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祝缨现在吃得并不很好。 新年到处吃年酒,今天轮到去骆晟家。骆晟他爹几年前死了,如今安仁公主寡居,新年除了自己开宴之外也到儿子家中热闹热闹。两座公主府连着,来去也方便。 祝缨与安仁公主在骆晟家就撞上了,祝缨这个人,见人见鬼都有礼貌,在人家儿子家里,她依旧恭敬地给安仁公主行礼。 安仁公主却耷拉着着一张脸,明明是过年,她却好像是在过鬼节,弄得祝缨莫名其妙。今天祝缨算是比较重要的客人了,时间也是她与骆晟给约好的。 祝缨不动声色站直了身体,骆晟匆匆起身,将母亲接到一边:“妙真等您很久了,您快去吧。” “连你也嫌弃我了么?” 骆晟只好陪个笑脸:“今天客人都是朝廷大臣。” 安仁公主的脸更冷了:“大臣又怎么了?一个一个毫无……” 骆晟截口道:“您今天是怎么了?大家登门呢?” “那还有没来的呢?” 母子俩说话的时候,早有机灵的仆人跑去告诉了永平公主。永平公主匆匆赶来,笑着扶着安仁公主的胳膊:“都在等您了,您怎么就被他给绊住了呢?”又向祝缨等人点头致意,“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妇道人家,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去后面玩了。” 永平公主的小名叫妙真,也确实是个妙人。 等婆媳俩走后,骆晟又诚恳地向祝缨道歉:“逢从家父过世,家母的脾气就有些收不住。对不住。” 祝缨道:“都说老小老小,一老一小,脾气上来是一样的,难哄。” 周围的人都识趣,都陪着笑骆晟也咧咧嘴。 陪客里有骆氏的族人,也有一些官员,祝缨看了看,内中有不少以前的同僚,去了兵部做郎中的阮丞等都来了,这份宴客的名单骆晟家也是精心准备的。 大家都是熟人,也都知道安仁公主的脾气,她找祝缨的麻烦,一定不是祝缨哪儿做错了,必是这位殿下又在找茬儿了。 众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说其他。 阮郎中好奇地问:“沈少卿呢?” 话一出口,祝缨清楚地看到骆晟的脸色变了一下。骆晟勉强道:“他家中有事,对我讲过了。” 他的声音努力保持平常,祝缨与他相处颇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口气中的一丝异样。她对阮郎中道:“过年事多,偶有突发的事情也是寻常。” 阮郎中没有多想,笑道:“您说的是,前天我要出门,才发现要穿的袍子烫出了两个洞……” 话题又被岔开,骆晟渐渐地放松下来。男人们凑在一起,除了吹个牛也会说点正事。说完了王氏的案子,阮郎中又说起小冷将军大军凯旋,这回还要有封赏。 阮郎中是兵部的,消息多一些,有些羡慕地道:“虽苦些,又增二十年富贵。只恨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新的典客笑道:“那也要看跟着谁呀,还得是驸马、祝公,追随二位前途远大。” 众人又是一番马屁,祝缨道:“如今的鸿胪冷大人,小事随意,大事上头清楚。” 骆晟也说:“不错。” 众人仍是羡慕小冷将军,由他说到了齐王,有人好奇地说:“齐王还要去西陲,不知何时回还?此番归来,又是一番新气象了。” 骆晟微笑道:“无论齐王什么时候回来,宫里都把王妃母子照顾得好好的。” 众人都说齐王颇得圣意。 骆晟觉得有点没滋没味的。他说这个话,是因为这个事儿是东宫提的建议,说要过年了,齐王还没回来,王妃母子在宫外未免凄楚,不如接到宫里来过年,就搁齐王张婕妤宫里,反正也不是外人。 皇帝和皇后都夸东宫想得周到,弟弟不在家,还能照顾弟媳侄儿。 他的心情,没什么人能察觉得到,大家还以为是在关心他、提醒他呢。见骆晟不说话,已有人为老上司着急了,太子是你女婿,齐王得势,不大好吧? 接着,后面安仁公主、永平公主派人送出了席面来给祝缨,大家就知道,这是安仁公主被劝过来了。她也微笑地接了,道谢。 宴会就在虚情假意里过了大半天,到红日西坠,宴会才散了。 骆晟握着祝缨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往外走,旁人有眼色的,都快步离开。 人走得差不多了,骆晟与祝缨还没走到庭院,骆晟放开了祝缨的手,深深一揖:“对不住,家母遇到些烦心事儿。” 祝缨还了一礼:“明白的,大过年的,别放在心上,坏了心情。您去陪公主吧,告辞。” 说罢,举步离开。 骆晟快走两步跟上,与她往外走,边走边叹气:“她这脾气,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旁的还好,听说了太子给了严宫人家一些田产,她就气上了,向陛下说,请赐些田产养老。” 这个事情祝缨还真不清楚,问道:“陛下拒绝了?” 骆晟的步子又慢了下来,道:“倒是没有。” 祝缨道:“那又为何?” 骆晟道:“陛下答允下来时我还不知道,前天一同到东宫探望阿姳,她又在东宫说起了,且对太子说了田宅不够。” 祝缨道:“严宫人又是个什么人?” “闻说,陈京兆家娶新妇,太子到场,与沈光华多说了几句,便有好事者疑心,多方打探,得知这严宫人乃是沈夫人的娘家侄女,现在东宫,已然有身……”说到这里,骆晟的声调也降了下来。 剩下的事儿,祝缨就知道了。她查过沈瑛的,知道他岳父家是什么情况,却是不知道东宫里还有严宫人这一出。估摸着如果这孩子没生下来,连冼敬都未必知道有这么个人。不生下孩子,又或者勾得太子出错,谁会留意一个宫人呢? 但是严宫人好像颇得太子之意,孩子没生下来,就给了她娘家一些田产。好事者打听出来之后,竟然不知怎么的传给了安仁公主。安仁公主也奇怪,竟把这当成了一件事儿了。 祝缨中肯地说:“严家现在确实贫穷,严氏有宠,娘家还这样确实不太好看。” 骆晟道:“我知道,家母生气的是太子赏严氏田宅,从未对府中有所表示。” “每逢年节、生日,都有赏赐。” “你说这些,她是不听的,她说,竟未从太子手中接过一捻土。” 祝缨能理解安仁公主的意思,但这做得也未免不够聪明了。 她对骆晟道:“陛下有赐,不是更体面吗?” “说了,就是不听。” 那就没办法了,祝缨不想管这些破事。 她的心中泛起一股厌烦,她只想做事,无论郑党、王党,也都没小家子气到天天听太子的房。她是朝廷大臣,又不是大内总管。 可宫里这些人,关起门来闹还不算,偏偏要闹得宫外也不得安生。许多大臣就因皇家的这些破烂事儿受牵连,还要费心猜这些人的想法、再给他们支招斗法吗? 祝缨一时之间有些困惑,竟不知这些天潢贵胄于民何益,更不知道他们高在哪里、贵在何处。 祝缨道:“动静太大,对太子妃也不好。” “是啊。”骆晟说。 祝缨道:“老人家上了年纪,您可没有啊。” 说完,拍拍骆晟的肩膀,告辞而出。 —————————— 这饭就吃得让人恼火。 祝缨转过一个街角,突然勒住了马。胡师姐猝不及防,惊道:“大人?” “去陈家。” 这个事,祝缨不想管,但是又不能完全不理会。恰有一个人最适宜关切此事——陈萌。 陈家自家正热闹,今年有新妇,陈放马上要离京,为了给二人饯行,家里一直有客人有宴席。 陈萌跑了出来:“巧了,今天有好大的鲫鱼。” 祝缨微笑道:“巧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 陈萌走近了,笑问:“什么好消息?” “沈夫人娘家侄女就是东宫的严宫人,太子给了严宫人娘家田宅,安仁公主都眼馋呢。” 消息来得太突然,陈萌捋了一下才想明白:“啥?” 祝缨点点头:“才从骆家吃完席,安仁公主的脸,让人不敢看。你,留神。” 陈萌脸绿了。对上安仁公主,倒也不是怕,但是这个老太婆她不讲道理,天上一拳地上一脚的,麻烦! 他勉强地道:“好,我明白了。” 祝缨道:“那我就不打搅了,有了。” “哎,吃个饭。” “刚才气饱了。”祝缨摆摆手。 一路回府,前脚刚到,后脚永平公主府上的礼物就又送了来。 苏喆捧着礼单,笑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祝缨道:“给,你就收下。” 苏喆见她似有不喜,打发了送礼来的人,凑上前问道:“他们家又有什么事要麻烦您了吗?因为太子妃吗?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不会自己拿主意吗?什么公主、驸马,我来京城的时候,还以为是多么的聪明高贵,现在一看,他们家都是傻子。” 巧了,她也是这么想的,祝缨道:“先帝还是聪明的。” 苏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祝缨弹了弹她的脑门儿:“白眼收起来,晴天呢?” “她出门去了。” “回来让她到书房来见我。” “好嘞!” 祝缨去了书房,她觉得自己近来有点心浮气躁,这样不好。拿出今年的家书,重新读了起来,以平复心情。 信中都是关切叮嘱,他们不图谋她什么,只要她平安。 看着看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又在心头浮现。净是些闹心的事儿。最早不过是些要动手的事务,后来添了派系之争,现在连内闱较量都要关心了吗?升官之后,烦心的事反而变多了! 两种情绪撕扯着,让她略有点烦。 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不能两全,她该怎么做呢?要怎么选呢? 祝缨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祝晴天过来敲门。 祝缨道:“来,有件事要给你。” 祝晴天道:“是,是打听什么消息,还是散布什么消息?” “去打听一下,京兆近来有没有侵夺民田的事。” 祝晴天没有问缘由,答应一声,又把一张请柬放到了祝缨面前:“这是刚才门上收的帖子,是岳大人家送来的。” 祝缨打开一看,是岳桓的帖子,邀她明天过府去品茶赏花。祝缨与岳桓有交情,但是过年的年酒已经吃过一次了。 祝缨看明天自己还有空,便打算赴约。 次日一早,祝缨身着便服,先去拜见了刘松年。预备稍晚一点再到隔壁岳桓家去,刚好能吃午饭。 刘松年家正在打包行李,祝缨吃惊地问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没看到么?收拾行李准备回乡。正好,不用特意知会你了。” 刘松年不是京城人氏,二、三十年前游历天下,后来被先帝召回京城一困困了这么多年。走,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就这么走了吗?” 刘松年懒懒地看了祝缨一眼:“怎么还走不得了?” 祝缨还以为他留在京城是有点怀念王云鹤的呢。 刘松年冷冷地道:“又不是小儿女,见识少,一件事、一个人就当是整个人生了。” 祝缨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别往太偏僻的地方跑,年纪也不小了,嘴巴又不饶人。” 刘松年面无表情地扬起了巴掌,祝缨笑着倒退了出去,去岳桓家吃饭去了。 站在岳桓家门前,祝缨往拴马石边多看了两眼,那里有一匹颇为神骏的马,乌云踏雪,来的时候还没有。 门上识得她,笑着迎了进去:“我家官人与杨祭酒已等候多时了。” “杨祭酒?” “是。” 祝缨有些诧异,她看不出来自己与这位杨祭酒有什么共通之处。她又不读书进学,而杨祭酒,此前并未听闻。难道是这两天才任命的么? 上任祭酒是年前告了个病假,但现在年假还没过完,明天才开始应卯,任命是怎么下的? 带着疑虑,祝缨迈进了岳府。 岳桓与杨静正在谈笑,看到祝缨来了,岳桓起身道:“来来来!这就是子璋了!” 杨静站了起来,祝缨也看了过去,一看之下,不由有了同一个念头:怪不得岳桓笑成这样。 杨静是个美男子,如果为“君子”画张像的话,画出来大概就是他的样子了。煦煦如玉,见之便觉他是个光风霁月之人。 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是值得笑的。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89 杨静 “那也要尽力的。” 杨静三十来岁的模样, 连胡须都是清秀的。 很好看。 岳桓请祝缨,找这么个陪客,是显得出对祝缨的重视的。只可惜祝缨打小就一肚子鬼主意,与这二人一打照面就觉得他们有什么事。 当下, 她不动声色地与杨静见礼, 口称“祭酒”, 祭酒是个什么身份她懂, 杨静是个什么人,她就真不知道了。于是维持着一贯的礼貌。 岳桓没有预料到祝缨会不知道杨静, 他还很热情地说:“本该早些为你们引见的, 只恨假太少!捱到今日, 未免仓促。” 祝缨笑道:“您这样讲就不够潇洒了。” 岳桓道:“潇洒是神仙的事儿,三郎莫怪便好,请。” 岳桓的酒席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没给祝缨上酒,这引得杨静稍稍好奇地看了祝缨一眼。 岳桓却乐呵呵的, 给二人再仔细地介绍一回。两人叙了齿,祝缨才发现杨静比自己还大上两岁。祝缨大大方方地称其为:“杨兄。” 岳桓比杨静年纪还要大一点, 有点以前辈自居的意思, 对杨静道:“你先前都在著书讲学,对京城不甚熟悉,既到京城, 第一个要识得的就是三郎啦!” 祝缨谦虚了一下, 也算弄明白杨静的来历了。难怪之前自己不知道, 人家跟自己就没有什么交集,她是混官场的,人家是研习学问的。祝缨认得的做学问的人, 也就是一个王云鹤人,再加一个朱家村学堂的老学究。 然后就没了。 连刘松年,与她也没探讨过什么“学问”“诗词”。 岳桓又对祝缨说:“祭酒还兼着为东宫讲经,如今东宫,啧!不说了,吃酒。” 祝缨咂摸着这个味儿,准备抽空再细问岳桓一些事,眼下也跟着应酬。岳桓是国子监的前辈,既与杨静相识,自有他来指点正事。祝缨只关心一下杨静住在哪里、是否方便,以及为梧州的学子说两句好话:“是梧州的底子差,不是他们的资质差。” 杨静微笑了一下,道:“我在书院便听闻祝公上表,以地域配额收录学生,心中很是钦佩。偏远之乡也当沐王化,种种前因,又使边陲子弟不得进学,这是错的。” 祝缨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近来我也没做什么,好些事都没功夫去做。” 杨静却是很欣赏祝缨做事,道:“您在哪里都有建树,令人叹服。” 祝缨举起袖子挡了一下脸,道:“夸得我太过啦。” 杨静没有这样比较夸张的表现,依旧口气正常地说:“都是实情。” 岳桓道:“你们两个别再这里客气啦,来。”示意一起动筷子。 祝缨心里转了八百个圈儿,实在是找不到与杨静相关的话题了,只得硬着头皮指了指刘府的方向,示意岳桓。 岳桓道:“他是昨天到了,昨晚就拜见过叔父了。” “那……你也去了?见着了府里的样子?” 岳桓点了点头,不再笑了,低声道:“要是性子急,明天就得走,等也不会多等三两天的。请你来,也是为了商议这件事,竟是劝不动了么?” 祝缨道:“名利场是他的牢笼。知己不在,何必久留?” 岳桓叹息一声。 祝缨道:“我询问他什么时候动身,他也不说,您有什么消息,好歹告诉我声。我好再来见他一面。” “等上本了,你必须会知道的,再来送别也不迟。” 做过丞相的人,离京之前一般会知会皇帝和朝廷一声。 有了刘松年,话题就打开了一些,祝缨努力听岳桓与杨静回忆往昔,原来,这个杨静是刘松年另一位同学的学生,娶的老师的女儿。老婆样样都好,就是水土不服,在家乡活蹦乱跳,离了家乡就生病,杨静竟在家里开课授徒,陪着老婆过了二十多年。 祝缨问道:“夫人如今?” 杨静道:“孩子长大了,可以侍奉母亲了。朝廷纷乱,我辈自当澄清天下,不可再任、率性避世了。” 岳桓道:“瞧你,国子监,能澄清什么?用心教学生,让学生去澄清吧。” 这也是他的经验,把学生教好了,国子监的学生做官的概率是极高的,到那时,开枝散叶。 杨静没反驳他,给他留了一丝面子。 祝缨直觉得杨静也算是个靠谱的人,但是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他干了什么。譬如冼敬,以前干得也不错,现在却是泥足深陷。 她对杨静一举杯。 岳桓今天看来就为了给两人牵个线了,祝缨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位师弟给托付给郑熹,不过看样子是没有的,因为岳桓压根没有提妹夫。 祝缨留意,临别前向杨静讨要了文集书稿。杨静也痛快:“现在没带,明天我派人送到府上,还请斧正。” “我没读过多少书,就爱看些个,别嫌弃才好。” 杨静道:“有志向学,怎么会讨嫌?不肯进学的、以为做了官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不再学习的人才可厌呢。” 祝缨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好。”杨静说。 ———————— 祝缨完全不知道杨静是个什么人,出了岳府,有心去刘府询问,在两府之间的窄巷站了片刻,却又扭头回了家。回家之后,也没有让人去查杨静,她家里的这些人,跟杨静是不沾边儿的。 回家之后,她又去看了库房,这所府邸是皇帝新赐,库房也比以前更大,里面的东西也更多、更名贵。祝缨仔细挑选了一些东西,除了药材、衣料之外,又将珍藏的一些文具挑出来。 刘松年手上的文具当然都是极好的,皇帝好个风雅,可惜当年刘松年不爱搭理人,如今是可了劲儿给了刘松年不少好东西。不过,祝缨手里也有几样不错的。皇帝给的,以名贵为主,祝缨手里这些是以“便捷”为要。 刘松年要启程了,或许还有一颗游历的心,旅途上需要的是一些便携的东西。 祝缨挑拣的就是这样的,文具都比在宽敞书房里使的略显纤细些,也方便收纳。 都打包好了,只等刘松年离开。 次日早朝,果然有诏,以杨静为祭酒,这一天他还不是去国子监,而先给太子讲个课。太子还年轻呢,得上课。 朝上没有听到刘松年的消息,祝缨溜达回了户部。 今天的晨会,户部的人到得很齐。 祝缨一看,一个个精神饱满,这个新年都过得不错。叶登、李援二人明显胖了一圈,都笑吟吟的。 祝缨道:“从今天起,只要没有大事,咱们都先缓缓。” “咦?”叶登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祝缨笑道:“还没忙够吗?该歇的时候就得歇着,现在不是最忙的时候,纵有事,也轮流着干。” 底下都笑着说好。 这就是懂事的上司了,有事儿的时候给安排好了,还给发钱,没有公务的时候就让大家歇着,不用折磨人来显得他有权力。 祝缨对户部的人也有些认知,几个月了,哪些是与她一说话就想往后缩的,比如那个赵郎中,那有事就不必让他上。哪些是一门心思想表现的,比如员外郎郭振声,那有事儿就让他上,干得好了再多派点儿活,有机会晋升了就推一把。 哪些是不干活还坏事儿的……呃,这个已经没有了,已经被祝缨给踢走了。 她与姚臻关系越处越近,互相帮个忙,不用下帖子,几句话的事儿。她从来不忘姚臻的请托,姚臻办她的事也上心。 都安排完,祝缨又了赵苏、项乐去说话,别人也都笑吟吟的,嫉妒之心也轻了一些。 到得祝缨面前,项乐微有拘谨,祝缨道:“有话就说。”项乐在她身边多少年了,虽然一向可靠,但有没有心事,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项乐鼓起勇气,轻声道:“大人,仓里的些毛病。” “哦?” 项乐道:“下官,一面接收各地缴上来的谷子,一面又查了旧年的陈谷,发现少了不少。” 赵苏道:“我记得几年前,也是因为北地的事,清查过一次呀。从那之后,没有补上?且这次北地用兵,正是平账的好时候,他们没平?” 项乐笑道:“大郎果然是个用心干正事的人,哪知道这账面和仓库里的事儿,只有一直漏窟窿的,没有放着就慢慢平了的。我就不一样了,我家里从来都是看重盘货的。” 笑完了,他对祝缨道:“每年都有新花样,今年吃了饭,明天也不能不吃。让人看仓库,就是让人看米缸。大人们日理万机,不能挨个仓都看一遍,他们能干的可就太多了。” “悄悄的查。”祝缨说,她没有生气,这是很常见的。她抄家的时候还得昧下东西来呢。 项乐道:“是。” 赵苏问道:“那……各地方上的底,还摸不摸了?” 祝缨点头:“当然要做,不要惊动太多人。一地一地地查,先不要动作。先派人去西陲、盐州周边,就说为防不测,要有所准备,到时候好转运调拨。人你去挑,要肯下去、能认真做事的。部里人手不够,就从知根知底的人里调。” “是,”赵苏说,“若是南方的士人不够,您府里的祝文他们,能用一下么?他们比此间一些年轻吏目还能干些。心地亦好,没那么油滑,不抬举一下可惜了。” “可以。”祝缨说。 赵苏笑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此事急不得,祝缨耐下性子,安坐看书——郑奕又来了。 ———————— 他到户部之后,礼数倒也周全,先给祝缨叉手一礼,祝缨很快还了一礼,请他坐下:“稀客。” “是够稀罕的!”郑奕不见外地说,“过年的时候,我怕扫兴没提,这年过完了,咱们是不是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诶?” 郑奕提醒道:“那边的!不能七郎一休息,咱们也休息了,由着他们打上门呀。” “他们干什么了?” 郑奕道:“王大夫老脸可挂不住了啊。” “大理寺真没深究他,江政也不是针对他。” 郑奕道:“你这脾气怎么这么……是不是针对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人心,可事情摆在明面儿上,实打实的丢了脸。” “你想怎么样?盐州可才平定下来,正等着人去安抚呢。收拾不好,今年赋税怎么办?江政你不能动。” “没说他,换个人。你之前在北地、在大理寺,不也办过一些伪君子么?抑兼并,自己兼并,嘿!那几个案子办得可解气了,你没瞧见他们那会儿的脸色!” 祝缨问道:“安静几天吧。王家的案子才断下来没多久,你这儿反手一巴掌,生怕别人看不明白?” “反正,不能叫人小瞧了。那个余清泉……” 祝缨道:“余清泉是钟家的女婿。” “都打到门上来了,我管他是谁的女婿!” 祝缨却是不想的,她也讨厌伪君子,但是:“郑相公在家,咱们只要安安静静地等他回来就好。且陛下、东宫,你还看不透么?跳得太狠了,他们会厌烦的。” 就数她能耐了是吧?郑熹一丁忧她就能带着这群虾兵蟹将去横扫天下了是吧?郑熹明年就回来了!她这是要趁机夺郑熹的权,给这些纨绔当保姆吗? 还是算了吧! 郑奕还是嘀嘀咕咕:“你一软弱,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祝缨道:“那不能让他们这么干。” “真的?” “我什么时候服过软?” 郑奕想反驳,忽然发现祝缨确实没有退让的时候。平时对自己人太礼貌,让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很容易忘记她的脾气。 他起身,拍拍屁股:“成,我信你!那我走了。” “慢走。” 祝缨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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