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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张校尉道:“禁军自理会得。” 话不投机,祝缨打一个圆场,给沈瑛送了茶饼,又问张校尉要不要一起喝茶。张校尉道:“我早起不喝茶,等着就好。” 沈瑛见状,无聊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张校尉才对祝缨说:“还是西番的奶茶更香。” 祝缨道:“是,那个喝着有劲儿。” 两人就四夷馆各番邦的特色食物讨论了一番,张校尉伸手偷偷摸了一把狸花猫,被猫一爪子在手背上扯出几道血痕。 祝缨按着狸花猫往后拖了拖,道:“它不爱动。” 张校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对不爱动的猫颇为无语。 骆晟依旧是早朝里充数的那一个,不过今天他有话说。皇帝见女婿也能说话了,耐心地等他说完,事情虽然不让他很喜欢,但说话的人说的都是他能听的。便说:“添人的事你与禁军商议。番邦又有什么礼物?几匹马也要特意报一回?叫他们各自收了就是。” 又说东宫想去看就去看,至于见太子这件事,皇帝也勉强地说:“他也不能违礼逾制。” 太子还能怎么逾制?这话又把丞相的心惊了一下。 骆晟是个老实人,认真地说:“与东宫协调,正是为了不违礼。” 皇帝看着他的样子也生不起气来,生生把这句话给认下了。 骆晟于是心情很好地从朝上下来,回到鸿胪寺,对沈瑛说一句:“光华也在啊?子璋,这是?” “张校尉,四夷馆防务是他在操心。” “哦!那咱们去找阮大将军吧。” 说着,骆晟带着祝、张二人去找阮大将军。祝缨没有忘记张校尉说的,头一天跟骆晟打好了招呼,到时候由骆晟对阮大将军先道谢,再要人。要个一百来人,又要了个张校尉说的肖校尉。然后骆晟就将安排的事交给了祝缨。祝缨也还是照着之前的法子来。 肖校尉本是张校尉的后辈小校,两人也处得来,骆、祝二人将他们两个留下点名,他们也不抱怨二人轻视他们。张校尉道:“二位且忙正事去,我二人将兵点齐,在西门外等候二位。” 骆晟又带着祝缨去见太子。 东宫还没修葺完,太子一家居住在一处新拨的宫室里略显局促。一家人,除了太子之外,太子妃的册封诏书还没下来,更不要说太子的几个妾了。太子有几个孺人,此外还有三子两女。 这位太子比他的哥哥先太子小一岁,但是他的子女运却比先太子好不少。他的嫡长子今年已经十六了,次子十四岁,三子才十岁。长女庶出,比长子还要大一点,已然出嫁,现在在宫里的只有一个小女儿,今年七岁了。 再加上伺候他们的人,一处宫室塞得满满当当。亏得儿子还没娶妻,否则怕是住不下。 祝缨心道:那这儿可没地方养马了。 骆晟自觉有义务带好自己这个下属,正要出安抚祝缨见了太子不必紧张,一看过去,人家压根就没紧张,骆晟不知怎地就笑了一下。 这样也好,见太子之后回事还是得看他。骆晟想,我并不很熟四夷馆的细务。 骆晟也以为自己做了这些年的鸿胪是很懂的,祝缨一上手,他才发现自己懂了个寂寞。来见太子,他也就带着会干事的人来了。 一来客人,整个宫殿的人就都知道了,好些人在窗户后面、柱子后面、墙后面偷看。也有胆子大的,指指点点,悄声说笑。 太子的正殿没有乱人,他也没有端坐在上面等骆晟拜见,而是亲切地走了几步要迎接。祝缨扫了一眼,认为他有心事,还是现在上去说一句:“我观阁下眉间有黑气。”起码能骗个二十贯钱的那种烦恼。 太子确有心事,初当太子,心情是好得不得了。没高兴两天,就发现父亲在压抑自己。这个太子当的,父亲不愿意多见他,种种待遇又要比大哥减一分。做藩王的时候,待遇差点就差点,反正是个王,反正不如大哥,应该的。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太子之后,父亲要刻薄自己就突然心惊了。 寝食难安。 太子对妹妹妹夫是有好感的,妹夫老实,多少年了不惹事生非,长得也顺眼。妹妹虽然得到父亲的偏爱,但也不跋扈,偶尔令人嫉妒,但太子认为自己是兄长,应该大度一些。更兼听说妹妹看望了父亲之后,太子之位就定下来了。 太子对永平公主多少有些偏爱。 一见骆晟,太子就说:“你可是稀客!”扶住了不让骆晟行礼,“这是祝子璋么?” 他见过祝缨,也有印象,一语说中,见骆晟与祝缨都微笑说是。太子心道:都说这是个能干人,养气功夫倒真不错,不卑不亢。 祝缨又拜见他,这回太子就不扶实了,而是做个虚扶的手势,说:“不必拘礼。”祝缨此时礼都行完了。 骆晟顺势说:“今天来寻二郎的事,与他有些干系,还是让他说吧。” 太子也不算惊讶,点了点头:“里面说。” 三人坐下了,祝缨先不开口,而是目视骆晟,由骆晟先说个大概,她再来补充。太子道:“我怎么好私下收礼?” 骆晟道:“已经报给陛下了。” 早朝没太子,皇帝让他在家老实准备典礼,他不知道朝上的事。 太子稍稍安心,问道:“那个王子又是什么个情形?” 这就由祝缨来解释了,祝缨将几件事都给太子解说完。太子轻声道:“我哪有什么想法?总不会叫我越过大哥去。” 骆晟与祝缨对望一眼,骆晟张张口,说一句:“大哥。”又闭了嘴。 太子重新振作起来:“当然是听陛下的。” 祝缨道:“既然陛下也准了,殿下又何必不管呢?东宫正在修葺,鸿胪寺也要去看一看尺寸,安排站位。请殿下派个人,过几日与鸿胪寺同去看一下。” 太子摆了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听陛下的。” 骆晟对祝缨使眼色,祝缨道:“殿下就算对自己不上心,何妨派员去看一看?大典当日,殿下是躲不过的。怎么能不知道方位呢?” 太子道:“我又哪里有什么‘官员’?总不能派宦官吧?到时候又要挑剔了。” 说出“挑剔”两个字时,他的心情已经不好了。原王府的属官进不了宫,也不能全体转移成新东宫詹事府的人员,皇帝好像忘了一样,这几天也没提詹事府的事。他现在的境况比当年的先太子还要差一点,连个正经商议的人都没有。 骆晟轻轻叫了一声:“子璋。” 太子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祝缨。 祝缨叹了口气:“您自己派宦者当然容易招话,要是请陛下也指派一位宦者呢?派谁都行,客客气气地请来。至亲父子,向父亲撒娇也是彩衣娱亲。” “这……只恐陛下要说没有担当了。” 祝缨心说,你爹还活着,你想担什么?天下吗? 只恨不能只顾皇帝不顾太子,太子受委屈,一旦记仇,秋后算账谁也扛不住。太子还是不够谨慎,说的话已有“怨望”之嫌,太子越这么说,她就越得给圆回来。 祝缨愈发语气温柔:“儿子依靠父亲并没有错。您新搬回宫里居住,万事重新开始,不依靠陛下又要依靠谁?总不好等陛下先开口。” 骆晟适时添了一句:“我看行。” 太子道:“让我想想。” 行吧,祝缨不想再说了,对骆晟使一个眼色,两人从太子处出来。往东宫略看一眼,再与张、肖汇合。骆晟就不管了,由祝缨与他们去四夷馆。一切还依之前的安排,祝缨召来了之前分好的组,每个掌客都给配了相应的士卒。 余下的士卒由张、肖轮番率领坐镇。肖校尉起初想赶紧整顿行伍,又怕半天时间不够,心下焦急,催着张校尉:“胡人就要来了,这点时间哪里够?大哥怎么还不急?” 张校尉道:“不妨事,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一看,一切井井有条,只要将人往里一填,依葫芦画瓢就行。肖校尉不由吃惊。 胡使也在这天下午到了。:,,.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01. 国相 难怪他能当丞相! 肖校尉与张校尉并肩而立,他二人商定夜间轮流住在四夷馆,白天的时候两个人都在。胡使进驻的场合,二人是必须到场装充一充面的。 他二人今天的角色就是当个哼哈二将,出头露脸的事儿让鸿胪寺的人去干,万一遇到胡人“无礼”,他们也要展示□□男儿的气概,不能令胡人嚣张了去。为此,二人将甲胄穿好,手按佩刀,将肚子挺起,眼睛也瞪得比平时更大了几分。 然而看到胡使的一刹那,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威风也减了几分——这是胡使? 外邦使节进京,沿途官员都会派人随行护送,一程一程地直送到京城,由鸿胪寺的人接手。祝缨带人迎接,互送者给双方介绍,祝缨再与胡使见礼。 胡使由远及近,祝缨的眉毛动了一点点。来人一袭白色的胡服锦袍,衣服上绣着蓝色的花纹。他身形颀长,冬衣在身也不显臃肿,体态比昆达赤养眼多了。再近几步,五官也明晰了起来。 他与刘松年长得并不像,却有一点刘松年的风韵,白面有须,目光炯炯,顾盼生辉。四十上下,正是权势财富学识已积累了不少而没有被衰老所威胁的时候,从容镇定又不显刻板。既没有被生活折磨出的疲态,也没有志得意满的高高在上。 他抬起手来,行了一个胡人常用的礼。手指纤长劲瘦,戴一枚大大的戒指,戒面铸成狼头形状,非但没有破坏掉手的美感,反而衬得手指更加秀气了。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手上几处茧子。 俨然是一位儒雅的文士。 双方都带了通译,互相致意。来人事先已知会过鸿胪寺,此人是胡人的国相,名叫累利阿吐,意译过来是青色的毡房的意思。 通译翻译完了客套话,累利阿吐笑道:“少卿如此年轻,□□果然人才济济。” 他的官话说得比祝缨那些梧州学生还要好一点!祝缨才学了几个月的胡语,能听得懂一些他说的话,但绝没有他说官话这么熟悉。 夜路走多了遇着鬼了! 祝缨含笑道:“国相过奖了,天下俊才多矣,我不过是其中末流。馆舍已各下了,国相,请。” 累利阿吐道:“有劳少卿。” 在他的身后,无谁是副使还是随从,都看着他的举动行事。一行人一路往馆舍行去,累利阿吐对京城的街景满眼欣赏,不时询问祝缨一些京城特色。他的官话几乎听不出口音,用词也很准确,成语、典故都没有错讹。双方交谈的时候完全没有通译能够插口的余地。 到得馆舍,又有掌客迎出,祝缨先陪他到了下榻之处,奉上茶点来。宾主坐下,累利阿吐先是恭贺了册封太子的事:“于途中听闻册立太子,不胜欣喜。” 祝缨向他道谢,继而指着掌客说:“贵使有事,只管告诉他。馆内之事让他做,做不了的,让他传达。” 累利阿吐也道了谢,祝缨又说:“贵使远道而来,请暂在此歇息,我就不再打扰了。” 累利阿吐道:“少卿且慢。” “国相还有何事?” 累利阿吐微笑道:“册立太子是一件大事,想必比使节重要得多。今日一别,少卿恐有要紧事。我这里有几件事,一并说与少卿,将咱们的事理会清楚,少卿岂不方便?” 祝缨眨眨眼:“国相请说。” 累利阿吐对身后招了招手,身后有人捧出一轴纸来,上有漆封。 他一共有几件事:“国书我已携来,不知何时可以见到皇帝陛下?”“既有太子了,不知可否见到太子殿下?”“我此来另有一件要事,乃是榷场,近年敝国歉收,不知可否购买些谷物?”“此外又有些边境上的事,不知可否与知兵者一谈?” 祝缨道:“国相这可问倒我了,我为相国请示去。” 累利阿吐又拿出财帛来,祝缨推拒道:“份内之事。”累利阿吐却说:“叨扰馆驿,心中不安。” 祝缨道:“要是国相住都住不安心,就是我的失职啦。只管安心住下。我这就禀报去。” “有劳。” 祝缨又对掌客等人说:“你们过来,领一下器物。” 将四夷馆内人招了过来,从典客丞开始叮嘱:“胡使不简单,要小心招待。不要对他下暗哨了。在使者面前说话都小心些!” “是!” 典客丞道:“难得有这样的使者来,换一身衣裳,真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那你可别一错眼叫他真的换了衣裳没了。” 典客丞一缩脖子:“是。” 祝缨道:“他要打听朝廷里的任何事,都不许掏心掏肺!” “是。” 祝缨又让掌客额外多领一份文具笔墨之类:“拿去给他,你领的就是这个。”眼见天色不早了,飞快离开四夷馆,直奔永平公主府去。 ———————————— 骆晟今天还没回家,永平公主先见的祝缨,笑问:“今天你们要见二郎,怎么样?” 祝缨道:“太子殿下如今还好。鸿胪寺有点儿小麻烦。” “诶?怎么说?” “今天来了个厉害的人物,胡使是他们的国相,很厉害。” 永平公主道:“你都说厉害,想必是真的厉害了。” 祝缨笑笑:“也不是不能应付,不过要好好准备。一会儿说不得还要请骆大人同去,见一见两位相公。” 永平公主道:“这么严重么?” 祝缨想了一想,道:“有备无患,说与殿下也无妨。胡人在北,北地近来歉收,就是今年也不能说风调雨顺。胡人与北地相接,他们也要受气候之苦。” “这个我知道,他们一旦有事,就又要叩边了,好烦的。” “已经有零星奏报了。” 两人闲说几句,骆晟回来了,对永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祝缨说:“他们说你来了,今天如何?” 祝缨道:“胡使不好应付。见面就提了几件事,把咱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可得商议一下。” 骆晟道:“好。” 永平公主就说:“边吃边聊吧。” 三人一起吃饭,祝缨将累利阿吐的种种一一述说。然后问骆晟:“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国相,这般人物竟没有人提起!他的身份是真,已经核验过了,并不是商人之流假冒,实在可疑!” 鸿胪寺看起来人畜无害,对藩属国的情报还是设法掌握一些的。尤其西番、胡这样的大势力,尤其祝缨到任后。路途遥远,口耳相传,或许有以讹传讹之处,但一个国相,此前从未听说,这就有意思了。四十上下,姓氏不是可汗家族,就能做国相,不简单。 永平公主问道:“番邦竟有如此人物么?” 祝缨道:“就是他了。” 骆晟道:“那要怎么办呢?” 祝缨道:“这个人确实有宰相之才,胡人也不可轻视,也不宜公开宣扬,顶好是私下向陛下、相公们说一说。还有一件事,各地刺史入京,多半要携贡士的。这些文人聚到一起,正是扬名的好时候。” 骆晟道:“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要是让累利阿吐与这些书生多相处几次,啧!我是相信不会有人叛国,但是他能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什么来就不一定了。他这一路过来,也不知道已经探询到了多少讯息了。” 骆晟道:“今天是施相公值宿,咱们去见王相公。” “好。” 两人匆匆吃完了饭,跑到王云鹤家里去求见。 王云鹤这几日心情不错,太子终于立了,皇帝虽然还别扭着,看得出来对“太子”的忌惮与不满。但是那又如何?你还能再废一个不成? 王云鹤难得地翻了两页闲书,门上就报说骆晟与祝缨来了。王云鹤道:“必是三郎弄鬼!请进来吧。” 他将闲书一扔,返身往书架上抽出一个手抄本来,封皮上写的是《使胡手札》。随手翻了两页又放了回去。 祝、骆二人到后王云鹤道:“坐。” 三人坐下,骆晟有点拘谨,大部人见到王云鹤都很小心。他又看了一眼祝缨,却见祝缨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王云鹤道:“有事?” 骆晟道:“是、是,鸿胪的一点事。子、子璋,你来说。” 祝缨又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给王云鹤复述了一遍。她在公主府里没有说得特别详细,骆晟现在听她说得这么细,许多细节好像也没必要讲,怕王云鹤听烦了。 不想王云鹤听得很仔细,听完了还说:“这个人此前果未听说。他说的事,明天你们报与陛下,政事堂会腾出人手来议一议他们的事的。四夷馆那里,要看好他。” 祝缨摇摇头:“已经嘱咐过了。说了恐怕也是白说,那人不蠢,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套出许多话来。如今叮嘱,不过是心到神知罢了。相公明鉴,无论贸易还是边境兵事都不是鸿胪寺的职司,朝廷派人与他接洽时万不敢随意派人,务必要是精明强干之人才好。” 王云鹤点了点头道:“看来此人不简单。” “是。” 王云鹤对祝缨道:“你去鸿胪,竟也合适。” 祝缨笑道:“陛下问的时候我就说,我不挑活儿,给活儿就干。” 王云鹤又对骆晟道:“你待人赤诚,见胡使的时候不要太心软。” 骆晟道:“是。” 王云鹤又看了一眼祝缨,道:“这个胡使固然需要重视,也不可忽视了旁人。” 骆晟已经老实地回应了:“是。” 王云鹤心道:看来,我得见一见这个胡使了。又有骆晟在,于是不与祝缨多聊,端茶示意,骆晟与祝缨识趣地告辞。 —————— 次日一早,王云鹤与骆晟在早朝时提到了胡使。 皇帝才为立太子的事熬过一回,不想马上在大朝上再接见一个胡使,说:“政事堂先管一管他说的事吧。” 王云鹤躬身领命,散了朝就把祝缨、骆晟叫到了政事堂。王云鹤将事情交代给了施鲲:“我去看一看那个人。” 施鲲却紧盯着祝缨道:“你看得准?” 祝缨道:“不是他拿主意,也得有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在支招。” 施鲲点了点头:“差不多。” 王云鹤很难得地亲自去了四夷馆,祝缨眉头微皱,心道:看来北地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一点,否则他不会亲自去四夷馆。 这涉及到了谈条件,像昆达赤,与他谈条件就是鸿胪寺先跟他聊着。现在王云鹤出动了,祝缨不以为两个丞相都是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愿意过来的。 骆晟已经问出口了,他很惊讶:“这怎么还要相公亲自去?这也太……” 王云鹤道:“你们不知道,政事堂扣下了一些战报。” 哦!祝缨恍然,就说!怎么北地旱一次就要从南方转运许多粮草!就算之前有亏空,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你们可真能瞒!怪不得有这许多调动!之前的一切安排都补足了充分的理由,鸿胪寺以前的熊样确实不大应付得来。 脑子转得飞快,人也到了地方。 累利阿吐不像昆达赤那样的坐不住,不但自己坐得住,他还约束随从,也不挑衅西番争次序。四夷馆一片安静祥和。 张校尉和肖校尉肚子更挺了。典客丞哆哆嗦嗦地拜见王云鹤,紧张兴奋得都结巴了,还要夸一句:“真是个懂行的人。与他一比,西番来的简直像是猴子了。” 王云鹤慈祥地说:“是吗?那倒要见一见他了。” 累利阿吐那边听到这边的动静,走出住所往外。他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服,仍是胡服,绣黄色的花纹,气质果然是京城名士一流。只不过京城名士们着胡服的时候身上佩饰都没有他这么地道。王云鹤看他一眼,就觉得祝缨说准了七、八分。 两下见面,祝缨为他们做了个介绍?王云鹤面前,骆晟干脆装哑巴了,随王云鹤施为。即使不装,骆晟也很难说出什么话来。祝缨竟没有夸张,这个胡使国相真是见之便如沐春风! 紧接着,更让他说不出话来的一幕发生了。王云鹤上前两步,握住了累利阿吐的手说:“国相风仪,令我倾倒!” 亲娘哎!骆晟抖了一下,去看祝缨。祝缨脸上还带着点笑,但也微僵了一下。 王云鹤哎!他什么人没见过啊?就这样?累利阿吐虽然不错,你可是天天看老刘的人啊!郑熹是卖相差还是能力差?每年晋升的官员总有几个仪态出众的美人,也没见这么夸张的! 他看冼敬的眼神都没有这么慈爱! 青天白日的,这个老鬼可真是…… 难怪他能当丞相! 一定在打什么主意!胡使此来肯定还有别的事! 那一边王云鹤已经与累利阿吐聊上了,累利阿吐还拿出了自己的诗作请王云鹤品评。王云鹤赞不绝口,还说祝缨:“你,就这个上头不上心!韵书背完之后你还干什么了?” 祝缨痛快认了,道:“我俗。” 累利阿吐马上夸祝缨年轻有为,举重若轻:“绝非只知附庸风雅者可比。” 他陪着王云鹤聊了一阵,然后提到了自己的难处:“敝国虽有共主,然而……” 胡人名为一国,实则还不如分封,大汗对各部的控制并没有那么的强。因此,每年叩边的人,未必就是大汗授意的。大汗的部族强大的时候,各部更听话一点。势力衰弱,有人就要争位了。现在的大汗不弱,架不住各部得吃饭。 北地旱了,胡人各部日子只有更不好过。胡人也有一部分是半定居耕种为生,天气不好,就要转为劫掠。所以累利阿吐希望能够换取一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维持边境稳定。 “对你我都有利。” 王云鹤叹息道:“百姓都苦啊。唔,你们要多少呢?” 累利阿吐道:“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王云鹤道:“我让他们议去,贵使有事,可随时让人说与三郎。三郎,你要居中联络。” 祝缨低眉顺眼地:“是。” 累利阿吐大喜:“多谢相公。” 王云鹤笑眯眯地说:“我还有事,让他们陪你。”:,,.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02. 有心 “亲上做亲,是永平公主的掌珠。…… 王云鹤身为丞相,事务缠身,没有多少时间在四夷馆停留。骆晟听到他亲口说要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他就像是一个特别喜欢老师的差生,既不想与老师分开,又不想老师检查他的作业。 骆晟敬佩王云鹤,哪怕这位丞相曾经下过安仁公主的面子。之前骆晟做这个鸿胪寺,照本宣科,自觉日子可以顺势过下去,议政的时候尚能保持从容。最近事务不知怎么的就增加了,还引来了王云鹤亲自过问。他有点小慌。 累利阿吐不能理解骆晟这种情感,他带着些不舍地起身送王云鹤出门。王云鹤道:“几乎忘了,贵使墨宝可否惠赐?”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累利阿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亲自去取了来,双手捧给王云鹤:“能得相公指点,晚生求之不得。” 王云鹤接了卷轴,道:“留步。”他的目光扫过骆晟和祝缨,看着这一高一矮、一傻一精,祝缨戳戳骆晟,对累利阿吐拱一拱手:“国相留步。”拖着骆晟一同去送王云鹤。 王云鹤拿着卷轴又不急着离开,在四夷馆里略绕一绕路。不出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些旁的使者。时至今日,四夷馆里已经住了十几个使者。 祝缨一一给王云鹤介绍,遇到小邦,王云鹤就只说几句温和安抚的话。如西番这样的大邦,他也朝去坐了一坐。昆达赤第一眼及看到了他手上的卷轴,祝缨道:“相公,给我拿着吧,一会儿给您送回去,我不会把累利阿吐国相的字画弄坏的。” 通译低声翻译了。昆达赤与祝缨也算有点熟了,问道:“丞相喜欢字画吗?” 祝缨道:“莫要多心,相公最是清廉。这是累利阿吐自己写画,请相公指点的。相公一向喜欢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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