顺利。军情部有杜克安帮着活动,也有人肯站队。但检察院密不透风,绝噬局那边劳伦斯也不肯见我。” “傻小子。各地警署的根都烂了,检察院能有多干净?都是教会养的狗,你让他们在你和骨头之间选,怎么有结果?” “那怎么办?” “让他们在教会里选。”赤鹫抬起胳膊,去理北百川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呆毛:“劳伦斯见不见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也是教会的人。格雷格和劳伦斯不合多年,不是什么秘密。不要去招兵买马,去挑拨离间。” 北百川恍然。但他为了能多和赤鹫说会儿话,顺着问道:“怎么离间?” 赤鹫忽地冷了脸。捋毛的手停下来,狠狠弹了北百川一个脑瓜崩:“怎么离间?!检察院一把手是谁?二把手是谁?两人的政治地位相差是否悬殊?如果彼此实力相当,那就有间可离!绝噬局的地位要高于检察院,绝噬局的首席要换,检察院的天也要变!这显而易见的事看不见?!劳伦斯身高一米九五,还来问我怎么离间?!千面鬼的本事多可贵,就这样被你白白浪费!” 北百川伸手摸着额头,错愕地呆愣着,像是卡带了。 赤鹫自从身体垮了以后,脾气本来是越来越好的。这突如其来的生气让北百川措手不及,以为是赤鹫对自己失望了,连忙道歉:“鹫哥别气,对不住,我学,你别气···” 这时候护士进来查房,北百川只能収了声,坐在一旁等着。 赤鹫看都不看他:“没剩几天了,别跟我在病房里耗。” 这是赶人了。 北百川不知道赤鹫这次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但不敢不从命,只得开始换衣服。一边换一边惴惴地偷瞟他。 临走又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怯声唤了句:“鹫哥。” 可赤鹫连看都不看他,伸出胳膊让护士测量血氧,把他当空气。 门被关上了,吱呀的一声酸响,像带着哭腔的央求。 赤鹫绷紧的脊背松了下来,搓了搓弹北百川的手指。 他不舍得对狼崽发脾气。可北百川再这么单纯下去,他怎么放得下心?必须要逼着他成长,逼着他学会在这个世界上保护自己。 赤鹫扭头从书下抽出一小叠纸币,揣到了护士的口袋里:“劳烦后面的查房,闭一只眼。” 护士高声惊呼:“先生,这不行的!” 可赤鹫的手紧紧摁住她口袋:“就当是为了ICU里的格林先生。” 护士听到这个名,瞪大了眼。 赤鹫接着道:“我活不久了,但你的家人还有得救。” 自从得知了唐的噩耗,赤鹫的身体就不再往好去。但也没动地方,一直被安排在普通病房。他知道不是因为他没大事,而是因为他没希望。 能进ICU,那是还有得救。而他这种,只能缓慢平静地等死。好点了就出院,恶化了就回来,折腾个三五年,也就这么回事了。 他断然不能接受。 比起缀在别人身后走五年,他宁可并驾齐驱跑一月。爬不起来就拄拐杖,才不要人搀。他就是这么要强。 护士终究是妥协了。默默离去,掩上了门。 赤鹫从床下拉出收纳箱,拿出他从前惯常穿的那套衣服:绸面黑衬衫,硬面蛇皮裤,方头黑皮鞋。 走到镜子前,拿起剃刀刮干净了胡茬,修理了眉毛。打上发胶,将还没多长的黑发梳上去。扣上银耳钉,重新染了指甲。架起墨镜,挡住大洞似的眼睛。戴上口罩,遮住瘦到极点的下巴。最后拎起皮包,缓步走出了病房。 —— 云层一垄垄的,灰色沉淀在最下面,像病人脸上无光的褶子。 细长的小巷,到处堆着生锈的看板和破烂自行车。低矮的小楼连成一片,花绿绿脏兮兮。像被打散抠碎的魔方,到处都不一样,却又都一个样。 巷尾一扇白色铁皮门,在这一片破败之中干净地扎眼。 门口挂着锃亮的小信箱,贴着封条。封条上规整的钢笔字:No Fu*k leaflet。 赤鹫拧动门把手,入目一条陡峭的瓷砖台阶。瓷砖上一股84味,反着滑溜溜的光,像是打了蜡。赤鹫扶着墙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台阶的尽头是个薄木门,没挂锁,赤鹫也意思似地敲了敲。 房间里炸响一声怒吼:“敲你妈脑门子!” 赤鹫闻言干脆一脚踹开了门。 伴随着一声巨响,赤鹫和屋里的人对上了眼。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长得一般般,脑袋光溜溜,穿着雪白的衬衫。 那男人看到赤鹫,双手一拍:“稀客!” 随后走过来拿起门口鞋架上的消毒水,对着赤鹫一顿狂喷。 “埃尔夫,你的洁癖更严重了?” “火越旺,水越沸。”埃尔夫指了指赤鹫口袋里的酒精湿巾:“都是心病,你我彼此彼此。” 随后拎出雪白的一次性拖鞋,转身进了屋。 赤鹫没听清他的话,也不搭茬。换了鞋跟着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铺着塑料膜的沙发上。 男人倒了一杯咖啡递给他:“丹尼斯还在五田医院?” 赤鹫接过咖啡:“最近有点聋,你大点声。” 还不待他接着说话,埃尔夫已经注意到了他瘦削的手。 “你怎么了?” 赤鹫摘下墨镜,平淡道:“快死了。PNL03,要价多少?” “不卖!” “你是不卖我,还是别人也不卖?” 埃尔夫一把揪住赤鹫的脖领,把他提溜起来:“你要死就自己去!别劳我送你!” 赤鹫垂下睫毛,看他布满干裂口子的手,冷冰冰道:“我不是来征求你同意,只是来找你做生意。你要不愿挣,我找别人也不费劲。” 埃尔夫狠狠搡了他一把:“那你滚去找别人!” 赤鹫被他搡得摔回沙发,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拉下口罩使劲吸气,挣了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埃尔夫见他虚弱至此,怒气冲冲的脸又浮出愧疚:“你还有多少活头?” 赤鹫伸出三根手指:“三五年。” “那你三年后再来。” “不行。”赤鹫抓住他的手腕,“我不能这么活三年。” 埃尔夫居高临下地看他:“戴维斯。你不是这种寻死觅活的懦夫。” “我是。”赤鹫仰起脸直视着他,指着自己的脸,“我比谁都懦弱。我怕的东西太多了。我怕老,怕丑,怕没用,怕失去。可现在我怕的这些东西,一个一个都找上我来了。这些我选不了,但怎么死还是可以选的。我想要动人的死,不想要可悲的死,更不想变成拖累。” “什么叫可悲的死?你又是谁的拖累?” 赤鹫从包里拿出一本登记证,翻开递到埃尔夫面前:“我本来差一点就能结婚了。” 登记证上清清楚楚写着名字,贴着相片。但没有钢印——这是一张假证明。 “是不是很帅?”赤鹫三分自嘲七分炫耀地笑,“才二十二。虽然小不少,但很爱我,要死要活的。” “什么时候处的?” “年初。” 埃尔夫不客气地道:“正是多巴胺分泌旺盛的时候。小孩子情窦初开,爱谁都是要死要活的。” 赤鹫听出这话里的嘲讽,也被这赤裸裸的事实刺痛:“他未来也许还会爱上别人,但我是第一个,这就足够了。”说罢将假证重新塞回皮包,“至少我得给他留段好点的回忆,再教他些本事。而不是病歪歪地累着他,让他日复一日在病房里,照顾一个能做他爹的老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一把年纪,也不清醒。” “我来找你做生意,不是来找你点评。PNL03,五万。你不卖,我就去买01,02 。” 埃尔夫低头看了他半晌,扭头进了隔间。紧接着传来一阵当啷啷摔东西的声响,泄愤似的。五分钟后,埃尔夫铁青着脸走出来,拿着个牛皮纸信封甩到他身上:“滚。” 赤鹫拿起信封,干脆利落地转了账。拄着沙发扶手站起身,缓步离去,一步都不曾犹豫。 第72章 落英无情·三·你必须要赢 * 朵勒丝心事重重。因为他喜欢的人心事重重。 北百川早上送她的时候,就像是丢了魂儿。衬衫的扣子都是错位的,领带也歪斜着。开车更是迷迷糊糊,几次差点和前面追尾。 “朵勒丝!”小姐妹拍她的肩膀,“社团结束去不去唱歌?” 朵勒丝拒绝道:“不了。” “还跟你男朋友去约会?” 朵勒丝被这话臊红了脸,却也没反驳:“今天不约会。” 对方凑到她面前揶揄:“哎,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朵勒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总听他和爷爷说什么立案。” “会不会是律师?再不然是法官?” 朵勒丝的脸更红了:“可能吧。” “哇,那好厉害啊。”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开,直要把北百川说成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 长得又高又帅,还是Alpha。 天天西装革履,和朵勒丝的爷爷相熟,估计身居要位。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成就,说不定是哪个世家的低调公子哥。 朵勒丝在一旁听着,听得胸口小鹿乱撞。 当初她爱上了自己捏造出来的北百川,如今她更是爱上了朋友捏造出来的北百川。 他成了她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已然丧失了血肉。 傍晚北百川来接他,仍旧是心不在焉。 “百川哥哥,出了什么事情?” 北百川没听见,满脑都是赤鹫冷漠的脸。 朵勒丝提高嗓音又叫了一遍:“百川哥哥!” 北百川回过神:“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 “那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北百川又不说话了。他分给朵勒丝的注意力只有一秒,下一秒就又回到了赤鹫身上。 朵勒丝见他又没了动静,一半识趣一半赌气,也不吱声了。 没一会儿,北百川忽然道:“去趟花店。” 说罢就把车停到路边,下车奔着旁边的花店去。 女孩子的敏锐直觉让朵勒丝心里咯噔一下。直到北百川捧着一大束玫瑰出来,隐约的猜测变成了铁证。 她白着一张小脸,磕磕绊绊地质问:“百川哥哥,这花··是给···给谁的?” 这句话北百川听到了,答道:“给我爱人。” 朵勒丝尖叫起来:“你有爱人?!” 北百川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我不早就说过?” “你什么时候说过?” “你问我在青梅山为谁还愿的时候。” “啊!”朵勒丝捂住了嘴,眼底浮出泪花,不可置信般连连摇头,转身就要开车门。 可北百川已经锁了门,不由分说地踩下油门。朵勒丝坐在副驾驶上哭得梨花带雨,北百川不觉疼惜,只觉心烦。 原来这个丫头对他有意思。 可除了赤鹫,他看不上任何人,亦不需要被任何人看上。这个小丫头,拢共见过他几面,又知道他什么? 不知道他出身贫寒,不知道他没有学历,不知道他没有收入来源,不知道他手上有几条人命,甚至不知道他户口上还是个死人。 轻于鸿毛的喜欢,何必这般做作地哭给他看? 北百川把车开进杜克安家的车库,一声不吭地下了车。拿起后座上的玫瑰,小跑着往医院赶。 —— 赤鹫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天已经擦黑了。狼崽早上被他训得蔫嗒嗒的,估计送完杜克安的小孙女就得赶着回来。想到这里,也跟着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跑。刚到病房,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北百川就推门进来了。 北百川好久不曾见到这样齐整的赤鹫。 整有整的美,散有散的美。左右都美,但每一次的切换又都让他怦然心动。 “鹫哥今天出门了?” “没走多远。” “身体好些了?” 赤鹫拿过他手里的花:“嗯。听力也恢复过来了。本来可以出院,但左右病房不紧张,再呆一个月看看。” 北百川听到这话,眼睛变得亮闪闪的,一把抱住他:“太好了!鹫哥,太好了···出院后我搬去你那里住,我照顾你···真是太好了···” “立案的事情,我跟你一起。下次什么时候去见杜克安?” “今晚八点半。” 赤鹫看了一眼床头的小表,七点整。距出发还有半个小时,索性坐到床上,跷起腿,从怀里摸出了烟盒。 北百川大惊失色,上去就要抢。 赤鹫躲过他的手:“没有尼古丁,只是过个嘴瘾的东西。” “那也不准···”北百川话说一半,又突然没了底气,“不准过肺吸。” 赤鹫点燃了烟,眯起眼睛笑了:“小家伙,还知道过不过肺。” 北百川见赤鹫精神大好,心情也不错,抓住机会坐到他对面问道:“早上为什么生气?” “因为你不争气。”赤鹫说到这里,放下腿坐直身子。“百川,你选择踏上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鹫哥接下来的话只说一遍,希望你能记在心里。” 北百川见赤鹫严肃,也绷紧起神经,郑重地点头。 “从今往后,你走出的每一步,都不能后退。不但不能后退,更不能出错。踏错一步,你将会输掉一切,包括性命。所以你必须赢,不管用什么手段。” “···不管用什么手段?” “没错。”赤鹫呼出一口浓烟,烟幕里是一双冰冷黑红的眼睛,“战斗里没有正义和邪恶,亦没有规则和道德。这些东西,在输赢面前都是放屁。赢的人就是正义,赢的人就是道德。要赢,就必须和仁慈温和说再见,必须心如铁石,冷酷无情。” 北百川更听不懂了,眉间隆起沟壑:“为什么要心如铁石,冷酷无情?” “为了保持冷静和理智。在任何时候都不被感情左右,才能在变幻莫测的环境中做出准确的判断。只有做到这些,才能成为绝对的强者。” “鹫哥很强,也没有心如铁石。唐很强,也没有冷酷无情。” “所以我们输了。”赤鹫拿起床头的塑料瓶。拔出早已干枯的月季,扔到垃圾桶。又把烟头伸进瓶口掸烟灰:“抱歉。鹫哥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拿来要求你。因为你比我优秀得多,吃得起苦,又有大智大勇。这条路痛苦,孤独,充斥着背叛和杀戮,但鹫哥相信,你一定可以比我走得更高更远,直到终点。” 房间暗沉沉的,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户照进来。赤鹫背着光,缀着毛绒绒的暖金边,云里雾里,似真似幻。 似水中的月,似镜中的花,唯独不似这人间的芸芸。 北百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由来的心慌意乱:“我不要更高更远,我只想留在鹫哥身边。” 赤鹫抬起手,对着北百川的额头又是一个脑瓜崩。 “没得选。鹫哥在终点等你。” 第73章 落英无情·四·缘短情深 * 赤鹫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短短一周,已和去年无异。虽然还是瘦,但眼睛不再像是炎炎大洞,恢复了神采。笑模样多了,人也重新漂亮了起来。 他本就爱美,如今更是在乎外表。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指甲隔天一修。晚上基本不回医院,也不回自己家,天天挤在北百川的小公寓。痴痴缠缠又千娇百媚,什么台词都肯讲,什么花样都给尝。 北百川幸福得飘飘忽忽,就像是踩在了云彩上。他一边幸福,又一边犯嘀咕。这好得也太快了,魔幻得就像是被施了仙术。 可赤鹫却不给他时间瞎想,不是教他就是缠他。白皙有力的胳膊一搂上他的脖颈,他就什么都忘了。 有了赤鹫的助力,权利政治的斗争也不再步履维艰。赤鹫教了北百川很多东西。从交涉谈判的话术,到背景调查的方法,林林总总,网网罗罗,知无不言,毫无保留。 在他的指导下,北百川拜访了三次就见到了检察院的二把手。仅仅一次交谈,就将对方纳进了己方阵营。这还不算,更是把检察院搅和得四分五裂,中层被迫纷纷站队。 哪怕是本就对赤鹫抱有敌意的布鲁斯,在正事上也不再与他作对。今天化成B,明天化成A,勤恳老实得像是别人。 终于在杜克安退休前一天,得以成功立案。 格雷格前一秒还在对下属发火,下一秒就被治安队拿枪指着脑袋,扣上了手铐。 而本该对格雷格恨之入骨的赤鹫,却忽然满不在乎起来。从缉捕到关押,再到开庭,他都没去看一眼。先去祭拜了丹尼斯和维妮卡,又为唐立了一个衣冠冢。 随着格雷格的倒台,双D小队的历史重见光明。没几天就迅速登上各大媒体,极尽渲染煽情。赤鹫脱了罪名,北百川也得以恢复了身份。 但值得玩味的是,赤鹫被绝噬局除名,北百川却被提拔为情报部的部长。 这明显是教会的拉拢,北百川本想拒绝,赤鹫却替他一口答应,还装作生气地训了他一大通。 北百川懂他的良苦用心。 如果他想消灭教会,这是绝佳的卧底机会。而如果他将来想隐退,这是自保的底牌。 他越是懂,心越是痛。赤鹫紧着帮他筹谋规划,就像在赶时间。 北百川隐隐有所察觉,直觉想抓住点什么。在床上不依不饶,结婚这事更是一天提三遍。在这表面上充满希望的日子里,他内心的不安与日俱增。 就在这个当口,赤鹫把幻华月卖掉了。 —— 夜深了。静荡荡的街道,路灯像是一排喷壶,喷出细密星星的小雨。 北百川没撑伞,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下了雨,这时候头发和西服都已经潮了。幻华月的看板孤寂地闪着,华美凄凉,像戏台散了场。 北百川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夹在里面的名片。 镭射卡纸上盖着个黑唇印,已经模糊了大片。 在捡到这张名片的那一天,他怎会想到自己会痴情于这唇印的主人。怎会想到他短短一年,就从默默无名的穷小子,变成了绝噬局的高级核心。 爱恨纠缠。黑白是非。 苦苦追寻,茫茫失去。 蓦然回首,忽惊觉恍若隔世。 铁门上几个凹陷的脚印。那是赤鹫被伯川挟持时,他留下的脚印。 这里承载了太多他和赤鹫之间的回忆。不都美好,但都弥足珍贵。本应该是给多少钱都不卖的地方,如今却因为钱要被卖掉了。 北百川推开门,厅里点着昏暗的灯光。舞台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影,一半漂浮在灯光下,一半消失在阴影里。 赤鹫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啪地一声,厅内灯火瞬间通明。音响也跟着炸起来,赤鹫随着节奏站起身转了过来。 长风衣,大檐帽。低腰皮裤,半掌手套。特意化了妆,涂着黑色的唇膏。 他还是瘦,显得衣服空大了。可大的衣服自有它的性感,人在衣服里转,虚虚实实的,带着神秘的破碎感。 北百川心脏哐当一声。不仅是因为这份性感,更因这一身和相片上一样。那张他偷藏的相片。 “你不是要我跳给你看?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明天幻华月就要交钥匙了,可没有第二次。” 弗洛里艳舞王。这句称呼对于赤鹫来说,并不准确。他的舞蹈不是遮遮掩掩的色情,而是大大方方的性感。娇媚却不扭捏,克制却不羞缩,勾引却不下流。 黑色的高跟鞋踩在鼓点上,踩在人的心尖上。 细白的腰肢摆动在灯光里,摆在人的欲望里。 音乐声。脚步声。铁链交错的哗啦声。 北百川目光灼灼地盯着台
相关推荐:
将军宠夫
小怂包重生记(1v2)
重生之霸婚军门冷妻
赘婿
我以力服仙
魔界受欢之叔诱(H)
修仙有劫
偏执狂
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
角色扮演家(高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