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事跟芬娘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冯庸家的事情都做了,这么一个姑娘,这个情势,如何不能收留?真要撵走了,怕是立即要被抓起来杀了的。” “吃饭。” 张行将罗盘扔到桌子上,居然没有发火。 话音既落,秦宝松了口气,芬娘也转身而去,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雨停下了的缘故,再加上承福坊后面为洛水,前面为靖安台的那个深潭,竟然慢慢起了蛙鸣,并且迅速席卷了整个东都。 而张行只是闷头干饭。 正所谓: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PS:感谢新盟主南北长安a同学,大家元旦继续快乐啊……下午困得睡着了,刚刚码好,让大家久等了。 第四十三章 关山行(1) 蛙鸣声中,日头初升。 “有些话咱们要说到前头。”张行看着跳入堂屋毫不畏人的靖安台积水潭青蛙,端起热腾腾的粥碗,忽然莫名开口。“芬娘,你这个年纪,也该懂事了,看你昨日哭的,估计也确实懂事了……我直接问好了,你晓得你爹必死无疑了吧?” 桌子对面的秦宝惊疑一时,便欲放下粥碗言语一二。 孰料,带着围裙的芬娘自己却干脆异常:“晓得。” “而且你自己这里,咱们说句公道话,上头和那些贵人未必真就在意,甚至高抬贵手的意思也有,可真就被人较真了,也露了头,那也是必死无疑的。”张行端着粥,继续冷冷来言。“到时候非但你要死,我和秦宝也跑不了……这个道理你也晓得吧?” “晓得。”芬娘抓着围裙,依旧干脆。 “那咱们约法三章。”张行点头以对,语气冷漠。“第一,不要擅自抛头露面;第二,万一遇到什么人,不得已,只说是秦二郎的远方表妹,中原遭了灾,家室破碎,寻二郎来求个活路;第三,你最好换个衣服、挽个头发,乃至于想个新名字……行不行?” “新名字好办,你们想怎么叫怎么叫。”芬娘想了一下,依旧没有什么迟疑之态。“但我要是不抛头露面,怎么买米买面买柴?柴全湿了,面都发霉了,连后院的马厩都被淋塌了。” “我和秦宝来买。”张行说着看向了秦宝,语气严肃。“秦二郎,你今日就搬过来……以后你住东侧院,我住西侧院,后院她住兼养马,堂屋厨房共用……待会你就去搬,搬完修马厩,我去十字街买东西。” 秦宝有些慌乱的点了下头,在这两个人的节奏里,他明显有些对不上号。 “所以我叫什么?”芬娘转身离去,复又在门槛上回头来问。 “叫丽娘吧。”张行瞥过自己之前放在堂屋的《女主郦月传》,近乎敷衍的取了一个俗气的名字。 “不能叫月娘吗?”芬娘顺着对方目光扫过那本书,给自己做了一次主动争取。“我在坊里十字街听过讲书的讲过《郦月传》。” “那就叫月娘吧。”张行根本懒得计较。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张行才和秦宝解决完了家里的一坨烂事,然后才骑上官马,一起慢慢悠悠的去了距离承福坊只有一条天街外加一潭水的靖安台本台。 入了台中,此处果然还是乱作一团――昨日正平坊的伤亡,刑部尚书被当街斩首的大案,以及还有很多人尚在南城各坊留守的纷乱组织局面,都让岛上显得混乱与失序。 张行和秦宝等人找了很久才慢慢与钱唐、李清臣等人汇集,可依然不见白有思。 不过,等到了下午时分,随着中丞自南衙折返的消息传来,本岛的秩序还是渐渐稳定了下来。 接着,在四面积水潭的蛙鸣声中,朱绶与黑绶们纷纷自黑塔处冒了出来,并将一道道命令传达下来,而随着这些命令的传达,整个东都城的事情似乎都在往和缓的状态发展起来: 南城各坊就地撤离,停止搜索; 正平坊大举善后; 刺张案严禁议论,相关案犯被擒入黑塔下的监狱。 当然,还有一道更加合乎人情的命令,各常组、巡组,自次日起,组内分三队,三日一倒,轮番执勤休整,直到有突发事宜,否则将持续到下一月盛暑时节。 听到这个命令,张行便已经明白,应该是张文达之死迅速促成了最高层的决策,至于说决策是缓还是急,是严是松,倒未必好说……只是终究不用再博弈与拉扯,让他们这些小卒空耗了。 “昨日去见你那个坊主房东了?” 上头有了安排,白有思身为负责人,当然要来做调派,并对昨日经历了那些事情的巡骑挨个安抚,而轮到张行时,她倒是首先提及了昨日分别后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很意外就是了。 “是。”张行点点头,诚恳来问。“没给巡检添麻烦吧?” “没有。”白有思缓缓摇头。“没有人情的人才会被人真瞧不起……况且昨日交谈柴常检一直在当面,有他作保的,谁也说不出话来。” “柴常检与巡检说了?”张行略显诧异。 “对。”白有思点点头,随口而言。“柴常检是老朱绶了,平素温和,既受中丞信任,又对年轻人多有提携,大家都很尊重他。” “上次就蒙他用心查案,替我沉冤昭雪。”张行自然也是连连颔首,却又忽然来问。“巡检,你说我要不要去谢一谢?” 白有思微微一怔,继而眯起眼睛瞥了对方一眼:“你要去找柴常检致谢?” “是。”张行面色平静。“是有何不妥吗?” “没有。”白有思瞥了对方一眼,摇头失笑。“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那敢问巡检,柴常检有什么爱好吗?”张行追问不及。 “他喜欢……”满岛蛙鸣声中,白有思有些迟疑的思索起来。“他喜欢书籍金石。” “书籍金石挺贵吧?” “是。” “巡检能借我些钱吗?”张行愈加诚恳。 “张行,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有思终于懒得遮掩了。“昨日之事竟让你有了改换门庭的念头吗?是我遮护不了你了?还是被吓破了胆,准备去寻柴常检养老?若是后者,你直言便是,我来替你安顿。” 一时间,非止是白有思,便是其他组内巡骑也都纷纷来看。 “巡检想多了。”张行拱手而对,言语平静。“又不是第一次见这般情境,谈何破胆……甚至恰恰相反,昨日风云际会,大人物们你来我往,如今云散风清,我也想学这塘里青蛙一般做鸣,成就些事情呢。” “那你……” “我是想找柴常检问问靖安台的常数规矩,看看该怎么升官,运作一下仕途经济。”张行干脆做答。“昨日事那般清楚,连官都不是,就不是个人,谈何做事?之所以想到去走柴常检路子,乃是知道巡检是个洒脱的,若是找巡检来问,怕是反而落得不好……巡检,你说我怎么才能不离巡组,便做到白绶?” “你想多了,还什么仕途经济。”白有思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语气怪异。“靖安台全是修行者,是有硬规矩的……除非你有殊勋转黑塔做文书,这个刚刚否了……否则必须要通了第六条正脉,且出了一次外巡,再加上平日功勋足够服人心,这才能加白绶,你第六条正脉已经通了吗?” 张行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做开口:“还差一点,咱们什么时候出外巡?” 白有思难得诧异。 PS:感谢新盟主半个丧失来种田同学,大家元旦继续快乐啊。 第四十四章 关山行(2) 就在张行迫不及待寻求进步却遭碰壁的时候,已经因为夏雨、搜检而封闭了许多日的东都城却迅速活了过来,甚至因为之前的短暂沉寂而爆发出了更大更多的活力。 天街上满满都是人,坊内也都来去匆匆。 南北西市到洛水再到温柔坊,更是铺陈出了几分盛世景象。 诚如张行之前在正平坊时想的那样,这座东都城注定能把一切给消化掉。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其实非常直接,具体来说就是,这座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城市,同时拥有最大的消费能力,最充足的劳动力,以及这个世界最便宜的农产品,外加一个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手工业与奢侈品既定市场。 皇宫、权贵、朝廷公务人员、军队,他们享受着几乎整个世界的赋税供养,有的是钱,他们需要奢侈品与人工服务;而百万以上的东都城市居民则为这座城市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与此同时,就在东都不远处的洛口仓再可以将充当赋税的粮食与布帛随时顺着洛水送进来,再以最低的价格倾销出去。 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可以盘活城市了。 但还没完,来自帝国的官方要求和基本的消费传统,还把这座城市指定为了整个国家的高端商贸活动交易区。 那么一切就位后,除了军事动乱与行政命令,好像也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种繁华的持续。 “一百四十两?” 铜驼坊内,张行看着身前的画卷,一时气急败坏,却又认真质问。“你怎么不去抢?” 店家看着对方腰上的绣口刀,孬好没有骂出来,只是耐着性子敷衍:“官人,一分钱一分货,这是白帝爷那时候的名家真迹,之前一直挂店里镇着,人人都知道,一直就是两百两,这些日子银价上去,做到一百四十两,已经很公平了。” “别糊弄我。”张行摇头以对。“世道好,书画自然贵,世道不好,就只有金银算钱哪有只涨银价,没有掉画价的说法?” 店家沉默了一下,反问了一句:“那官人觉得多少合适呢?” “打个对折。”张行干脆报价。“我也只有八十两家底,七十两买这画,还要凑点其他东西才能去给上官送礼。” “官人在开玩笑。”店家无奈以对。“七十两太少了。” “七十两一点都不少。”张行勉力再来劝了半句。“照掌柜的自家说法,这画摆了好多年了,也该变现银了。” “若是前几日下雨抓人的时候,官人来说七十两,我还真就给了。”店家一面摇头,一面小心收起了画,却又微微含笑。“但现在,说不得又能熬过去了不是?且等等吧,一百两,是底价。” 张行摇摇头,无奈转身离去,因为即便是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局势似乎大为好转,甚至好转到他难以理解的地步自家那位中丞对圣人的影响力远超他的想象。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信,那位之前那般执着于个人权威的圣人会就此安生下来。 想着这般,张行早已经转出店里,却没有再尝试买什么字画,而是老老实实往几家书店搜罗了一番,带着几本、诗集、野史,外加启蒙的字帖、笔墨纸砚、小书,凑了一小筐,抱在怀里,转出坊去了。 临到天街上,看到廊下有卖红头绳的,复又恶趣味发作,给月娘扯了二尺红头绳,这才折回承福坊。 却不料,临到家门口,居然见到有辆板车停在门前,也是不由紧张起来。 不过,走到跟前,看到是一辆载着干净劈柴的旧板车,板车不大,拉车的也是个满面尘土的布衣老农,便又放下心来。 “送柴的?”张行抱着一筐东西,好奇来问。“怎么停在我家门前?” 那老者原本坐在地上,闻言赶紧站起身来,想做解释,但明显口齿不利,说了半天张行方才醒悟:“你是说,下雨前,你一直往这家送柴现在叫门却叫不开?” 老农连连颔首。 “开门。”张行扭头朝院内呼喊了一声。 而下一刻,包着头巾的月娘果然低头闪出,伸手接过了筐子。 “家里柴还有吗?”张行空了双手,直接立在门槛上来问。 “有,都晒着呢!”月娘低头做答,直接抱东西进去了。 另一边,听到这话,老农一脸无奈,却又只好起身,准备拉走板车。 “算了。” 张行看这老农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年纪也大,多少起了一点怜悯之意。“这一车柴多少钱?” 老农一时振奋,赶紧解释,但口齿委实不利,大概说了许多道路艰难,进城被勒索,地湿干柴难存一类的话,方才报价。 “以往一捆十钱,现在要涨价一捆十一钱?”张行大概听懂,却又见对方紧张不堪,生怕自己不买,也是心中暗叹。 很显然,他这是想起刚才一幅画七十两银子都拿不下来的事了,再加上自家后院两匹马似乎也要一二百贯,所以终究不忍,便又直接点头。 老农愈加振奋,更是主动将柴背入后院,最后算得八捆干柴共计八十八。 张行也不多言,只让月娘数出来一百,又叮嘱了那老农以后每旬来送柴,却要柴草兼半,木柴生活做饭,草料来给黄骠马。 老农自是千恩万谢的拖车走了。 不过,月娘紧接着又出来了: “红头绳花了多少钱?” “十。”张行怔了一怔。 “贵了。”月娘理直气壮。“二尺长的惯例六,他们是看你是个男子,不知道价,故意哄你。” 张行点点头,也不吭声,只往堂屋桌上拿了一本新,坐到院中来看。 隔了片刻,月娘居然再度出来:“你便是可怜那送柴的老,也不该给他一百十市价是多少年了,涨到十一已经是看你是个不缺钱的才涨了的。” 张行点头不及,却只是看书。 月娘大为气馁,也只能折身回去,先老老实实端了午饭出来,然后便去一个人练字一直到傍晚,今日当值的秦宝回来以后,院中才稍微有了点生气。 “对了,张三哥。” 堂屋里,秦宝刚刚端起饭碗,复又想起一事,不由眉飞色舞。“之前在正平坊受伤的小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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