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师工作日记_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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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这里来？准确来说，为什么白衣女人制造的血泊，会连接到这个地方？温简言想不明白，也不准备接着想下去了。现在，离开才是当务之急。因为，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不过几十秒，他就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要被冻结了，那种阴森至极的冷，几乎能够将人的灵魂都侵蚀殆尽。温简言抬起手，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幸亏这张面具是他从正经副本里，花冥币购买的正版货，如果是在镜像副本之中，靠不正常手段取得的盗版产品，能不能跟着他掉进来还两说，更别提为他提供保护了。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它在，温简言甚至觉得，自己在踏入这片土地的瞬间，就会被转化成和酒店住客并无不同的厉鬼。只不过…… 温简言放下手，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面具能保他暂时不死，但是，只要找不到出去的路，温简言能够预见，自己离死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了。不过…… 温简言想了想，抬手点开了直播界面。直播间：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开弹幕了啊啊啊啊！” 看着一连串的弹幕，温简言愣了一愣。说实在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居然都到了这个地方了，直播间的信号居然还是完整的，这和上个副本的差距真是太大了。但不得不说…… 这些弹幕，着实是大大缓解了温简言现在的焦虑，令他长长松了口气。聒噪是聒噪，但至少没有刚才恐怖了啊。 “呜呜呜呜呜老婆老婆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死亡率百分百你也是真敢玩啊！！我们真的以为你这次要寄了！！” “前面的别代表全部人哈，我可是一直相信主播能化险为夷的！” 不过分神了短短一秒，温简言就从愣怔的状态之中缓过神来，迅速地进入到了熟练的营业模式。 “大家都在啊。” 青年嗓音带笑。 “不好意思，面具我暂时没办法摘下来。” 直播间内只能看到，面具上的孔洞之中，浅色的双眼微微弯起，漾成了温柔的水，“没办法跟大家坦诚相见，抱歉啦。” 直播间：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不用道歉不用道歉！” “坦诚相见……草……好刺激……” 温简言稍稍后退一步，侧身让开：“对了，说起来，你们应该还记得这是哪里吧？” 直播间： “……等一下，好像有点眼熟。” “！！！” “草！不会吧！这不会是那条阴间道路外的地方吧！” 果然，有观众认出了这里，而且认得还很快。那么…… “我记得，之前有黑方主播也掉入到这里过？”温简言面不改色地问道。直播间： “……” “……” “被震撼到，什么叫‘你记得’？分明是你把人家引到这里面来的好吗！” 温简言轻而易举地忽视了这条弹幕。 “他们活了多久？有人成功逃出去吗？” 他并没有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毕竟，直播间是会屏蔽被认作是“剧透”的关键信息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温简言从弹幕之中获得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如果主播没有死亡，而弹幕在分享他们的经验的话，那么，直播间屏蔽就会开启，弹幕的数量会显著减少。如果主播已经死亡，他们直播间的内容就不再被算作是保密信息了，就会被放出来，而温简言也能轻而易举地从中获取他想要的信息。可惜的是，弹幕没有减少。 “没有逃出去的。” “我确实没见过，那几个直播间好像都已经切断讯号了吧？” “对，我刚刚看了看，已经完全黑掉了。” 温简言的心中一沉。看样子，没人从中活下来。这里果然是只能进，不能出的死亡之地。 “诶，等一下，有一个直播间好像还没有关闭诶。” 什么？温简言精神一振。 “而且那个直播间好像花费高额积分解开保密要求，并且发布坐标请求支援了诶。” 这是资深主播才能开启的功能，是个没什么作用的绝望之举。毕竟，当一个主播陷入到必须开启这种功能才能活下去的境地，那么，也就不会等到任何支援了。 “哦？怎么看？” 温简言来了兴趣。在观众的指引下，他很快找到了象征着对方坐标的指引。在接下任务之后，一个小小的红色箭头出现在了漆黑的半空中。温简言顺着指引，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黄土之中前进着。黑暗浓重，土层厚实，四周的坟冢高高低低，毫无任何人类的活动痕迹，只有无穷无尽的阴冷恐怖。他一边和弹幕聊天壮胆，一边顺着指引向前走。终于，指引停下了。它指向了其中一个高大坟冢的背后。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关闭了直播界面，向后走去。坟后，躺着一个半截身体陷入黄土之中的人，他的脸上佩戴着已经裂开数道缝隙的白色面具，失去起伏的胸口处贴着一张猩红的符篆，看上去似乎已经失去气息。温简言皱起眉。死了？他蹲下身来，摸了摸那人的身体。都凉透了。确实应该是死了。但他的直播间似乎确实是在运行着的，梦魇可不会浪费自己的资源给一个死人引路。这么想着，温简言蹲下身，试探性地抬手，将他胸口的符篆撕了下来。 “————！” 那个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尸体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把温简言吓了一跳。果然。温简言的视线在那人脸上的面具上停留一瞬。不花冥币购买的面具，在这片土地之中是撑不了多久的。这人之所以能在这个地方活到现在，看样子是因为有这个符篆道具的作用，让他陷入了和尸体类似的假死状态。 “是……是你——” 那人似乎认出了眼前“拯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没错，是我。” 温简言做了个手势，冷淡的打算了他：“但是，停。” “时间有限，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多费口舌了。” “和我做个交易吧。” 面容被白色面具覆盖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背后是无边无际的坟土与黑暗。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脚下的“尸体”，嗓音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笑，但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接下来你听从我的一切命令，并且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信息，我带你出去，如何？” 对方虽然是黑方，但毕竟也是经历无数副本的资深主播，他很快就明白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要远比什么阵营不阵营的重要的多，也远比当初究竟是谁把自己陷害至此重要地多。他深吸一口气，从刚刚的假死状态之中抽离出来，在短暂地冷静了一下，然后谨慎的问道： “你……你知道怎么出去？” 面具之后，对方似乎无声地笑了下。 “当然。” 他的声音十分平淡冷静，像是充满了自信，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令人几乎忍不住下意识地相信他说的一切。 “不然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个交易？” 他反问。直播间： “……” “……” “……您可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啊！” 第378章兴旺酒店对那个苏醒的黑方队员来说, 做决定并不是很困难。毕竟，他现在也没有任何选择了。虽然两人是敌对阵营，但是, 决定合作速度却快得史无前例。很快, 单向的不平等协议就签署成功了，温简言负责将对方带出这里, 而对方则要知无不言解答他的所有问题，并且无条件遵守他接下来的所有要求。 “您叫我吴晟就好。”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说。温简言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虽然从揭下符咒, 到达成协议，一共花费的时长不过数分钟, 但是，温简言却能明显看到, 对方脸上佩戴着的面具之上, 明显又多出了一道裂纹。吴晟显然注意到了温简言的视线，他苦笑一声, 抬手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您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个面具在这片区域撑不了多久的。” 在刚刚进入这片区域之后，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面具在那条道路之上是没有使用期限的, 但是，在离开道路之后, 却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开裂, 最终失去作用。 “事实上,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躺在这里。” 吴晟说。 “在这里待得时间越长, 面具上的裂纹就越多, 如果我不使用符篆, 将自己伪造成死人的话, 可能再来不到十分钟，我就会和进入到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必死无疑了。” “不过……” 吴晟的视线落在温简言脸上，那毫无瑕疵的白色面具之上，微微一愣。 “您的面具似乎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当然是因为来源不同。和这个副本之中的其他人不同，温简言的面具是使用冥币购买的，而不是直接进入商店，不问自取白嫖的。不过，这一点他并不准备解释。 “你还有什么要分享的经验吗？” 似乎意识到了对方并不准备详谈，吴晟也没有继追问下去。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他指了指自己和温简言的脚下。 “土已经开始吞噬我们了。” 脚下的黄土结构松软，并不结实，踩上去之后就像是流沙一样，如果站在原地久不移动，就会往下陷一大截。两人迈开步伐。周围一片黑暗，天空之中没有任何光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放眼望去，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荒坟，坟包高高低低，向外散发出森冷的气息。 “别靠近堆得太低的坟。”吴晟一边走，一边说，“之前我们之中有个成员，就是因为太靠近了，被拖进去了。” “被什么拖进去了？”温简言问。 “我不清楚。”吴晟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在他们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那个被拖进去的人甚至连一声都来不及喊，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温简言：“你们没有试图离开这里吗？” 吴晟：“怎么可能没有。” “在这片区域里，虽然系统商店和直播系统仍然在运行，但是，任何道具都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作用。” “低级别的引路道具直接无效，高级别的虽然还能使用，但却会让我们在原地转来转去，无论走到哪里，周围的景象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吴晟的声音显得十分颓败。 “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根本没有离开的方法。” 他们一行人之中，要不然就是被坟包之中什么东西拉了进去，要么就是面具到了使用的期限，开裂成碎片。一旦失去了面具的保护，那么，那个人就会立刻陷入土中，再也无法爬出来。正是在这样绝望的情形之下，吴晟最后才选择花费了自己能在这个副本内调用的所有积分，孤注一掷，在请求援助的同时，又将在高阶副本之中得到的史诗级符篆道具用在了自己身上，陷入了假死的状态。温简言一边走，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大脑飞速地旋转着。事实上，吴晟这帮人遇到的困局，他在将他们引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在路上行走的人只要稍微偏移，就可能离开那条道路，这也就意味着，道路，以及道路外的地方，本质不在同一个空间，那么，无论如何在这里打转，都无法离开这里。低级道具无法使用，高级道具没有效果，只有史诗级道具才能发挥作用吗…… 在面具之下，他微微眯起双眼。 “这些基本上就是我所知道的了。” 吴晟在说完这些之后，犹豫着看向一旁的青年。对方的脸上戴着和自己几乎完全一致，但却从始至终没有裂开过分毫的面具，不急不缓地向前行走着，姿态镇定而优雅，在高高低低的坟包间穿梭着，虽然周围的景象完全没有丝毫改变，但他却好像十分的胸有成竹，似乎十分清楚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一样。在犹豫几秒之后，吴晟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 “您知道怎么出去的，对么？” 直播间内： “呸！他知道个屁！” “笑死，对面想不到吧，实际上主播知道的比他还少！” “开局啥也没有，干啥全靠忽悠，不愧是你啊温简言！” “一些娴熟的空手套白狼!” 忽然，温简言猛地收住步伐。一旁的吴晟被吓了一跳，也急忙停下了。 “当然知道。” 温简言扭过头，面具之下目光灼灼。直播间： “？” “？” 说着，温简言打开系统背包。很快，一张破旧的牛皮纸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直播间： “！” “靠！这个东西！我都差点忘了它！” “哇真的是，遇到这种情况，才知道一个能够回答所有问题的道具究竟是多么有用……” 吴晟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是——” “很眼熟，对吧？” 温简言扭头扫了他一眼，在电光石火间，吴晟和对方对视，在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沉静的双眼的注视下，他的后背上瞬间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知道，绅士就是用它来给你们引的路。” 虽然不知道温简言是怎么拿到这种类型的道具的，又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吴晟并没有发问，只是有些发毛地点点头： “是的。” 温简言低下头，看向眼前的牛皮纸。它表面昏黄，看上去破破烂烂，没有一行字，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什么马上就要报废掉的废品一样。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他们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 “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回到兴旺酒店？” 他问。牛皮纸上飞快出现了清晰的字迹。吴晟不敢多看，匆忙移开视线。注视着牛皮纸上的字迹，温简言猛地一皱眉。上面只有一行字。 “使用灵魂。” 使用灵魂？是指使用掉那个白衣女子给他的，能够提前使副本白金的道具吗？可是，为什么使用了那个道具，就能回到兴旺酒店内？这说不通啊。更重要的是，温简言之前和黑方定下了协议，在副本进行到最后三分钟之前，都不能使用并激活道具。可是，接下来，无论温简言再怎么询问，牛皮纸上都没有任何新字迹出现了。一个灵魂换三个问题，看样子，刚刚那个问题已经算一个了。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妈的。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温简言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再次发问：“如何在不使用灵魂的前提下，离开这里，回到兴旺酒店？” 最后一个问题的名额也交出去了。这次，黄纸上空白了很久很久。在温简言以为它或许已经坏掉了，或者是并不知道问题答案时，终于，像是不情愿似的，一行小字在眼前缓缓浮现。温简言眼前一亮，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内容，然后迈开步伐：“跟我来！” 吴晟先是一愣，急忙跟上： “来，来了。” 温简言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时不时低头审视着纸张之上逐渐浮现的字迹，低声喃喃道： “向面对的方向数十个坟包，右转，数八个坟包，左转45°第三个……” 他的步伐逐渐加快。两人在黑暗之中飞快穿行。两边的坟包和先前似乎没有任何差别，高高低低，一动不动地坐落在原地，犹如一个巨大的，逃不出去的迷宫。终于，温简言停下了脚步。吴晟在他的身后剧烈喘息，总算跟着停下：“到，到了吗？” 温简言没有回答，而是直直地盯着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位置。那是一个已经塌陷下去一半的坟，比起绝大多数的坟冢来说，要矮至少一半，像是早已因为时间流逝久远，而几乎已经失去支撑结构一般。正是之前吴晟提醒过他的，千万不要靠近的那种类型。 “这是……” 吴晟小声地倒吸一口凉气。温简言地下头，再次审视起眼前的牛皮纸。最后一行字已经浮现出来，牛皮纸上的内容不再出现任何变化。 “怎么样了？”一旁的吴晟有些着急地问。面具的裂纹已经扩散到了全脸的60%，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只能试试看了。” 温简言在面具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低下头，将自己缠绕在手掌之上的纱布一圈圈解开。这是他之前在井下，箱庭之中，被镜子碎片划伤的部位，虽然经过了紧急处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鲜血狂飙，但却始终还在往外渗血，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只不过，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完全没有给他在意伤口的机会。解到了后面，最下方的几层纱布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牢牢地黏在凹凸不平的伤口之上。温简言皱皱眉，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然后猛地一扯！ “……草！！” 他痛的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咒骂一声，额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眼角都渗出了泪花。妈的，痛死了！缓过劲之后，温简言用力地深呼吸几次，单手握住自己的手腕，用力地挤压着掌心之中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粘稠猩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往下淌，滴落进松软的地面之中，然后飞快地被下方的泥土吸收。几乎是在瞬间，温简言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度森冷的感觉从土地之下传来，顺着他踩在地上的脚掌向上蔓延。空气之中，似乎…… 有什么改变了。泥土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吴晟似乎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扭过头，向着背后看去。面具之下，他的脸刷的白了。无数坟包之下，都传来了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动静，刚刚还一片平静的黄土，现在就像是被下方的什么东西顶动一样，呼吸般一起一伏。 “沙沙。” “沙沙。” 一只惨白的手从坟包下伸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以温简言滴落鲜血的地方为圆心，一座座坟墓开始被拱动，本就松软的黄土哗啦啦地落在一旁，一具具尸体从土层下爬了出来。这一幕简直就像是只有噩梦之中才会出现的一样。吴晟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只会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一只只面容惨白，冰冷腐烂的厉鬼从坟墓之下爬出，出现在了地面之上，一张张面孔向着这个方向转动，黑洞洞的眼窝“看”了过来。气氛越发诡异。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温简言也不由得后背发凉，寒毛直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逃跑的欲望。但是，他只能强撑着站在原地，维持着让鲜血滴落的姿势。 “怎，怎么办？”吴晟的声音有些哆嗦。能怎么办！温简言咬住牙，从喉咙之中挤出气音： “……等着。” 像是被引导，粘稠的鲜血淌入眼前半塌陷下去的坟包之中，然后…… 下一秒，它彻底崩塌了。被鲜血沾湿的黄土一拥而上，像是有意识的湿泥，顺着脚腕爬上，下方的黑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拽着人向下。在温简言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他只感觉脚下一重，像是跌到了半空中一样，被重力狠狠地拽了进去。惊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脱口，一切就已经结束了。温简言跌了进去。吴晟也一样。冰冷湿黏的土壤压迫着胸腔，喉咙，像是有意识一样推开了覆脸上的面具，整个钻入鼻腔，口腔。血腥味，土腥味，尸体的腐臭味，像是铺天盖地般涌来。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温简言记得自己伸出手，像是要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一样，猛地向着面具的方向够去。手指捏住了面具的边缘。他拼了命的攥紧。下一秒，泥土没了顶，封住了一切。世界变得一片死寂。时间像是放慢了多少倍速。不，准确来说，是头脑的思考速度被放慢了无数倍。温简言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变得迟钝，缓慢，整个人像是陷入到厚厚的冰层之中一样，就连大脑都跟着被冰封起来。像是在……沉睡。温简言感觉自己飘飘荡荡，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似乎在一个小镇之上。天空是苍白的。没有太阳。明明是白天，但是，小镇内却没有半点声响，空荡荡的，像是死城。门窗里空洞洞的，没有一个人。他听到了哭声。那哭声很细，时断时续，从一个破屋的背后传来。 “死了……所有人都已经死了……都是我的错……不能继续了，不能能继续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切都完了……一切……” 温简言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点点地拉近。绕过破屋，来到后方。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站在那里，背影孤零零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一样。她的手里抱着什么，像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不能给任何人……不能被任何人拿到……不能……” 她反反复复地，像是被魇住了一样，用完全相同的语调，反复说着一句话。 “……这是一场噩梦，一场噩梦，一场噩梦……” 周一二一幕令人不由得寒毛直竖，脊髓发凉。温简言无法思考，他只能被迫注视着这一场景，然后身不由己地被一点点拉近。距离无可避免地缩短，缩短，再缩短。太近了。近到，温简言甚至能够嗅到，一种粘稠的，潮湿的气味从对方的头发之中渗透出来，扑向面门。毫无预兆地，面前那人陡然扭过头。在仅有数寸的距离，面贴面。温简言心跳骤停。他看不到对方的鼻子，嘴巴，以及其他的身体部位，只能看到一双睁得大大的，恐怖的眼睛。一只是仿佛血肉般的猩红，诡异地蠕动着，而另外一只，则是属于人类的，黑色的眼珠，布满血丝的眼白，整只大大瞪着，眼皮向上翻，周围鲜血淋漓，像是曾被人用订书机，或者是其他更极端的手段固定着，强行不让眼皮合上。那只眼珠里，带着某种疯狂的，可怖的神情。眼泪从眼眶边滚落，一滴，一滴，一滴。滴答，滴答，滴答。温简言闻到了腥臭的，雨水的味道。下一秒，那双恐怖的眼珠远离了。她扭过头，迈开了步伐。向上一步，踩到了井的边缘，然后纵身一跃。头朝下坠落。 “——————！！！！” 温简言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扼住了一样，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然后混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冲出了喉咙。 “咳咳咳咳咳咳！！！！” 他闻到了很多气味，血腥味，腐臭味，以及……雨水的味道。潮湿，阴森。滴答，滴答。雨滴声响起，冰冷的雨水落在了脸上，肩膀上，手上，冲掉了粘在脸上的泥土，一块，两块。覆盖在脸上的泥壳子破了个边，碎了一小块下来。温简言的眼皮翕动了一下，挣扎着张开双眼。他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他站着，正在走。两条腿像是违背了他的个人意志一样，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完全不听使唤。周围有很多人影。温简言偷偷地移动视线，小心翼翼地，从脸上裂开的那一小道口子之中向外偷窥。不，与其说是人影，不如说……是鬼。它们迈着同样僵硬的步伐，一步接着一步往前走，温简言几乎能够听到它们走动时，身上传来的“沙沙”声，感受到它们身上身上传来的，森冷的气息。 “……”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简言心中几乎是崩溃的。妈的。他现在是在和一群鬼往前走啊！这是什么死亡级场景啊！但是，无论心里现在有多崩溃，温简言现在暂时还不能完全拥有身体的掌控权，只能硬着头皮，在那阴冷力量的操控下，一步步向前走去。滴答，滴答。雨水仍在持续下落，又是一块泥土从脸上剥落。温简言的眼睫动了一下，扑簌簌的泥土块落下，融到了脚边的雨滴之中。他稍稍抬起眼，向上看去。天空是暗沉沉的灰色，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空之中落下，砸在了他的身上。雨…… 只有梦魇制造出来的镜像世界是有雨的，但是，在真实的副本之中，雨却是不存在的，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温简言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但是…… 忽然，一丝光亮掠过脑海。温简言愣了一下，脑海之中闪过先前似幻似真的一幕。女人大大张开的，一边被蠕动的鲜红血肉取代的，不像人类拥有的眼睛，和另外一只被摧残至极的，呆滞而恐怖，源源不断溢出眼泪的眼睛。忽然，温简言回想起来，在他靠近井中之前，队伍之中念写天赋的主播曾经为他给出了一张指引般的画作，孩童般凌乱的涂鸦之中，歪歪扭扭，延伸向下的井底，是一只大大睁开的眼珠，无数的雨滴从中升起。或者说……落下？没错，落下。毕竟，镜像和真实是相反的。温简言呆住了。等一下！也就是说，覆盖着镜像副本小镇之中的雨水……实际上是那个白衣女人的眼泪，或者说，是那个真实的，痛苦的，人类的眼泪。毕竟，那只猩红蠕动的眼珠里面可是一片干净，并没有任何眼泪落下。温简言仍然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好事，至少他现在可以将自己的精力集中在专注地思考之上。这眼泪究竟为何而出现呢？结合自己在之前在阴雨小镇之中的经历，以及先前在失去意识那段时间内所看到的内容，温简言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或许，小镇内的雨，是为了阻止些什么而产生的。为了阻止什么呢？答案显而易见。为了阻止主播们将更多画作带到酒店内，为了阻止宴会的举办，所以，雨滴会杀死一切试图进入到小镇之中的存在，随着时间推移，距离宴会的时间越近，雨下的就越急，杀人的欲望就越迫切。副本进行到最后，镜像副本已经破破烂烂，无数的雨水从建筑物的缝隙之中涌入，这其中，或许有梦魇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维持镜像的原因在，但同时，也是因为雨水的力量增强了。它在试图阻止这一切。通过让一切都被雨水吞没的方式。这雨显然不是镜像副本的产物，或者说，并不是梦魇创造的。恰恰相反，它是违抗梦魇意志的产物。那个真实的白衣女人，不仅将眼皮钉住，阻止自己坠入睡梦之中，以免身体被世界之外的异类支配，甚至在生命的最后瞬间，为了不让对方的意图得逞，带着即将吞噬自己意志的恐怖存在，带着装有关键性灵魂的盒子，跳到了井里。 ——井下，她的尸体之上，颈骨和颅骨都有着粉碎性骨折的痕迹。不过，虽然梦魇不再维持镜像副本，但是，原本只局限于镜像副本的雨却并没有消失，恰恰相反，它反而入侵到真实的副本之中。温简言感到一阵寒战爬上了脊背。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只剩下最后一点关键性的线索，一切就都能够连在一起了。雨水迟缓地，一滴一滴地落下，并不多，或者说，比起之前小镇之中的瓢盆大雨，现在顶多是毛毛细雨。温简言感到自己现在似乎稍微夺回了些许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柔软的。在失去意识前意志力的作用下，僵硬的手指仍然维持着最开始的状态，而那白色的面具此刻正挂在他的手指上。还好…… 温简言稍稍松了口气。他往身边一瞥。吴晟还在。和他一样，同样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支配了身躯，迈着僵硬的步子，缓慢地向前走去，他的面具已经碎了一半，半张脸在面具之下，而另外半张脸则是被厚厚的泥土覆盖，从眼睛到鼻子，耳朵，全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无知无觉的鬼群缓慢地向前移动。时间推移，温简言身上的泥土逐渐剥落，属于人类的气息开始泄露出来。身旁的几具尸体迟缓地扭动头颅，空洞的视线落在了温简言的身上，或许因为部分泥土还在，所以，它们暂时还没有动手，但是，等到泥土完全被雨水冲掉之后，恐怕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动袭击。温简言捉住面具，努力在这些“视线”的注视下维持着冷静，跟着鬼群一步步向前走。现在还不是时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点阴影出现在了道路前方，像是某个…… 建筑物？温简言的心中一震，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是兴旺酒店！果然，和牛皮纸上说的一样，他们的确离开了那片坟地，回到了酒店内！但是，还没有等温简言来得及开心，前方的建筑物正在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也逐渐看清了兴旺酒店的全貌。 “……！” 温简言的瞳孔一缩。喜悦被冻结，沉甸甸地搁在胃上，令他感到极度不适。远处，道路尽头的建筑物，显然就是他印象里的兴旺酒店，但却又并不全是。外观确实是大差不差的，但材质却和记忆之中有着天壤之别！那是一幢由血肉组成的建筑物，猩红的，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筋肉组织不规则地勃动着，像是剥了皮之后的人类肌肉，湿漉漉，黏哒哒，往外渗着血红色的恶心黏液，肌肉和肌肉的缝隙之间裂开，露出了无数猩红的眼珠子，这些眼珠骨碌碌地疯狂转动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这简直就是在考验人类的承受底线。 “……” 我草，真恶心。温简言青白着脸，感到自己的胃部再次翻江倒海了起来，如果不是他现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那现在恐怕就要马上吐出来了。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好事？温简言一边苦中作乐地安慰着自己，一边现在只能僵硬地迈动脚步，随着鬼群向前走去。越靠近，那栋建筑物的丑恶就越发令温简言不适。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先前在镜像副本之中，身处即将崩毁的兴旺酒店，他心血来潮地老金墙壁，顺着墙壁间的裂缝看了进去，却和一只直勾勾注视着外面的眼珠子对视在了一起——当时他以为，是有什么鬼东西藏在了墙里向外偷窥，怎么都没想到…… 居然这就是本身的样子！温简言压下翻江倒海的胃部，继续一步步向前。兴旺酒店之中的部分规则虽然和昌盛大厦很想，但是，显然和昌盛大厦不同的是，它并非人类的手笔，恰恰相反，是那些曾经在梦幻游乐园之中和他有过短暂接触的，那些大眼珠子所制造的。它一开始只不过是日记本主人梦境之中的幻影，从未在现实世界出现过，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噩梦，逐渐从梦境之中入侵现实，成为一个真正的，切切实实立于现实之中的建筑物，甚至还披上了一层看似真实的“外壳”。队伍忽然不再行动了。所有的鬼都停顿在了原地，不再向前挪动一步。？怎么了？在自己的控制区间内，温简言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一下身躯，改变了一下角度，从前方鬼群之间的缝隙向前看。在兴旺酒店的最下方，纵横的血肉之间裂开了一道口子，深不见底，像是唯一的一扇大门，又好像是一张大大张开的，黑洞洞的嘴。那道口子的形状…… 温简言有点眼熟，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了。不过，这是一个机会。温简言收回视线，捏紧了手中的面具，试探性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嗯，差不多了。他不着痕迹地向着旁边的吴晟看了一眼。对方像是仍然没有摆脱控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气息阴冷僵硬，一动不动。顺手救一下还是可以的。这家伙说不定还有用。思绪飞快地转过脑海，温简言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他抬起手，将面具盖在自己的脸上。在面具覆盖上脸孔的瞬间，那些从刚才开始就始终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消失了，温简言松了口气，缓慢地挪到了吴晟的身边，抬起手，开始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的泥块往下剥，随着泥块的剥落，吴晟那始终没有动静的姿态也微微一弹，似乎也逐渐一点点地清醒了过来。只剥了一半，温简言就停下了手。吴晟的面具碎了一半，因为有泥土在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完全脱落，他不敢保证，将对方脸上的泥土完全清理掉之后，会不会也让面具失效，让他完全恢复到人类的状态。周围可都是鬼。现在变回人，可不是一个很好的选项。吴晟刚刚被泥土覆盖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温简言压低声音道：“别问问题，跟我走。” 说完，他转过身，尽力克制自己的行动，缓慢地分开鬼群，向着建筑物的方向走去。距离一点点拉近。温简言能够看到，那墙壁之上的豁口已经越来越近了。面具之下，他皱起眉头，一时有些出神。这个形状，在哪里看到过…… 只剩下十几步了。随着距离拉近，温简言逐渐发现，那个“豁口”并不大，只有一人多高，半臂宽，仅能容纳一人通行，两人都会有些拥挤。兴旺酒店的大门虽然小，但也没有这么小。简直都快和画框—— 温简言瞳孔微缩，猛地收住脚步。背后，吴晟完全没有预料到前方温简言的停下，猝不及防间撞了上去。在他的脸上，那本就因为浸了雨水而不太牢靠的泥土块扑簌簌地落下，掉在了地面之上。霎时间，像是同时嗅到了什么气味，或者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道路之上的鬼群缓慢地转动头颅，齐刷刷地向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跑！” 温简言叫道。说完，他铆足了劲，向着血肉墙壁上的豁口之中冲去！吴晟更是眼疾手快地激活了保命道具，咬着牙，追着前面温简言的背影，埋头猛冲！在面对如此众多的厉鬼时，即使是再稀有的道具，都抗不了两秒。阴冷的死亡如影随形。吴晟冷汗直冒，浑身打颤。最后三步。两步。一步！时间来不及了，森冷的气息已经太近了，就在脑后，但是，为了保命，吴晟眼一闭，牙一咬，拼尽了最后的全力，猛地向着近在咫尺的门内冲去！因为劲头太猛，他一头栽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下。吴晟晕头转向地抬起头，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死里逃生了。他呆呆地看向自己来时的地方。墙壁仍是酒店的墙壁，上面一片平滑，什么都没有。没有洞。洞口外更没有延伸向未知世界的道路，道路之上更没有成群结队的森冷厉鬼，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自己的幻觉。头顶的昏红灯光一派平静。吴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顿时有种仿佛恍如隔世般的茫然感、 “呕！” 一旁传来清晰的干呕声，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拉了出来。吴晟扭过头，百味杂陈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位令他身陷死亡之地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是将他从必死的境地捞回来的救命恩人，正弓着背，扶着墙，面具被扯到一旁，清瘦的脊背颤抖着，吐得昏天黑地，看上去可怜极了。这真的是…… 太诡异了。吴晟长长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温简言的脊背：“您还好吧？” “……没事。” 温简言垂着脑袋，摇摇头，虚弱地说。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吴晟把话憋回了心里。过了好一阵子，温简言才从直面那团满是眼睛的血肉巨物所带来的恶心感之中恢复了过来。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向着自己刚刚进来的地方看去。墙壁已然恢复如初。上面既没有门，也没有洞。 “我检查过了，”一旁的吴晟注意到温简言的视线，说道，“我们之前进来的门并不存在，我觉得，刚刚我们看到的一切，无论是那条路，还是那道门，都并不和我们存在于同一个次元。” 虽然物理位置是重叠的，但却本质上不再一个世界。温简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抬起手，按在了墙壁之上。手掌下的墙壁冰冷坚实，毫无任何虚假可言。但是，温简言却仍然能在脑海之中，清清楚楚地勾勒出那门洞的形状。 ——和他在衔尾蛇所制造出来的虚拟空间内，画框下面的大洞一模一样。温简言现在都还记得，在失控状态之中的巫烛是如何激烈地阻止他进入其中，在清醒过后，又是如何告诫他不要靠近那里。 “……” 温简言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冷的手背上。已经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他一开始本以为，那个画框下方的黑洞所连接的，是镜像副本之外，被封锁于箱庭之中的兴旺酒店，但是，事实却大相径庭。那个洞口所连接的地方，并不是真实的副本，恰恰相反，它连接的其实是那片布满坟包的，满是厉鬼的死寂之地。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巫烛会如此激烈地阻止他进入其中，以及…… 最后的关键一环终于被填补完整。之前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总算是被清晰地解答。温简言心神巨震。他闭上眼，用力地深呼吸数次，努力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庞大的，精密的，不仅仅针对于他，更是针对更庞大，更恐怖存在的局。正在这时，吴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那个……” 温简言抬头看去：“？” “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吴晟十分紧张地说。远处，传来了有规律的脚步声，昏红的灯光下，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着，向着某个方向行去。 “是参加宴会的住客。” 温简言说。 “！”身为在第一天就被坑到死亡之地的黑方队员，吴晟虽然错过了三分之一的副本，但也是清楚在兴旺酒店之中，“住客”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的。是鬼。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 “去哪里才能避开它们？” 温简言转了转着自己手指根部的衔尾蛇指环，眼珠眯起。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自己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了。 “不避开，我们跟上。” 他说。 “啊？” 吴晟愣了。什么，跟上？他扭过头，愣愣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青年，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 “没错，”温简言微笑了一下。他抬起手，将汗湿的额发捋至脑后，刚刚还十分苍白的脸孔现在却精神奕奕，他冲着吴晟眨眨眼。 “好戏才刚要开场呢。” 第379章兴旺酒店与此同时。宴会厅内。空气间浮动着浓重的腐臭气味, 前台的灯散发出隐隐的红光，门外，高高低低人影站在走廊之中, 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黑暗再次散去。又一轮的服务结束了。仍然存活着的主播狼狈回到了前台后，但是, 人数却远比他们离开之前要少得多。墙壁之上的挂钟仍在一刻不停地走动着。距离宴会结束还剩八分钟，最多再进行最后一轮了。几轮服务过后, 红黑双方都大大减员, 现在还活着的人, 基本上都是有出众能力的资深主播。宴会厅之内的气氛越发阴森诡异。不仅仅在于宴会厅承载的住客数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上限, 即使在仍然活着的主播之中, 人心都开始隐隐浮动，氛围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喂。” 在经历过一轮的死里逃生之后，数个红方主播彼此对视一眼, 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齐向后，走向看向另外一个戴着面具，胸口别着号牌的女性主播。他们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急躁，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你们队长呢？” 在上上轮服务结束之后，红方的队长, 那位统筹一切的008号, 就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踪了。而他的队友对此讳莫如深。既不说明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更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Www.52GGd.Com信息，而是仍旧试图“维持现状”。 “别骗我们了, 他死了, 对不对？” 其中一人咬牙道。除了这一点, 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在服务住客的过程之中, 在那压倒一切黑暗之中消失了，没人看到他消失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等黑暗消失之后，一切都结束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和其他所有死在住客攻击下的主播一模一样。马有失蹄，再强大的主播，都可能栽在看似普通的副本之中。 “事已至此，干脆直接投降吧。” 另外一人接过话茬。他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上的神情，但声音却显得紧绷而焦躁，“反正副本已经进行到最后几分钟了，我们真的没必要就这样死在这里，干脆，我们这次的胜利奖励也不要了，直接让给他们算了……” “我说了，” 毫无波动的女声从面具下传来，打断了他的话，极为笃定地说道，“他没死。” 闪烁着暗红冷光的眼珠从面具下方看过去，像是开了刃的匕首： “你再说这种话，我保证，我会比黑方更早动手。” “……！” 刚刚发言那人被云碧蓝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收了声。一旁的陈默也走上前：“我也消失过一轮，不是吗？不是照样回来了。” 他冷静而理智地打着圆场， “是队长救了我，我敢肯定。” “他没有死，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但是，陈默这话却好像激怒了对方。 “没死？没死？！” 那人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抬高：“那他究竟在哪里？！” “上一轮，黑方那边已经再次开始攻击了，不是抢人，而是攻击！我们已经有三个弟兄死在了黑暗里，但是，唯一能够复活主播的冥币在你们队长的手里，他不是承诺会救活所有因此而死的人吗？啊？他现在又在哪里？” 随着温简言的消失，那个白衣女人曾经站着的位置前，放置着三张血淋淋面皮的盘子也同样消失不见了。黑方似乎从这一点之中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在第二轮的服务之中，他们谨慎地调整了对策，再次开始对红方主播进行围杀。他们本就在PVP上的经验更加丰富，手段更是阴损毒辣，之前当温简言还在，能够始终不断地挽回减员数量时，这样的实力差距能够被牵制和弥补，但现在，掌握一切的领头人消失了，他们的所有优势也都跟着丧失。下一轮只会变本加厉。如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红方将会在接下来的一次围杀之中损失惨重。而现在，距离副本结束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没人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亡。得不到道具，黑方就不会轻易停手，可是，道具却在温简言身上，并且跟着他一同消失了。现在想要止损，除了尽快投降，放弃和黑方的竞争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选项。在红方内部的矛盾激化到了临界点的同时，黑方那边也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 “您猜的很对，” 其中一个黑方主播凑到绅士身边，低声道，“对面肯定出了大问题。” 刚刚的那一轮之中，他们的出手是试探，而现在，他们的猜测显然得到了验证。所有在上一轮里死亡的主播，都没有依照计划，在对方的阵营之中复活。并且，红方的内部似乎也开始产生了分裂，一切都在向着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绅士在面具后微微眯起双眼，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身为唯二知道这个副本本质的黑方主播，他清楚，温简言肯定没有死亡，如果他死了，那么副本就会直接结束，而不是仍旧持续了。但是，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虽然温简言没死，但显然和死掉也差不多了。虽然绅士并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但是，他却十分明白，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下一轮，我们和你们一起行动，彻底果结了他们。” 绅士道。他的声音仍旧温文尔雅，但却带着一点无法忽视的歹毒。 “不需要管住客了，只需要杀掉所有的红方主播就足够了。” “明白！” 走廊之中红光闪烁，无数住客的身影站在走廊之中，无声地等待着。终于，笼罩在宴会桌前的黑暗完全散开了。最后一轮服务开始了。住客们迈着僵硬的步伐，迟缓地向着长桌的方向走去，和之前的数轮一样，一个个地在空位上坐下。双方的主播都开始离开前台，向着长桌走去。只不过，双方的对比却是惨烈的。黑方虽然不算是全员出动，但却也差不多了，本就资深，经历过多轮服务的主播不谈，就连阿尼斯，绅士两人都行动了，属实是第一次。而红方这边则显得冷清的多。在陈默，云碧蓝等人的压制之下，红方的主播们虽然并没有像提议的那样，主动投降，但显然也并不准备在这种毫无保障的前提下，离开安全的前台了，所以，这一次真的出动的，只有温简言本人的嫡系小队，还有个别几个曾经受他恩惠的主播。绅士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微微一翘。这是他乐见其成的。红方小队人数变少，他们的围杀也会变得更容易，更何况，只有这些人才是温简言真正在意的，对他来说，事半功倍。黑暗再度降临。没有参与到战况之中的红黑双方成员留在前台后，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时间从八分钟，来到七分钟。六分钟。伴随着腐烂气味的蔓延，一阵血腥味也开始掺杂其中。没人知道长桌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十分清楚，里面的情形是有多么紧迫。黑暗之中，唯有走廊之中的红光仍然亮着。无数面容僵硬的住客停留在门外。 “哒、哒、哒。” 脚步声从远处走来。显然，走廊之中的红光仍然在起作用，吸引着更多住客的前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 “哒、哒、哒。” 脚步声仍在持续着，一刻不停地向着前台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并且没有丝毫止步的倾向。这下，总算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门外，住客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木雕泥塑一般，在它们的背后，一个人影正迈着稳定的步伐，一步步靠近。他分开静止不动的鬼群，向着门口的方向走来。 “！！！” 见此，所有人都瞳孔一缩。糟糕！果然，他们预想之中最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门外等候着的鬼群到达了数量上限，不再受到规则的限制，开始在宴会举行的过程之中自行活动了！ “快点，做好准备——” 正当宴会厅内乱作一团之时，红方却突然愣住了。等一下…… 那个人影……是不是有点眼熟？狭窄的走廊已经被灯光染红成刺眼的鲜红，像是流淌着的鲜血，下一秒就会被泼洒进来一般，在那恐怖的，令人窒息一般的灯光之下，在无数阴冷厉鬼的包围之中，一位青年正在一步步向内走来。他的脸上戴着惨白的面具，面具表面被灯光染成猩红，被拉长的身体像是一道撕裂血幕的黑暗剪影。 “是，是他！是匹诺曹！” 红方一人失声叫到。确实。由于不在宴会厅内，所以，那加诸于正式员工身上的，干扰他们彼此确认身份的力量自然也消失了。更何况，这一次，温简言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意图，就差没有把写着自己名字的胸牌别在胸口了。他以一种近乎闲适自在的方式，漫不经心地向前走来。无论黑方红方，所有人都尖锐地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家伙是在宴会厅内消失的，为什么会从宴会厅之外，戴着面具，和住客们一起归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在所有人都呆立于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时，温简言已经走至门口。和其他受到“规则”约束的住客不同，身为人类，那无形之中的制约并不存在，他只是轻轻一迈，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到这片区域之中。黑暗的宴会厅内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到温简言脚步的声音。在众目睽睽之下，温简言走向红方的地盘。另外两支红方小队的主播如梦初醒，他们最先反应过来，急急迎了上去：“你——”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温简言打断了。 “等一等。” 戴着面具的青年抬起手，制止了他们说话的意图。他转动头颅，视线缓缓地扫过面前的所有人。隔着面具，他们看不到温简言的面孔，但是，不知为何，他们的心脏却晃晃悠悠地提到了最高。 “哈哈。” 一声轻笑从面具下溢出，因为有阻挡而显得有些沉闷，尾音轻飘飘的，在空中打了个转，但却让所有人心底都是一揪。温简言扭过头，看向那两个队长。他轻描淡写地说：“所以，你让他们去了？” “！” 跟着面具，那双浅色的眼珠反射着走廊内的红光，和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他们不由得有种仿佛自己已经被完全看透的感觉，对方的声音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反而显得十分松弛，但却莫名是令人浑身发毛。 “您听我——” 席子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温简言却摇了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明白。” “毕竟我当时消失不见，你们也并不清楚我究竟是不是死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所以，为了在副本的最后关头保证队员的存活，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他似乎非常善解人意。但是，莫名地，所有红方主播都感到自己的神经缓缓绷紧，被空气中的某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我不追究，”温简言用依然温柔的声线说道，“只要接下来配合我就够了，好吗？” “当然，当然。” 红方主播们急忙点头。虽然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决断都是建立在理智考量的基础上的，但是在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