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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起一种诡异之感。 果然,下一句便听治粟内史恳求道,“臣斗胆,请王上将来年土豆辣椒与花生,现在便赏给老臣吧,如此,老臣今岁便是闭眼,亦能瞑...” 嬴政忙将他扶起来,“爱卿快快请起,切莫出此不吉之言!你为大秦操劳多年,如今不过想要些吃食,寡人答应便是。” 李斯震惊地看着他,世人皆称我李斯心眼多,未料,这平日老实巴交之人耍起心眼来,比我高明多了! 治粟内史这才颤巍巍道谢起身,他倒也不是故意骗这口吃的,近日他连月带人统计源源不断的秋收数据,数度有体力不支之感,是真担心自己熬不到来年了。 原本嬴政见他年纪大了,曾暗示过是否有乞骸之意,但是治粟内史乃关中良家子出身,有老秦人为了秦国“血不流干,誓不罢休”的韧劲,硬是要继续在朝堂发光发热。 如今因担忧身后事,这才思忖着,若能得些仙界食物陪葬,想来去了地下,也能得到神灵庇佑几分,这才厚着脸皮开了口。 其实从这细节,也能看出秦国之法,是何等事无巨细地管控着方方面面—— 因来年要在全国各地播种的缘故,今年丰收的高产粮食调料等物,除却嬴政为小崽额外留出几十石,打算给他食用以解思乡之情,其余的全放入仓库留种。 如此一来,有统一的“官衡”收粮,一斗一石皆有标准,从收割到入仓,亦有监田官及太仓令等人监督,加之连坐法,便无人敢冒险私藏粮食。 非但如此,为尽力掩盖秦国因高产作物而获得的丰收景象,各地还加派夜间举火把运粮的队伍,通过伪装成黑煤而运往咸阳,而各地得了叮嘱的百姓也谨慎了起来——是以,目前连咸阳百姓也不清楚秦国丰收之事,暂时也算瞒过了列国。 既然治粟内史开了这个口,深谙驭人之道的嬴政便当即下令,给朝中文武百官每人发两个土豆、十个辣椒和三分之一斛花生,简直让李斯和桓猗喜出望外不已。 目送治粟内史和李斯喜滋滋捧着东西离去后,桓猗这才高兴上前几步,开口道, “王上,臣与王老将军今日前去铁坊观看,墨家新打制出的强铁之戟,想来再过两月便能打出数千件,故而臣在回程之中与他商议过,如今我秦国粮仓充足,举国安泰,士气高涨,正是趁其不备攻下一国的好时机!” 嬴政颔首,“汝等准备何时行动?” 桓猗兴奋道,“王上这是同意了?王上若下令,我等现在便可秘密筹备,待冬日猝然发起进攻,如此一来,便能在来年春耕前攻下数城,还不耽误我秦国多种地…” 嬴政眼中染上笑意,“唔,寡人看你考虑得甚是周到!那么,汝等打算攻伐哪一国?” 桓猗挠头道,“赵国当年对王上极为不善,臣只想尽快灭了赵国给您报仇,但王老将军却认为,秦国在未能拉拢李牧前,再与赵国开战只能继续僵持,毫无益处..他认为魏王如今胡乱折腾,与废太子反目成仇,又因重金购煤之事引发国人不满,还是攻魏更为妥当...” 嬴政爽朗大笑,“如此说来,你与王老将军意见相左,在路上可吵过了?” 有桓猗的性子,岂有不吵之理? 桓猗急忙尴尬笑道,“呵呵,臣...臣着实不善言辞,吵不过他,半道便下了马车...” 嬴政笑得更愉悦了,“想必你与他争吵之事,咸阳已路人皆知,善!桓猗,寡人命你即领密诏!” 桓猗噗通就跪,“臣全凭王上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蒙恬立刻遣散宫人出殿,轻轻阖上了殿门。 嬴政缓缓负手下殿,来到桓猗身前,看着他头上的黑冠,声音霎时低沉起来,“你前去告诉王老将军,我秦国实则要做伐魏之布局,明面上,却要做出攻赵之举...但你与他必然会意见相左,继而两将不合...” 桓猗在君王面前性子虽跳脱,但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一听这话便立刻警觉起来,待他细细听完,立刻亮着眼睛压低声音禀道,“王上妙计,臣即刻就去办!” 这一天,咸阳许多人都知晓了两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桓猗将军与王翦将军,白日不知何故在道旁大吵一架,桓猗跳车而怒走,傍晚时分,他又带着两只大鹅助阵,扬言要与王氏祖孙三人决斗,最后,却被王翦连人带鹅扔出了院子... 一时,咸阳百姓忧心忡忡,生怕秦国两将不和而引发朝堂震荡,引来列国趁虚而入,打破他们刚看到希望的好日子… 而潜伏在秦国的各路探子,则迫不及待把这好消息传回了国内。 姬丹接到侍从带回的消息,登时一扫近日死气沉沉之态,狂喜道,“真乃天助我也!这两人闹翻,定是因攻打哪一国而意见不和,秦国果然要动手了,快,备笔墨!” 这两个秦将闹这一出,只因他们并不知晓君王心中所思所想,可他知道啊,他亲耳听到嬴政酒醉失言了! 想到这里,姬丹近日因“中邪”而灰扑扑的圆脸,再次变得神采飞扬起来,灾星的威力还是不够啊! 赵王此番一旦收下本太子的提醒,来日灭了秦国,就以一半城池来报答这救命大恩吧。 唯有张良听闻此事后,沉默了许久:大梁要起风了,风来若吹不开这城门,必有“雨”至,若这漫天大雨殃及池鱼… 思及此,他决定进宫见秦王。 第62章 张良突然前来章台宫求见, 正在“训斥”王翦和桓猗的嬴政,自是喜出望外。 当日,他以扶苏太傅之事, 将对方以客卿身份挽留于秦,本希翼在一年之期里,秦国能成功俘获张良的心。 可惜, 张良虽肯与扶苏亲近, 却始终与秦廷秦君主动的示好,保持着礼貌的疏离。便是他上回受张苍之托,主动带来煤饼求见, 亦是谈完公事便告退,大有避嫌之意。 眼看一年转眼即至, 嬴政很有些烦恼。 眼下秦国朝堂虽也算得上人才济济,但文武之臣, 大多还是昭襄王时代留下来的老臣子。 就拿朝中三公九卿而论, 隗状与治粟内史已逾古稀之年, 王绾与王翦已年过六旬, 韩非与李斯二人加起来, 已近百岁之高龄。 待这些老臣子先后一茬茬地退下去,急需更多年轻臣子顶上来。可在他看来, 以秦国眼下的情况,武将尚有几位后起之秀, 但能接替韩李之才的年轻一代文臣, 他着实还未见到半个。 因一道求贤令引来卫鞅而强盛的秦国, 自然比任何诸侯都更清楚人才储备的重要性——列国文武贤臣青黄不接、后继无人之时, 朝廷极易陷入混乱乃至危机。 故而,嬴政拉拢张良的心思, 着实称得上势在必得。不,他恨不得将天下英才尽数揽入怀! 待秦国一扫六合,不但朝中政务会骤增数倍,那些原属六国的故地待改为郡县后,亦需朝廷派出大批官员前去任职。 秦国眼下缺的,何止耕地挖煤冶铁的百姓,连官员亦迫在眉睫亟需立刻储备。 张良进殿拜了揖礼,年轻的秦王将手中小崽交与王翦,快步上前亲手挽臂将他扶起,眉眼染上和煦的笑意,“子房快快请起!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良满腹心事,忙温声道,“臣有要事相议,还请王上屏退左右!” 明赫正与王翦大眼瞪小眼,俩人都没注意张良之言,桓猗一听这话就要发作,张良又看向他二人,急忙又道,“还请二位将军暂且留下。” 嬴政猜他此行必有深意,便压下心中疑惑,挥袖命蒙恬带宫人出去。 待两扇宽阔的殿门刚阖上,张良便开门见山道,“请王上恕臣冒昧!臣想问王上,秦国今岁可有攻魏之心?” 此言一出,王翦目中猛地射出精光飞快瞥了他一眼,桓猗则是怒大于惊,碍于眼下情形,一旦发作便意味着默认此言,只好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来,垂首不语暗自思忖,待搜出那泄密之人,他定要亲手将之剥皮! 嬴政面色虽不变,眸光却隐隐变得幽深起来,心念急速闪过各种猜测:他究竟是从何处知晓此等机密大事的? 承认?否认?非也,智者试探,从不拘泥于问题本身。 他不答反笑道,“哦,子房这消息,是从何处听来的?” 若张良有事秦之心,这道听途说的消息便是真的,反之,则可咬定是臆测——全看对方如何答。 以张良之聪慧,自然听得出嬴政话中试探之意,但他来之前便做好被对方质疑的准备,若秦王毫无疑心,反倒不合常理了。 于是,他坦率解释道,“王上,并无人告知臣此事,只是当日在韩国之时,臣琢磨过秦国各将的兵法之道,譬如王老将军最擅‘稳’,而桓猗将军最擅‘猛’。是以,今日二将之事太过突兀,以王老将军的性子,绝不会将桓将军扔出院门,闹得人尽皆知...” 顿了顿,他又道,“除非,此举乃他们故意为之。那么,究竟是何事,能让两位大将亲自出马设局?臣思来想去,有了些大致的猜测,这局,其实是设给五国之人看的,王上出于某种臣不得而知的原因,似乎在诱人上钩...而秦国如今有新郑为腹地,攻打大梁无须再跋山涉水,如此,魏国无疑是最合适的目标。” 桓猗恨恨暗道,故弄玄虚! 这时,明赫悄悄感慨张良聪明的心声传来,两位将军近日早已习惯,并未一惊一乍。 王翦听完却眯起眼睛,当场打量起眼前的俊逸的青年,这韩国前相之子,若肯为我秦国效力固是幸事,若不能...还须劝王上早些除去为好。 这等多智近妖之人,若落在列国手中,秦国的灭国之战,恐将无端生出变数... 嬴政亦连连暗赞不已:仅凭这蛛丝马迹,便能猜出大秦谋算之局,张良智谋之高,全然不在李斯之下,实乃治国良才! 一时,他拉拢张良之心愈发强烈,面上的笑意也更亲切了几分,笑着坦然承认了此事,“子房之才,足执宰天下也!既然子房已猜到寡人之谋,今日..莫非是来劝寡人不要攻魏?” 张良闻言,亦对嬴政的磊落胸襟敬佩不已——若换了旁的君王,他这般贸然揭穿对方的机密谋算,恐怕性命堪忧。 既然此事已说来,他便单刀直入道,“非也!臣今日是想劝王上,秦军攻魏之时,若魏人不肯开门投降,切不可行水攻大梁之险招!” 嬴政讶异道,“子房此言何意?” 桓猗此刻,愈发认定张良这是故意在误导君王,分明不想让秦国灭魏! 登时大怒不已,喝道,“你这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懂个甚!敢在我王面前大放厥词!” 他人长得壮实,嗓门又大,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虚虚扶着王翦手臂的明赫剧烈一抖,差点没直接摔下去! 王翦向来是极稳妥之人,早已敏捷伸出大手,一把将明赫捞上来,不满瞪了桓猗一眼,“嗤!你嚷这般大声做甚,莫要吓到九公子!” 也就小仙童大气不计较,换成寻常孩童早被吓哇哇大哭了。 桓猗哪感不敬小仙童?他自知惹了祸端,耷拉着脑袋连连低声下气给小家伙致歉。 嬴政已快步上前接过明赫,一下下温柔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自家孩子,还是得抱在自个怀里才安心! 他淡淡瞥了一眼桓猗,“你已是做父亲之人,莫不知孩童经不得受惊?你若再在殿中这般无状,明年秋收宴莫要参加。” 恐吓吾儿之人,无权食用小崽带来之仙界食物! 明赫已从惊吓中缓过来,此刻紧紧抱着父王,歪着脑袋看桓猗。 只见他哭丧着脸道,“臣遵命,臣从此刻起,定谨言慎行,轻言细语。” 小家伙暗道,就该让父王治治你这张飞一样的火爆脾气! 张良日日听扶苏夸他的阿弟是如何好看、如何可爱、如何聪慧,对秦宫之人看重这小家伙之事早已了然于心,倒也不会因这插曲生出半分不悦。 空出手的王翦,则思索着张良此话的用意,缓缓开口道, “张太傅可知,在我秦国施行范相“远交近攻”之策、将主力转而攻打赵国前,大秦精锐部队曾多番与魏国死战,数十年间交手不下十余趟,却屡屡败北于大梁城下,这是为何?” 张良从容答道,“此事晚生略知几分,非秦军兵不利战不擅也!当年魏惠王妄图独吞中原,迁都至‘天下之中’以期成就王者大业,他深知大梁身处中原腹地,四面临敌却无险可守,便命人将大梁城池修筑得固若金汤,又在城中储备巨额之粮草,如此一来,魏军可守于城中长年累月以逸待劳,远道而来的秦军,却消耗不起这持久战...” 王翦点点头,深深地看向对方,“很好。你既知晓其中缘由,便当明白,我秦国若要成功拿下魏国,唯有行水攻城池之计,决黄河荥口之堤坝,从此世间再无大梁。除此,再无他法!” 正因如此,秦军此番名义上要在冬日行军,实则要赶在三九严寒河水结冰之前,彻底拿下大梁城。 说到这里,王翦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老夫想知道,张太傅此番劝王上勿用水攻之计,又是何意?” 张良深深一拜,“老将军,若秦军欲以水攻之计灭魏,必引来城中百姓伤亡大片,届时伏尸数十万,蝇鼠瘟疫横行肆虐...秦国便是顺利攻下大梁,亦将变成人间惨境!王上欲王天下,却失天之道,其事能成乎?况且如此一来,王上派人救助韩国地动、支援韩国粮种之仁义名声,必毁于这场大水之中,丧失民心会带来何种后果,想必秦国灭韩之时,诸位已有所体悟...” 此言一出,连桓猗都沉默了,人家这话里话外,是想助王上扬仁善之名声,作为已知晓秦国后来如何覆灭的他,难道还能冲出来吼“我王无需这些假惺惺的名声”么?不,后来一把火烧了咸阳宫的,便是他们往常认为微不足道之小民! 虽说,在依然遵循部分周礼的战国时期,列国交战之时,无论战场厮杀何等惨烈,通常无人愿殃及城中平民,能逃的都让他们逃难了,毕竟诸侯们的目标是夺城,而非杀人游戏。 但作为战场出奇取胜的法宝——水攻与火攻,因其攻势来势汹汹,完全脱离人之掌控,故而战事一起,城中众人之生死只能全凭天意。这种情况下,为顺利夺城,诸侯们也顾不上替敌国体恤百姓了。 譬如当年白起攻打楚国鄢城,便是挖百里长渠,引流以水攻胜之,接着才顺流而下攻下楚国都城郢陈,逼得楚王一路逃亡迁都寿春。 王翦忍不住叹息一声,“王上,孟子有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七国之民本是周王室之民,本无韩赵齐楚燕魏之分,我大秦灭六国乃义战,是为结束这五百年战乱纷争,是让世间千千万万的百姓安稳度日,若要如此,便只能舍弃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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