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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外围。 城内什么反应暂时不知道,但是义军这里却明显有条不紊起来。 双方河畔会师,果然是五千余人来自五个县,然后就地外围立寨,分为五营。 立寨之后已是午后,复又宣布在晚饭之前额外加餐,以慰劳援军与辛苦协助立寨的围城部队,煮的是鱼羹,熬得是鱼汤,多放酱醋和姜,加每人一个饼子,对于每天两顿饭的普通基层士兵而言,这种基本上只能算嘌呤汤就饼子的待遇无疑是一种额外的勉励,所以难得振奋。 接着,张李两位龙头,联携几位大头领、头领,以及各级军官,就势巡视营寨,鼓动这些义军士气,甚至故技重施,让他们以营为单位,内部放肆唱歌混乱而嘈杂的本地歌谣声中,济阴城头显得格外沉寂。 “他们熬不住。” 来自匡城的头领邴元正放下汤碗,冷笑四顾,得意之态怎么都藏不住。“城内守军根本都是本地人,宋昌父子和刘贲想守,郡、东郡也将尽入我义军之手。而以济阴每县再出千余众,足可轻易连兵两万。然后便依着之前议论,夹大河与济水,从容东向,势如破竹,贯穿东境,将天下分隔,大势卷起到那时候,便是真龙神仙下凡又能如何?” “邴兄此言差矣。”另一位头领杨得方捻须以对。“就大魏在东齐故地作的恶,真要是神仙真龙下凡,也是要助我们的四位至尊在上头看着呢,天下可没有失德的至尊你们没听说吗?那位圣人之所以匆匆掀起三征,乃是他为君之道的通天塔平地塌了,不想为人所知,结果一转江都,刚刚重修的塔又塌了。” 周围一片轰然,立即议论纷纷,便是王叔勇与单通海也都诧异一时,雄伯南更是忍不住直接追问。 气氛一时显得格外融洽,甚至有些火热。 倒是张行与李枢,依旧面色如常,并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即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就这种一朝得势便洋洋的姿态,这几位读书人,恐怕不比那几位土豪出身的头领好伺候。 但是,还能如何呢? 到了傍晚,一场气氛极佳,连单通海都知趣到假装自己族叔一事根本没发生的会师宴,成功结束。 甚至,临了了,雄伯南都还拉着张行的手感慨,说这才是义军该有的真豪气、真义气,若是能日日如此自在欢乐,便是将来为黜龙帮死了都心甘。 张行心中无语这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地,哪里是日日都能有的但对上这位其实有些天真的雄天王,却也只能含笑附和。 当晚无言,张行也没有侵占李枢主帅权威的意思,直接到后营去睡,而李枢强忍着某种欲望,先从容安排了军队的巡逻防备事宜,又点了明日一早分兵前的军粮准备工作一直到二更天,这才回到自己大帐,却是迫不及待的拽着白日里一直不显露在外的杜才干上了榻。 两人是真正的生死之交,自然可以直接交心。 “其实。”杜才干挠着大腿若有所思。“从我那边看,张龙头倒并没有做什么超出想象的事情,也没有把事情做得多么精妙,甚至有些事情做得颇显偏执,还惹了不少麻烦” 李枢认真来听,只在黑夜中追问:“比如呢?” “比如单通海族叔那事,但凡用些手段,都不至于这般粗暴的”杜才干笑道。“况且,依着我看,他当时居然差点被那种粗浅手段给蒙蔽了。” 李枢沉默以对。 “不过。”杜才干复又收声。“真发现了,他似乎也没有过于惊异,反而立即处置了,愿意服软的就此谅解,不愿意服软的即刻杀了其实这里面分寸也没拿捏妥当然后杀完之后,只做没有发生过此事一般,继续烧债,烧完债定了个什么黜龙帮起兵本为百姓的口号,也是软绵无力的倒是最后借着这件事,拿捏着我和柴县长换了舵主位次,倒显得有些羚羊挂角了。” 李枢还是沉默。 “我思来想去,如果真说他有什么做得极好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既有远见,还能抓住大略要害,好像闭上眼睛都知道要做什么一般。”杜才干想了一想,继续来说。“譬如义军刚刚取下城,就立即放粮放钱以收揽人心,但放粮不放完,还要留着一半当军粮,放钱也放两成,剩下当军饷和军粮,还要对着府库查账,就有些先见之明了这事当时便有很多人不满,还有些人觉得不舍,还有人准备自行其是,但他坚持如此而这一次,若非有充足军粮和稳健补给线路,新兵还有充足军饷,便是百姓踊跃参军,又如何能轻易发兵妥当?” “不错。”李枢终于在夜色中答应了一声。 “这还不算,放完钱粮后,立即又烧债,同时立分舵定地方长官,喊口号突出黜龙帮据他的意思,此番也就是要着急支援这里才过来。等回去,还要趁着冬天农闲清查官田、私田,有功授田,无功屯田,还要恢复税收,但要把之前的乱收、多收的局势改回来要我说,这件事说出来还是麻烦事,因为授田制多少年,早就一团乱麻,很多人建议直接将公田分了可他非说,若是此时分了,将来有功之人没法赏、残疾之人没法安抚,用来持续养兵的赋税也要乱。” “就是这个了。”李龙头勐地在榻上一声叹气。“就是这个了老杜,你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说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好像一个积年的老贼,好像造过无数次反,吃过无数次亏,所以能顶住种种偏门安心做事,就好像闭着眼睛也知道该怎么造反一般?” 杜才干顿了一下,然后在黑暗中应声:“还真是这样。” 李枢犹豫了一下,继续来问:“那你觉得是他早就想着造反,处心积虑,所以至此?” “肯定不是。”杜才干语气也变得奇怪起来。“肯定不是李公,张龙头这里其实确系有些怪异,他好像好像对这次造反有些不耐烦,不是很热情的样子。须知道,其他人的样子,今日下午的宴上已经很明显了,几乎人人都想着将来局势,人人都觉得大有可为,就算是徐大郎,之前那般推诿和稳重,可一旦在白马启动,却也康慨激昂起来。唯独咱们这位张龙头,似乎做归做,做得还是最好的一个,却始终有些热情不够的样子,好像做一天坊吏敲一天锣的模样。” 李枢恍然大悟。 但是,考虑天太黑,为了防止吓到自己的心腹至交,他也不好直接告诉对方那就是,他其实也不看好这次造反,他也只是在伪作沉稳气度,而且跟张行一样,是一开始就不看好。 只不过张行年纪轻一些,没遮住罢了。 当然,这又使得问题转了回去,张三郎是从哪里弄得这份积年老贼的姿态?他真的是处心积虑,参详过无数次来造反的事情? 可哪来的时间,不需要办桉子吗?不要修行吗?不要吃饭睡觉的吗?不要应付上上下下的吗? 还是说看书看来的? 但那些官修史书哪本里面的造反内容能信?照着那些史书来造反,怕是连黜龙帮都鼓动不起来吧? 事情似乎又陷入到了某种迷雾中,但出乎意料,比之白日的震动与急躁,李枢心里反而放宽了不少因为他最起码获知了对方并非全无失误和瑕疵,只能说是抓住了要害大事,有条不紊而已。 当然了,这依然可怕,只是没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 又或者,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攀谈,让他从白日的震动中走出来。 “其实这些倒也罢了,我这次之所以过来,就是想当面问一问李公。”就在这时,杜才干反而主动开口了。“现在局面那么好,你跟张龙头两个人到底怎么说?龙头,龙头,龙无头自然不行,但也不能双头龙吧?” 李枢张口欲言,却又直接咽了下去,然后想了一想,反而又一时茫然。 说白了,他跟张行两个大龙头不是不想造反,若论造反的动力,俩人绝对是天底下前列的那种,但问题在于,这一次造反,两人却都是赶鸭子上架,属于被局势赶着造反。 所以,他也好,张行也罢,恐怕都没有个长远计划,都是在当一天坊吏敲一天锣,左龙头别笑右龙头,想的也都是等朝廷镇压时,如何从这一波活下来,保存有生力量谁真想过万一造反成功了怎么分赃? 实际上,若非如此,两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坦荡的去维护所谓大局,维护所谓的平衡?不得按照魏道士挑拨的路数先争个狗脑子出来? 但是眼下来看,这张行这么能干,还有徐大郎据说也挺能耐,万一大家伙团结一心,真把局面搞出来,熬过了朝廷的围剿,什么贯通东境真成了怎么说? 真要是从这里一口气贯通东境到登州,大魏不废也废了好不好? 最后一丝人心也要散掉,天底下的豪杰都会奋起的,江东的世族不会再观望,关陇内部的野心家也不会再潜藏的。 到时候,黜龙帮能不能黜龙不知道,此间这些草莽土豪、废物士,届时都要由蛇化龙的! 李枢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与犹豫,落在在杜才干那里却感觉是在逃避,故此,后者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提醒:“李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咱们为杨公做事,想的也不过是从龙之功,取那些南衙贵胃而代之吗?可如今杨氏已经没了,又跟大魏不能相容,你到底有没有自立之心?你若是有,我们自然无话可说,尽力助你便是,但该如何应对张龙头;而若是没有,对张龙头又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这个问题,彻底把李枢给问懵了。 或者说,把这位关西名门出身的才智之士给逼到了墙角毕竟,对方是自己的生死之交,是在杨慎桉后最值得信任的人,这时候问这种话,怎么他都要给对方一个说法才行。 “我这么说吧。”李枢在黑夜中翻了半个身,小心翼翼,却又诚恳至极。“人不是生下来就想着当皇帝的,便是咱们这些关西人,眼看着曹氏窃国在前,有了榜样,也不是人人都有吾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譬如杨慎要反,那是因为杨氏本来就是大魏的仲姓,然后当今圣人又是那般模样,所以有了这个心思 “而我一开始去助杨氏,一个是因为当今圣人因为我一次失仪便压制我,不给我前途;另一个却是杨氏父子看到我有才能却不容于上,所以倾力结交我,我自然感激他们恩情而到杨慎败亡之前,我是一丁点多余心思都无的。” “所以,败亡后开始有别样心思了?”杜才干郑重来听,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并稍作哂笑。 “不错。”李枢直接在榻上坐起身来,语气也愈发郑重。“一个是杨慎的愚蠢,我与他相交是真,此时也视他为至交,却始终不能理解他为何不能用我计策,为何屡屡出昏招” “我其实是觉得,杨公当日是有他的为难之处,但”杜才干犹豫了一下。“但也晓得你的气愤,因为你是谋主,是你主导了一个策略而他不用,所以难免会有心思,觉得此事若是我李枢来做,何至于此?” “不说这个事情了。”李枢叹气道。“终究不想臧否故人,不过此事,加上后来的流亡生活这个你就更该懂了有时候就觉得,自己这样的才能,难道一辈子就要这么废掉了吗?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还要忍气吞声。” “我自然晓得,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比我难熬十倍。”杜才干也翻身做了起来,就在黑夜中拽住了对方双手,言辞恳切认真。“因为你才能胜我十倍,出身高我十倍,更兼有杨公之败的谋主不用之恨!” “所以,我便有了自主之心。”李枢继续认真来言。“总觉得还是要拼了命做出一些事情来,而且这个性命不能轻易交给他人!” “那就是要自立了?”杜才干认真来问。 “真不是”李枢缓缓摇头。“真没想到那一步因为造反中自立,不就是要称孤道寡,去争龙夺位吗?我数月前还是个逃亡之人,如何能一下子便想到这一步?说到底,不过是有这个不愿意居人之下的心绪,然后要看局势,要看能不能遇到折服我的人。” “我懂了。”杜才干握着对方手,压低声音以对。“现在局势还不到那份上,这是很明显的另一个事情其实也很明显,但我不免还要问一问你,张三郎果真不能折服你?哪里不足?” “出身太低了,不是一般的低,是太低了,不要说跟我比,跟其他人比都显得低。”李枢有一说一。“而且太年轻了,我这个年纪,要我来向他纳头便拜吗?至于才能,固然出众,甚至极为出众,可到了眼下,也最多说他是个南衙之才,是一个更年轻的张相公但军略呢?修为呢? “现在大家都知道,豆子岗那一战不是他打的,是李家四郎,蒲台军也是他从李家四郎手里借来的;至于修为,眼下不过是任督二脉俱开,直指凝丹而已,连我都不如能让人从修为上服气的人本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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