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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有点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又如何?人死了,连欺人都没法欺。 一念至此,张行真的有些泄下气来,事实上,他也真的就小心翼翼从祠堂下翻身下来了,然后继续小心顺着侧院偏房,往坊内方向走去。 然而,深更半夜,双月之下,寂静无声的冯家大院边墙上,随着一阵风吹来,一度泄气的张行却又忽然止步。 因为顺这阵夏风,他隐约听到了女子啜泣之声。 的的确确是有年轻女子在哭泣,但是不是小玉真不好说,只能说有点像,而张行既不想,也不敢去验证: 如果是怎么办? 如果不是又怎么办? 而听了半日,张行终究渐渐不忍――自己可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如果是小玉,如果小玉还真的在念着小赵,如果小玉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自己今日一走,他们又如何呢? 当日为何一定要杀原大? 之前为何一定要剁了卫瘤子一只手? 一阵夏风再度鼓起,张行忽然转身,抱着怀中小赵的佩刀,一步一步往酒肆方向走去。 他花了一刻钟才重新爬上了酒肆第三层,然后花了半刻钟小心翼翼的钻入天窗,入得房内……此时冯氏夫妇依然熟睡,张行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先将门栓小心取下,这才转过身来,剥出小赵佩刀,然后运长生真气于手臂,隔着被子狠狠一刀插入冯庸心口。 冯庸吃痛,睁开眼睛,来不及呼喊,第二刀便已经袭来,正中他的咽喉。 受了两刀,这位总旗注定难活,但他的反应却超出张行的预料,此人睁大眼睛看到张行,明知必死,然后努力抬手,却没有去捂伤口,也没有去挣扎,反而强行允许真气挪动臂膀指了指身侧之人,复又勉强捂住自己口鼻,继而死死盯着张行不动。 张行心下醒悟,自然知道冯庸是想让自己放过他的夫人……他们二人虽然心肠歹毒,却到底是个真情实意的鸳鸯。 然而,心中感慨,夜袭者面上却丝毫不变,只是认真补刀,隔着被子连插了十几下,待一股热流涌入,几乎要将这第五条正脉直接冲破时,情知冯庸已死,这才转手一刀直接插入一旁冯夫人的咽喉。 和冯庸一样,冯夫人没有当场死亡,反而随着张行拔刀直接呛起。 张行见状,只将被子往对方头上一蒙,便又朝腹部乱戳起来……出乎意料,随着冯夫人身体停止颤抖,张行明显感觉到了又一股热流,与之前杀三名修行者相比,非常非常微小,但却切实存在的热流。 更有意思的是,这股子热流涌入,却只在肌肤表层转了一圈,便消散在了夜空中,就好像是在说你不是我的归宿一般。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张行既杀此二人,便用带血的被子仔细擦拭了一遍手中佩刀,然后将刀子插到冯庸身上,便要离去。 而就当他转身来到房门前时,却又再度止步,似乎是突兀想起了一件自己忘记掉,但应该做的事情一般。 想了一想,张行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面巾,往床上蘸满了血,运起长生真气,一手攀在半墙上,一手在一旁半空墙壁上用简体字奋力写了三行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杀人者,中州大侠李太白是也! 写完之后,张行推开门,借着月光又看了一看墙上的血字,便再不犹豫,直接运起真气往酒肆北面而去,临到坊墙,纵身一跃,待到洛水,便将外衣脱下,扔入水中,然后便拔足狂奔,绕行修行坊小赵家中方向,远远走了一圈,这才从南面往归修业坊去了。 回到偏院中,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双月交辉,宛若流光,铺陈于上。 说来也怪,明明之前为自己报仇都还觉得纠结,但现在因虚无缥缈哭声为小赵报了仇,张行反而觉得浑身痛快,万事都值了,等到稍一冲洗,甚至觉得脑中空明一片,干脆直接在院中打坐冲脉。 而不过一时半刻,他便察觉自己肺部与右脚之间的这第五条正脉运行流畅,竟然是直接冲脉成功。 此时,不过三更朝后而已。 ps:感谢新盟主陵水小黑和雨的伞……这是本书第36和37萌……感激不尽。 第二十三章 坊里行(11) “甲字号尸身中了十三刀,致命伤两处,一处在心口,一处在咽喉,除咽喉外几乎所有伤口皆是隔着被子直直捅入……” “乙字号尸身中了十七刀,也是一刀在咽喉,其余隔着被子乱捅,但没有正对心窝的,所以第一刀应该就是咽喉处那刀……” 一名中年黑绶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了原本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变得直接了很多。 “二人都是上来一刀对准要害,然后都免不了补刀,就是冲着杀人来的,武器也都是这把绣口弯刀……其实没什么可说的。” “谁说不是呢?”一名挂着朱绶、带着小冠的年长男子抬头看着前面墙上字迹,捻须感慨。“你怎么看这个?” “一边说不愿意留名一边又署了名,明显是化名,就算是真有这个什么李太白,估计也是个无名小卒,但既然写了,也是个线索。”中年黑绶微微叹气。“还有,这里面有几个难写的字明显有些简化,要么是用惯了某类偏远之地的简化字体,要么是识字不多……至于半空中写字,第一反应自然是长生真气。” “确实是长生真气。” 年长朱绶看着这几行字,摇摇头,似乎是想否定什么,但说的话却是在赞同自己这位下属。“此人……或者最起码同伙之一……应该是从天窗上攀上来,再加上还要翻过坊墙,还有这几行当空的字,都太像长生真气了。” “同伙?”中年黑绶一时不解。“这可是一把刀。” “制式绣口刀。”年长朱绶回头指着尸首言道。“若是一人所为,我就有些想不通,他怎么能同时对两人做出致命伤呢?还是说这位总旗和他夫人之一受了一刀,居然强行忍住没有挣扎或者喊叫?为什么不挣扎不喊?尤其是这位总旗还双手放在嘴前,他的夫人躯体还有咳血症状,这明显是受刀后的反应。” “确实。”中年黑绶点点头。“都不是一刀休克,而且据说冯总旗修的是浑水真气,确实有一点保命的妙用,这样也能对上……同伙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些,一个人去杀冯总旗,另一人杀冯夫人或者制住她……但也不好说,毕竟只找到一把刀。”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年长朱绶不以为意道。“有一点是一点,各方面都要查起来……不愿意留名的中州大侠李太白要找,长生真气要留意,同时还要排查这对总旗夫妇的恩怨人际,问清楚冯总旗昨日去向,询问仆妇昨夜动静,这把绣口弯刀也得捏着鼻子查,从他下属开始查……” “这是必然。”中年黑绶重重颔首。“暂不说此人马上要转到咱们中镇抚司做黑绶,只说天子脚下、洛河之畔,一位东镇抚司的六品总旗,就这么夫妇一起横死家中,无论如何都要给上头一个交代的。” “好。”年长朱绶再度捋须。“发文台中,让他们加派人手,去查李太白,查冯总旗近来经手案卷是非,查昨日行踪……然后你去问仆妇,我来问这些净街虎。” 中年黑绶点点头。 而年长朱绶早已经捻着颌下长须走了出去,临出门前犹然自言自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等文华人物为何要杀一个总旗,还要杀妇孺?难道是抄来的?” 中年黑绶怔了一怔,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对方要摇头了,敢情这两句顺口溜挺有文学价值?有文学价值你说嘛,非得拿这个考验自己这个老刑名? 自己懂个屁啊? “张行,该你了。” 一个时辰后,就在楼下酒肆大堂里,随着一名中镇抚司锦衣巡骑的呼喝,被喊到名字的张行一声不吭,只是学着之前其他人一样,双手捧着自己佩刀趋步上楼,往二楼那处熟悉的大间而去。 房间大门敞开,张行直接入内,迎面便只看到一位宛如教书先生一般的年长老者坐在那里,表情也很温和。 一个略显破旧的武士小冠,一把寻常佩剑也随意摆在一旁。 然而,谁要是因为此人是这个样子就轻视此人,那就要闹大笑话了……张行更不会如此,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腰中那条跟白有思一样的朱绶,甚至,就连此人佩剑也和白有思一样,带着一日二月的标志。 “刀子拔出来,然后拿来我看看。”年长朱绶微微抬手示意。 张行不敢怠慢,赶紧拔出刀来,然后倒持着虚递了上去。 “收了吧。”朱绶只是瞥了一眼,便随口吩咐,然后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书。“坐下。” 张行立即依言而为。 “是新刀?”年长朱绶低头翻着文书,头也不抬。 “属下是新人。”张行恳切以对。 “最近用刀杀人了?” “就是上次镇压青鱼帮……总旗下令,没有立功的,都要杀人。”张行有一说一。“不过在这之前,属下巡街时还用刀砍了一个暗娼馆子泼皮的手。” 年长朱绶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来问:“前几个人都说你家总旗夸过你,说你喜欢读书?” “兴趣所在。” “都读了什么书?” “刚读完了《腾龙四海志》,在读《白帝春秋》……” “这么年轻,多少看些名著,看那些官修史书干吗?”年长朱绶再度皱眉。“算了……旁边有水,蘸着写几个字,左右手都写。” 张行心中一突,面色不变,赶紧伸手去蘸水,就在桌上认真写了《腾龙四海志》五个大字,然后换手,努力的、慢慢的去尝试工整来写《白帝春秋》四个字。 刚写了两个笔划,他心中微动,立即运出寒冰真气到指尖,却是将手指上的水瞬间冻住,然后尴尬停住,继而尴尬望向前面的朱绶: “让上官见笑,在下左手拿不住力气,就忍不住用了真气,我这就重新写过。” “不用了。”年长朱绶看了看对方指尖上的寒气,当场摇头,却是干脆合上档案,认真来问另一件事。“我只问你,你档案太新了,完全对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行沉默了片刻,选择了如实告知。 “你是白巡检安排在此地的人?”年长朱绶当场捻须,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变化。“原来如此。” “在下不知道上官口中‘安排’是哪个意思。”张行斟酌了一下言语。“但白巡检并没有让我刻意留意一些事情,在下本人也没有做过汇报,只是认真在做这个巡街校尉。” “我懂,我懂。”年长朱绶不以为意道,同时似乎丧失了进一步探究的兴趣,只是回到了案子本身的例行询问。“对了,你的寒冰真气修到什么层级?” “昨晚上刚刚通了十二正脉的第五条。”张行一面做答,一面再度伸出拳来运行寒冰真气到臂膀之上。 “原来心思在这上面。”年长朱绶立即颔首。“最后一问……我就不问你昨晚在哪儿了……我直接问你,你家总旗之死,你可有什么可对我说的?” “事情肯定跟青鱼帮有关系。”张行顿了一顿,说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不然太巧了,那可是几十条人命,还牵扯那么多财货。。” “确实,人人都这么说……”年长朱绶喟然以对。“就这样吧,先回去,无事不要离开住处,这几日每天上午来这里点卯。” “是。”张行拱手起身,小心收起佩刀,转身离去。 不过,就在他走到门前时,却又陡然止步,然后回过头来。 “什么?”年长朱绶微微眯了下眼睛。 “有件事情……本来无所谓,但不说又怕上官后来从他人那里问到,显得难堪。”张行认真以对。“在下昨日曾向大嫂求过使女小玉,大嫂当时只说让大哥今日给我回复……这件事,很多人都在场。” “哦。”年长朱绶愣了一愣。“我知道了。” 张行赶紧拱手离去。 当日人心惶惶,锦衣巡骑四下搜索,各处谣言不断不提。只说到了下午,冒险过关的张行回到住处,刘坊主果然早有言语: “小张,你那锦衣巡骑的朋友又来了,人在厢房。” 张行当即称谢,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刘坊主神色怪异……但这个情况下,神色不怪异似乎更不对劲。 别过刘老哥,来见秦宝,二人依旧如往常那般在院中坐定。 “是听说了我家总旗的案子来看我?”张行言语平静。 “自然。”秦宝显得有些矛盾,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案子怎么说?台中都传遍了,中丞都知道了,只说是什么中州大侠李太白做下的……还伤了妇孺?” “什么妇孺?我们冯总旗的夫人才是素来真正拿主意的。”张行随口对道。“具体案情我并不比你知道的多,只是被要求不得擅自远离,每日点卯。” 秦宝听到前半句便松下了一口气,然后连连颔首,也不再过问。 唯独二人刚刚见面,此时直接分开未免显得尴尬,便又说了一些修行上的闲话,一直到净街铜钵再起,秦二郎这才告辞。 对方既走,张行也去吃了晚饭,待再回到院中,不免心中空泛。只是忽的想起白日那朱绶似乎很看不上自己看的那些提及远古的史书的样子,反而推崇,便干脆将秦宝之前送来的木匣取来,准备稍作品读一下这个世界的名著。 然而,木匣打开,里面七八本,居然只是一整套书,而打开第一本,书名更是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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