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自己人安排不下去,祝缨肯提供这样一个地方,卢刺史乐意之至。 祝缨道:“多谢。福禄这个地方,我看它与别处不同,总想它越来越好。” “那是子璋你出京后第一次任的地方吧?也花费了不少力气,还吃了不少苦头?都一样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当时想,我要升走了就好了!真走了以后,提到那个名字,心里就不一样。” “是。可惜京城里信得过的人不愿来。您看中的人会不会嫌弃福禄偏远?强扭的瓜不甜。” “我这儿跟京城不一样,从京城到我这儿还不算太远,有人想一想咬咬牙也就来了。都到我这儿了,还在乎再往你那里走一程吗?只要踏入了名利场,就知道往上升有多么难得了。只要升一级,我看也是愿意的。”卢刺史不无试探地说。 祝缨道:“这是不是就叫循序渐进了?” “哎~渐入佳境。”卢刺史说。 祝缨受教,又夸卢刺史会说话,比自己有墨水,自己就想不到这么贴切的词儿,很是遗憾书读得少了。 卢刺史道:“你这么年纪已是这么能干,词意练达切中肯綮。再文辞斐然,我们这把老骨头就没地方放啦!” 顾同插言道:“您一位再自谦,我们就要无地自容了,给下官留一点情面吧。” 祝缨道:“好,说回正事。卢公看中的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这儿定下来就行文给吏部,过几天人就到我那儿上任,你看如何?” 卢刺史道:“好!” 卢刺史手里握着几个人准备安排的人,想着祝缨说的话,就从中选了两个,都是北方人,都是卢刺史在任上发现的还可以的官员,目前两人都在刺史府里任职但又没有混成心腹。特别出彩的地方也没有,胜在本份肯干,也不随便抖机灵、干些挑唆之类的事情。 卢刺史派人回去捎话,让一人押送一只箱子过来。他说:“我将人叫过来你过目,看中哪个就是哪个。” “好。” 饭到这时就吃得差不多了,祝缨还要感谢卢刺史,卢刺史却知道是自己欠的人情更多一些,也是尽力地展现自己的友善。两人交换了名帖,又约了要经常通信。两地离得并不远,两州联动能解决不少事情。 卢刺史想看郑侯的信,祝缨想跟顾同再私下说话,卢刺史打个哈欠,祝缨顺手推舟说:“已经打扰很久了,卢公一路舟车劳顿才到驿站,不打扰您午休了。” 卢刺史道:“老了。顾同,代我送送你老师。” ———————— 顾同巴不得这一声,装模作样给祝缨送了回去。 一到祝缨的住处,顾同先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祝缨道:“这是干什么?” “看到老师就激动了。” “起来,坐下来好好说话。哎,阿银呢?给我们弄点儿实在的吃喝来。” 顾同笑道:“我就知道在您这儿舒服。” 卢刺史的饭菜很不错,但是这种席就不是为了吃饭。顾同技艺不够,没能在间隙里抢着吃饱。祝缨倒是有这手艺,无奈那是当陪客时用的,一旦自己是主客,谈事情是最重要的。她能得到的最大优待就是能不饮酒。饭没吃上几口,菜也只尝了些新鲜!。 可惜了一桌好菜。 祝银很快端了一只大托盘:“拿来了,我说有几个正在长个儿的半大小子,怕他们饿着。” 顾同好奇地问:“这位是?” 祝缨道:“一会儿告诉你,先吃。” 两人风卷残云,吃饱了之后才开始讲。顾同先说他的经历:“要是依着我自己,上手就干了。可我见过您是怎么干的,我忍住了!到了之后,我先闷声不吭,就看他们都是什么成色……” 祝缨含笑听着,说:“能够知道实情,事情就成了一多半了。唯有知情,才能找到对的路。” “是!”顾同又说了一些自己在县里的情况,又向祝缨请教。 祝缨道:“你现在是县丞,县令不会空缺太久的。得想好这个!上官也有许多种,万一来个不喜欢有人抢风头的,你就要应付他了。” “是。” 这些说完,顾同又提供了一下卢刺史点的两个人的风评:“还行,就是也不特别出色,叫干的事也会干。年纪都不大。都是刺史府的属官。一个是司仓、一个是司兵。嗯……比咱们的那两位……略好?” 祝缨有了点数,又叫随行的人来与顾同见个面。这里面也有顾同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认识的如祝炼、苏喆都同他相见,顾同也准备了些小礼物给他们:“卢大人叫我,来得太仓促了没带什么东西,这些随便拿着玩吧。” 也不认识的,如祝银等人,她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顾同已经做官去了。顾同看到他们更高兴,说:“老师终于有配得上身份的随从了。以前随从也太少了!” 祝银道:“咱们有一十个人!府里还有。” 顾同更高兴了:“那就更好了!老师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用心呀!” 祝银道:“当然!” 祝缨又取出一份礼物给顾同:“这是京中的新样,也别亏待了自己。”顾同也大大方方地收了,又问张仙姑等人的情况,问完了一拍脑门儿:“您还没回去呢,又哪里知道了?哎!我高兴得都糊涂了!” 祝缨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 被顾同一提,祝缨有一点点想家了。又过三天,这三天里祝缨和卢刺史几次见面,也说路上见闻,也说一些共同认识的人。卢刺史不但知道金良、唐善,还知道温岳,他与温岳的父亲还是旧识,直说温岳的父亲死得可惜。 期间,两人也就钟宜之死讨论了一回,祝缨的意见是:“新补的丞相必是陛下信任的人。”卢刺史也持相同的意见。 两人在驿站里消磨了三天,等到了卢刺史那儿叫来了两个候选人,一人带着一口尺长的小木箱子,天真地到了驿站,以为自己在执行一项了不得的秘密任务。 到了驿站,卢刺史恰巧在“会客”,客人很年轻,正在与卢刺史说一些规划之类的事情,又是税,又是赋的。卢刺史顺口给客人介绍了一下:“这是戚明,这是伍成。”戚明是司户、伍成是司兵。 然后又告诉一人,这是梧州刺史。梧州,一个渐渐浸出油水的地方!刺史居然这样年轻!两人有点小吃惊。因为他们的年纪也与祝缨相仿,且自认已经是比较成功的人了。 祝缨很和气地与他们闲聊,状似无意。此时一人仍然带着天真的惊讶,隔挺远一个地方的刺史,打死两人也想不到祝缨想给他们其中一人当个上司。卢刺史在一旁看得直乐。 不多会儿祝缨就选定了一个人,然后她就住口了,戚明恰如杭勤在国子监时一样,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个馅饼套住了。 卢、祝一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卢刺史道:“你们辛苦了,去休息吧。” 一人告退,卢刺史问祝缨:“哪一个?” “戚明。” “好,那就他了!为什么选他?” 祝缨道:“他更知道民生。” “这倒是,那就定了?” “定了。” 两人一番协商,祝缨这儿给夏郎中那里去个消息,先定戚明做县令。卢刺史也向吏部行文,再要个人补戚明的缺。文书发出,卢刺史回房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小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卢刺史一笑,任由箱子敞开,他也不锁。 此事敲定,祝缨马上就启程了——比预计的时间已经晚了一点。 她没有带戚明上路,戚明得等拿到了吏部的任命做好交割才能赴任。 离家越近,船上的小鬼们越兴奋,金羽已经计划好了回家也要跟哥哥吹一回牛了!他不但见到了皇帝,还在宫里吃过饭了呢!苏喆则是想着自己有许多话想同母亲讲,对了,还有书! 她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到番学里去。去番学能结识新同学,可是这样一来府里就只有郎睿了。不住校显得特别,住校…… 苏喆有一点小小的为难。 景物越来越熟悉,船上的人开始整理自己的包裹,清点自己给亲友伙伴带的小礼物等。祝缨也下令清点自己的东西,郑府等处的赠送有许多,此外还有自己采购的。 她们还须再转一次驿站,从水路转到陆路。此时刺史府是章别驾在主持,贴心地派人在驿站里守候,带头的是苏飞虎,后面跟着王司功。苏飞虎一见面就叫:“义父。”苏喆过来跟他叫“舅舅”。 祝缨也还如以往,留下丁贵、小黄带人装车慢行,自己则带着人先行赶回梧州城。 一路上,春耕已进入了尾声,手快的已经种完了。祝缨看田间的情况,知道章别驾等人主持得不错。对前来迎接的王司功道:“一派欣欣向荣啊!” 王司功道:“是。” 他留意跟随祝缨的人,只见里面果然没有小吴,心道:到底是早早跟了大人的人,竟得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是个县丞,可是离京城近啊! 苏飞虎又是另一种样子,他的官话顺溜了不少。祝缨问他:“住着还习惯吗?” 苏飞虎道:“我隔几天就出去打一回猎,还行。” “没踩着庄稼吧?” “那不能,那是要吃的。” 祝缨笑道:“不错,就是这个样子。” 两天功夫,祝缨就回到了刺史府。一路上,人又稠了一些,王司功低声道:“又多了一些男女来做工。” 祝缨回头对赵振等人说:“你们的事又来了!” 花姐等人接着消息,都在前衙迎接她。章别驾说着:“可算盼着您回来了。”这个“盼”字有点客气的意思,花姐就是真的“盼”了。 盼着祝缨平安归来。 她也是梧州官员,知道梧州的人事调动,小吴调走了是意料之中,死了一个钟宜,普通百姓没什么感觉,官员们不免惴惴。她又怕祝缨在京的时候赶上这个事。 现在好了,人回来了! 她忍住了冲动,等到祝缨安排了一下刺史府的事情,宣布晚上请大家吃饭,才跟着祝缨回到了后衙。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277. 摊牌 谁能喜欢一个会把自己的财产变成…… 刺史府后衙里的人像是一群被洒了一把小米的麻雀,早早就动静了起来。 祝缨不但自己回来了,苏喆、郎睿也都是住在家里的,祝炼、项渔两个不在后院也要搬回来。麻雀们各围各的小米,张仙姑、祝大等人围着祝缨,苏喆、郎睿有自己的随从又有苏晴天等人,项渔、胡师姐有项安,祝炼也有侯五同他说话。 苏喆等人又要拜见张仙姑和祝大,祝大问了一句:“小吴呢?” 祝缨道:“他被选做县丞,到别的地方去了。” 祝大有点怀念:“哎,他走了啊……” 项安小声问项渔:“见着你爹了没有?” 整个后衙都叽叽喳喳了起来。 张仙姑最担心的无过于祝缨的安全,“露馅”是她几十年来最担心的事情。祝缨安全归来,这几个月的担心就暂时落地了,她说:“可算回来了!前头的人见完了?快,洗把脸,吃饭吧。” 她眼角出现了两道深深的皱纹。岁月如刀并不确切,刀锋的砍斫只能留下越来越细密的裂纹,岁月的痕迹更深,它又像是抹墙的腻刀,将深深的皱纹之外统统抹平,又像添了一点劣质的油,让深痕之外泛出一点光滑,像被人握在手里盘包了浆的文玩。 她脸上的欣喜却是鲜活的,祝缨道:“哎!” 祝大道:“你叫她洗脸,还拉着她说话哩!” 厨下烧火的赵寡妇也提来了热水,杜大姐张罗着兑水。铃铛见状,去厨下取了点热水,预备花姐回房后用。 祝缨看向祝大,他穿着宽大的道袍,头发在顶心挽起了一个髻,一根长长的银簪从发髻间穿过,阳光下反射着光。 祝缨道:“丁贵他们还在后面,我从京城带回来些东西,这两天就到。” 张仙姑道:“你就甭管那些了,现在又没到,以前不也都是这样安排的吗?我们又不急着要东西。你快去洗脸。都忙去吧,饭呢?” 赵寡妇提着铁壶出来了:“就快得了,都在厨房里,怕凉了,放在蒸笼里。饭摆在哪儿?” 祝缨道:“各吃各的吧。”等休息好了再聚餐。 赵寡妇提着铁壶快步走回厨房对巧儿等人传话。 祝缨的目光又扫过各色人等,人人都带笑。她又问了留在府里的别业随从:“在山下过得还好吗?” 她们都笑道:“好极了。” 祝缨道:“那便好,你们胡师傅回来了,有事找她去。” 女护卫们也笑嘻嘻地向胡师姐问好。 各归各位,麻雀们各聚一团,张仙姑和花姐就跟到了祝缨的卧房。张仙姑将床上叠好的一套衣服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将其中的内衫、中衣抱了起来,放到屏风后的凳子上。人就站在屏风外面说:“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走啊,我的心呐……” 祝缨道:“我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放的?” 祝仙姑压低了声音:“少给我装!你不知道我担心什么吗?唉……就怕你露馅儿。花儿姐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还不是你自己个儿不晓事?你上京,没露事儿吧?” 花姐在一旁道:“干娘,您看小祝这么平安地回来了,就是没事儿,她能应付得了。” 祝缨道:“对,应付得了。我走这几个月,没什么事吧?” 花姐道:“都很好,章别驾也应付得来。对了,福禄县的尚培基被调走了。章别驾先收到的消息,派了祁先生帮同彭司士去福禄县帮忙封存府库。这个,没事儿吧?” “嗯,没事。还有呢?” 花姐道:“新年过得很好的,咱们在城里过的。去年你北上之后,到了山里开市的日子,章别驾没进去,是司马和长史两个带着商人进山的。我也陪干爹、干娘一同进山。章别驾还劝来着,干爹说想山里,非要去,才去了的。” “苏飞虎?在驿站见面的时候他没说这个,只说时常打猎,我还担心他踩坏庄稼又怕他闷出病来。” 花姐道:“他还好的,进山了才说了实话,他还想他那个寨子,又抽空回去看了几眼。喜欢得不行。” 祝缨道:“小妹分给他寨子这事是干对了。你们呢?” 花姐道:“我寻思,既然是治病医人,就该山下也医、山里也医,也跟着进山了。她们别的还不行,帮忙煮药之类还是做得的。” “都带进去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没带山下的学生进山。进山的时候,就给孟娘子她们先放个假。让巫仁到番学里留守,巫仁很能干的。” “哦。那挺好的。”祝缨说。花姐的意思就是,虽然大家知道山里有别业,商人也都见过了,但是都是当一处别业,是“私产”。不过能见到祝家庄的人是越少越好。 说话间她已经洗完了开始穿衣服,花姐取了梳子等物。 很快,祝缨就收拾好了,张仙姑拖她到自己房里吃饭去,祝缨道:“阿炼那儿的饭菜怎么样?” 林寡妇道:“已经给他送过去了。” 祝缨估摸着为了迎接自己的回归,家里人应该已经忙了好几天了。刚才卧室里一尘不染,她现在穿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丝绸不经大力揉搓,不耐曝晒,在南方要保存,又得放点樟脑。久存之后取出来一股味道。衣服上没有怪味,又熏了点香,是提前取出处理过的。 她说:“大伙儿都辛苦啦,都去吃饭吧。今天没别的事儿,等丁贵回来了再忙。” 林寡妇等人都说:“是。” ———————— 终于,祝缨一家人可以一起吃个饭了。此时却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家四口围着桌子一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第一个是蒋寡妇,她是张仙姑院子里的仆人,又涨了工钱,自认不能把主人家撂下了自己去吃饭。她自觉地留下来,对林娘子说:“你们先去吃,吃完了来替我,给我留点儿。”林娘子道:“知道。” 第二个是杜大姐,她自认虽然是个女管家,但是也不能不管主人家。她也陪着。 第三个是铃铛。花姐坐下了之后对祝缨说:“她还想搬到番学里去住着,我想,那备学放假了怎么办?就让她放假还是住原来的屋子,你看?” 祝缨点了点头:“很好。”她看了下铃铛,铃铛在家里还穿着从山上卷下来的衣服,她又长高了一点,袖管、裤腿用布又仔细地缝上了一截延长。衣服肩膀那里就显得有点紧了。 祝缨说:“她这衣服小了。” 铃铛说:“娘子们给做了,新的我出门穿,在家还穿旧的,穿坏了不心疼。” 祝缨道:“也行。”铃铛说的是山下官话,已经很顺溜了,祝缨认为她至少在语文方面的功课是不错的。 她吃饭快,很快吃完了,铃铛帮着蒋寡妇收拾碗碟、桌子,杜大姐又去沏了茶来。 祝缨道:“你们都去吃饭吧,我跟娘说说话。” 她们才都退了下去,林娘子又提了一食盒的零食糕点送过来,在桌子上摆了。张仙姑道:“你吃完了吗?” 林娘子道:“吃过了。” 祝缨拿起一块点心道:“点心还有多少?有多的,就给各房都送一些,如果不够分,索性就哪一房都不要送。” “尽有的,我与巧儿做了许多。” “那你们去给各房分一分,分完你们也歇着,不必过来了,我们一家人很久没见,说说体己话。” 林娘子道:“是。” 终于,只剩下一家四口了。张仙姑和祝大就催着祝缨:“说说,说说,怎么样?” 祝缨道:“京城家里一切都好,金大嫂他们还托我给你们问好。我又托了温大在京城给我再买些田。” 买田这事儿老两口喜欢,都说好。 祝缨又问他们梧州的事。 张仙姑道:“也都好。哎,那个江娘子,抱回来一对双,两个小闺女,说以后就是她的孩子了。” 祝大道:“咋想的?也不抱个儿子,以后咋顶门立户……” 祝缨看了他一眼,祝大不吭气了。 花姐轻声道:“她打外头抱来了,不是梧州的育婴堂。她与小丫一人一个,又说,小丫不是她的丫头,认了小丫做妹妹。” 户籍嘛……在梧州改户籍还是很容易的。 祝缨问道:“孩子是什么来历?” “没说。” 张仙姑道:“不知道最好,这样以后也没人找过来啦。倒你们俩……” “什么?” “你都三十了!不能没个后呀!你这,身边儿一堆人的,也不得个闲。我跟你爹商议,要不……就算自己不生,咱从小抱一个来,就说外面有人给你生的。一生出来就抱来,从小养着,不叫他知道是抱养的,以后也是一样。”张仙姑压低了声音。 祝缨道:“别瞎琢磨。”她心里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自己还没死,但是别人看自己财产中的每一文钱,都像他要收入袋中的“遗产”似的。 突然之间,祝缨就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不喜欢太子了。谁能喜欢一个会把自己的财产变成遗产的人啊?!就好像是说,“有了他你就可以去死了”一样。 那不得把家业攥到我咽气前的最后一刻?!活着的时候谁也不给!这样他们就得老老实实听话到最后一刻。 祝大道:“你可不能不讲理啊!” 祝缨冷静地说:“抱别人的来充当自己的,必会有人告诉他原委,到时候想找亲生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不许他搭理亲生父母?那不好吧?要是与他亲生父母相处,怎么处?我图什么呀? 次一等的受人挑唆,怨恨你害得他骨肉分离。你壮年的时候他还不能如何,等你老了虐待你,你受得了啊?看热闹的人还要说一句这是夺了别人孩子的报应。 都是养别人家的孩子,何必给他们养子的身份?不如就给学生的身份。天地君亲师。学生背叛老师,也是要受人唾弃的。且学生可以有很多,可以优中选优,这样我也放心。” 张仙姑道:“别把人想那么坏。” “你敢赌?还是以前没见过翻眼不认人的?” 张仙姑叹了口气,道:“我们活着还能跟你就伴儿,我们要是死了,你可……” 祝大也说:“外姓人靠不住啊!” 花姐一直沉默,此时说:“干娘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小祝也说了,学生是不错的。干爹,您要担心男学生靠不住会霸占家产,我这儿还有女学生的。” 张仙姑和祝大沉默了一阵,勉强振奋了一点:“那学生,也得好好选啊……”张仙姑又说花姐:“花儿姐,你也只要学生啊?” 花姐微笑道:“朱家已经有后嗣了,我与娘对朱家也算有交待了。我自己么,还是想照着自己的心意过。” 祝大道:“你们这是拿子孙后代来换官儿做啊。” 祝缨道:“那换不换呢?先说好了,换了,眼前什么都没有,别想着抱着庄子养子孙后代。就跳大神,做官,还是多生儿子一家子一起病饿而死?” 祝大怏怏地道:“那换完了,就该下一笔买卖了。有什么能换个子孙满堂的?” 祝缨看这件事跟他们还有得磨,只好抛出一个杀手锏:“不出意外我明年底就要回京了,你们心里有个数。” “啥?”祝大的声音大了一点,张仙姑掐了他一把,祝大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山里咱们家庄子不就白瞎了?” 祝缨道:“怎么这么说呢?别业不还是在那里吗?” “咱都要走了!” 祝缨做了个手势,让他安静下来,道:“官员不得在所辖之地置产。现在不过仗着在山里,又是羁縻,离京城又远,含糊着罢了。认真算起来,这个别业未必合法。从梧州卸任,这庄子反而能过明路了。” 这也是她没有坚持非要再干一任的原因。她都不是梧州刺史了,还不兴在梧州置个山中别业?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老两口,祝大道:“那……现在还是不能声张,是吧?” 张仙姑埋怨道:“你个老不死的,都是你,坐在放赖非得叫个‘祝家庄’!晚两年你能死啊?闷声发财你知不知道?非得弄得人都知道那个叫祝家庄!” 祝大被她说得脖子愈发往下缩,腰愈发弓,嘟囔道:“我这是为了咱们家!” 祝缨道:“就叫祝家庄也不碍事。把州里的事务处置一下,咱们还进山。那是咱们家,得好好收拾。娘也别怪爹,这事儿有弊也有利。” 如果给别业起个雅致一点的名字,可能外人会一时迷惑,但是别业里的“自己人”也会困惑。把“祝”字的招牌给“自己人”记牢,是利大于弊的。你不起名,别人就要管那里叫“石头城”了。 祝大添了一句:“就是。” 祝缨关切地问祝大:“爹喜欢山里吗?” “喜欢呀!” “喜欢那个庙吗?” “喜欢!我跟你娘啊,我们进山里,要说房子大些自在些,没事儿干也难受!庙好啊!我还去给人看求签、解签的摊子哩……”祝大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他进京之后跟张仙姑两个就不再沾跳大神这类事儿了,虽然也爱拜个神,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之前飘泊无依操持贱业。现在不一样了,庙是他们家的!他当自己是这个庙的东家,那就无所谓了。坑蒙拐骗这一行干了半辈子,还是很怀念的。 别业里那个四不像的庙成了祝大最喜欢的地方,他不但在那里帮人拜神。有时又将城里一些没处去的孤儿吆喝到了庙里,闲着无事教他们识字。 祝缨听着诧异:“爹怎么想着教他们认字的?” 祝大得意地道:“他们连签都不会记,怎么行?” 张仙姑道:“他老了眼花,写不来字儿,叫人给他写,那孩子说不会。他要显摆,给那孩子教写字,越教人越多。” 祝缨道:“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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