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道从头到脚的每一件服饰都贵得要死。他有着极其不符合这座医院的气质,某种几乎穿破皮囊而出的傲慢——好像他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将会改变世界,并且改变得轻而易举。 “呃,抱歉那打扰你们的谈话了?”华生不知所措地问。在陌生人冰冷的注视中,他感到异常的不适,乃至于有些恶心。 “我不是来找他的。”陌生人说,“或者你,医生。” 他语调漠然,说话时看也不看他们,而是直视前方。这位陌生人似乎是觉得围绕着自己的两个人都是不名一文的垃圾,哪怕看一眼都会败坏心情。 奇妙的是,尽管对方的态度如此明确,华生却并未对此生出愤怒,好像在内心深处,他也同意这位陌生人的地位远远高于自己。 用眼角的余光,华生注意到康斯坦丁已经叼住一根烟。他居然还有心情抽烟?而且已经说过这是医院了……华生皱眉,康斯坦丁明明没看他,却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又把烟取下来,胡乱地塞进风衣口袋。 这个陌生的男人无疑更可怕(即使华生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在怪异这点上,果然还是康斯坦丁先生牢牢地占据榜首。 华生注意到康斯坦丁后退了几步,将走廊的中间让给了来人。他微眯着双眼,目光迷离,仿佛透过这一刻想起了遥远的过去。 来人并未在这里停顿多久。他仿佛只是随口地回答了一句问题,紧接着就迈着平稳而坚定的步伐,目标明确地朝前走去。 康斯坦丁又后退了一步,几乎把脊背贴在墙面上。 等陌生人走远,康斯坦丁才慢悠悠地说:“……没想到会碰见这位。哼。敢打赌混球肯定知道他会在附近出没。” “你认识他?”华生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好奇之火,“他到底是谁——是什么?” “地狱。”康斯坦丁说,“地狱本身。” 当然了,华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康斯坦丁在夸大其词。他也有些习惯这位新朋友的说话风格了,对此只是微微一笑,调侃道:“那你还真是人脉广泛,康斯坦丁先生。” 康斯坦丁唯一的回应是看傻瓜似的看了他一眼。 在这地方碰上和他有着极为复杂的过去的魔鬼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康斯坦丁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位碰面——也不仅仅是这位,包括道貌岸然、寡廉鲜耻的势利眼天使,本来都已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和他们打交道的那段时日,回忆起来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很多个上辈子之前发生的事情。考虑到他在亚度手里字面意思上地死去活来过无数次,感到恍若隔世并非难以理解。 康斯坦丁感到异样的平静,平静到他忍不住怀疑亚度尼斯抽出了他与之相关的感情的程度。话又说回来,亚度尼斯并不怎么乐意做这种事,那玩意向来对一切能引起康斯坦丁情绪波动,尤其是负面的情绪波动的东西,抱有强烈的保护欲。 那么,这种变化只能是发自于内心的了。 他对异类们的厌恶、愤怒、无奈,大部分都建立在痛苦和恐惧之上。而亚度占据了他最大的痛苦和恐惧,因此,或许他多少是对那些经历有些释怀。 ……老实说,他跟那些东西们打交道的时候,往往是他给对方更多的屈辱和挫败感。总是走钢丝一般险胜半筹,欺骗来更多的机会和时间。 康斯坦丁等在病房的门口。 那魔鬼携带着胜利的餍足与厌倦走出,留下的影子帷幕般轻柔地波动着,人类的形态之下,脚步踩踏的地面上,他的影子隐隐绰绰地泄露出真容:高大的身躯、一对张开的肉翼和冠冕般的尖角。 经典的魔鬼。 爱炫耀的东西。老爱搞这一套吓唬偶遇的凡人,镜子里的恶相啊,影子里的真容啊,假若门前有人就假正经地敲门问好、请求进门啊……千百年前就爱玩这套,千百年后还是这套。 地狱太不与时俱进了。话又说回来,地狱何必与时俱进呢,考虑到人世间的恶行也没有推陈出新,老套得久了,也算是一种优良传统。 这可不是说笑和偏心,但康斯坦丁还是觉得亚度尼斯玩的小戏法更有趣味。 祂的雾气与阴影时刻不停地翻滚着,倾吐着宇宙中的一切秘密与真理,那是即使披着人类的皮囊也无法掩饰的非人之态,一种似有若无、从不真切的诡相。 不论过多少年也无法习惯,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惊恐万状,辗转难安——在十分稀少的瞬息中,康斯坦丁会觉得亚度尼斯简直是一锅煮沸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渴望着往里头投掷点什么东西。 “是你。”魔鬼停下脚步。 曾手握他签署了售卖灵魂的契约的债主,在时间背后窥伺着等待着他松懈和虚弱的敌人,恨他恨得磨牙吮血却又拿他毫无办法,以至于几乎在长时间的针对中不得不同他推心置腹、促膝长谈的熟人。 朋友。渴望他堕入地狱受无尽煎熬的那种。他的大部分朋友都有这种愿望,所以康斯坦丁觉得将“朋友”的名号冠在这位的头上也并无不妥。 可惜的是如今记得这些的只有他自己了。 见鬼,徘徊在他心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难道他竟然对这魔鬼有些怀念和不舍么? 拜托,别那么戏剧性。 “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老兄。”康斯坦丁说,“你看上去不赖。像个传说。光鲜亮丽啊。” “噢。这可不尽然。”魔鬼淡然地回答,“世上并未流传我的传说。” “兴许也被一把火给烧了。”康斯坦丁说。 “你似乎对我很熟悉,凡人。”魔鬼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他仔细打量康斯坦丁,而后嫌恶地撇过头,“该死。你一身恶臭。” “我知道,我知道。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儿,你明白的。”康斯坦丁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他妈的圣子啊。看看你脸上的表情,我可就靠着这个乐呵了。” 他潇洒地朝对方摆摆手,转身走开,风衣的下摆甩出一个嚣张的弧度。在他身后,最初的造物、最初的堕落者,若有所思地凝视康斯坦丁的背影,但很快就嗤笑一声,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不过是个凡人。 傍晚时分,华生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医院的大门。葱茏的树下,康斯坦丁正吸着烟,无所事事地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这么浓郁的雾气中他到底在看什么。 “不好意思,康斯坦丁先生,你等了很久么?”华生颇有些感动地走过去,心说他还以为康斯坦丁自己回去了,没想到竟然还在等他。 “没有。反正我回去了也只能面对一个暴躁易怒的福尔摩斯。”康斯坦丁把烟头按熄在树干上,随手一丢,又在华生不赞同的视线中蹲下身把烟头捡起来,“天啊医生,真受不了你。福尔摩斯是怎么忍受的?” 华生不由大感荒谬,不得不捍卫自己的位置:“是我在忍受福尔摩斯。” “行行行,你们互相忍受。” 这种“我不跟你吵”的口吻叫华生噎了噎,但还是好脾气地忽视了康斯坦丁的抱怨。 他友善地说:“那我们走吧,康斯坦丁先生。” 康斯坦丁没说话也没动。他平静地看向就在百米内的阴沟——在医院附近永远不缺少这样的地方。 残破、肮脏的小巷,破纸碎布搭建起来的,勉强可以容人但毫无遮蔽功能的遮蔽所,躺着腐烂的、呻吟着的肉体,黏黏答答,潮潮乎乎,粪便和尿液的腥臭里夹杂着新鲜的血腥气。地面完全是一团半凝固的黄红浓痰,破破烂烂的小孩子浑身污垢、目光呆板,手里还灵巧地做着糊纸盒之类的小工。 那是本该住进医院,但无法住进医院的人。 华生看不见他们。距离太远了,华生的视力不足以看清。自然,华生清楚医院的附近会有这样的地方,会有这些这些垂死的动物,可他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那么就必然会忽视掉生活中近在咫尺、难以忽视的细节。 本来也不是华生的责任。 好人不该有太好的视力和太聪明的头脑。对他们自己没好处。 华生真是正正好。 福尔摩斯又是怎么想的?康斯坦丁短暂地对那位名震世界的大侦探——按他自称的,大咨询侦探,不过这真的是一回事——究竟怎样看待伦敦生出了一点好奇。 哈。是他想多了。喜爱案件的人,再怎么本性善良,又能好到哪里去?正适合这个时代。 “走吧。”康斯坦丁竖起衣领。 推开门,被壁炉烘烤得暖洋洋的空气宛如一块蓬松的面包包裹过来。康斯坦丁惬意地舒了口气,撇下在门口脱外套的华生,大步流星地走向厨房。 “可算是回来了!”福尔摩斯大声说,“两位好先生整天不着家,留下我一个人,被困在没有案子、没有谜题、没有烟草——什么都没有的空屋子里!” 他发出一长串不满的、喋喋不休的抱怨,用词锋利,语速极快,可怜的华生晕头转向。 端着热可可正往厨房外走的康斯坦丁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后,他果断地转身,用脚跟关上了厨房的门。 第208章 第七种羞耻(11) 搬进十九世纪的221B后最让康斯坦丁困扰——不,唯一让康斯坦丁困扰的,就是他不得不参与到华生和福尔摩斯的各种互动当中。 换句话说,他总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侵犯这两位的隐私。 其实他的道德感并没有高到会受困扰的程度,让他不适的主要原因其实是这两位实在是太般配了。 虽然以他的观察,如今的华生和福尔摩斯似乎还没有真的搞到一起,特指还没有进行过身体上的深入交流。观察这个倒不是因为康斯坦丁对此好奇什么的——这两位干过或者没干过有什么区别吗?难道干不干的还能影响到他们的关系吗?他们的感情会因为答案的不同发生改变吗? 既然这三个问题的标准答案都是“不”,那就无所谓了。 康斯坦丁只好奇一点,倘若他们进行了那种运动,那么……会不会出现某种后果? 直白地说:会不会怀孕,谁会怀孕,生下来的又到底算是什么。 这可是十九世纪,要是真怀了,哪怕是福尔摩斯都会世界观崩塌吧,但和亚度住了那么久,估计也早就崩塌后回档好几轮了;真正危险的似乎是华生医生,根据康斯坦丁近些日子的旁敲侧击,这位好医生对神秘事件的认知和信任度都为零,估摸着要是谁真的有了…… 嗯,按照华生医生的性格,可能相比起神秘力量,他更容易怀疑性别。 漫无目的地畅享一阵,康斯坦丁把自己逗笑了。他躲在厨房喝完了热可可,慢悠悠地推门出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和坐在福尔摩斯斜对面,翘着腿阅读医学报刊的华生。 ——这才是真正让康斯坦丁避之不及的东西。 为什么这两人的气氛总是那么密不可分,甚至于就算是在福尔摩斯发脾气、华生医生低声教训福尔摩斯的时候,气氛也十分平稳,毫无混乱和癫狂可言? 像是两块绝对吻合的拼图碎片。 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完美无瑕。 这让康斯坦丁恶心得想吐。 世上没有公平这回事,他懂,有些人一出生就踩着百万人的血泪,有些人具有超凡脱俗的天赋;但有些人——有些人,会获得天赐般的满足和幸福。 世上没有公平这回事,可不公平到这份上? 太让人嫉妒了。真是见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楼是我的地盘。”康斯坦丁恶狠狠地说,“你们的住处是二楼。起开,起开,回你们自己的地盘去。” “客厅是公共区域。”福尔摩斯头也不抬。 “但被你们俩的东西占满了。”康斯坦丁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地说,“我没往里面放什么东西,我自己记得。房东,我是说,上任房东,她就没点自己的私人物品吗?” 华生把头抬起来了。 “赫德森太太的东西都只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他说,有点吞吞吐吐,“不过说到这个,我记得郝德森太太离开得非常突然,似乎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康斯坦丁先生现在就住在郝德森太太原本的房间,这是不是有点……” 这件事明显在他的心里藏了很久,只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出来。 现在把话说出口,华生肉眼可见地长舒了口气,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不少。 “没什么我不能看不能碰的私人物品。那屋子比你想象得空,连纸笔都没给我留下一张。”康斯坦丁说,“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凑活住。” “先生们,先生们,别再说那些无聊的话题了。”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一点也不客气,“康斯坦丁,你去了医院,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发现?” “碰到个魔鬼。假如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试着为你召唤他。”康斯坦丁说,“不过我不确定他对你会有什么看法,他对正派人毫无兴趣。倘若他无法在这个房间里嗅到点能够加以引诱和贿赂的人性弱点,恐怕不会应召而来。” “免了。”福尔摩斯说,他又突然提起兴趣,自言自语道,“不过,既然现在能确定神秘的事件确实存在,也许……不,有几样传闻一定在背后预示着有趣的真相。” 华生对他们聊起的话题大感不安:“福尔摩斯?我以为康斯坦丁先生只是在开玩笑。” 坦白说,康斯坦丁确实是在开玩笑。特指他会召唤那位过来的部分,他肯定是不会那么做的。哪怕福尔摩斯真的对此十分好奇,并且强烈要求,康斯坦丁也不会为自己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至于把这个麻烦转嫁给福尔摩斯和华生?那是个颇具诱惑力的选项,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康斯坦丁绝不会为自己祸水东引的行为抱有一丁点的愧疚情绪。 再说了,亚度看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那玩意对福尔摩斯与华生的保护绝对严密。 这可能反映出亚度尼斯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有着把事情办好,并且保持“正常”的能力。怎么这能力就从来没分润到他身上一点?天啊,真是越想就越让人觉得生气。 话题渐渐拐到了各种流传在大街小巷的诡异传说上去,福尔摩斯如数家珍地列出了发生在伦敦的各种传闻,并且兴致勃勃地邀请康斯坦丁一一鉴别。华生最初还稍有矜持,但很快就在康斯坦丁直白而详细的解释中专注起来,并且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述自己从医多年来遇到的各种超自然事件。 令康斯坦丁吃惊的是,福尔摩斯搜集来的那些,十之八九都是假的;然而华生所听闻和经历的事件,竟然以真实居多。 也就是说,福尔摩斯本人几乎从未遇到过任何异常现象,反倒是华生,时不时地就能碰到点恶魔啊、吸血鬼啊、僵尸或者食尸鬼之类的东西。 康斯坦丁很好心地没有对华生讲真话。 福尔摩斯似乎看出了点什么,顾及到华生隐含着放松和喜悦的表情,他闭上了嘴。 等到华生上楼休息,福尔摩斯才冷不丁地说:“你对华生撒谎了,康斯坦丁。” “我可不想吓着可怜的华生医生。他在这方面没什么抵抗性,当然,你也没什么抵抗性,上次的表现已经说明了这点,应当不需要我再做额外的解释了。” 福尔摩斯做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信心满满:“那只是因为我是第一次接触到类似的事情,而且现场还那么匪夷所思。我还缺乏经验,而改变这情形最好的方式就是多加接触。” “你?缺乏经验?”康斯坦丁没个好声气,“你把上任房东忘了?他对你们可真是够体贴入微。” 他的态度难免酸溜溜的。福尔摩斯打量着他,向前倾身,双目炯炯发亮:“我对于这些事情有些自己的看法,康斯坦丁先生,愿意听听吗?” “如果我的答案是不,你愿意把想说的话都咽回去吗?” 福尔摩斯沉吟几秒,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 “我承认,我对未知的好奇非常旺盛,十分乐于用尽手段探索那些未解的谜题,哪怕我心知答案可能会对我和我身边的人造成伤害。”福尔摩斯低声说,“但,强迫一位朋友更改决定不是我乐于去做的。我对此的希求并未达到那种程度,我也不愿意冒着触怒你的风险。” “……” 康斯坦丁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奇特地盯着福尔摩斯看,福尔摩斯报以坦然的微笑。 壁炉中的篝火发出毕剥的声响,木料燃烧时散发出微妙的香气,让人联想到被阳光烘烤的沙滩。在如水波般摇晃的暖光中,福尔摩斯尖刻的面孔柔和了几分,唯独双眼依然灼亮,倒映着两团赤红的火星。 单看神态的话怪性感的,康斯坦丁想。 但说的话那么正义凛然就一点也不性感了。 他砸了咂嘴,奇妙地意识到福尔摩斯的这一招对自己起了作用。虽说这一招其实一直都挺容易打动他的吧……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身份加成吗?听这个人说这种话,就是特别令他感到触动。 绝对是福尔摩斯的身份加成。 或者说他在漫长的、可能会持续到死亡的“休假”中变得松懈了,心软了。 老实说康斯坦丁不知道哪个答案更让他满意。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他慢悠悠地说。 事实证明,智慧超群的福尔摩斯在神秘学领域的表现一塌糊涂。 但这和智力无关。因为所有天使、恶魔以及类似物种的能力,本质上都来自于人类对他们的认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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