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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重、又不能控制便溺,容易留下痕迹。 祝缨又命暂取了一贯钱给这一家:“先拿这个过活。待稻谷打下来了,再重整房舍。” 三人在河西村里杀了两位老人、三个孩童,又重伤了一个孩童,这个孩童不消说,也是伤重不治了。他们还在这里拿了一把柴刀、两把菜刀、一柄铁叉。 柴刀是王大虎的凶器,已然被收缴了,现在就剩菜刀和铁叉了。 祝缨在村子外面又巡了一圈,勉强找出三人是同行出的村子过一个岔路时才分开的。王大虎走的那一条不用去看了,现在摆在她的面前有两条路,选哪一个呢?祝缨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就它了!” 那是娄七走的方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纯是因为刚才问口供的时候,王大虎是最凶的,其次是娄七,王大虎虽然狡猾而手辣但杀人就杀人,娄七还会放火。 一行人循着足迹往前走,看出个方向来之后,脚印有断续也就没关系了,沿着大方向往前追,总是很容易再续上的。娄七走的方向让祝缨不喜欢——他往西乡方向去的,也可以说,是往山里去的。落草为寇当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样的话就难办了。祝缨也不敢托大,她对山林远没有平地那么熟悉,未必就能追得上。 走过了两个村子,也有丢了衣服鞋子和饭食的,也有丢了钱的。丢了钱的人家,骂得尤其的狠。祝缨心道:这钱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说来也怪,王大虎一路杀,娄七走了两处却只是偷些东西,他偷了衣物、鞋子等换上了,但是没有偷牲口。接着,在一处晒谷场,他的足迹到此为止。 跟丢了! 随从们大气也不敢出,都怕祝缨面上下不来。祝缨却不慌不忙,道:“叫里正来,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生人。唔,对了,这儿离王翁的家很近,把王翁也叫来吧!” 丁校尉道:“难道是他们藏匿了犯人不成?” 赵苏道:“校尉,话可不能这么讲。”他与王翁关系并不好,但是王翁与赵家也有些很远的亲戚关系,又同是本县的士绅,面上总要维护两句的。 不多时,二人都来了。里正连滚带爬,王翁也一脸的灰败。祝缨道:“莫急,问件事儿,不是来问你的罪的。” 里正道:“大人,是不是恶人逃到小人这里来了?咱们没见着呀!” 祝缨命拿了画像给他看,里正一脸的为难:“当真认不出来。” 娄七长得非常泯然众人,从面相上很难让人记住。祝缨又问王翁,王翁也沉声沉气地:“不曾见过。” 祝缨问道:“有脸生的人搭车么?” 王翁马上回道:“没有!” 祝缨与赵苏对望一眼,王翁答得可太快了。里正从中圆场,道:“天儿也快黑了,大人,您今晚往……哪儿歇下呢?”他瞥了王翁一眼,王翁竟然没有搭话。 祝缨道:“不拘哪一处,没有那么多讲究,能住得下就行,这么些个人呢。” 里正道:“好嘞,您这边请。” 祝缨等人与这两人往村中走去,王翁的家不与乡民住在一起,他的庄园有差不多半个村庄大,一条路将王翁家与村民隔开。 随从中有人低低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竟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他的房子很金贵么?” 话也只能这么说说,因为真的算比较金贵。 哪个村都不会特别的富裕,福禄县这样的穷地方更是如此。文人写村民杀鸡宰豚置酒招待,这个“村人”就很有讲究了。比如说顾翁,他身上无官无职,说好听是“士绅”,严格说他也是“百姓”。而县城集市上卖橘子一文钱十个还要数半天的夫妇也是“百姓”。 若要以为“百姓顾翁具酒款待路人”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情况,真是要被坑死的。 老农为了一头驴而招待一个陌生人的时候,祝缨没有责怪他也是因为这个,太穷也太缺这个了。 王翁户籍算本村的,但是他的庄园与普通的村中富户的村子差别还是很大的。这样的房子不招待县令,无怪衙役们要为祝缨打抱不平了。 祝缨自己倒没有抱怨,她低声对小江道:“呆会儿你同这村里的妇人聊一聊,问问王翁家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些乡绅,日常巴结还来不及呢。现在没接茬儿,必有蹊跷。 小江道:“是。” 那边里正张罗着收拾自家的屋子来款待祝缨,村口又来了一队人,带队的人进村就问:“老师呢?” 顾同! 此时秋收的假还没结束,他在放假中,高闪将王大虎的尸首游街过了县城,顾同就坐不住了,跟顾翁回了一声就追了过来。 见了祝缨之后就抱怨:“王阿翁怎么让您住这儿呢?” 赵苏道:“他必有蹊跷的。” 顾同问道:“怎么了?咦?他一向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他家的脏事儿也少,这个你知道的呀。” 一个县的大户拢共就那么二、三十家,只要想“门当户对”就必得沾得亲戚。除了相邻争夺各种资源结了血仇的,其他的就都是远远近近的血亲了。顾同和王翁也是亲戚。 为了案子,赵苏告诉自己。他对顾同使个眼色,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 顾同道:“这个好办,我去问他。” 祝缨道:“不用问他,问问他家管家有没有雇短工,都雇了什么样的。是不是用车载了家去干活的。或者问问车夫,要问赶大车的,有没有搭车的。鞋印消失了,但穿鞋的人不会凭空消失。骑牲口、坐车等等,都是可能的。” 顾同道:“好嘞!” 他不及洗脸就往外冲,险些与回来的小江撞到一起,他忙说了一句:“对不住。”就又冲走了。 小江进来,道:“大人,这里的娘子们说,往常这个时节,她们也有被叫去王家大院里做饭的。今年也一样,昨天还是前天,家里后院有哭声和叫骂声,听到一声尖叫,后来声音就息了,再后来,就看不到丫环们往前面来了。然后就不顾着正秋收忙,招呼了人手说要拿贼。拿的什么贼也不知道。” 赵苏道:“确实不对。他家后宅有事!” 因为农忙的时候,连家里的丫环也是会帮忙做些事,厨下帮忙之类也是有的。丫环不让动了,这也不对。王翁还要自己人拿贼,难道是他被偷了不能对人说的东西?否则报案多好? 天擦黑的时候,顾同跑了来,道:“老师,还真有个事儿!” 祝缨道:“坐下说。”推给了他一杯水。 顾同左右看看,跳起来关了门,才低下声音神神秘秘地道:“王阿翁请您过去一叙!看来是真有大事儿,说是不能在这儿讲。他已安排好了房舍,等着招待您呢。” 祝缨道:“你干什么了?” 顾同道:“我说,反正您能查得出来,他现在说了还有余地,等您查出来了,再说什么都晚了。他就托我来请您过去了。” 赵苏道:“好大架子。” 顾同道:“我看倒像是真有难事儿,这时节,他家晚饭不见丫环帮忙哩。” 祝缨道:“好吧。” 一行人打着灯笼去了王家大院,王翁将祝缨请到正堂坐下,将门一关,自己带着一家老小跪了下来,哭道:“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祝缨道:“你起来,且慢说来。” 王翁哭道:“哪知好心收留个人也会出事呢?那个贼人先是搭家里运谷子的车,乡里常有的,当时没在意就捎他一程,不合家里缺短工,贼人什么活都能干一些,还会修木具,要价也不高。小人留他做活,他半夜里……” 这人开始两天干得挺好,三天一过原形毕露,翻墙进了后院,将王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给糟蹋了,又顺了一些女孩儿的首饰跑了。姑娘都说好了人家,也是县里大户,这种事情怎么好声张? 王翁更没心思招待查案的祝缨住到他家把事儿给掀出来了。不但不招待,他还自己招呼人自己去拿贼,但又不让人提供信息给官府。这事儿,家丑,不能外扬!若非顾同恐吓,他恐怕还得拖着耽误功夫。那时娄七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祝缨取了娄七的画像,问道:“是他吗?你看仔细了。” 王翁有点为难地道:“兴许是吧。真记不清,长得一点儿表记都没有。” 祝缨问道:“小娘子呢?她记得吗?” 王翁一家哭得更凶了,祝缨道:“请来一见吧。小江。” 小江点点头,往前站了半步,预备着安抚。王翁的妻子去了一阵儿,回来说:“冤孽,不肯出屋子。” 祝缨带上画像,与众人一道去了后面。王小娘子的住处在很里面,院门很小。进去之后里面倒还精致。王翁推开了门,王翁的妻子道:“八娘。” 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王翁的妻子又叫一声,声音有点变,慌张地走了进去,又出来说:“在里间。” 男人寻常不好进闺房,祝缨道:“我们就在门外。” 王小娘子被母亲和丫环架了出来,她十七、六的样子,白净瘦弱,头上一点饰物也没戴,穿一身白衣,脸上神情十分的惊恐。祝缨让小江上前跟她说话,她一句也不答应,王翁道:“问你话呢,说完了你就能休息了。” 王小娘子听到父亲的声音也是一颤,往母亲怀里偎去。祝缨道:“小江,你同她进去慢慢讲,这个拿去。” 她将画像给了小江,小江拿了过去,王小娘子看了祝缨一眼,又往里更缩了一点,小江低声道:“你只认一眼,是不是这个人。” 王小娘子看一眼,尖叫一声,王家人变得不安起来。祝缨道:“小江,出来吧。”小江只得走了出来,说:“像是认出来了,又或许是看着男人就害怕。不好说。” 祝缨对王翁道:“这里从案发后有多少人来过?” 王翁道:“只有自家人、几个丫环。” “哪几个自家人?哪几个丫环?没有你不知道的人来过吗?” 王翁断然道:“没有!” 祝缨道:“事情要快!打起火把,连夜找,找着了就去缉凶。居然敢殴伤百姓!真是可恶!” 王翁大喜:“大人?” 祝缨道:“令嫒难道不是受伤了?贼人不是以肢体毁伤他人?” 王翁的妻子安抚完女儿出来,听了这句话,由哭诉的哭变了个哭的调子,道:“大人,大恩大德。” 祝缨摆了摆手,道:“打起灯笼火把,咱们找贼人!” 王翁道:“大人,此贼脸上并无表记,要如何找呢?” 祝缨道:“我不看他的脸,他在我这儿可没面子。” 进来的都是王家自己人与祝缨、小江,王翁亲自点了火把,祝缨接过一枝,慢慢地寻找,果然与之前娄七的足印吻合,这货还会翻墙! 娄七虽然换了鞋却不能换脚,祝缨仍是找到了他的踪迹,又问王娘子:“丢了什么样的首饰?丢钱没有?丢了衣裳吗?开个单子过来。”然后又问了娄七犯案的时间,竟是在昨天! 祝缨道:“那就走不太远,今晚先休息,明天一早就找她去。” 王翁道:“好!”声音略大了些,屋子里起了响动,接着是水声。王娘子道:“我去看看。” 祝缨道:“创口清洗之后上药裹伤即可,反复清洗反而伤身。” 王娘子哽咽道:“是。” —————————————— 当晚,王翁摆出大宴招待祝缨一行,祝缨道:“有饭有肉就很好了,不要费这个功夫,你的钱不可贵,农忙时功夫可贵。也不要浪费这个时间,吃完咱们就睡了。” 王翁道:“是。” 赵苏和顾同心里都有点猜想,吃完了饭,两人也挤到祝缨面前表示要问个晚安,号称“晨昏定省”。 祝缨道:“是娄七。他殴伤了王家小娘子。” 顾同的声音里有了点怀疑的味道:“殴伤?”跑人后院里就为打个小姑娘?谁信啊?那是悍匪,要是杀了王小娘子他就信。 祝缨看了他一眼,顾同低下了头。 “以肢体毁伤人本就是殴伤。受了殴打的已经够难的了,何必呢?” “那就能判个死刑了,毁人清白,坏人贞洁,死不足惜。”顾同近来研究律法,流放犯逃跑又□□妇女,加刑给他判个死刑完全没问题。 祝缨道:“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诶?” 祝缨道:“凡有威权者莫不如此。有这样的效用,为什么不做点人事?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我说她失贞整个福禄县都会盯着女人的□□,只要我不当一回事儿,整个福禄县就能宽容些。做大事的人,眼睛就该看点儿该看的。 有人受害就该去惩罚凶手而不是审判苦主。娄七本来就是要死的,王氏还有很长的岁月要活,何必先逼她承认屈辱,再逼她承认不洁?为个没那么重要的事,将人逼入绝境,就是与□□犯合谋害死人命。这件事先这样吧。” 小江轻声说:“都是命。” 祝缨道:“她的命,在我这儿改了。就看她照不照我改的走了。” “咦?” 祝缨道:“我判得了命案当然也判得了命,没什么是不能改的。”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171章 杀生 赵苏和顾同亦可谓遇见祝缨之后命运发生了些改变, 他们二人对祝缨这个说法倒也觉得贴切。至于王小娘子,她的遭遇可怜,赵苏和顾同想了一想, 殴伤就殴伤吧,也算自家远房亲戚,谁没事儿想把她逼上绝路呢? 两人都说:“是。”准备告辞去休息。无论对王小娘子有多少同情, 他们都是要抓住娄七并且将他正法的。那个思城县的什么常校尉,是别想拿到人的。 顾同想:是我们县的犯人,怎么能交给你?就在我们县判个死刑斩了算了! 赵苏想:当场格杀算了。 两人立志接下来的行动中都要好好表现,追踪的本事比不上祝缨,出力的时候还是有机会的。 两人拱手要开口, 冷不丁瞥到了小江, 只见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神色间有些飘荡,他们又看看祝缨,这位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他们都有点猜不到。 小江察觉到了年轻男子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道:“大人,借笔纸一用。” 祝缨指了指桌子:“你自取就是了。要做什么?” 赵苏和顾同都放慢了辞出的动作, 想看看她要干嘛。 小江道:“给那小娘子写两张方子。” 这有啥好写的?赵苏和顾同眼中都有疑惑, 顾同更自来熟些,道:“江娘子, 她家会请大夫给她开补药的。” 小江边研墨边叹气:“我写的不是那个。我写的, 她最好用不上。” 她左手的五个指尖用力地按住了纸笺, 右手好像握着千斤重的一块生铁, 一笔一笔不像在写字倒像在刻石头。她慢慢写完了一张纸, 扯到一边晾着, 又写下一张,这一张写得比上一张稍稍地快了一点。 两张纸都写完了,她一手拿着一张字纸先后交给祝缨,道:“我独个儿去他们家未必肯见我这个生人的,昨天的事儿,要是来得及就照着这一张方子。要是来不及了,就抓这一张方子。” 祝缨见她虽然克制,依旧神色有异,口气也与平时稍有些不同,一手拿了一张,先看左手那张,上面写了几段。第一段是“紫茄汤花方”,要紫茄花焙干磨粉加黄酒。第二段是“油菜籽汤”油菜籽、白芍、生地、当归、川芎一同煎服。第三段是“柿蒂汤”,柿蒂要带柄,也是焙干磨粉,黄酒冲服。第四段是“五味子汤”,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各等分,人参少许。 另一张也是写了几段,有“牛膝汤”等。祝缨第一眼看到有一些活血化淤的药如麝香、藏红花一类还不太觉得,及看到这一张的后半页还有些有毒性的药材如夹竹桃。 祝缨心道:小江与王小娘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应该不是想要下毒害她。这又是…… 顾同和赵苏见她没动,索性站住不走了。 祝缨略一想才明白,对小江道:“你想得很周到。” 小江勉强笑笑:“有什么周到的?第二张能不用就不用,对身子没好处。早些送给她,能赶上第一张就紧着第一张用吧。” 祝缨道:“你同我来。你们两个傻站着做甚?还不去歇息?” 她自己则是带着小江,对守在外面听使的王家仆人说:“前面引路,我要见王翁和他娘子。”仆人还没睡,慌忙点起了灯笼,也不敢问缘由,只会说:“大人这边请,留神脚下。” 仆人在前面走着,祝缨和小江在后面,落后小吴等人也追了出来要跟随,祝缨道:“有些话还要问他们,不用你们,你们跟了去又吓着人不会说实话了。小江跟着就行了。” 小吴等人只得站住了,赵苏和顾同也不好意思跟到人家后宅里去。小江落后祝缨半步,沉默地走着,祝缨顺手将两张纸折成了两个小小的长方形都交还给了她,说:“还是你对她说得好。” 仆人叩响了二门,里面问:“谁?” 仆人道:“我!王五,伺候县令大人的,大人有话要对咱们家郎君和娘子讲。” 里面将门拉开一道缝儿,就着灯笼一看,赶紧将门大大地打开:“大人!” 祝缨道:“不用惊动别人,有话要问王翁夫妇。带路。” 王翁夫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俩这两天遇到的事儿太多,正在说着私房话,也都还没睡。二人急忙出来迎接,祝缨道:“小江。” 小江捏着两个小小的方块儿,上前对王翁的妻子一礼:“大娘子,借一步说话。” 王翁的妻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王翁点了点头,她才说:“乡下地方外面蚊虫多,娘子跟我来。” 两人往一边厢房里点了灯,开始说话,王翁拱手上前:“大人,不知……” 祝缨朝他摆了摆手,王翁住了口,祝缨将手背在身后,两人站了一会儿,秋天竟真有蚊子想来叮人,祝缨眼看着一只蚊子飞到自己的面前,突然伸手将蚊子给抓住了。 王翁心道:大人总不能是到我面前抓蚊子玩儿的吧? 祝缨心道:这破蚊子还真多! 又一阵儿,王翁的妻子与小江一前一后出了厢房,两人手里都没有东西,王翁用眼神询问妻子。他的妻子先不理他,往祝缨面前拜了三拜,又拜了小江一拜,道:“大恩大德。” 祝缨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小江紧随其后。 两人出了二门回客房,路上,小江低声道:“我、我不是故意心狠想杀生,有多少人,恨不得自己的亲娘当年有这样的一碗汤。” “哦。” 再走几步,顾同和赵苏都还没回房,跟小吴等人站半道上等着呢,祝缨道:“问完了,明天一早王翁也会找两个几导,拿人的时候有个当地人带路会好些。” 她一摆手,所有人都陆续回了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去了。小江的房门前,小黑丫头正踮着脚尖张望着,看到她,小黑丫头绽出笑容来:“娘子!你回来啦?” 小江道:“在这儿干嘛?喂蚊子么?” “我拿扇子了。” 主仆二人进了房里,小江道:“你是不是想学怎么查案的?” “呃,嘿嘿。” “我记得你说过,”小江道,“赶明儿再遇上案子,你靠我紧一点儿,我往前站站,你也跟着那些衙役们一起听听,我瞧着大人的意思,是想开导他们的,他不藏私,你跟着偷听一点儿。能听出点儿门道来了,再说。听不出来了就死心,给我打下手。” “我两样都学!” “你先把字儿认全吧!”小江说。 —————————— 祝缨好好睡了一晚,神清气爽,第二天一早又精神十足地爬了起来。随行的人里也有睡得好的,比如赵苏,也有睡得不好的,比如小江。 祝缨一起身,所有人都集合了起来。 王翁又仔细招待了这些人,早饭也有肉食。丁校尉一通猛吃,吃完一抹嘴,嫌顾同和赵苏吃得慢,再看祝缨,人家已经漱完了口、擦完了嘴了。 竟然比自己吃得还快!丁校尉有点不服气。 祝缨等大家都吃完了,将没有驴马代步的人都留在了王翁家,自己与骑马的人前去搜拿人犯。小江答允了小黑丫头要帮她偷师,见此情况伸手拦了一下小黑丫头,道:“现在不是时候。” 祝缨却回过头来,问:“你们两个能骑马么?” 考虑到娄七这人刚才犯的案子,他不止杀人可能还会侮辱妇女,祝缨打算带上小江。万一有意外,询问的时候小江更顶用一些。 小江道:“行的!” 小黑丫头帮腔:“赶车都会的,骑马当然也不在话下。” 王翁给他们配了两个向导,又寻了匹马给小江,小江和小黑丫头两人共剩一骑,一同随着祝缨追踪。 王翁之前故意隐瞒了一点线索,现在让向导陪同祝缨等去搜寻,倒省了祝缨一些事情。祝缨时不时地下马看一看,这娄七从王宅逃走时是步行,但是他又不大走寻常路。一般人逃跑,无论是大路小路都要走个路。他有时候偏偏会走个田埂之类。 收割水稻的时候,狭窄的田埂无数人踩过,甚至会将一部分田埂踩塌掉。踪迹难寻。 祝缨只好扩大了范围搜一搜,看到足迹再走。 渐渐搜到了下一个村子,这个村子没有王翁这样的大户,里正与普通富户虽然忙着秋收,陪着笑的脸上仍然透着点急于秋收的焦虑,态度还是很正常的。祝缨道:“忙你们的。” 里正哪里敢扔下她不管?仍是鞍前马后,跟着祝缨到了一处谷仓。 里正道:“大人要看谷子?这是今年的新谷,才入仓的,那边,那是还没封门的。”他指着另一处仓库,那里有人在往里面运谷子。祝缨看的这一个,他说已装满了,就封起来了。 祝缨对丁校尉点点头,丁校尉做了个手势,他的手下里有人爬上了相邻的谷仓,居高临下张弓搭箭。祝缨问里正:“村里这两天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么?丢没丢过东西?” 里正道:“那倒没有。” 祝缨道:“你这谷仓不错。”里正有点得意地说:“马上就要交粮了,不如打粮食的时候就叫他们将今年要交的都收集了,一总放到村里的仓里。要缴的时候拉到县里去,省得到时候再挨家挨户的收。多亏了大人,咱们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以往可不敢想,有不想交的,也有实在交不上来的,看着也不忍心收他的……” 祝缨慢慢听着,心道:倒不如在每个村里都设一个小粮仓,丰年存些粮食,收成不好了或谁家遇了灾可以救济了,也免得家破人亡。譬如河西那户房子被烧了的人家,如果村里有点存量…… 赵苏、顾同看丁校尉等人动人,也都跃跃欲试,他们小声地询问祝缨:“是在这里面了吗?能进吗?” 祝缨道:“小心一点,他应该有凶器。”估计得是菜刀。 命人拿梯子,将谷仓的透气窗先给钉死了,再让打开谷仓的大门! 衙役用力将门板踹开,门板转了个半圆重重地拍在了墙上!里面是谷子!众人小心地往前搜去,一个黑影从谷仓里蹿了出来! 娄七! 娄七跑得很快,饶是衙役们与官军有心理准备了,还是被他惊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动手。娄七跑的方位很刁钻,他试图从两队人中间的缝隙里穿过。只要他能跑得足够快,就能跳进附近的一条小河里。 两边谷仓顶上,官军也放箭将他几面退路堵死。因为怕误伤了下面的衙役,娄七跑近衙役的时候,官军反而不射了。都预备着万一娄七走脱了,再乱箭给它射死。 此时,赵苏张弓搭箭,一箭射到娄七的左肩上,赵苏不慌不忙,再射一箭,这下正中他臀上,娄七脚步开始踉跄,赵苏又一箭射到他腿上。 顾同扼腕:“你这手行啊!学里也不见你特别出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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