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你说动王振了吗?”细雨中,李清臣一直到此时才有时间跟吕常衡通气对话。 “没有。”换了甲胄在身的吕常衡难得展露一些表情,却因为雨水显得有些难辨。“我又不是司马二郎,王振如何服我?但他明显因为司马二郎之前去见过他而动摇,我又一去,跟他说了利害,估计最少是个按兵不动的样子。” “他也是糊涂。”李清臣摇头以对。“如今朝廷三路来围,到底是大势所趋,他今日按兵不动,朝廷灭了黜龙帮,还有他的好?” “那又如何?”吕常衡同样摇头。“他一个伏龙卫出身的奇经高手,江湖之大,何处不能去?大不了一走了之。便是芒砀山,这些年何曾能真正清理?那个地形,官军只要不常驻,注定是个贼窝子。” 李清臣一声叹气,却又觉得胸腹间有些艰难起来。 就这样,二人继续说了些讯息,从黜龙军的动向,到韩引弓的姿态,到济阴城的情形,再到汲郡的形势等等等等。 这时候,李清臣才晓得,济阴空虚这件事情,根本不是吕常衡告知韩引弓的,而是一个从乘氏逃去的黜龙军犯官家属所为。而且,这类逃人这几天根本就是不断……甚至,前日还有一个人来到砀县,自称是黜龙帮高层护法,说尽知北面军情。 “那人说的又与其他人不同,他说张行居然在雨地里收拢了东线溃兵,如今合兵四万,物资转运居然充分妥当,准备先设伏吃掉张总管,然后再转身来对付韩将军……”吕常衡平静来言。 “你怎么处置的?”李清臣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正色来问。 “我将他所言记录下来,一式两份,一份送给了徐州,另一份连人送给了韩将军,但韩将军根本不信,便又将人往徐州送去了。”吕常衡正色来答。“其实,非只是韩将军不信,这边上上下下的军官也都不信,因为无论如何,两万溃兵与四万大军的后勤都这般妥当,委实有些过头了。” “你信吗?”李清臣脸色愈发难看。 “我信一半。”吕常衡似乎依旧从容。“信的地方在于,我虽然与张行相处时间不久,但多少知道他的一些本事,晓得他这个人总是个英才,能够做出什么出彩举动,揽住两万溃兵或许是有的;而不信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张三郎,那也是头次造反,如何能这般面面俱到? “四万大军的后勤,根本不是说有就有的,得从一开始造反时便要有所准备,得去年秋收时能收的上粮食,粮食还要妥善保存;得今年春后征的来布匹,布匹到了还要做成军衣;得有指定的官僚、民夫,还要有运输的规划与方案…… “这些事情和东西,不是他抢了中宫便都有的,而若不能保证四万大军后勤,两万溃兵就只是累赘,只是等着被张总管击败罢了,那个什么护法,应该是只见到张行拦住了溃军,却不懂后勤的。” 李清臣面色稍缓,乃是当场在马上微微颔首,但很快,他又缓缓摇头,重新严肃起来。 吕常衡诧异来看。 “我也跟你一样的看法。”李清臣见状认真以对。“但我跟张三这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一些,总觉得他这个人不光是本事确实出彩,还有些屡屡出人意料的姿态,再加上之前济阴、东郡被贼人占领后,一直安稳异常,没有多余事情传出来,所以就比你多些忧惧之心。” 吕常衡连连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我正是为此事连夜去见王振的,今日这般催促出兵也是为此事,我也总是心里不安。” 话说,吕常衡本身是个稳重出名的,素来很少说话的,如今居然与李清臣聊了那么久,甚至解释了一番,本身就说明问题了。 就这样,两人忧心忡忡,将信将疑,只冒着雨前行。与此同时,大军也不急不缓,往北走个不停。 到了傍晚前,终于来到虞城跟前。 虞城按照道理,是梁郡官军所控制,属于之前张行自作聪明的结果,而如今韩引弓既然与曹皇叔达成一致,两家成了一家,又是吕、李二人领兵,自然算是回到了根据地。 当然,最关键的是,此时已经到了傍晚,休整乃是顺理成章,所以,即便是吕常衡和李清臣心里都有一丝微妙不安,却也只能准备好就地宿营,并早在距离城池还有两三里的地方,便派出哨骑往城内去,要求对方提供必要的物资协助。 然而,雨中行军了大半日后,军中上下颇多怨言,通过军官向上传达的普遍要求是全军都要入城休整,不住帐篷。 吕常衡和李清臣有些紧张,他们可不是李清洲那种初次离京的雏鸟,多少晓得这些武夫的无法无天。 不过,在考虑到长久行军确实辛苦,再加上两人中吕常衡修为不凡,却是准备勉强应下,然后以吕常衡率部分妥当人亲自控制军纪,以作应对。 消息传出,军中上下欢腾一片,速度也陡然提升,很快便来到了城下。 然后,并不算是出乎意料,虞城县的县城四门紧闭,并没有因为城外大军喝骂和信使的呼喊而有打开城门的意思。 军中怒气开始叠加,喝骂声很快转变成了骚动,而一直到此时,城内依旧不接纳信使。 这个时候,吕李二人才察觉到领军的艰难。 这才五千人,不过大半日的行军,就已经乱成这样了,很难想象四万大军,其中还有两万是前线溃军,会是个什么状态。 而无奈归无奈,李清臣和吕常衡也只能打马过来,亲自报上姓名,呼喊城上,要对方开门,而且免不了做了些保证。 但依然没有回复。 “两位都尉,西城那边有人忍耐不住,直接攀城了。”就在此时,军中懒散来报,却是带来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消息。“郑队将使得好一手长生真气,攀城如履平地,此番必然轻松开门。” 李清臣有伤,吕常衡毫不犹豫,便要打马先去,二人毫不怀疑,这要是一哄而入,军队便要失控。 不过,吕常衡刚一勒马,两人的这个担忧便几乎化为乌有,因为就在这时候,城头忽然一阵鼓响,继而便是动静不断,然后眼见着数不清的士卒冒着雨登上了城墙,个个持枪拿刀,负盾怀弩,一致对外。 这种情况下,那郑队将便是再使得好一手长生真气,也要被人从西城那里给捅下来的。 非只如此,细细看去,这些士卒中颇多人都已经着甲妥当,俨然早一步有了准备。 李吕二人先是茫然一时,继而面面相觑,却又显得无力――一直到此时,他们都还以为是曹汪囿于门户之见,将精锐的梁郡屯军给遣了过来呢。 但很快,随着一人出现在城头,两人却是彻底愕然失声起来,李清臣更是觉得胸闷难耐。 “吕兄,还有这位李十二郎是吧?别来无恙!”王振披挂整齐,就在城门楼上带着几个头领拱手来对,然后扶着城楼垛墙睥睨下来。“我们芒砀山的兄弟想了想,还是要助张三哥一臂之力,所以一早发兵,今日下午就已经将此城极速取下来了,多少比你们快一些,兵力城池都在这里摆着,你们就不要做多指望了……要我说,干脆就此退兵,省得伤了咱们昔日同列的义气,若是这般,你们二人还可以进来一起避雨饮酒!” 二人尚未答话。 忽然间,城头上,一将自西面快步过来,远远大喊:“是吕常衡与李清臣两个王八蛋吗?” 二人听得耳熟,赶紧去看,却见到凌空一个物件被扔了下来,待到落地,更是引来周边军士轰然,然后很快此物又被这些军士送到跟前……二人只是一看,便晓得那位好一手长生真气的队将是什么下场了……这是一个首级。 到此时,二人再往墙上去看,也认出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人昔日爱将却命丧东夷的前徐州副总管周效明之幼子,他们的昔日同僚,如今的黜龙帮逆贼中坚,周行范是也。 周行范来到城楼上,与王振并列,毫不犹豫,以手指下,破口大骂:“昏君无道,暴魏尽失人心,都是昔日同列,为什么有的人敢拔刀而起,一怒而安天下,你二人却只会倒行逆施,做两个螳臂当车的泥地走狗?!” 莫说二人目瞪口呆,雨水中彻底无声,便是城上城下其他人也都失声。 但其余人失态,却不耽误怒发冲冠的周行范早从身后军士那里抢来一弩,抬手便是一射。可能是受潮的缘故,准头不足,只是中了李清臣胯下战马。战马嘶鸣吃痛,失控振蹄,当场将李清臣掀翻下来。 当然,周围毕竟是东都骁士,素质还是足够的,大家回过神来,取兵器的取兵器,举盾的举盾,扶人的也赶紧扶起了李清臣,并以大盾遮护住了这位都尉。 城头上,射了一弩的周行范犹嫌不足,只是王振近乎惊恐畏缩的目光中暴露青筋,继续喝骂:“来!来!来!我周行范今日就在这城上,城中也只四五千人,且看你们两个关西汉要扔多少人命,才能越此城去渡汴水!今日黜龙帮与尔等朝廷走狗,势不两立!” 一直到此时,被摔下来的李清臣方才在泥水地上回过神来,继而觉得胸腹之间疼痛难忍。 “三郎,后面出了这么多岔子,你不生气吗?” 丝毫不晓得四个昔日同僚、下属如今正汇集一团的张行忙碌了几乎一整日,此时只在路边棚下稍歇,喝点热粥,却不料,陪着他辛苦一整日的白有思忽然发问。 张行当然晓得对方在说些什么,逃兵、叛徒、离散者、犹疑者、胆怯者,以及数不清的后勤、军资上的麻烦。 而犹豫了一下,张大龙头还是决定与白有思细细说下自己对这些事的思量:“其实还好,主要是世道还没到一个份上,不免人心思乱……有些事情,属于早就有所预料,而且官军那里,也不可能少了的。” 白有思心中微动,就在一侧认真来问:“什么叫人心思乱,是人人都想着背叛吗?” “不是,野心之辈到底是少的,主动搞什么阴谋的也基本上没几个……我的意思是说,乱局之下,人人都担忧局势会更糟,所以人人都免不了相互提防算计,这样人跟人就没有互信,想着想着,为了不落入下风,或者不让自己和家人落入某种艰难境地,只能先下手为强,或者抢在局势变化前,先做些应对……这是不分立场的,也不分善恶,而是为人本能。”张行有一说一。“但这般行为,从外面看,俨然就是主动行乱了,而且确实会让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 白有思略有恍然,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局势糟糕到这般境地,上下敌我全都‘思乱’,讲规矩、当好人,是不是就没用了?” “当然不是。”张行失笑,顺便放下了空荡荡的粥碗。“人心都是肉长的,凡事也都要讲一个顺理成章,你对其他人讲规矩、当好人,可能一时没用,但做得多了,坚持下来,终究会对一部分人有用……只不过,这种事情是要讲运气的,有时候遇到特定的事情、特定的人,你做了好人守了规矩,就是没有好报,甚至因为此事此人而陷入绝境,乃至于死了、亡了,不免会让人觉得世道悲凉,人心可怖,但实际上,大部分时候,或者事情多起来再看,讲规矩还是要比不讲规矩强一些的。” 白有思恍然大悟,连连颔首,却又若有所思,继续来问:“三郎,你有没有想过,将你这些想法写出来,雕刻版印呢?” 张行微微一怔,明显心动,但很快,他还是收起心思,努嘴朝前方正在修筑的军寨示意:“还是打赢这一仗再说吧!张须果的前锋,已经进东郡了!” 白有思重重点头。 ps:例行献祭一本新书,新海月老爷的《国王》 感谢梨花老爷的又一盟! 第七十三章 列阵行(9) 圣人曹彻南逃江都后第二年,也是黜龙帮举事第二年,发生在东境、围绕着黜龙帮的一系列战事,是可以依照军事和政治讨论进行多角度分层分面讨论的。 但无论怎么讨论,都不得不承认的是,目前为止,最大的转折点在于郓城失守。 随着五月间多雨季节的到来,张须果偷袭得手,郓城忽然易手,直接导致了黜龙帮丧失了东线战略支点,并迅速演化为黜龙军整个东线主攻部队的崩溃。随即,早就磨刀霍霍的大魏朝廷立即进行内部政治妥协,发动了北线屈突达与南线韩引弓的进逼,对东线的张须果进行呼应。 三面来攻,围剿之势立即形成。 事实上,考虑到西面荥阳本就有雄关驻军,而且靠近大宗师坐镇的东都,属于死路一条,那几乎可以称之为全面包围。 相对应的,已经只剩下两个郡的黜龙军则基本上陷入到了军事上的某种绝境――之前弄出来的野战进取大军一朝沦为溃军,剩下两万人乃是搜肠刮肚一般聚拢而来防守部队,小打小闹可以,但大战经验缺乏,战力堪忧;再加上战略支点的丧失,使得东面门户大开,顿时就让南线济阴城-汴水、东北面白马-濮阳的旧防线丧失了意义。 而之后,张行的决断,无外乎是被逼无奈之下,决定倚仗着黜龙军对两个郡的出色经营,以及官军不大可能相信一群乱匪能够对地方进行有效经营的这种信息差,在最小的一种战略回转空间里,来打一仗快速的伏击战、遭遇战、迎击战,以解决军事危局。 没错,这一战,张行最大的倚仗就是,黜龙帮在起事后的一年内,对东郡和济阴郡进行了有效统治,维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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