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你们上表,朝廷会记住你们的忠义之举的!” 接着,陆续有人站了出来。 粮草的问题暂时算是解决了。 祝缨不能在此处停留太久,很快,看着城中各项事务上了正轨,她从本地父老的家族里各搜了几名年轻人,凑足了二十人,分了一半参与到本城的事务中,皆暂领衙门一项差使。主簿暂升为丞,除司法、司功之外,其余暂用本地大族子弟充任。 然后将自己带来的人撤走。 又将余下的十人都带走,充作自己的卫队。 接着,将余下三城逐个走了一遍,如法炮制。 她从四城走完之后,自己的队伍里就多了四十个北地的子弟,都识字、弓马娴熟。 那位胖中年人的儿子,祝缨本想给他留在原地的,中年人必不肯,把儿子给祝缨“牵马”。祝缨也不能让这个名为丘一鸣的年轻人真的给自己牵马,就带在了卫队里。 此时郑侯也到了前线,开始接手防务,整顿了官军,又将粮草、辎重等逐次分派,渐渐稳住了战线。 祝缨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派人去向郑侯致意,自己则重回阳刺史辖区,得开始整顿北地了! ———————————— 王刺史陪着祝缨跑了半个来月,虽也佩服祝缨的精细,但心中仍是怀疑:这不是像是个天使,倒像是个县令! 你来干嘛来了?这是你应该干的吗?你不是应该总揽全局吗? 他再看祝缨的随从们,没有一个人有怀疑的神色,仿佛这样是十分平常的。 四十个本地子弟就更妙了,他们也没见过“胸有天下”的大格局,只觉得祝缨条理分明,眼中的敬佩是越来越浓了。 县令?能做个好县令就不错了。 他们都还年轻,再有城府的年轻人眼中也有许多的好奇,一路跟随祝缨“南下”往阳刺史的辖区奔去。 祝缨待他们也如待苏喆等人一般,叫的出所有人的名字,知道所有人的来历,凡有问题也都会解答。在给苏喆等人讲解的时候也不避着他们。怎么行文,朝廷各级之间的关系之类常识,祝缨都是随口说来。 北地子弟都觉得她平易近人。 她回程走得比较赶,王刺史将祝缨一行送到州界,问道:“大人,钱粮……” 祝缨道:“等我的公文。” “呃……是……” 辞别王刺史,丘一鸣大着胆子也请教了一回:“大人,我们北地受了灾荒,又遭了兵劫,朝廷不给赈济么?这要如何安排呢?” 祝缨道:“你拿一个盆盛水,盆底破了个洞,你是先补盆,还是先装水?” “补盆。” “所以啊,咱们先补盆去。” 祝缨带着他们再次出现在阳刺史面前的时候,天气已经变冷了,整个队伍都穿上了厚衣。项安更是与苏喆等人开始准备冬衣了——北方的天冷得特别的快。 阳刺史见祝缨回来,又是高兴又是郁闷。高兴的是,行辕在他这儿,他近水楼台。郁闷的是,头上顶着一尊大佛,不自在。 祝缨却只是笑笑,向他道一声:“叨扰了。不会打扰很久的。” 阳刺史忙说:“不敢。” 他已经准备好了行辕,北地虽然哭穷,行辕布置得着实不差。 祝缨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带来的人多,仆人就不用准备了,告诉他们哪里买菜就行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阳刺史忙说:“好!” 祝缨道:“明天,咱们走一趟?” 阳刺史吃惊地问:“又要走?” 祝缨笑道:“对啊!使君,换一匹好马,咱们到下面转一转。我来,虽说是安抚地方、监督官员,我要回陛下一个‘无事发生’恐怕你也是不信的吧?但我不想大动干戈。就算动了,也不要敲锣打鼓的好。你到任也没多久,许多事儿也算不到你的头上。如何?” 阳刺史颊上肌肉一跳:“我当为您分忧。” “我没有忧愁,”祝缨笑着说,“明天就动身吧。” —————————— 第二天,祝缨轻车简从,带着陈放、丘一鸣等人一路往西北,途中又捎上了本地县丞,花了两天功夫,到了郑翁的地方。 郑翁的田庄一派宁静,庄上的佃户看到这大队的人马脸也吓青,飞奔跑去主人家示警:“不好了!又有官差来了!” 郑翁父子等战战兢兢迎出来的时候,祝缨正在一户佃户的门外,笑眯眯地问:“给在您家讨口水喝么?” 现在这个郑翁,就是之前告状的那位孝子。他爹死了,他四十来岁就升格叫“翁”了。 郑翁颤颤巍巍地上前,他也不认识阳刺史,但是认识祝缨的那个学生,先来拜见这个县丞大人。 学生姓顾,是顾同的本家,低声道:“莫怕!这是祝大人,顶好的人!” 郑翁来拜,祝缨将他扶起:“受苦了。” 郑翁泪流满面:“大人!大人!大人!” 祝缨趁机要求在这户佃户人家里吃个晚饭,郑翁道:“还请到寒舍,虽是粗茶淡饭,地方到底宽敞些。” 他用祈求的眼光看向顾县丞,顾县丞当没看见,反而眼巴巴地等着与祝缨指示。 祝缨道:“让他们去你那儿,我就在这儿吃。” 她不走,谁也不敢走,陈放眼睁睁地看着他祝叔父直奔人家的灶间,揭开了祸盖。 一锅糊糊粥,掺了点干菜之类。胡人一闹,北地都抢收粮食,如今秋收完了,开始吃稀的了。 这家老翁又要杀鸡,祝缨道:“不用。” 卷起袖子盛了一碗杂粮糊糊,没一点儿盐味,口感极粗砺。祝缨尝出来了一点点麦粒、一些碎豆子,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玩儿艺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下饭的菜,咸菜也无。 吃完了,项安就提着钱袋来与他算饭钱,老翁不敢要,对着郑翁道:“东、东家……” 祝缨道:“不用问他,不要钱,就给你折成米麦。” 当晚,她住在郑翁家里,什么话也没说,好像不是来做安抚使而是来做个县令微服私访的。 顾县丞觉得这一幕非常的熟悉,远离故乡的情绪瞬间就被安抚了,他睡得很香。 次日,祝缨薅着他,东游西逛,直逛到一处村子,问他:“就是这里了?” “对的。”顾县丞说。 祝缨道:“那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吃。” 顾县丞低声道:“这儿是最穷的。” “看出来了。” 这处村子的房子比郑翁的佃户还要差些,村口一户人家也在吃饭,祝缨下了马,慢慢地走过去,与他们商量吃个饭。 家中的老婆婆跪着说:“官人莫要寻我们开心,我们家里哪有能供官人吃的东西哩?” 祝缨摸出一把钱来放到桌上,扶起她:“真的,就想吃这个。” 老婆婆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灰扑扑的几个饼子,道:“哎,我这就去杀鸡。” “不用。”祝缨说。 她蹲在了老婆婆的桌边,拿起了一个饼子。 巴掌大,入手就感觉到了粗糙,这是用麦麸掺了点不知什么东西压制的,倒是吃上了干的了。 祝缨张口咬了下去。刺口腔、剌嗓子,一路刮着食道往下滑。陈放很好奇地凑了过去,也拿起一个饼子,学着祝缨的样子也咬了一口,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老婆婆端起粗瓷大碗,里面是稀粥,几乎全是水,能照清人的脸:“喝、喝点粥就着吧。” 祝缨不动声色地吃完了一个饼子,说:“还有么?给他们分一分。” 老婆婆吓得只会听话了,端了盘饼子又手捧着。苏喆大大方方地拿了一个,还递了一个给祝青君,边递边吃,咬了一口就毫无防备地“噗”了出来。 祝青君也咬了一口,说:“麦麸吧?我以前吃的是掺米糠的。” 祝缨轻轻地“嗯”了一声,对阳刺史道:“把它吃完,就从本县开始。谁征的税,税多少,有没有从中克扣的……查!编户百姓过得不如隐户,真够给朝廷长脸的!” 北地报灾,朝廷有减免赋税,如果按照正常执行,至少不该在才秋收的时候还吃这种东西!都干嘛去了?! 阳刺史看了顾县丞一眼。 祝缨道:“不用看他,”她指着顾县丞道,“查清楚,再把郑翁给我请到行辕来!” “是!” —————— 祝缨只去了这两处就回到了行辕,三日后,顾县丞押着两个书吏、带着郑翁到了行辕。 此时行辕里热闹非常,祝缨行文,把本州的官员、邻州的刺史都请了来。 顾县丞本有些怯,一看到上面坐着的祝缨,他的胆气就又回来了。他大声将所查汇报:“查,某吏,从中贪墨若干……又某吏,篡改文书,私加税赋……” 祝缨又问证据,顾县丞一一奉上。 书吏大喊冤枉:“是先前县令说赋税不能少的,都是他逼的……” 祝缨问顾丞:“他的家产有多少?哪些能说明来源?哪些是含糊的?” 书吏脸色煞白,顾县丞笑了:“下官都有证据的!” 祝缨道:“很好。挂上去。” 顾县令傻乎乎地看着她的手指指向外面的旗杆,祝缨看了一眼项乐,项乐也呆了一下。 祝缨道:“这两个,挂上面去!用他们的脖子挂。不让百姓吃上饭,他以后就都不用吃饭了。我还没给他嘴里塞糠呢!” 项乐道:“是!” 祝缨慢慢地对堂下的官员道:“编户的百姓,吃糠咽菜,哦,是只有麦麸还没菜。兼并的佃户倒还能吃口热乎的,这叫人如何信服朝廷?出现这种局面,咱们都有错。从现在开始,得改。” 她指着顾县丞说:“这事儿你也有责任,念在你以前只是县丞,做不得主,估且寄下了。你现暂代县令,去,认真做事。我要实情!做不好,一并算账!” “是!”顾县丞答得特别大声。 祝缨又将郑翁请出来,亲自为他搬了一张椅子,请他坐下:“你受委屈了。兼并是不对,错得更多的是没有照顾好百姓的官员!朝廷无意刻薄士绅,士绅也不要辜负朝廷。” 郑翁忙站了起来,长揖道:“不敢不敢。草民有罪,草民有罪。” 祝缨把他按到了椅子上,对阳刺史等人说:“陛下派我来的时候,我说,空手可不行。今年北地的租赋,要免,不交朝廷了。怎么安排,得听我的,能干的,咱们把事儿干好,不能干的,换人干。” 她微笑着指着四十个带过来的北地子弟说。:,,.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59. 理事 定了一个调子。 在场官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几位刺史都板着脸看向祝缨。 祝缨对他们点了点头,说:“何必这么惊讶?我不但是安抚使,还是采访使。话我放在这里了,给所有人一个机会,把我的事办好了,功过我自会斟酌上报。” 官员们互相看了一眼,神色稍安。 祝缨道:“卓珏。” 卓珏拿出了祝缨出使的敕书,开始诵读,所有人马上起身行礼。一个一个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读完了,祝缨接过了敕书,问道:“谁要看?” 阳刺史忙说:“先时已有文书来命我等襄助天使。” 祝缨点了点头,把敕书又交给了卓珏,卓珏捧了敕书站在她的身边。祝缨对阳刺史等人做了一个手势:“先小人后君子,现在该说说咱们的正事儿了。项乐,报。” 项乐嘴皮子利落,报的是一些账目,都是祝缨从户部那里抄来的,各州、县的人口、田亩数,以及历年的税赋,又有报灾的情况。 祝缨道:“我也是从地方任上回京的,咱们便说些实在的吧。你们现在手上的实数究竟有多少,自己有数没有?” 王刺史忙说:“下官辖下受了兵灾,与往年差得太多,天使见过的,边民实惨!” 丘一鸣等人也显出了些悲伤的神色,想起了胡兵又是愤愤。 祝缨问他:“你手上有多少,总不能颗粒无收吧?莫与我哭穷。现在是讲实话的时候,胡兵纵火之后尚且能收拢些余粮,你手上有多少?我会统筹北地四州的钱粮诸事,朝廷官员,也要拿出担当来!我只与能做事、能做主的人说话!谁在这个时候还做小儿女态,只知道哭哭啼啼撒娇弄痴地讨糖吃,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王刺史的脸难看得要命,还是说:“今年又有旱灾!收成只有丰年的七成,边境几县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算是绝收,能收上的只有两个县。” 祝缨道:“好。” 然后阳刺史与另外两个刺史也报上自己的情况,另有一州也有一城被胡兵洗劫过,也报了灾。阳刺史又说:“因知胡兵纵火烧粮,各县为防意外,只好抢收,收成愈发不堪了。” 一旁,项乐飞快地摸开了腰间的招文袋,抽出笔来记录着。 待所有人都讲完,祝缨道:“我知道了。诸位各位报上的数准确吗?不是信不过诸位,诸位也知道,而是下面层层上报,必有些余量。咱们现在说的是实量,接下来是要分配的。做得好不好,也是考核各位能力的标准!今年诸位的考核,要是拿到吏部去,恐怕是不大好过的。与我说明白、把我的事办好,吏部那里,我具本为你们争!” 王刺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下官说的应该……是准的。” 阳刺史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门外,旗杆上挂着两个荡秋千的人,叹了口气道:“我虽未受兵祸,可是……” 祝缨道:“嗯,知道了,给你减一成的量。时间紧急,容不得咱们仔细摸查了,只好放些余量。图来。” 一张北地的舆图被摆开了,祝缨提起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以县为准,分为三类!” 她将整个北地划作三个部分,第一类就是临敌最近、被洗劫过的,这些地方今年得其余地方支援。第二类是离内地近的,保存得比较完整,这些地方的赋税按比例征收,是有比较大盈余的地方。第三类介于两者之间,赋税减少,在保证收支平衡的基础上,有少量的盈余以防万一。 各县都有具体的数额。 分配完了,祝缨问道:“如何?使君对各县的情况,应该还了解吧?” 这个,还真不是特别的了解。阳刺史道:“天使稍待。”他很快回头,对手下的县令使眼色,县令开始报自己县的数目。 王刺史也开始掏袖子,翻出具体的数目。 在此基础上,祝缨与四位刺史又将数目做了些调整,定了一个调子。 然后是关于征发人伕,丁役是要征的,各地冬季修渠是一件,粮草转运又是另一件。此外还有留一些备用。因为打仗,必会有临时的征发,所以要留一些民力。同时祝缨又安排:“要准备冬衣、被褥之类以过冬。” 王刺史道:“是呢!四城被洗劫,这个冬天难熬的。” 又是一番商议,数目又定了出来。祝缨特意要了一些余量:“今年大家都过一过苦日子吧,各衙司的俸禄照发,多余的让他们把手都缩回去,共克时艰。” 祝缨自始至终没有提“抑兼并”的话题,却说:“萧何之所以贵重,因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图书也。诸位一定要慎重。” 众人唯唯,阳刺史看了王刺史一眼,两个难兄难弟都被折了点面子,交换一个眼神,想要晚上再私会一番,商讨一下如何应付这位“天使”。 祝缨又说了:“陈放,念。” 陈放念的是从吏部那里抄来的名单。 祝缨道:“还差了不少,要做事,须得先把人补齐了。” 要说北地百姓也是倒霉,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有了灾荒,本以为朝廷赈个灾就完事儿了,没想到从此再没有了安宁日子。不但生活变糟糕了,管着自己的官员三天两头的换。 开始换了一批,说是把贪官给换了。不幸先帝驾崩,跟鲁王沾边的又被清洗了一批人,再换人,又来了为什么抑兼并、新法之类的官员们再互相揭老底儿,又清掉了一批人。 如今北地四州还缺着不少人,得补。 她先把自己的学生们能提的提一到两级,能暂做一地的主管最好,这些人她是用过的,做些庶务是极佳的。再有缺,就地再选。 祝缨道:“选资历够的,再考个试吧。本地良家子,都可以报名。要快!” 阳、王二人无可奈何,只得暂时依从,祝缨说得对,他们今年进京的考核是个很大的问题。如果祝缨能扛了这个事,他们倒也愿意先听一听。王刺史腹诽了一句:形似阉人。阳刺史腹诽了一句:神似纨绔。 虽然祝缨这个“考试”很有点王云鹤的味道,但是“本地良家子”,好像又…… 然后是安排监督,她有四十个北地子弟可与本地沟通消息,又指派苏喆、卓珏、陈放等人为她收诉状,凡有冤屈之事,都可以报过来,由她来核定。苏、卓、陈、项等人以及祝青君,每人配几个本地子弟,以方便传递消息。 一切安排完毕,祝缨笑道:“正事说完了,各位用过了饭再走吧。我这里有从京城带来的一坛好酒。” 刺史们推辞不得,只得留下。 祝缨又对顾县令道:“为我将郑翁留下。” 郑翁一直在屋子里干听着,也听出自己的心得:这倒像是个干事的人。 他是个经营家业的乡绅,平素需要自己管的事情也不少,以己度人,也觉得祝缨能把这么大一片地方的事儿瞬间理会明白是个能人了。 听到说他,郑翁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脸胀得通红。 祝缨对他压了压手,转到后面去了。顾县令笑道:“你坐呀,大人对父老一向很好的。” ———————— 祝缨往后面换衣服的功夫,一位别驾将陈放来回打量,陈放与他撞了个对眼儿。那人便含笑问道:“可是陈家大郎?” 陈放道:“正是在下,您是……”他肚里明白,这位别驾的名字就是他刚才念过的,人家姓施,是施鲲的族侄,算起来他得管人家叫“叔”。 施别驾笑道:“果然是你!前番收到大哥家书,说是选了一位东床快婿,极是称意。如今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材!” 两人迅速攀谈了几句,阳刺史是施别驾的上司,也插了两句话,道:“难道是先前的陈相之孙?” “正是。此番蒙叔父提携,随叔父至北地。” “叔?”王刺史问了一句。 陈放含笑道:“是,祝叔父与家祖家严是同乡,我们两家乃是通家之好。” “原来如此!” 耳听得脚步声起,他们匆忙约定寻个时间再细谈。 祝缨从后面转了出来,她已经将紫袍换下,着一身绣着金线的锦袍,除了官帽,换了一顶小金冠,蹀躞带。看着又年轻了几岁,好似一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 众人忙起身相迎。 祝缨微笑道:“诸位请坐。” 她坐下了,别人才跟着坐,祝缨道:“刚才是说公事,不得不说清楚,诸位都年长于我,实在是冒犯了,还请恕罪。” 众人都说不敢。 祝缨道:“现在是私宴,咱们就不必客气了。北地离京远,难见天颜,其中的难处我也是知道的。我二十岁的时候出京,去的福禄县,那儿更远,两千七百里。” 她说着,指了指苏喆、顾县令等人:“就他们家那儿,一路险阻不必说。到了地方上,也是很难的。什么样的情形会被派到远离京城,我都有数,大家都不容易。” 刺史们将心中的不快消了不少。 祝缨也知道,北地的日子在之前还是不错的,有榷场有贸易,冷是冷,但是做到刺史的人日子过得还挺好。但是比起膏腴之地,那确实是差不少的。 他们与冷云还不一样,当年冷云南下,远则远矣,到了就有现成的政绩可拿,又没有战争的危险。与这几位还是不一样的。 祝缨又说:“各位有什么难处,也尽管说出来。不能只安抚百姓、监督官员,反而不体谅官员的难处,也不管束劣绅。” 另一位袁刺史道:“大人,您安排的都好说,却只有一件难事。” 祝缨问道:“什么事?” “官军所行之处,军纪欠佳,与地方上常有摩擦。”袁刺史说。 这位刺史一张方脸,端正肃穆,他的辖下是秩序最好的,是个能干的人。四十来岁,宝相庄严,刚才报人口、田亩数之类的时候,他也是信手拈来,不用再询问估计。之所以与阳、王二人一样在北地做刺史,乃是因为他姓袁。 是先帝第一次给太子选妃的那个袁家,后来袁氏出了事儿,近枝倒了个大霉,远枝倒还入仕,只是在朝中暂时失势。 他开了这个口,阳、王二人,以及另一位张刺史都跟着说:“是呢,将官里好一些的还知道下个令,不踩踏庄稼。差一些的,并不管束。百姓与他们理论,还要挨几道鞭子。说是将士们为了保护百姓不惜性命,倒要被人管了。” 祝缨道:“这个我来办。还有吗?” 一顿饭吃下来,祝缨没再提多余的要求,反而再次许诺,只要照她的安排办,她为刺史们扛吏部和户部——其中户部已经扛完了,今年的钱粮由她来分配了。 祝缨道:“我这人不好虚言,诸位与我相处下来就会知道我的为人了。无论是大同还是小康,是圣人之道还是王图霸业,都要落到百姓的碗里。要人办事,要么给钱,要么给权。钱粮的事儿,我已先兑现了。接下来,还请诸位助我。” 阳刺史道:“岂敢不从?” 钱的事儿祝缨扛了,四州就得拿一些处分的权利给她来做交换。祝缨才会再接着兑现为他们扛住吏部考核的承诺。 王刺史起身端起酒盏来,祝缨的杯中仍然不是酒,但也无人挑剔。 他们好好地吃了一餐饭,祝缨将各人送走,再留下郑翁,询问一些北地士绅的情况。北地四州,情况也是略有不同的。祝缨薅来的四十个子弟,是“子弟”,多半是还没有执掌家业的,郑翁不同。他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年事已高就不大管事,都是郑翁在打理。 到得他的父亲被逼死,他又为父告状,显是通晓许多人情世故的。告状,还能告成,须得有些能耐。 祝缨又留他谈了许久,才让顾县令好生带郑翁回家。 祝缨自己则叫来金良,金良是第一次见到祝缨这样“理事”,从头看到尾,只觉得她“会办事”。见祝缨叫自己,也有些跃跃欲试,不知道要安排自己做什么。 祝缨道:“金大哥,你也收拾一下,过两天咱们去拜会郑侯。” 金良惊讶地道:“拜见君侯?” 祝缨道:“是。先前派人问候他,是因我脱不开身。如今把公务安排完了,我在这儿看两天,看他们办事没有错讹了,也该去拜会郑侯了。否则岂不是失礼?” 金良高兴地道:“好!我就去准备!” —————————— 金良当晚高兴得半宿没睡好,几位刺史也与他一样。 离了行辕,阳刺史作为地主,请几位同僚到自己的府里一叙,除了刺史,还捎上了个施别驾。 几个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他们都是年纪比祝缨大几岁、出身比祝缨强百倍,虽然资历未必比祝缨老,然而家学渊源。 如今一见,却被这么个人拿捏得死死的。 到了刺史府,几人一坐,阳刺史先开口,一张口却是一声失落的笑:“可真是个能人!怪不得有人夸有人骂。” 王刺史道:“现在怎么办?”他本是不开心的,祝缨提的条件他们无法拒绝。 袁刺史道:“大敌当前,我等食君之禄,也当庇护一方百姓。” 张刺史道:“无论如何,先把这一关过了才好。百姓流离失所,” 阳刺史道:“也只好如此啦,施公,那位陈公子?” 施别驾忙说:“我明日请他过府一叙。” “好!” 袁刺史道:“我明天再留一日,后日启程。”王、张二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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