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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风筝》作者:唐棣 简介: 宋筝是他哥的小风筝,要一辈子缠在哥哥手里。 *宋筝从来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经年围着他哥打转* *口头禅是“最喜欢哥哥”“哥哥最好啦”* *宋祁每次听到 都会觉得烦躁* 伪骨科 抱错梗 极度傻白甜受(???) Tag列表:原创小说、BL、中篇、完结、HE、双性、强弱、年上、1v1 第01章 “把门打开!打开!!”男人粗鲁夹带着口音的怒吼冲破门板,“反了天了你!敢把你老子锁在外面?!!” 哐哐的砸门声在黑夜之中被无限放大、回荡,屋外客厅的光从门缝漏进房间,在漆黑的地面投出一道长长的白光,直投到床沿、床面。 被这一道光照亮的深蓝色棉被,正皱缩着颤抖,再往上移,没有被光照到的暗角,一个人影蜷缩在那里。 急促凌乱的呼吸,压抑的呜咽,宋筝死死咬住小臂,在恐惧的压迫中,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砸在手臂。 门外是他的父亲,他几天前才得知的亲生父亲。 他从明亮干净的卧室搬到这个四角发霉的房间,已经是对方第二次发酒疯。 第一次焦家梁喝醉了来砸门,以为这里面住着他原来的儿子,胡乱大骂着要钱,宋筝吓坏了,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仅有的现金,哆嗦着手打开门塞给了他,焦家梁数着那两张可怜的百票,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宋筝从小到大没挨过打,这一巴掌直将他摔到了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天旋地转的眩痛感,像刻进了他胆怯的骨血之中,今晚焦家梁又一次醉酒发疯,对痛意和暴力的恐惧令他再不敢挪动分毫,紧紧盯着轰动的门板,眼泪不停往下淌,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门被砸开,他该怎么办。 “你他妈死了啊!!焦伟!是不是我几天没打你给你脸了??开门!快点开门!!” 狂躁的吼声在片刻的安静后再次掀起,宋筝身体一震,努力将自己缩成更加小一团,背部完全贴上冰冷的墙面,用力到肌肉发疼。 焦家梁不依不饶地哐哐砸门,宋筝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哭噎,他抹掉溢满的眼泪,在门缝透出的模糊的光里,看见那年代久远的苹果头门锁摇摇欲坠。 宋筝呼吸一窒,猛地攥住被子围紧自己,指骨发白,手背绷起青筋,嘴里反复喃喃:“求你……求你……” “咔”。 终于,在持久凶猛的撞击中,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宋筝快要尖叫,他将头一下埋进膝盖,逃避地不去看接下来的每一幕。 门外却奇怪地变得安静,一阵渐远的脚步后,大门吱呀被拉开。 宋筝缓慢地抬起一点点眼睛,侧耳只听到一些模糊的交谈。 他还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连做梦都不曾幻想的,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又是一阵门轴拉扯,外面完全安静下来。过了一会,一个黑影投落在门外。 宋筝嘴唇一抖,像只鸵鸟又将头埋了下去。 沉缓的脚步一步一步逼近,宋筝紧紧闭着眼,在发疼的黑暗中听到轻微的开关声,眼前的黑暗变浅,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起来,带上东西。” 宋筝一愣,猝然睁开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在墙角,睫毛惊疑地扑闪。 微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一使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发什么呆——” 冷峻淡漠的面容逆着光,目光却在看到宋筝额角的一大团淤青时定住了。 “宋筝,”男人的声音罕见地染上一丝怒气,“才几天,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宋筝呆滞地望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掌心清晰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觉,半晌,一大颗眼泪倏地从眼角滑落。 宋筝没有被男人的冷脸吓退,扑上来环住了他的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与熟悉的气息,堆积了这么多天的恐惧、委屈、思念悉数爆发,一下子哭了出来。 “哥哥!”宋筝喊出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称呼,“哥哥……” 他反反复复低喃,攥着宋祁的大衣不松。哥哥是他安全感的来源,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这两个字抵着喉头都被他咽了下去,大半是因为生气,小半是难过。 好在宋祁现在来找他了,所有情绪便烟消云散。 宋祁沉默下来,一动不动任宋筝抱着,两只手垂在身侧。 等到宋筝哭够了,他才将人推开,从摆在角落那个贴满贴纸的行李箱找出厚袜子、长裤、大衣。里面总共没几件衣服,宋祁皱起眉,将手上那些一件一件给宋筝穿好,又取下自己的围巾,在宋筝脖子上围了好几圈,直到遮住他的下巴。 “哥哥,”宋筝脸上还挂着泪,鼻头红红,抓着围巾的尾巴小声说,“不用给我,你自己戴着吧。” 宋祁没理他,宋筝噘了噘嘴,便乖乖戴着了。 哥哥的出现轻易让他从情绪崩溃的边缘趋向稳定,他用衣袖擦干净眼泪,听到宋祁问:“除了这个箱子,还有什么东西?” 宋筝愣了愣,迟钝的大脑许久才转过弯:“厕所、厕所有我的毛巾,还有牙刷,其他的……好像没有了。” “那些不要了。” 宋祁说完,便蹲下去拉上箱子拉链提起来,另一只手伸到宋筝的大腿下,托住他的屁股将人单手抱起,稳稳朝外走去。 宋筝吓了一跳,连忙环住他的脖子,他哥肌肉起伏的小臂紧紧贴着他的臀肉,那灼人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几乎要烫着他了。 宋筝偷偷夹紧双腿,许久才开口:“哥哥……” 宋祁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理活动,嘴角平直,侧脸冷淡像无感的雕塑,随意“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们现在去哪?” 走下窄小的“木板”楼梯,外面还有交错狭窄的巷子,这里是京城房租最便宜的“蚁居”,头顶电线裸露杂乱,居民楼为了多收租又在顶层继续往上建房,宋筝都不知道宋祁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公寓,”宋祁简洁地说,“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外面下起了雪,宋筝眨眨眼,撩起围巾取下来一圈,扯开遮住宋祁的头:“你什么时候买了公寓呀?” “给你租的。” 走了一段路,终于能看见宋祁那辆深灰色的轿车,他放下行李箱,将宋筝放进副驾驶,又转去后备箱。片刻后,驾驶座的门被拉开。 宋祁弯腰坐进来,看了一眼宋筝冻得青白的手,打开了空调。车子发动,驶向茫茫雪幕。 出风口缓缓输送着暖风,雨刮器有节奏地摇摆,宋祁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腕露出半截暗色的表带。 “手机坏了?” 他忽然开口,宋筝转过眼睛看向他,乖乖回答:“没有。” 男人的眉毛皱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绷起青筋。宋筝茫然地攥紧了手,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了哥哥生气。 “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眸色却很冷。 宋祁的目光扫过来,宋筝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体,低下头躲避他哥的视线。 他看着自己互相勾住的手指,嘴巴一扁,突然觉得很委屈:“不是你躲着我吗……” 车内陷入了寂静。 宋筝睁着眼睛,在长久的无声中,一滴眼泪砸在手指上。 他隔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宋祁早就转了回去,下颌线清晰利落,毫无情绪地直视前方。 他哥永远都是这样。宋筝扭开头看向窗外的雪景,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在围巾。所有难过、委屈都是他一个人的,而哥哥丝毫不受影响,永远冷静,漠然。 宋祁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也不是一个亲和的哥哥。在刚刚过去的宋筝的十八岁生日,他在前一晚问宋筝想要什么礼物。他一直如此,不会准备惊喜,宋筝说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而那时宋筝的脸莫名红了,他让宋祁弯下腰,手指轻轻抓住宋祁的衣领,鼓起所有的勇气吻上了他的唇。 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忐忑地说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就被宋祁一把推开,男人的眼睛满是冷意,站在暖黄的光下也不显温暖。他冷冷睨了宋筝一眼,一言未发,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宋筝才知道他连夜出了国,声称是要去处理一笔紧急的生意。他的哥哥在他成年的这一天,抛下他离开了。 哪怕他已经试想过他哥的反应,也做好了不被接受的准备,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心、生气。又害怕哥哥以后再也不会亲近自己这个妄图乱伦的弟弟,费了好大力气才没在爸妈面前哭出来,生日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也就是在那一天,家里突然来了几名警察,一个惶然的女人,还有焦家梁、焦伟。 警察告诉他们,焦伟才是宋氏夫妻的亲生子。 宋筝颤抖着闭上眼,不愿再回忆下去。 公寓就在宋筝的高中附近,很简单的一居室,东西很少,但该有的都有,唯一的房间里暖乎乎的,提前开了空调,床也铺好了。 宋祁将怀里的宋筝抱到床上,箱子摆在墙角,转身出去了。 宋筝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着宋祁的身影消失在房间,接着就听到大门一声关门的响声。 他愣在那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手指攥紧被单,不敢相信宋祁就这样走了。 房间像坟墓一样空旷死寂,宋筝竭力抑制住急促的呼吸,窗外飞雪重重,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却依然没有等到大门被重新推开。 哥哥又不要他了。 第02章 宋祁回到公寓,推开房间的门,便看见宋筝抱着腿坐在床边,哭得像个泪人。 他皱起眉,走近了将手中的袋子丢在床头柜,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筝:“又哭什么?” 宋筝耳朵一动,抬起眼泪斑驳的脸,下睫毛凝成一簇一簇的,诧异地望向宋祁。 “……哥哥?” 宋筝叫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点点蹭过来抱住他的腰,哭噎不止:“呜呜呜哥哥,我以为你走了……” 宋祁默然,像是无奈又无语,按住他的肩将人推开,拿起床头的袋子甩在宋筝的腿上。 “里面有毛巾,牙刷,药。”他说,“额头青了一大块,你不知道买药?” 宋筝抹了抹眼泪,还带着泣音:“我的钱、钱都被拿走了……” 他扯住宋祁的衣角,小声地说:“哥哥,你帮我涂药,好不好?” “不好。” “哥哥……”宋筝又泛出泪花,“哥哥。” 宋祁站在原地,垂着眼,冷眼看着宋筝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滑落,静了一会,在他身旁坐下。 他从袋子里找出药膏,拆开,挤出一团在手指上。 空气里弥散开淡淡的药香,宋祁一只手撩起宋筝的刘海,一只手将药膏抹在他的额角。宋筝乖乖低下头,睫毛纤长浓密,眼角湿红,红润的嘴唇轻轻抿着,像乖巧的小猫。 “怎么弄的?” 听到宋祁的发问,宋筝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哥是在问额头的伤,委屈地小声说:“他打我……”宋筝顿了顿,“打我耳光…我的脑袋都撞到墙上了……” 他说着又想哭,往前坐了一些,想要离他哥近一些。宋祁也莫名安静了下来,略带粗重的呼吸响在耳边,垂着头只能看见他青筋绷紧的手背。 宋筝知道哥哥这是生气了,小时候他一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他哥都会变得低气压,如果是因为别人欺负他,他哥就去把那人打一顿再回来,冷声训斥他以后再不留心或者再不知道搬救兵就别想自己给他上药。 宋筝心惊胆战地抿着嘴,过了很久宋祁才动了,将药膏按揉进他额角的伤,换了个话题:“爸妈过几天会来看你。” 宋筝抬头飞快觑了一眼他哥的表情,低低“嗯”了一声。 药上好了,宋祁扯了张纸擦干净手,撩起眼皮看向他:“我查过,焦家梁酗酒、家暴、欠债,这种人,不许再接触,也不要傻乎乎把钱给他,你不欠他的。” 他将宋筝与焦家梁之间的血缘牵绊轻描淡写略过,在他眼里,18年没有尽到任何抚养义务的父子关系本就名存实亡,宋筝好骗、单纯,才会被欺软怕硬的焦家梁拿捏。父母这几天因为焦伟的叛逆无暇分身,现在他回来了,这种事就不该再发生。 宋筝很听他的话,软软地蹭过来,小脸想挨上男人的肩膀:“我知道啦。” 宋祁站起身,让宋筝扑了个空,迈步向外走去。宋筝紧张的声音追上来:“哥哥!你去哪?” “我睡沙发,”宋祁头都不回地说,“很晚了,躺好睡觉。” 宋筝这才变得乖巧,追出来的脚步也停了,好像还能听到他开心的偷笑:“晚安哥哥!” 关掉灯,宋筝窝在暖融融的鹅绒被里,穿过打开的卧室门看着沙发上起伏的背影,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闭上了眼。 宋筝醒来时,客厅已经空荡很久了。宋祁上班之前在床头留了张字条、几张百元现金、名片。 宋筝拿起字条:早餐在桌上,名片是我的助理,午餐和晚餐他会送来。想吃什么告诉他,有事给我打电话。 宋筝心口热热的,他咬住下唇,用手机将字条拍了张照,又仔细叠好放进背包夹层,这才下床去洗漱。 他还有一个星期寒假才结束,作业剩了一大堆,吃完早餐便在餐桌前开始赶作业。 墙上的指针缓慢指向十二点,宋筝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听到门外一阵响动。 他以为是宋祁的助理来了,刚想走过去开门,门锁便传来密码解锁声。 一身正装的宋祁提着两个塑料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搬家公司的员工,扛着两个纸箱,在宋祁的指挥下将纸箱搬进了房间,便离开了公寓。 “哥哥!” 宋祁朝宋筝走来,将手上的袋子搁在桌上:“箱子里都是你的衣服,从家里拿出来的。才二月,就拎个那么小的箱子,你想冻死自己?” 宋筝被训得低下头:“那个时候太仓促了……我只来得及拿了一点。” 宋祁没说话,宋筝看到他将饭盒从袋子里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桌上,拆开筷子放在自己面前:“吃饭。” 宋筝看了他一眼,把作业收拾到一边,抱着自己的饭坐到宋祁旁边的位置,眼睛亮晶晶地仰望着他。 宋祁看都没看他,径直坐下,又将原本偏向对面摆的饭盒拖过来,拆开筷子:“吃。” 宋筝点点头,听话地开始吃饭。 今天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宋筝没想到宋祁还注意过他的喜好,咬着筷子凑到宋祁眼前,脸蛋发红:“哥哥你真好。” 宋祁闻言看过来,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随便买的,别这样看着我。” 宋筝一愣,肩膀塌下来,慢吞吞缩了回去。 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宋祁像是毫不在意他的失落,自顾自说:“爸妈明天过来。” 宋筝没有答话,闷声扒了几口饭,起身回了房间。 他关门声不大,却让宋祁的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 可最后宋祁什么也没有说,吃完饭收拾干净垃圾,正了正领带,离开了公寓。 隔着一扇门,宋筝听到男人渐远的脚步,哪怕是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哥从来不哄他,从来不会说一句好话。 他也觉得自己没用,哪怕这样了,也还是爱他哥。 宋筝用袖子用力蹭掉眼角的眼泪,脸被蹭红了一片,他走到墙角的纸箱前,撕开胶带将它们打开,又拉开了衣柜。 宋筝不太擅长家务,不敢去动叠好的衣服,小心翼翼保持原样捧出来,一点点填满衣柜。 把衣服全都放好,他笨拙地抱起其中一个纸箱塞进另一个里面,推进墙角。 宋筝心情不好,作业也不想写了,蔫蔫地躺回床上,抱着腿躺了一个下午。 晚上是宋祁的助理来了,宋筝吃过晚餐,洗完澡,在床上等到了十一点,宋祁也没有来。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努力憋回眼泪,关灯睡觉。 宋祁下班前接到宋母的电话,说焦伟今晚终于愿意回家吃饭,让他记得早点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 他到家时,家里还只有父母两个人,宋母在厨房里炒完最后一个菜,看到宋祁,温柔地笑起来:“小祁回来啦。” 她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将盘子端出来:“小伟他同意回来住了,妈待会去筝筝房间把那里收拾出来,筝筝的那些东西,明天我们去见他的时候一起带过去,你看怎么样?” 他们家住的一直是十几年前的老房子,三室一厅,没有多余的房间。 宋母看了一眼宋祁的表情:“我知道筝筝委屈,但是……但是你不知道,小伟那孩子,以前受的是什么样的苦,他身上那些疤……” 宋母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她这段时间显然哭过了很多次,眼睛都是红肿的。 宋父听到她哭,忙从沙发上起身。宋祁站在宋母面前,扯了一张纸递给她,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说:“妈,别哭了。” 他顿了顿:“我搬去宋筝的房间,我的房间给焦伟。” 宋母诧异地抬起头:“……小祁?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进你房间吗?” “没事,”宋祁垂下眼,“我房间东西不多,整理也快。” 宋祁自己都没有意见,宋母便也不再推拒。恰在这时,大门响起了叩门声。 宋母连忙擦干眼泪往那边走:“一定是小伟回来了。” 门吱呀推开,宋母温和关切的声音从玄关传过来,宋祁转了个身,看到一个寸头穿着宋筝他们学校的校服走了进来,寒冬二月,他就穿了个破洞裤。 要是换成宋筝,宋祁肯定会把人好好教训一顿,让他回房间换条加绒厚长裤才准上桌吃饭。 宋祁和焦伟对视上,微微点了下头:“宋祁。” 宋母很快接上了话:“小伟,这是你哥哥,特意为了你回来的,快,坐下吃吧。” 焦伟僵硬地“嗯”了一声,表情拘谨,与他原本痞气凶戾的长相十分不符。 宋母拉着他在餐桌前坐下,去倒了一杯温水,塞进焦伟手心里,让他暖暖手。 “哎呀,这里都冻红了,”宋母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指节,“老宋,待会把你那个皮手套拿出来,给小伟用。” 宋父连忙应着,招呼大家吃饭。 一餐饭吃得安静,宋母时不时给焦伟夹菜,宋父啜着白酒,没话找话地问焦伟喝不喝,被宋母拍了一掌。 宋祁先吃完,停下筷子,等大家都用完餐后才起身回到房间。 他东西不多,基本上都是些衣服与文件,宋筝的衣柜已经在今天中午清干净了,他将自己的衣服在里面分门别类挂好,又转回去拿一些杂物。 房间的窗边有一个书桌,宋祁抱着一摞书走近,扫过书架上摆着的东西,目光顿住了。 上面一件一件,都是他这些年送给宋筝的生日礼物。 他没有花任何心思,动动手指就能买来的东西,被宋筝摆在每次写作业时抬头就能看见的最显眼的位置。 宋祁又想起了宋筝生日那天,他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绯红的样子。每次他要撒娇都是这副表情,宋祁通常不会满足他,因为宋筝一开心就会忘乎所以,扑上来抱着他不撒手。宋祁不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心情会很奇怪,他无法分析理解的奇怪。 可他同样不喜欢宋筝脸上难过的表情,所以倘若宋筝第二次提出相同的要求,他就会装作很不情愿的同意。 宋祁静静垂着眸,半晌,将书搁在桌上,把架子上的东西全都拢起来,塞进书桌下的柜子里,再重新把书一本本摆上架子。 书架被他所熟悉的书籍逐渐填满,他仿佛松了口气,收回了撑在桌上的手。 第03章 宋筝醒来发现自己的眼睛又肿了。 他用冷水打湿的毛巾在眼皮上敷了一会,消下去了一些,但作用不大。 临近中午,宋筝伏在桌上写作业,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双被剪裁合身的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迈入视线,宋祁手上提着一个巨大的超市塑料袋,宋母和宋父接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筝筝!”宋筝握着笔,便被宋母紧紧抱住了,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意,柔软的指腹抚摸上他的脸颊。“瘦了……我的宝贝,这几天委屈你了……是爸爸妈妈的错,我们给你道歉。” 宋筝睁大了眼睛,听到宋母的哭腔,连忙握住她的手臂摇头:“不是你们的错妈妈,我、我没事的。” 宋母拂过他的眼皮,带着些颤抖:“眼睛都肿了,怎么还逞强?是不是还在怨妈妈?筝筝,对不起,妈妈一开始不知道焦家梁是那样的人,居然……居然还打孩子!他怎么下得了手!要不是看到了小伟一身的伤,小祁也告诉了我们,妈妈是绝对不会让你跟他走的。” “我……” 宋筝想起焦家梁打在自己脸上那一巴掌,睫毛一颤,眼眶也有些红了。 宋祁淡淡的声音插入两人之间:“妈,饭菜要凉了。” 他的话提醒了宋母,宋母仓促擦干了眼泪,笑了一下:“对,对,不能饿着我的宝贝。” 宋父一一打开饭盒,食物的香气逸散,宋筝收掉作业,飞快看了他哥一眼,绕到他的对角线坐下。 宋母表情惊异,没想到宋筝会放弃和哥哥坐在一起,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跟哥哥吵架了?” 宋筝鼓起脸,在妈妈面前才露出娇纵模样,筷子把饭戳来戳去:“反正他一直不喜欢我……” 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在座的人都能听到。宋祁却像说的不是他,敛着目夹菜吃饭。 宋父今天没酒喝,坐在宋祁旁边,哈哈笑着来打圆场:“怎么可能,哥哥最关心的就是你。” 对上宋筝好奇又故作不在意的眼神,宋父配合地压低了声音:“他知道了你的事,工作都没忙完,就从国外飞了回来,还跟我们生气,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待在焦……” “爸。”宋祁的碗在桌上一磕,冷冷打断宋父,“食不言。” 宋父哎呀一声,摆摆手,知道大儿子的性子,只好不说了。 餐桌又静下来,一时间只有碗筷轻微磕碰声。 过了没一会,一个弱弱的声音升起来:“爸爸。” 宋父闻言抬起头,只见宋筝抱起自己的碗,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我想跟你换一个位置。” 宋父失笑,站起身,走到宋筝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去吧,小别扭。” 宋筝抿着唇,小心翼翼蹭到宋祁旁边坐下。 他小口咬着莴笋片,余光觑着宋祁的侧脸,哥哥不开口,他也不敢说话。 还是宋父看不过眼,推了一下离宋祁最远的盘子:“筝筝,给你哥哥夹块鸡肉吧,隔太远了,他难伸手。” 宋筝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选了一块鸡胸肉,夹进宋祁碗里,小声叫了一声:“哥哥。” 宋祁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然后将鸡肉吃掉了。 吃过饭,宋母将在超市买的水果一一放进冰箱,还有些宋筝平常爱吃的零食,以及生活用品。 宋父拉着宋筝在沙发坐下,宋祁坐在一旁,安静地处理邮件。 “筝筝,以后呢,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和你妈妈每个星期都会来看你,不要害怕,”宋父说,“你见过了焦家梁,也应该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小伟这孩子……以前十几年都过的不是好日子,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他,真的不能再让他受委屈了,希望你能理解。” “但是,我们还是都很爱你,筝筝,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知道吗?” 看着宋父发红的眼圈,宋筝连忙点点头。他从小被疼爱着长大,也更加体谅、理解父母,最初从家里搬出来时他还有着几分委屈与怨气,可和焦家梁相处几天之后,已经能想象焦伟一直过的是什么生活,他私心觉得自己是欠了焦伟的,如果有机会,他也会好好对焦伟。 何况他现在依然拥有这么爱他的父母。 宋筝认真地说:“爸爸,没关系的,我知道……知道你说的这些,我没有难过。” “好孩子,你能理解,爸爸很开心,”宋父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小伟对我们有些抵触,他啊……肯定是从小就没有人心疼过他,我们想要补偿他,对他好,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逃,你说…你说这……唉。” 复杂的心绪全都化作一声叹息,宋筝不会安慰人,愣愣坐着,结巴地说:“但是我觉得,焦伟他是、是好人,我知道他,他和我是一个学校。” 焦伟在他们学校很出名,因为他经常打架、逃课,总是一身伤,还留过级,是普遍意义上的“差生”。宋筝没见过他,却也在同学的嘴里听过,潜意识里有些怕这样的人。 有一天宋筝班上放学晚了,走出校门时,在西斜的夕阳下,他看见有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生蹲在路边,正捧着牛奶给小奶猫喂奶,阳光打在他脸上,看起来温柔又专注。 后来宋筝才知道这就是同学们口中的焦伟,心中诧异,却再也不害怕他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宋母也把给宋筝买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宋祁站起身,说:“爸,妈,我送你们回去。” 宋筝看着他们三人走到玄关,连忙跟上去,冲宋父宋母挥挥手:“爸爸妈妈再见。” 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一些,盯着宋祁的领带:“……哥哥再见。” 宋祁好像点了点头,宋母出门之前又不放心地叮嘱:“筝筝呀,冰箱里的水果记得每天都要吃,不然放久了会坏掉,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宋筝乖巧地应好,接着大门合上,机械锁自动上锁。 宋筝跑到阳台,扒在栏杆上往下望,过了好一会,才看到他们从单元楼走出来。 宋祁身影高大,为宋母宋父拉开后门,要坐进驾驶座时,忽然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宋筝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躲起来,可宋祁只看了一眼,仿佛只是个随意的动作,便倾身坐进了车内。 宋筝目送着宋祁的车消失在视线,心脏还在扑通乱跳,他按住胸口,想起宋父说的那些话,哥哥为了他提前回国,为了他生气……他心中像有只小雀快要飞出来,又酥又麻,恨不能飞到他哥身边,黏黏糊糊说一会话,单独的那种。 他不期盼多了,因为宋祁几乎没有给过他更多的纵容。 第04章 之后的几天宋祁一直没有来过公寓,宋筝每天都盼着能见到哥哥,每次有些失望的时候又安慰自己,哥哥工作那么忙,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们家只是普通家庭,宋父宋母都是公职人员,是宋祁毕业以后自己创业,过了几年很难的日子才有了现在的公司规模。 宋筝心疼他哥,很少在上班时间打扰他,有时候发信息也是趁着午休或者下班时间,说几句哥哥我想你,哥哥辛苦了,哥哥早点睡这样的话,宋祁基本上都是回一句“嗯”,偶尔叮嘱他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宋筝提前一天写完了寒假作业,时间接近中午,他想起自己还有些东西落在了家里,特别是他哥送的生日礼物。犹豫片刻,不想麻烦家人给他送过来,决定自己去拿。 他套上外套和围巾,裹得圆圆的,坐上公交车一路到了机关小区门口。 快半个月没回来,宋筝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忽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从小区门口走到他们家单元楼,会经过一片空地,有很多小孩子玩的滑梯、秋千,宋筝看到积着雪的秋千座椅,想起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秋千,但因为双性的身体,他发育的比普通男孩子慢,矮小的一只,有一次坐在上面晃腿玩得开心的时候,被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从秋千上推了下来。 那个小胖子是他们小区的恶霸,粗声粗气地说:“我要玩!矮子滚开!” 宋筝胆子小,揉了揉摔疼的膝盖站起来,一个字都不敢反抗,哇哇大哭着跑回了家。 他哥当时在房间写作业,大概是听到哭声,走了出来。爸妈不在家,宋筝哭得一脸眼泪鼻涕,对上宋祁的视线时下意识憋住了哭声——哥哥不喜欢他哭。 宋祁走近了,蹲下来看着他的膝盖:“怎么弄的?” 他的表情太凶,宋筝揪着衣角,眼泪掉在手背,好一会抽抽搭搭地开口:“我、我玩秋千,那个胖胖的人……把我推了下来……呜呜呜呜哥哥,我好痛哥哥……” 哥哥比他大九岁,是个高中生了,在小孩眼里,高中生简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宋筝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撒娇,把委屈说了个干净。 宋祁看了他一眼,把人抱起来走到沙发坐下,拿来医药箱给宋筝处理好伤口,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玄关,穿鞋,出门。 宋筝茫然地坐在客厅,接着才想起来跑去阳台,踮着脚往下看,只见他哥从单元楼出来,径直走去了秋千那边。 他哥高大的身影站到了玩得哈哈大笑的胖胖身后,然后手一伸,把那胖胖从上面推了下去。 地上是草坪,胖胖滚了两圈才停下,大概是疼懵了,抬头看向宋祁,半晌才洪亮地嚎啕起来。宋祁似乎说了什么,胖胖被迫停止了哭声,捂着嘴打哭嗝,接着他哥就转身回来了。 从那以后胖胖看见宋筝就躲着走,宋筝知道是哥哥给自己出了气,每次坐上秋千的时候都耀武扬威地,两条短腿晃得可欢。 / 穿过几座单元楼,爬上三楼,宋筝找到了自己家门,从兜里掏出钥匙。今天是工作日,家里没人,他进去探头看了一眼,才关上门换鞋。 玄关的矮柜上是他挑的树枝钥匙钩,宋筝习惯性地将钥匙挂上去,缩回手时才发觉不对,心脏一紧,触电般拿了回来。 宋筝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往自己的卧室走去,目光缓缓扫过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将每一处的变化捕捉眼底。 橱柜上的常用碗筷多了一副,沙发转角下他专属的零食小篮没有了,阳台晾着几件宋祁和爸妈不会穿的卫衣。 他的心中涌上一股酸涩,走到卧室前,推开了门。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房间也成为了“改变”的一项。 摆满飘窗的玩偶全部不见了踪影,闲置的衣挂上他特意装饰的吊坠被取下,帕恰狗被单变成单调的纯色,床头柜上的月亮灯也换成了数字闹钟。 宋筝用力握紧门柄,胸口闷得厉害,有些喘不上气。 从最开始被告知他不是宋家的儿子,直到进门的前一刻,他都没有实感,也不觉过分悲伤,因为他的父母依然爱他,哥哥依然是他的哥哥,焦伟的到来只是一个概念,而他从来没有落到实处的去想象过。 可当他推开这扇门,看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房间面目全非,被一个新人占据,才体会到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太迟钝,在此刻才明白自己已经被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隔绝开来,从今往后,这个家里属于他的痕迹只会越来越少,最后趋近于无。 那哥哥呢?宋筝的心脏忽然猛烈地疼痛起来。他的哥哥是不是也会像对他那样对焦伟好,或者,比对他更好。 这样的可能宋筝只是想了想心口就疼得受不了,他努力把摇摇欲坠的眼泪憋回去,意外地听到门锁轻响。 没一会,那人便走至面前。 宋祁看到宋筝站在门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发现了他通红的眼圈,眉毛便皱了起来。 “怎么回来了?” 宋筝嘴一扁,看见他哥,所有的委屈便忍不住了:“哥哥!哥哥……” 宋祁动作一顿:“谁欺负你了?” “我的房间……”宋筝摇摇头,指了指里面,两颗很大的眼泪一下子坠下来,“我的娃娃都没有了……” 他的意思其实不是这样,但是一哭就大脑短路,看见他哥更是想撒娇。 宋祁轻啧一声,走进房间拉开衣柜,从里面拎出一个袋子:“这里。” 宋筝吸着鼻子拉开那个袋子,自己的东西果然都在里面。宋祁转身走向书桌,从桌上找出几份文件,他轻车熟路的样子让宋筝很奇怪:“哥哥,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个房间?” 宋祁快速翻阅手中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说:“我现在住在这。” “……啊?”宋筝被这个消息砸得晕乎乎的,心里那股不开心瞬间消失,“原来是你住我房间啦!” 宋祁没理他,显然是觉得没有回复的必要。 宋筝鼓了鼓脸,低下头,在袋子里翻了翻,手却顿住了。 他的声音变得很紧张:“哥哥,你送我的那些礼物呢?我怎么没有找到。”他问,“被妈妈放到别的地方了吗?” 宋祁找到了自己要的文件,听到宋筝的问句,掀起眼皮,淡淡开口:“扔了。”其实都还在书桌柜子里。 只是宋祁觉得,那些他没有花过心思的旧物,没有留存的必要,现在宋筝一个人住在外面,家里人很难关心到,他想,哪怕是为了让这个弟弟不要老是哭,以后的生日,他也会好好准备。 可是宋筝不明白他的想法,像是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的眼中又蓄满了眼泪,宋祁感到有些烦闷,伸手松了松领带,没有回答。 宋筝抓着袋子的手一点点攥紧,低声问:“谁扔的?” 宋祁说:“我。” 一大颗眼泪从宋筝眼中落下,碎裂在地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吐出来的字句也断续不堪:“你…你为什么要扔掉它们?” 宋祁想了想,平静地回答:“没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很简短,宋筝却听懂了。 他觉得送给自己的礼物没有意义,比他的这些玩偶还要廉价,所以应该像清掉垃圾一样,把它们丢进垃圾桶。 宋筝浑身颤抖,肩膀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他抬起通红的眼,毫无征兆地冲他哥喊:“没有意义!在你眼里,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吧!” 宋祁对他的怒气感到莫名其妙,拿着文件的手垂下去,眼睛盯向宋筝涨得通红的脸。 “黏人,幼稚,麻烦,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这么讨厌,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宋筝用力擦掉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先前的怒吼像打开了情绪的阀门,再也无法控制,“有我这个弟弟,是不是一直让你觉得累赘?生日缠着你要礼物,要你每天回家,居然还…还喜欢你,你早就想像垃圾一样丢掉我了对不对!” 他抓起袋子,一步步退到门口:“我知道你对我不上心,但我总是骗自己,哥哥是这样的,给我送了礼物已经很好了……”他苦笑一声,“原来你是真的不在意,我走了,你终于开心了,是这样吧?” 他对上宋祁深深皱着的眉,每次他看见他哥皱眉都会觉得难过,因为常常下一秒就是责怪。 宋筝再也不愿看,转身跑了出去。 第05章 宋筝浑浑噩噩跑回了公寓,一阵拖鞋踢踏响,埋进枕头里放声大哭。 他太疼了,疼到整个身子缩在一起都无法缓解胸口的剧痛,焦家梁打在他脸上那一巴掌的痛在此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哪怕如此,他哥仍然没有追上来挽留一句。 宋筝觉得自己很可笑,想要勾起嘴角,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昏沉地在床上躺到了晚上,到了六点半,门外传来密码锁输入的声音,宋筝一激灵,爬起来把卧室门从里面反锁。 他重新在床上缩起来,门柄轻微响动,被人往下按,却被锁卡住,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过了大概两秒,又或者是两个小时,宋筝听到隔着门板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宋筝。” 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宋筝用被子捂住脸,眼泪一点点渗湿被单。 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人静了静,又说:“出来吃饭。午饭也不吃,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 他这副口气,仿佛中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或者,他觉得没有必要产生什么情绪。 宋筝“哗”地掀开被子,冲门口大喊:“我不用你管!” 门内外顿时陷入寂静。 宋筝嘴唇发抖,他觉得自己好没用,明明是宋祁的错,自己却总是忍不住要哭,哪怕对他哥发脾气,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他听到大门“咣”一声响,那声音仿佛穿破了层层白墙,直击他的耳膜,引发失控的耳鸣。 宋筝捂住耳朵,恨不得能不听不想,忘了这一切。 他早就预料到了,他哥才不会哄他,才不会惯他的坏脾气。 因为哥哥不喜欢他。 宋筝大脑发疼,哭到精疲力尽,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声音吵醒了。 “……筝筝,筝筝?怎么睡着啦?” 宋筝睁开眼,柔和的灯光下,宋母温柔的脸庞近在眼前,脸上触感微凉,宋母正拿着湿巾给他擦拭泪痕。 宋筝鼻腔一酸,挺身抱住母亲:“妈妈……” “妈妈在这呢,”宋母轻轻抚摸他的后颈,“饿不饿?我们吃饭好不好?” 宋筝闻着母亲身上浅淡的皂角香,像漂泊的小船回到港口,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穿上拖鞋,和宋母一起走到客厅。 他看到卧室门的锁孔上插着一把钥匙,便明白了宋母是如何进来的。两人在餐桌前坐下,宋母把热腾腾的饭菜给他打开:“吃吧,妈妈陪着你。” 宋筝吸了吸鼻子,点头乖乖吃饭。 等宋筝吃完饭,宋母又陪他聊了很久天,见他情绪稳定不少,试探性地问:“筝筝,明天让哥哥送你去报到好不好?” “不好!”宋筝的声音一下子变大,眼眶又红了,“我不想见他!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宋母显然很诧异,这还是宋筝第一次对宋祁说这么重的话,她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宋祁打电话让她过来劝宋筝吃饭时这个疑问就种下了,可这是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宋母不好询问,她揽着宋筝的肩安抚他:“好好好,那明天让爸爸来开车送你去,不生气不生气。” 她知道宋筝的脾气,气消了就好了,何况他从小最喜欢粘着宋祁,过一段时间两人会和好的。 哄好宋筝,时间也不早了,宋母让他早点睡觉,记得定好闹钟,才离开了公寓。 第二天,宋筝在闹钟的催促下起了床,他揉着发肿的眼睛,刷牙洗脸,把书包背上,走出了公寓。 单元楼前早早停了一辆车,是宋祁经常开的那辆,宋筝疑惑地止住了脚步——难道爸爸今天把他哥的车开过来了? 犹疑之时,车忽然按了两下喇叭。 宋筝吓了一跳,不敢再耽搁,攥紧背包带走近拉开了门。 驾驶座上的人如旧穿着西装,侧脸冷硬,大拇指按在车喇叭的地方,指骨绷起清晰的痕迹。 宋筝只看了一眼,就想拉开车门跑下去,可宋祁比他更快,伸手按下车锁,咔哒一声,阻止了宋筝后面的所有动作。 “放我下去!” 宋筝气坏了,恨恨瞪向宋祁,还想爬过去把锁打开,手才探出来就被宋祁捏住了手腕。 宋祁似是有些无奈:“你乖一点。” 男人的喉结近在咫尺,震动时仿佛连着宋筝的手,把他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他与宋祁对视上,漆黑的瞳孔静如沉渊,此刻看起来却好似带了些温柔。宋筝的心跳不争气加速,一时都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木木地抽回手,靠回座椅。 “我都跟妈妈说了不要你送……谁让你过来——” 大腿一沉,一个布筐放到了他腿上。 宋筝一愣,低下头,以为自己看错了。 小筐里全是他以为已经被扔掉的生日礼物,最顶端还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宋筝用力眨了眨眼,东西没有消失,所以这不是梦。 他迟钝地问:“不是…不是扔了吗?” 宋祁含糊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在含混过关。 宋筝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小声说:“那你骗我干嘛……” 宋祁沉默着发动了车,他记起宋筝哭着崩溃的样子,觉得这件事还是要解释清楚,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昨天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筝抿住唇,低着头没说话,两根手指不安分地绞着。 “以前让你自己挑礼物,是因为我不擅长这件事,买了如果你不喜欢,就失去了意义,”宋祁声音平淡、冷静,像在进行工作报告,“后来我才发觉这种方式不妥,你果然也误会了。以后的礼物我会自己准备,那个盒子也是送给你的,昨天下午去买的,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重新挑。” 没有回答。宋祁觉得奇怪,扭头去看副驾驶上的人。 宋筝的下唇被他咬得发白,低着头,泪珠断了线似的不停往下掉。 “对不起……”宋筝一开口就是抽噎,雪白的小脸一颤一颤,“哥哥对不起。” “又哭。”宋祁挪开眼,扯了两张纸给他。 宋筝把纸巾按在眼睛上,努力忍住哭嗝:“我昨天、昨天是太生气了,才那样说话……哥哥你不要记住……” “嗯。” “那你以后,也要…和我好好说话,你说得那么简单,我听不懂的,我也会难过的……”宋筝一边说着,手还摸索着去解开绑着蝴蝶结的礼物盒,“这次我们都有错,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哥哥,好不好?” “知道了。”宋祁自己抽了张纸给宋筝擦掉他没擦到的眼泪,“别哭了。” 宋筝偷偷在他哥手上蹭了几下,闷闷点头,一双桃子似的红肿眼睛从纸巾下露出来,去看解开的礼物。 盒子里躺着一个小熊挂件,是宋筝很喜欢的玩偶牌子的限量品,但因为很贵,所以他某一次刷手机看到发行价时嘟囔了一句,没想到被宋祁记下了。 “谢谢哥哥,”宋筝流着眼泪把小熊捧起来,挂到了自己的书包上,手指戳着小熊的脸蛋晃,吸了吸鼻子,“我很喜欢。” 宋祁点头“嗯”,又听到宋筝黏糊地说:“只要是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这句宋祁装作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将车变道转弯。 很快到了学校,宋祁按开安全带,宋筝抓住他的手,抱着小筐说:“哥哥,我的这些礼物怎么办?” 宋祁挣开他,拿起筐放到了车后座:“先放车上,晚上我来接你。” 宋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欢呼了一声,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两人一起走进校园,宋筝偷偷拽着他哥的衣角,抬头便看见了几个意料之外的人,停下了脚步。 宋父和宋母中间夹着焦伟,不知道焦伟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头上戴了个不符合他性格的红色厚毛线帽,破洞牛仔裤里能看见黑色的秋裤,原本露出的脚踝被长又厚的袜子裹住,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宋祁还在往前走,但被宋筝拽着衣服,受到阻力停了下来。他顺着宋筝的视线看过去,才看到了他们。 是宋父先发现了兄弟两人:“小祁,筝筝?你们也到了?” 宋祁迈开步子,宋筝便也跟着他往前走,大眼睛从三人身上依次转过:“爸爸妈妈早上好。” 他又说:“焦伟,早上好。” 焦伟像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愣了一会才点头:“早上好。” 宋母原先还有些紧张地看着宋筝和焦伟,见两人都没有流露出异样的情绪,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到宋筝攥着宋祁的衣服,宋祁一副默认的姿态,忍不住打趣:“呀,又和好了?昨天不还说再也不理哥哥吗?” 宋祁闻言,也扭头看过来,那双眸子没什么情绪,却让宋筝莫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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