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脸慢慢涨红,底气不足地反驳:“我、我乱说的,妈妈你怎么这样……” 他飞快地看宋祁一眼,低下头:“我最喜欢哥哥了……” 第06章 焦伟还在上高二,和宋筝不是一栋教学楼,几人在走廊分别,宋筝跟在他哥身边,摇着他的外套,问:“我最喜欢哥哥,哥哥最喜欢谁?” 宋祁毫无感情:“最喜欢爸妈。” 宋筝鼓起脸,不甘心地继续问:“除了爸妈呢?” 宋祁长腿一伸,加快了步伐,不再将就宋筝的速度,宋筝哎呀一声,连忙追上来。 走到楼梯转角,宋筝挽住宋祁的手臂,忽然很小声地说:“哥哥,除了爸妈,你最喜欢我好不好?” 他有些自责,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要对焦伟比对我好可以吗?我知道,我偷了他的东西,所以爸妈对他比我更好,没有关系,可是哥哥。” 他仰起头,一双眼睛覆了一层水膜,认真地看着宋祁:“你可不可以对我最好,不然…不然我真的会很伤心很伤心……” 粗粝的拇指不轻不重按住他的眼皮,像是在阻止泪腺继续工作,宋筝眨眨眼,宋祁的面容也在这股压力下变得模糊:“你脑子里一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那只手倏地撤回,宋祁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 昨晚没睡好,宋筝上课的时候昏昏欲睡,黑板上的字仿佛会转,打着圈在他眼前晃。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宋筝忍不住给他哥发信息。 筝筝:哥哥 宋祁没一会就回了过来。 宋祁:什么事。 筝筝:好困呀。 筝筝:小猪打瞌睡.jpg 宋祁没回复,反正宋筝时不时会发这种牢骚,不回复自己也能玩得很开心。 果然,宋筝毫不气馁,吃着饭又继续发。 筝筝:[图片] 筝筝:今天的肉好少,哭 筝筝:啊啊啊!差点把汤打翻了 筝筝:还烫到我手了[可怜] 筝筝:哥哥,今天食堂还有桃子吃,甜甜的,吃完都要撑死我了 筝筝:[小兔探头] 筝筝:哥哥为什么不理我QAQ 筝筝:哥哥哥哥! 宋祁:嗯。 筝筝:你在干嘛? 宋祁:吃饭。 筝筝:好吧,不吵你啦,哥哥多吃一点,吃饱饱[亲亲] 宋祁看着手机里噘着嘴的小黄豆,嘴角轻微牵动,将手机盖在了桌上。 新的学期班上也重新换了座位,变成了单人一排的竖条,宋筝后面坐的是他们班最不服管的一个男生,叫彭志高。 他有些怕彭志高,有几次在班上彭志高都能和同学直接打起来,宋筝在一旁看着大气不敢喘,总是躲得远远的。 彭志高上课一般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宋筝所有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把他吵醒,身体僵直地挺在座位上。 可到了放学时,宋筝一心想着他哥来接他,一听到下课铃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膝弯将椅子猛地带起,椅背在后座的桌上狠狠撞了一下。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彭志高直接从桌面弹了起来,显然吓得不轻。他捂着胸口,眼睛还有些茫然地寻找罪魁祸首,最终锁定在宋筝身上:“你他妈赶着去投胎?” 宋筝攥着自己的背包带,慌乱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的,老子差点被你吓死!”玩了一个寒假,第一天开学,彭志高心情本就不好,好好睡着觉又被猛地一下撞醒,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他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宋筝往后退了一步,被吓得眼眶发红:“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周围的同学看到彭志高发火,也不敢上来拦,班长偷偷溜出去叫班主任,宋筝已经退到了墙角,瞳孔里倒映着彭志高凶悍的模样。 “宋筝。” 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后门传过来,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宋筝含着一包泪,顺着声音看过去,焦伟还带着早上那个有些傻的帽子,单肩背着个书包,插着兜看着这边。 “焦伟?” 彭志高眉毛扬起来,奇怪地问:“你们认识?” 焦伟扫了宋筝一眼,点了点头。 “早说啊。”彭志高和焦伟关系很好,肯定不会为了这种事伤了面子。他收起拳头,拍了拍宋筝的肩膀。宋筝一双眼睛瞪得可大,身体被拍得一抖一抖,“我兄弟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刚刚冒犯了,对不住。” 宋筝连忙说:“没、没事。” 他迟疑了一下:“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彭志高让出一条道,“走吧。” 宋筝飞快跑去了焦伟那边,听到彭志高在他身后喊:“焦伟,周末去滑板啊,你多少天没来了。” 焦伟说了句“再说”,转身和宋筝一起离开。 两人一起走下楼梯,宋筝劫后余生般拍着胸口大口呼吸:“刚刚谢谢你。” “没事,”焦伟扯了扯帽子的边缘,“吓着了吧?彭志高就那样,脾气大,但也讲义气。” “有一点……其实也是我的不对,我吵到他了。” 话是这样说,宋筝显然还是被彭志高的一点就着弄怕了。 焦伟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以后在学校遇上这种事,就报我的名字,说你是我朋友,他们不会怎么样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中二,也有些狂妄,可焦伟说得很认真、平静,让人觉得可信度很高。 宋筝点点头,没想到焦伟这么好相处:“好,谢谢。” 很快走到了校门口,宋筝这才想起来:“你怎么回家?” 焦伟奇怪地看向他:“宋祁没跟你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啊,”宋筝一愣,恰好穿过伸缩门看到宋祁从车上下来,他跳起来跟他哥打了个招呼,“那走吧!” 宋筝说完,蹦着跑向了他哥。 焦伟看着他的背影,背包上的小熊一跳一跳的,迈步跟了上去。 宋筝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虽然那样的家庭能有这样一个善良天真的孩子不是意外,但宋筝对他没有一丝恨或者厌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还是让焦伟诧异。 为什么不恨呢?焦伟想。他就恨不得杀了焦家梁,也恨过宋父宋母,恨过宋筝。 宋筝跑过来一把抱住宋祁:“哥哥!” “一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呀?我好想你了。”宋筝最喜欢赖着他哥撒娇,宋祁拒绝过一百遍他还是会撒第一百零一遍。 宋祁没有回答他,把人推开:“上车。” 宋筝只好“噢”了一声,本想坐到副驾驶去,但回头看到身后的焦伟,还是拉开了后座的门。 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也要对焦伟好,可不能让焦伟觉得被排挤在外了。 宋筝坐在靠副驾驶那边的位置,扒在前面的座椅侧过头就能看见他哥的侧脸,他用手指比在眼前微微眯起,隔空摸着宋祁的嘴巴:“哥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今天要回家吃饭呀?” “我接你。”宋祁简短地说。他的意思是反正我会来接你下课,告不告诉都一样。 可很快他不知想起什么,顿了顿,把话说全了。 宋筝“噢”了一声,咧着嘴笑,手指从他哥的嘴巴摸到耳朵,又问:“我的沐浴露没拿走,很香的,你有没有试过?” “太腻。” “明明很好闻啊,橘子味的,我一直用的是这个呢,”宋筝说完,宋祁没理他,过了一会他又开始絮叨,“哥哥,你在我房间睡得好吗?” “没区别。” 宋筝嘟起嘴,转头问焦伟:“焦伟,你在家睡得好吗?” 焦伟的目光从窗外转过来:“挺好的。” “我哥哥的房间可干净了,”宋筝晃着腿,“我送了他好多安神香薰,你要是睡不着,就去跟他要这个。” “好,谢谢。” “没关系呀,你也帮了我忙呢。” 前方亮起红灯,宋祁踩下刹车。他从后视镜看了后座交谈甚欢的两人一眼,然后挪开了目光。 第07章 宋祁打开门,屋内的炒菜声模糊地传出来。 宋父听到他们回来,新闻也不看了,摘了眼镜仰着头往玄关望:“都回来了啊,冷不冷?来我这烤火。” “菜都好了,吃顿饭就热乎了,来来来,上桌吃饭。”宋母穿着围裙端着一大碗鱼汤从厨房出来,焦伟去房间放书包,宋祁把手里宋筝的书包放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帮忙端菜。 宋筝笨手笨脚的,一直不被允许进厨房,便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好。 宋父从沙发起身,与焦伟错身时抓住他的手摸了摸:“有点冰呀……小伟,今天穿这身是不是不够?明天又降温了,要再多穿一点。” 焦伟似是十分恐惧地摇头:“不用了,这样很好。” 宋父又劝了几句,说之后他自己骑单车上学,围巾手套肯定一个也不能少,焦伟说不过他,只好点头,这才被放开回了房间。 因为今天是五个人吃饭,长方形的餐桌在窄的那边加了把椅子,宋父在那里坐下,双手搁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绕有架势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坐在这里,终于有一种一家之主的感觉了。” 宋筝捂着嘴偷笑,宋母啐了他一口,和宋祁一起把盘子都摆好,脱下围裙在宋筝对面坐了下来。 宋祁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目不斜视地坐在宋母旁边。 一桌人都愣住了,宋筝委屈地看着他哥:“哥哥你干嘛,为什么不和我坐在一起。” 恰好焦伟从房间回到客厅,宋祁平静地说:“刚刚你们不是在车上聊得很开心。” “可是——” 宋筝看了一眼焦伟,又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听起来像他不喜欢焦伟似的,咬着嘴唇地低下了头。 焦伟的脚步定在桌边,感觉到两人古怪的气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坐下。 宋祁抬起头看着他:“吃饭吧。” 焦伟顿了顿,点头入座。 家里面往常话最多的就是宋筝,他有些别扭,不想说话,餐桌就显得安静,宋母宋父偶尔会活跃一下气氛,倒不至于尴尬。 宋筝咬下一块红烧肉,看向焦伟,忍了好一会还是开口了:“你怎么不吃肉?” 焦伟一愣,咬着青菜的动作也停了。 焦家条件不好,很少能吃上肉,久而久之焦伟也就养成了吃饭吃青菜的习惯。在餐桌上他不好说,伸筷子夹了筷鸡肉:“也吃的。” 宋筝眨了眨眼,煞有介事地说:“要吃青菜,也要吃肉,这样才营养均衡,才能长高。” 焦伟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像个小孩故作老成,跟以前家楼下那个拿着初中课本炫耀的小学生一模一样,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哪里学的这话?” 宋筝咬住筷子,眼珠往宋祁那边转了转,撇了撇嘴:“就、就有人也这样说过我呗。” 这下除了宋祁都笑了,他那副别扭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赌气。 宋筝走的时候,宋母又给他塞了很多吃的,都由宋祁提着,负责送他回家。两人和他们作别,一起走下楼梯。 建成十几年的家属院,楼梯间的灯很昏暗,宋筝走在宋祁后面,低着头跟随他哥的步伐小心走着。 男人肩背宽阔,偶尔闪现的侧脸冷然,快走到一楼的时候,宋筝抠了抠外套的扣子,说:“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宋祁隔了很久才淡淡开口:“你想说什么。” 车就停在楼下,宋祁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后座,绕到驾驶座去。宋筝跟着上了车,扣好安全带,闷闷不乐的:“你又这样。” 宋祁沉默着发动车子,没接他的话。 等了半天,还是宋筝自己忍不住开口。 “刚刚为什么不和我坐呀?表情还这么凶……” 没等到宋祁的回应,他委屈地说:“以前不都是和我坐吗?才几天就叛变了,我们、我们才是最好的,你知不知道?不然我难过了,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宋祁不知是被他的哪句话触动,眼中的冷意消散不少:“会威胁人了?” 宋筝的手在安全带上滑来滑去,赌气地扭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车内的暖气呼呼吹着,外面雪停了,路边都是灰黑色的积雪。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凝结成雾,宋筝还是觉得有些冷,吸了吸鼻子。 “知道了。”他哥突然开口,语气无奈,“哭精。” 宋筝纳闷,他哪里哭了。 接着才猛然反应过来宋祁说的前一句。 “哥哥!”宋筝转回来,像一只向阳花围着他哥,“你刚刚说什么?” 宋祁抽空看了他一眼,眼眶都没红,以为宋筝是故意的:“没听清楚就算了。” “我听清楚啦听清楚了,”宋筝伸手搭在宋祁换挡的手上,“哥哥跟我是最好的,哥哥最喜欢我!” 宋祁好像笑了一下,没有挣开他。 到了公寓,宋筝的开心也没有消退,拖着宋祁的手臂撒娇:“哥哥,晚上你陪着我睡好不好?这个床很大的,不会挤。” 宋祁把他的书包放在沙发上,说:“八点了,快点写作业。” “哥哥!”宋筝扁起嘴,“哥哥。” “别哼哼,松手。” 宋筝哀怨地松了手,在餐桌前一屁股坐下,把作业翻得哗哗响,小声嘟囔:“从小就不让我跟你睡,睡一次怎么了!你就是嫌弃我!” “再说?”宋祁挑眉,“再说我就走了。” 宋筝动作一顿,眼睛放光地抬起来:“你同意留下来啦!” 宋祁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陪你写完作业就走。” “……噢。”宋筝的肩膀又塌了下去。 他以前成绩不好,宋父宋母对孩子的学习要求不高,开心就好,宋筝便也一直不是很上心。直到他哥在高一的时候把分数线摆在他面前,给他指了几个京城的大学,告诉他如果考不上就只能去外省读,才把宋筝吓住了。 那个寒假宋筝几乎没有几天休息,拼了命把高一落下的课程重新学了一遍,小肉脸都瘪下去不少,春节之后还生了场病,大半夜发着烧说胡话,拽住他哥的手不让走。 他才不要离开京城,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在这里,他绝对绝对不要跟他们分开。 不然万一有一天他放假回来,突然发现他哥多了个女朋友怎么办? 宋筝回忆到这里,咬着笔对宋祁说:“哥哥。” “嗯。” “你们公司有没有漂亮的女员工?或者你最近有没有碰到好看的女客户?” 宋祁皱起眉:“你写不写作业了?” “哼,”宋筝把笔一摔,瞪他,“不许谈恋爱!你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呢,不要被情爱绊住了手脚!” 宋祁抱臂靠上椅背,好整以暇看着宋筝乱编。宋筝缩了缩脖子,大着胆子继续说:“不过可以试试…试试和我。” “我很听话的,也很可爱,哥哥要不要喜欢我呀?” 他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笑容天真期待,柔软粉嫩的嘴唇笑成一个甜美的弧度。 一股热流莫名在胸腔窜动,心跳骤然加快,宋祁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与不明不白的情绪,眼中的温度骤然消退,“哗”一下站起身,迈腿就往门外走。 “哥哥!哥哥!”宋筝追上来,固执地问,“我们现在没有血缘关系了,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宋祁甩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 宋筝见他是真的要走,连忙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知道错了,哥哥,别走,你答应了要陪我写完作业的!”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哐”一声,大门被用力扇上。 宋筝傻在原地,耳廓被震得发麻。 ……真的走了? 他按住额头,懊恼自己怎么就那么冲动,把哥哥都赶跑了。可很快又开始难过,宋祁果然一点都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宋筝垂下头,缓慢地挪回座位,拿起笔,继续写作业。 只不过写着写着,一大滴眼泪便砸在试卷上,洇湿一片深痕。 第08章 之后的一整个星期宋筝都没有见到过宋祁。 宋筝给他发信息,他也不回,宋筝看着满是绿色的对话框,眼眶酸得要落下泪来,又努力地忍回去。 又躲着他。他将手机狠狠丢进书包,拉上拉链。和上次一模一样,就知道躲着他! 宋筝把凳子一推,步子迈得大大的,气呼呼往教室外走去。 放学的走廊拥挤嘈杂,宋筝闷头下楼,高三的教学楼在最里面,到校门要经过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他抓着背包上的小熊,把胖胖的熊脸捏来捏去,仿佛把这当成了宋祁来泄愤。 可稍稍捏歪了宋筝又心疼,紧张兮兮地把小熊捏回原样,不敢再碰了。 他看着玩偶毛绒绒的脑袋,忍不住想,他这么珍惜哥哥送的礼物,哥哥会不会也把他送的礼物好好保存呢? 宋筝心知肚明,不会的可能性更大。 宋祁成年后就没再过生日,但宋筝还是每年都会数着日子期待,如果那一天宋祁在外出差,他就准点给他发自己提前录好的举着蛋糕唱生日歌的视频。要是宋祁在家,宋筝就会订好闹钟,在早晨偷偷摸摸溜进他哥房间,趴在床边,等宋祁一睁眼,就把礼物捧给他再给他唱歌。 宋祁没有一次笑过。 一开始宋筝还以为是自己送的礼物不合心意,等到长大些,喜欢上了他哥,心思也变得更加敏感多虑,才明白哥哥大概是觉得他麻烦、浪费时间。 宋筝在那种时候就会想象,他哥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宋祁的情绪里几乎没有温柔,所以宋筝没有虚构的凭依,只能排除一些可能,比如,不会那么惜字如金,缺乏耐心,笑容都难见一个。 他近乎自虐地去捏造这个“以后”,却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一次将自己代入进去。 以前的他连喜欢宋祁都背负着伦理的内心折磨,不敢去想以后,能偷来一个吻都是莫大的幸福。现在,是没可能有以后。 宋祁从头到尾,都只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 宋筝鼻腔发酸,委屈得要命,抬起头时,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背对着他往高二的教学楼走去,侧脸一闪而过。宋筝呼吸一窒,刚刚的多愁善感瞬间丢至脑后,拔腿便追了过去。 他哥不是开学还来送过他吗?怎么就忘了他在哪栋教学楼。 宋筝故作恼怒地想,你还知道来找我呢。 他一路追上去,看见宋祁转身进了办公室,衣角消失在门内。 “哥——” “您好,您就是焦伟的家长吧?” 一个声音从办公室传出来,生生拦住了宋筝闯进去的脚步。 他像一只突然被网住的雀跃鸟儿,身体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却只能僵在门外。 宋筝迟缓地眨了眨眼,指尖抽动几下,缓缓垂下了手臂。接着,就听到宋祁冷淡平静的回答。 “是,我是他哥。” 那一瞬间,宋筝仿佛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 初春的天还很冷,寒风呼呼刮过走廊,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吹得他四肢发麻,大脑胀痛。 宋筝深吸一口气,眼泪眨眼掉了下来。 ……骗人的,全是骗人的。 他觉得自己太可笑,居然把他哥随意敷衍的话当真了,还当做炫耀的资本捧在手心,一次次拿来自娱、疗伤。实际上这些话宋祁转眼就忘了吧,说和他是最好的,转眼就能把他晾在一边。几天不见,又成了别人的哥哥。 哪怕宋祁的确是焦伟血缘上的哥哥。 宋筝私心里想过,他的爸爸、妈妈,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父母,这没什么,因为他们还爱他,他们也的确“欠”了焦伟那么多年。 只有他哥,不行。 宋筝承认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又或者是每一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会充满占有欲,他不希望有另一个人叫宋祁哥哥,不希望宋祁像对他那样去对待他的新弟弟。 他想,他欠焦伟的自己会补,他哥可不可以依然把他当做最特别的一个。 因为他哥的感情就那么一点,只有那么一点点,宋筝自己分都不够,还经常会被宋祁的漠然伤到。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倘若不是这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哥或许会在知道他不是自己亲弟的那一刻后,再不会给他多一分目光。 泪珠断了线地从他眼中滑落,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色彩崎岖静止。过了很久,一个黑影溶进单调的色块,冷感的声音从他对面响起。 “你在这里干什么?” 宋筝下意识后退一步,慌张地攥起袖子擦掉眼泪,果然又看见了他哥皱眉的样子。 他感到窒息,在原地努力喘允了气,才僵硬地开口:“……我不能在这吗?” 宋祁的眉皱得更深,宋筝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低下头不看他,仓皇开口: “真是…对不起,看见我又让你心烦了吧?我现在就走,我…我现在就走,反正,反正你也有新弟弟了……” 宋筝说到后面,吐字都像碎掉的玻璃,断续不清,拼凑不连贯。 他根本控制不住眼泪,觉得自己实在丑态百出,转身就想跑走。 一只铁钳般的手飞快抓住了他:“宋筝!” “你放开我!!”一碰上他哥,宋筝像触了电,拼命甩掉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你既然那么烦我!那就不要再给我一点希望!放开!!” 与他的歇斯底里完全相反的,是宋祁纹丝不动的手。男人的脸绷得冷硬无比,任宋筝嘶叫崩溃,依然没有任何松动。 眼前一暗,焦伟从宋祁身后走了出来。 他嘴角有一大块淤青,看到宋筝显然也是很意外,打量了一下两人的动作,迟疑地问:“……怎么了?” 宋祁一言不发,不顾宋筝的挣扎,拖着他往前走,只回头看了焦伟一眼,示意他跟上。 “砰——” 车门被猛地甩上,宋筝被宋祁扔进后座,隔着厚厚的玻璃听到他说:“焦伟,坐前面。” 宋祁坐进驾驶座,焦伟紧跟着上了副驾驶。宋筝用力拍打驾驶座的后背,像一只愤怒的幼兽:“你放我下去!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讨厌你!讨厌你!我要下车!” 宋祁充耳不闻,换挡的手丝毫不受影响,仿佛车上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焦伟回头看了宋筝一眼,似是不忍,拿起纸巾盒放在后座座位上,试探着问:“宋筝……发生什么事了?” 宋筝没想对他发脾气,只是摇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焦伟只好看向宋祁:“祁哥,要不停一下车,看看宋筝是不是有什么事,帮他解决一下?” “不用。”宋祁的声音冷下来,像含了冰渣,“谁知道他一天天在想什么东西。” 焦伟那一声仿佛只是朋友间互称的称呼才刚让宋筝好受了一些,宋祁的漠不关心就把他伤了个彻底。 他气得手指发抖,用力踹了一下脚垫,冲宋祁吼:“你哪里在乎我在想什么!你从来就不关心我想什么,在意什么……你从来…从来都是!” “我现在最讨厌你!最讨厌你!”后视镜里男人漠然无感的样子令宋筝更加失控,他不管不顾道,“宋祁!你给我停车!我不要坐你的车!” “吱呀————” 刺耳至极的刹车声骤然响起,宋筝因为惯性猛地撞上前面的椅背,眼前一阵晕眩。 他听到宋祁一字一顿清晰说:“你叫我什么?” 宋筝捂着发疼的额头,心底害怕,却还是嘴硬地回击:“宋祁!我叫你宋祁!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弟弟,你才不会在意——” “咔。” 门锁弹开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车内,宋祁甚至没等宋筝说完,冷冷开口:“下去。” 宋筝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溢出,拉开车门跑下了车。 宋筝的脚甫一触地,身后的车便像离弦的箭飞驰离去。 后轮卷起呛人的灰尘,宋筝浑身发抖,眼泪流了满脸,强撑着走到路边的树旁,扶着树干缓缓蹲了下来。 第09章 “坏人……最坏的,就是最坏的……” 宋筝埋在手臂里含糊不清地哭骂,泪水很快打湿了布料,脸被风吹得发僵。 他哥就是最坏的,最残忍的,明明是他不讲信用,自己不过是发个脾气就被他赶下车,半分心疼都没有。 宋筝掉着眼泪想,不过是因为他太喜欢他哥,而他哥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坏脾气的弟弟罢了。 不平衡的感情,又能怎么办呢。 宋筝边哭边走回了公寓,他没有吃饭,也不想写作业,缩在床上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的天色发呆。泪腺好像不会干涸的泉眼,他一遍遍去擦,还是会被湿意沾湿满脸。后来他也不再做无用功,任由眼泪霸占眼眶。 天幕暗了下来,城市亮起灯光,外面是万家灯火,只留下这间公寓寂静冷清。 直到一声推门的声音,宋筝打了个激灵,又想故技重施地锁上卧室门,可还没来得及下床,门就被人打开了。 余光瞥见黑色的裤腿,宋筝猛地翻了个身,背对门口,用被子捂住耳朵大喊:“谁让你来的!出去!” 脚步渐近,伴随着塑料袋的窸窣声,接着床垫一沉,宋筝感觉肩上被人施加了一股力道: “转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谁要跟你谈!”宋筝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哭,晃动肩膀把那只手甩了下去,“你……你都把我丢到路边了,还管我干什么!你走!” “宋筝。”那声音沉了,“你如果想以后都像今天这样,就继续意气用事。” 宋筝气得锤了一下枕头。 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宋祁的冷静理智而平静,他只是觉得为什么永远都是自己难受,流泪,他哥却可以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么理性的话。 可他又不得不低头,因为他哥真的会忍心把他晾在一边再也不理。宋筝一直明白。 宋筝用力吸了吸鼻子,拉下被子,露出半张满是眼泪的脸。 宋祁看到他哭得肿如桃子的眼睛,起身走了,过了片刻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 他把毛巾搭在宋筝眼睛上:“自己敷。” 宋筝抓起毛巾丢到一边:“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 宋祁盯着他的动作,半晌才开口:“今天为什么发脾气。” 宋筝搁在被子上的手一下抓紧,胸膛起伏,差点又要发火:“……你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宋祁皱起眉,眼中尽是不解。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讨厌打哑谜,可目光一触及宋筝的眼泪,无可奈何,到底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 他记起宋筝在办公室门口说的那句“反正你也有新弟弟了”,垂下眼,说:“焦伟和人打架,把对方手弄骨折了,他不想让爸妈知道,打电话给了我。” “谁要听这个!”宋筝把被子蹬得乱响,“你都、你都说你是他哥了……”他闭上眼,心脏深刻的疼痛疼得他要喘不上气,“那你就去做他的哥哥……只做他的就好了……” 宋祁目光一顿:“焦伟和你不一样,为什么要和他比?这是很不成熟的表现,宋筝,你已经十八岁了。” 没想到等来的还是责怪,宋筝眼中积满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对……你说的对,我不成熟,我是讨厌鬼……你从来就没有想要做我的哥哥!那我也不要你了,你走啊!你出去!反正你没有把我当成不一样的存在!现在你多了个弟弟,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宋祁的眼神冷下来,冷笑一声:“你这么想。” 他说:“所以把称呼也改了,是吗?” 宋筝死死咬住下唇,扭过头,一颤一颤地哭。 “所以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放屁。”宋祁鲜少吐字这样粗俗,甚至有些切齿,“你还是坚持认为你想认为的。” 说到这里,宋筝更加委屈:“那是因为你说的和你做的又不一样!你说你和我是最好的,可接着就消失一个星期,我怎么找你你都不理,什么话都不和我说……” “你觉得我该说什么?”宋祁被宋筝哭得心烦意乱,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指尖被眼泪沾湿,“你那天说的那些话,哪一句是一个弟弟该说的?” 宋筝望进他如漩涡般汹涌的眼瞳,嘴唇发颤,嘶哑道:“那是因为做不了你喜欢的人,我才只能做你弟弟!” 他忽然伸手抓住宋祁的领带,哭着说:“你其实也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还记不记得你喝醉的时候,你…”他看到宋祁眼中的迷茫,喉头一梗,到底还是没说下去,松开了手,“算了……” 宋祁紧紧皱起眉:“什么喝醉?” “没有!”宋筝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推他的胸膛,“我记错了!” 知道从宋筝嘴里问不出来什么,宋祁没再追问。这一打岔,他从刚刚的愠怒边缘逐渐冷静,抓住宋筝的手,把人拉起来。 “吃饭。” 宋筝想扯回自己的手,但是失败了,气鼓鼓地说:“不想吃!” 宋祁没理他,提起床头的袋子,拉着他走到餐桌前,把袋子解开,露出里面的打包盒。 宋筝看了一眼就走不动道了——这是他最爱的那家餐馆。 只是这家店人气太高,基本上要提前一个星期订位置才能吃到。宋筝看了一眼宋祁,一下就明白他哥肯定早就计划好带他去吃了,只不过他自己闹脾气下了车,错过了这个机会。 宋筝不情不愿在桌前坐下,揉了揉因为泪痕僵硬的脸,拆开筷子吃了起来。 宋祁短暂的离开了一会,宋筝吃着菜,忽然眼前一黑,一块冰凉的毛巾按在他脸上抹来抹去,碾掉了泪痕。 宋筝生气地喊道:“疼死我了!” 宋祁很快松开他,看见白嫩的小脸全是红痕,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他并没有怎么用力。 宋祁面色不变地收回手,淡淡道:“吃你的饭。” 宋筝“哼”了一声,埋头不理他。 宋筝很快把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垃圾收拾好,收进袋子里,宋祁手一伸,将袋子接了过来。 宋祁看着宋筝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晚上还哭吗?” 宋筝抿了抿唇,硬邦邦说:“和你无关。” 宋祁知道他还在赌气,只好又提起那件宋筝耿耿于怀的事:“你和焦伟不一样。” 他说:“我和他更像朋友。你是我弟。这样说能明白吗?” 宋筝没回答,宋祁捏了一下他脸上的肉:“说话。” 宋筝侧过身不让他碰,绞着手指别扭地问:“那我是特别的,对吧?” 宋祁提起袋子走向玄关,才说:“可以这么理解。” 简短的一句话,宋筝却像被魔法复活的小草,一下子焕发生机。 宋祁拿走鞋柜上的车钥匙,留给宋筝一个背影:“走了。” 宋筝讷讷道别:“……噢。” 男人开门的手顿住,转过来半张脸:“该叫什么?” 宋筝一愣,扶着桌子看着宋祁的侧脸,终于反应过来:“……哥哥?” 他半只手藏在袖子里,迟疑地冲宋祁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宋祁好像笑了一下,推门出去了。 第10章 宋祁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宋父宋母正挤在沙发上小声说着什么,看到他连忙招呼他过来。 “小祁啊,”宋父搓了搓膝盖,看着坐下的大儿子,“今天你送小伟回来的,他…他回来戴了个口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跟我们说说。” 宋母也跟着点头:“他不想我们知道,我们也不好问,但还是了解一下,就怕他在学校惹了事,被人欺负。” 宋祁想起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手上还绑了石膏的男生,那样子怎么也轮不到焦伟被欺负,只说:“他和同学发生了一些争执,已经解决了,你们别担心。” 大儿子是家里最让人踏实心安的存在,宋父宋母听到他这样说,便无条件相信了,松了口气:“那就好,解决了就好。” “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赶快回房间吧,早点睡。” 宋祁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宋母在他身后小声对宋父说:“我现在就把红花油找出来放到显眼一点的地方……” 他回到了房间,洗了个澡,关掉灯,躺上了床。 房间的天花板被宋筝幼稚地贴了很多星型的荧光贴,床的正上方还有个荧光月亮,一墙的伪造星空。 宋祁静静看着月亮上的纹路,慢慢的,纹路扭曲成了宋筝流泪的脸,流淌的眼泪像破碎的星河,从那头涌来,将他逐渐淹没。 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宋筝说的“你喝醉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祁回忆着,却完全记不起来自己醉酒时的事情。他的酒量是经历了无数次的酒局才锻炼出来的,有时喝醉,记忆就会出现断片,有时却能记得十分清楚。而他能记住的几次,无一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回到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洗漱、换衣,睡觉。 风平浪静,什么异常都没有。 那么宋筝口中的他,到底又做了什么? 大脑一阵刺痛,宋祁按住额头,紧紧皱起眉。 想不出结果的事,他不会再多费力气,很快便清空思绪,闭着眼入睡。 宋筝到了教室,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翻开书正要早读,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宋筝,”彭志高叫他,“把你数学作业给我抄一下?” 虽然这段时间彭志高对他还算友善,但宋筝依然怕他,掏出自己的作业册递到后面,声音微弱地补了一句:“……你、你记得改一点,不要全都一样。” “那当然,这业务我还是熟的,”彭志高拍拍他的肩,“谢了啊。” 宋筝脖子僵直地点了点头,转了回去。 因为宋筝借了作业给彭志高,彭志高课间自告奋勇地提出替宋筝去打水,饭点还帮他打饭,宋筝愣愣咬着筷子,看着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彭志高,饭都吃得多了点。 放学后,宋筝收拾好作业,背上书包离开。 他照常步行回公寓,走出校门没多远,在街角看见一个穿着旧夹克胡子拉碴的男人在树下抽烟。 男人眯着眼穿过烟雾看到宋筝时,那双眼睛一下亮了,把烟在树干上碾灭丢在地上,快步走了过来。 “小筝呀!”他语气里过分的热情让宋筝下意识后退一步,“放学了?爸爸来接你了。” 焦家梁笑出一口被烟酒熏黄的牙,身上许久未洗澡而沤出的汗酸味扑面而来。宋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 “这么多天都不回家,爸爸可想你了,”焦家梁过来接他的书包,“走吧,爸爸帮你拿书包。” 黝黑粗糙的手碰到背包上的小熊挂件,宋筝猛地躲开,护住他哥送的小熊,大声说:“别碰!” 焦家梁被吼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又很快压制下来,笑了一下:“好好好,不碰,咱们回家。” “……回家?”宋筝不太理解地愣了愣,连忙用力摇头,“不行,我、我哥说了不许去那里……” “你哥?”焦家梁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天半夜敲门的高大男人应该就是宋筝的哥哥,“他已经不是你哥了,我,我才是你亲爸,你是听你爸的还是听那个假哥?” “胡说!他就是我哥哥!”宋筝被他的话气到,怒冲冲反驳,“你走吧,我要回家了…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焦家梁瞪圆了眼看着他,直接伸手抓住宋筝的手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爸!你连你亲爸都不认了?!” 男人的手强硬如铁,宋筝的胆子比纸还薄,平常宋祁稍微提点声音训斥他都会委屈,焦家梁这样一抓,快被吓得哭出来,拧着手臂试图从他手中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许喊!” 宋筝被吼得一瑟,止不住往后躲:“你放开!” “放开?想放开也可以,”宋筝的声音太大,已经有路人被吸引了视线,焦家梁快速地说,“你已经成年了,是时候养你爸了,快点!把身上的钱都给我!” 宋筝终于知道他来的目的,手指发麻,抖着嘴唇说:“你从来没有养过我……我凭什么给你钱……不行,我不给……我……” “不给?!”焦家梁狠狠凑近,嘴里的恶臭喷在宋筝脸上,“想挨巴掌了是不是?!” 宋筝身体一僵,脸色一下子煞白。 焦家梁知道自己威胁到了要点上,冷笑一声:“你没钱,没关系啊,你哥不是有吗?你现在发微信让他转钱,就现在!快点!” “不行!我哥哥的钱才不给你!”宋筝摆着手摇头,眼泪一晃一晃往下掉。 “焦家梁!” 就在焦家梁举起巴掌时,一声怒吼从背后响起。宋筝耳边刮过一阵风,接着,焦家梁的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往后扯,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宋筝懵然回头,焦伟一脸狰狞,踹开焦家梁的腿往前一迈,提起对方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宋筝从没在焦伟脸上见过如此明显的恨意,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几乎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人。 “焦伟!”焦家梁被勒得有些窒息,却又挣不开焦伟,这令他十分恼火,憋红了脸大吼,“你有没有良心!敢打我!老子养了你十几年,过上了好日子就忘了你爹了是吧?” 焦伟咬牙一声:“你说这话你不恶心?” 他不欲与焦家梁多说,恶声道:“赶紧滚!要是我再看到你一次,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焦家梁骂了句脏话,他窝囊惯了,只会冲亲人发泄怨气,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被自己的儿子威胁,简直怒不可揭:“威胁我?个扫把星!” 他一想到好事被破坏,那团怒火便越烧越猛,吼道,“你怎么不跟你妈一起死了!老子养你有什么用!” 焦伟呼吸一重,眼睛登时变得赤红。他的额角青筋暴起,攥紧拳头就往焦家梁脸上砸去,密集的肉撞响混杂着焦家梁的嘶叫,宋筝大气不敢出,直到看到焦家梁已经满脸是血才反应过来去拦。 “焦伟!焦伟!你冷静一点!”宋筝拽住焦伟的手臂,身体差点被甩飞,“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焦伟!” 焦伟喘着粗气,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猩红的眼睛移过来,看到泪痕纵横的宋筝,再看向被打得连呼救力气都快没有的焦家梁,手指抽动几许,肩膀一垮,停下了拳头。 他松了手,焦家梁登时摔倒在地上,他伸腿踹了焦家梁一脚:“赶紧滚!” 焦家梁被揍得血和鼻涕齐流,哪还有之前的威风,顾不上满身伤,扶着树干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焦伟攥着拳头在原地粗喘,胸膛剧烈起伏,宋筝急忙拆开一包湿巾递过去:“你……擦一下手和脸吧。” 焦伟接过:“谢谢。”他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我骑车带你回家,先别去公寓,免得焦家梁跟踪。” 宋筝“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他跟着焦伟去了自行车停车点,焦伟解开车锁,让他坐在后座,跨腿骑了出去。 风将焦伟的校服外套灌成一张蓝白色的帆,宋筝侧坐在后面,看到他后颈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几个隐约的烟疤。 他不禁想象焦伟以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还有焦家梁提到的“妈妈”,宋筝从始至终没有见到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踟躇许久,鼓起勇气问:“焦伟……嗯…妈妈,她现在在哪?” 焦伟背脊一僵,沉默片刻,沙哑着嗓子:“死了。” 宋筝一悚,接着就听到焦伟说:“被焦家梁打死的。” “打…打死的?!”宋筝抓紧了背包,难以置信地开口,“警察不抓他吗?这……怎么可能……” “很久之前的事了,在我们村子里被焦家梁喝醉了打死的,”焦伟说,“我那时候小,没有证据,那边……也不把女人当人,”他冷笑一声,“死了就是死了,没人管的。” 宋筝的脸被风吹得发疼,他盯着飞速掠过的水泥地,一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家暴而死,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隐蔽在血脉里的血缘共鸣像突出的刺,将他扎得心脏刺痛。 “怎么会这样……”宋筝哽咽着,“怎么会这样呢……” 他抬头又看到焦伟身上的伤,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哭得更加伤心:“对不起,焦伟……如果、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经历这些了……呜…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焦伟没想到他又哭了,几乎能同感宋祁看到宋筝哭的无奈,“和你没关系,你别哭。” 当时宋筝的母亲,也就是曹艳芳,发现自己生下身体畸形的宋筝时吓得差点大出血。因为生产时间太长,焦家梁直接回了家睡觉,曹艳芳哀求身为护士的亲妹妹帮她把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换过来,否则以焦家梁的性格,知道自己生了个怪胎,说不定会气得把她打死。 曹艳芳的妹妹被求得心软,几经挣扎,在半夜将宋筝和焦伟两人换了婴儿床,做了这场背德的互换。 只是她的妹妹这么多年一直被这件违背良心的事折磨,后来曹艳芳死了,她的儿子又在今年过年时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她觉得一切都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再也无法承受心里的折磨,向警察袒露了这件事。 焦伟得知真相时,的确恨过宋家的所有人,他明白这是迁怒,是跌落泥潭的人对仰望的生活的嫉妒,却无法从中挣脱。凭什么他们可以这么无知无觉地幸福这么多年,凭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被另一个人占据,而自己却要经历那么多失去、侮辱、痛苦。 他困在恨意的囹圄之中挣脱不出,折磨自己,也折磨着他的亲生父母。可经过这一长段时间,他第一次被毫无条件的爱意包裹,被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珍视,满身的刺在爱里融化,也不再像曾经那样憎恨世间的一切。 单车骑到机关小区楼下,宋筝抹干净眼泪,和焦伟一齐上楼。 推开门,宋父和宋祁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宋母在厨房往锅里倒青菜,一阵哗啦声响。 “筝筝?”宋父抬起眉毛,表情意外,“今天怎么回来啦?想妈妈做的饭了?” 焦伟帮他回答:“焦家梁找来了学校门口,被我碰到,就先把他带了回来。” “什么?!”宋父宋母异口同声。 宋祁的目光倏地扫来,从沙发站起,几步便跨到了宋筝面前。 他眉头紧皱,抓住宋筝的手臂:“他欺负你了?” 被他哥一碰,宋筝浑身过电般颤了一下。原本绷着的小脸像打开了泪腺,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扑上去抱住宋祁的腰:“哥哥……呜呜呜哥哥……” 第11章 宋祁被抱着,伸手拍了拍宋筝的肩,眼睛望向焦伟。 焦伟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没事,焦家梁没碰他,只是吓着了。” 宋祁冲他颔首,又对宋母说:“妈,你回厨房吧,这里有我。” 锅里的菜还炒着,宋母听到宋祁开口,“诶”了一声,看了宋筝一眼,才转身回了厨房。 宋筝的委屈来的快去的也快,哭了一会就抽抽搭搭抬起头,捂着鼻子看向宋祁:“呜…哥哥……” 宋祁轻车熟路从他的背包侧面找到湿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宋筝擤掉鼻涕,宋父哄着他在饭桌坐下,宋母也匆忙把饭菜端上来,轻轻抚摸宋筝的脑袋:“吃饭,啊,不哭了筝筝。” 看到宋筝没在哭了,宋母又忧心忡忡地去摸焦伟的脸:“小伟,你也没受伤吧?他欺负你没有?” 焦伟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我。” 宋母这才在焦伟旁边坐下,面容含怒:“他怎么又找上筝筝了?我们之前都去和他沟通过以后筝筝还是我们来养,不用他负责,他还找筝筝干什么?” “他……他找我要钱,”宋筝一抽一抽地扒饭,“还要我……问哥哥要钱……我才不、才不给。” 他扁着嘴看着他哥,用手勾了勾宋祁的小指,眼眶还是红的:“哥哥赚钱那么辛苦,才不能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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