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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受了老上司阿布赛克的猜忌,但高层之间的勾心斗角并不至于影响到他一个小小的千夫长。 不过,伊舍尔并没立刻离开。 至少在他离开之前,他得把在前线看到的东西告诉其他军官们。 “……军团的飞艇并非是无敌的,他们的火炮是防空和对地两用炮,以小口径火炮居多,无论发射的是集束弹、高爆弹或者别的弹头,主要针对的都是平原上的简易掩体以及密集的软目标。” “我们的盟友正在帮我们拦截最具威胁的902毫米重炮以及送往前线的补给,敌方的火力优势会随着我方的抵抗不断减弱,最终他们将不得不派出精锐部队与我们决战……而只要拖到了那时候,就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数量确实是我们唯一的仰仗。” 伊舍尔在黑板上画了些草图,大致的描述了一下那个爆炸的场景,各种弹头的杀伤扇形面,以及可能活下来的方法。 这些东西都是他的麾下用命试出来的。 而就在他跟这帮军官们上课的同时,他的麾下也下到了各个基层,和当地的守军传授活下来的办法。 活下来是最关键的。 甚至比杀伤敌军还要重要。 只要威兰特人穷尽了所有办法都杀不完他们,那就是他们的回合了。 虽然他画的很抽象,但那些婆罗国军官们却听得很认真。 他们最缺的就是这些经验,伊舍尔从前线带回来的东西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听他讲课的不只是一些万夫长,就连狮州战区总指挥尤多诺也在这里。 自从里德布尔县失守之后,他便离开了那座显眼的城主府。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军团的飞机便对城主府发动了空袭。 如果他晚了一步,搞不好已经下去陪他的老上司亚努什了。 会议结束之后。 众军官们纷纷离开了作战指挥室,前往了各自的防区准备与威兰特人进行决战。 伊舍尔正打算离开,却被尤多诺给单独留了下来。 “……谢谢,你带回来的东西对我们很重要,但我说实话,就算有了那些东西我们也未必能守住这座城。” 伊舍尔认真说道。 “什么也不做是不可能守住的,至少得做些什么。” “你说的没错,”尤多诺叹了口气,两眼望着天花板,又看向了地上,“我能感觉得到,你是真正的爱着这片土地,是想为它做一些什么的。” 看着这家伙的模样,伊舍尔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听说过这家伙的履历,据说是狮州某个大贵族的仆人,响应天王军的号召揭竿而起,并且一路扶摇直上,成了亚努什的亲信。 大统领阿布赛克并不信任他,一直没有召他回天都。 虽然将其提拔为狮州战区总指挥,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把他放在火坑里烤。 他要是跑了,那就是婆罗国的罪人,往后仕途再无向上空间。 而要是守着不走,那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见伊舍尔没有回答,尤多诺能猜到这个机灵的小伙子不信任自己,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以前的老上司。 “我记得很久以前……其实也没多久,我曾问过亚努什一个问题,如果威兰特人的利益就是要我们都去死呢。” 伊舍尔问道。 “他怎么回答你的?” 尤多诺继续说道。 “……他说了很多话,一会儿要解放婆罗行省的奴隶,一会儿又说西帆港的幸存者足够威兰特人泄愤了。我不太想回忆他说的每一句话,但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历史是由胜者书写。他无比的坚信丛林中的法则,只要他赢了就不会有人记得他做了什么。” 伊舍尔皱了下眉头不过片刻后又舒展了。 “所以你被他欺骗了那你后悔吗?” 尤多诺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后悔的,我不过是做了我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如果让我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跟着他造反。毕竟就算他有一万个愚蠢,也比巫驼那样的人要好一万倍。”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悲观的男人,伊舍尔用缓和的语气安慰道。 “我们会慢慢的变好的,就像曾经的巨石城一样。从巫驼到亚努什已经是个伟大的进步了,现在又是阿布赛克……我不是想表忠心,那个伪君子也配不上我的忠诚,但你没发现吗?几个月前你甚至不敢说一句亚努什做的太极端,但现在至少我敢和你谈论阿布赛克是个表演艺术家。” 婆罗国的军官骂阿布赛克的人不少,尤其是在后者缴了前者的配枪之后。 基层的士兵也是一样。 他们缺衣服,缺弹药,甚至连裤头都缺,而那些和军阀做买卖的地主们却肥得流油,一个人甚至娶了三四房。 如果亚努什还在,他们至少不用缺衣服穿,也不用担心讨不着老婆。那个人自己吃的满嘴油,也从不吝啬和他们分一口汤。 不过伊舍尔却觉得,这样已经不错了。 至少,他想象不到亚努什办公立教育,办工厂,搞税改的样子。 那家伙也许会弄弄,但最后的结果可能反而不如不弄。 由最极端的保守者推动的变革,难免会成为为了变革而变革的行为艺术,最终惹的人啼笑皆非。 如果亚努什哪天想搞平等了,要让每一个人都读上书,他能想出来的办法绝不可能是先让耕者有其田,再让读书变得有用,而是把仅有不多的课本撕成两半和下面的人分了,要么就是把不识字和识太多字的都砍了。 如果哪天他想搞工业或者农业那更完蛋,只怕所有的机器都得被炼成铁水,能下崽的母猪和配种的公猪得不分青红皂白一起杀了。 伊舍尔只庆幸,还好安沃将他毙了。 尤多诺看着他,却笑了笑。 “亚努什没有死。” 伊舍尔愣了下,随即笑道。 “怎么可能!这种玩笑你就别开了,所有人都看见他死了,还能活过来不成?” 人是安沃杀的。 是阿布赛克下的命令,也是他教唆暗示的。 “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尤多诺摇了摇头“婆罗人就是亚努什,亚努什就是婆罗人……他在那天站了出来,然后一呼百应。唯独那件事情不是什么威兰特人的阴谋,而他就是众望所归的选择。” “没有人选择他,你可能不知道……是一些人把他推了上去。”伊舍尔说的很隐晦,毕竟再往下讲就涉及到联合会的一些内幕了是。 尤多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你错了,没有任何人推他,或者说有没有人推他都是一样,他都会是他,因为他是地上的神,也是婆罗人心中的神。” “是吗?那这个神可真有够蠢的,自己把自己玩死了。”伊舍尔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调侃道。 “谁说神一定得是聪明的呢?”尤多诺咧嘴笑了笑,“神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的,无论是狼神,狗神,还是乌托邦出来的那个驮日神牛……一句鬼话就把月族人贬为奴隶很聪明吗?他们得到了一些好处,大多数人都喊着杀的好。但月族人打响了推翻帝国的第一枪,而后来咬死帝国的反而是最忠诚的狼。” 说到这儿的时候,尤多诺意味深长的看了伊舍尔一眼。 “比起做正确的事情,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认可是正确的……这才是神。” “我曾为自己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些事情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以至于我被留在了这座城里等死。你能从西帆港里活着走出来一定不是个蠢才,但你也别太得意忘形。” “这不过是个开始。西帆港的杀戮没有结束,你的半只脚已经踩在了红土里,想活下去就得睁大你的眼睛。”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留给你的忠告……看在你绞尽脑汁的还想为我这个死人做一些事情的份上。” 伊舍尔皱起了眉头。 “你是在提醒我留意阿布赛克统领吗。” 尤多诺却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道。 “每一个人。” “如果你真的心怀理想,不是和亚努什一样说说而已,你得小心每一个人。” 那唯唯诺诺的声音就像摇曳在黑暗中的烛火,令伊舍尔的视线恍惚了一瞬。 他恍然惊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却不知那汗水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警报却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伊舍尔和尤多诺的脸色齐齐一变,纷纷抢出门外,向天上看去。 只见一座巨大的飞艇,已经飞临了雄狮城的上空! 准确的来说,那是一座钢铁铸造的堡垒。 它的心脏曾经翱翔于无垠的星河,后人用旧的武器为它铸造了新的壳。 那巍峨的身影仿佛将整个南部城区都笼罩其中,密密麻麻的炮管简直比地上的枪还多。 曾被“号角”号支配的恐惧,再一次笼罩了伊舍尔。 不过这次它没有开火,只是飞了过来,然后扔下了一只只漆黑色的桶…… 那一只只黑色的桶少说也有上千枚,恐怖的数量已经让人无暇去细数。 它们在空中做着自由落体,在接近地面的前一刻轰然炸裂,犹如实体一般的火焰就像叩向地面的碗,将一栋栋建筑笼罩其中。 火焰瞬间扩散! 大半个南部城区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哪怕雄狮城的幸存者将一部分的建筑换成了混凝土,也改变不了大多数房子都是木头做的现实。 远处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伊舍尔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啼,男人女人的哀嚎,鸡犬牛羊的鸣叫。 曾经还对威兰特人心存幻想的人们,此刻争先恐后地朝着城外逃跑。 西帆港的事情是真的。 原来军团真的不管他们的死活! 一些人怒骂着那些士兵们连累了自己,一些人哭着喊着找走丢了的孩子,还有一些人将那些碍事儿的人推倒。 “救命!” “谁来帮帮我!我家孩子被压住了!” “阿米!!你在哪?!” “妈的,我放在门口的箱子!不行!我得回去拿!”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你那箱子!赶紧逃命吧!” “爹!!!” 街上的人吵吵嚷嚷的叫嚷,火焰的噼啪作响就像鬼魂无声的哭嚎。 号角号飞艇的舰桥,下令投弹的长官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声真是浪费。 而坐在指挥车里的瑞恩万夫长,嘴角则是裂开了一抹残忍的狞笑。 “进攻。”看向站在一旁的军官,他用冷酷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而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前线的百夫长吹响了短哨,抱着开膛者步枪的克隆人步兵在哨声的激励下,朝着婆罗国陆军的阵地发出了冲锋的咆哮。 “杀啊!!!” 面对那一拥而上的克隆人部队,守在城门口的婆罗国士兵一触即溃。 整个南部城区都变成了一片炼狱,而那人间的炼狱还在向着其他城区蔓延。 “……妈的。” 两眼直直盯着那艘飞艇,伊舍尔的双目一片血红,紧攥着拳头,恨不得将牙齿咬碎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燃烧着混沌的火焰,甚至一瞬间的迷茫,当初就救下那些威兰特人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而就在这时,站在他旁边的尤多诺却忽然推了他一把,推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清醒过来的伊舍尔没猛的回过头,却见那个狮族人朝他咆哮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跑啊!” …… 一千四百枚凝固汽油弹。 这是号角号飞艇最大的载弹量,同时也是军团飞艇最强的杀招。 当一座要塞久攻不下的时候,他们便会用上这招迫使剩下的人屈服。 那无法阻挡的飞艇,还有那扑不灭的烈焰,足以将一群人的肉体和精神一并摧毁。 这玩意儿甚至比核武器还好用。 并且屡试不爽。 整个南部城区已经看不见一个活人,而那火焰的余波还在朝着其他城区燃烧。 驻守在南部城区的是婆罗国第四、第五万人队,这两支部队都是从里德布尔县撤下来的,本身就凑不满编制,经此一役更是被全灭! 挺着开膛者步枪的克隆人步兵踏过了那一具具烧焦的尸骨,朝着第六第、第七万人队的阵地大步流星的向前。 而反观婆罗国士兵,在看到了那焚天的烈焰之后,仅剩下的四支万人队士气已经濒临了崩溃。 对火焰的恐惧是动物的本能。 他们终究只是凡人。 承受着伤亡的不只是士兵,城中的居民也是一样。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火中具体死了多少人,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但肯定是不少的。 就在威兰特人的三支千人队向着雄狮城挺近的时候,一艘来自学院的科研船正远远地停在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上。 某种意义上而言,学院和威兰特人也算是有些渊源。 毕竟学院的前身是战后重建委员会的技术部,而后者则是技术部在防务部的要求下完成的“得意作品”。 也正是因此,当威兰特人咒骂学院的研究员是一群沼泽地里的蛞蝓时,那些“蛞蝓”们总会笑着回一句“我是你爹”。 这话确实没毛病。 虽然那都是两百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坐在科研船上的是研究司的杨凯,而立在他旁边的全息影像则是外务司特殊计划组的李科。 两人都是B级研究员,而这个职位在学院中已经算不低了,再往上就只有A级的四大司司长和各个委员,以及S级的首席技术官了。 至于结论博士,那位先生是无级别的。 “啧啧,那群大鼻子真是够狠……这轰炸起码得死上万人了。” 看着全息屏幕中的影像,杨凯忍不住啧了啧舌头。 李科点了下头,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如果当年防务部那些对我们指手画脚的家伙还活着,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初那个愚蠢的选择。” 杨凯呵呵笑着说道。 “不是还活着一个吗?” 李科:“谁?” 杨凯喝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道。 “我记得叫尤里乌斯吧,那群威兰特人的头头。” 听到这个名字,李科的脸上浮起恍然的表情。 “啊……你说那个家伙,那家伙确实有可能还活着,不过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吧。” 延长寿命的办法有很多,但再怎么说两个世纪也太久了。 而且,军团的医疗条件远远比不上学院,甚至比不了东海岸的那些人。 “……至少没人能证明他死了,谁知道呢。”杨凯耸了耸肩膀。 他们曾经劝过防务部,不要把技术当成解决一切麻烦的灵药,然而那些肌肉比脑袋大的家伙显然根本没有听进去,硬是逼着所有人把这口屎给吃了下去。 结果他们基本都死在了威兰特人的手上,而且还拉着不少人一起。 听说那个叫罗威尔的家伙也是如此,逼着手底下的研究员弄出来了个什么红土,虽然确实救了不少人,但很难说让人像动物一样活着和繁殖究竟能否称之为拯救了。 这些傲慢的家伙无一例外,全都为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无论是防务部还是战建委。 无论是人联还是罗威尔…… 历史虽然很少简单的重复,却总是离奇的相似。 就在杨凯和李科交流完之后不久,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的蒋雪洲回到了科研船上。 那套模样和宇航服相差无几的装备,让她看起来像个臃肿的雪人一样。 “导师,您要的数据我已经采集完了!” “很好,干的不错,存进服务器里就行了。”杨凯赞赏了一句,将眼前的全息屏幕拖到了一边,随口说道。 放任军团继续东扩不只是不符合企业和联盟的利益,同样也不符合学院的利益。 根据和联盟之间达成的协议,他们打算以“技术入股”的形式参与这场战争,就像他们加入太空电梯的计划一样。 南方军团为这场入侵准备了五艘飞艇,他们同样为南方军团准备了一件特别的“大礼”。 不过,为了让这件礼物能够确实送到后者的手上,他们还需要收集一些必要的数据。 这些数据主要和引力子有关,并且在反重力系统输出功率变化较大的时候是最容易收集的。 比如投弹或者装卸补给的时候。 看了一眼那全息屏幕中燃烧着的熊熊烈火,蒋雪洲的眼神不禁微微触动。 那里应该有不少人吧…… 注意到了自己学生脸上的表情,杨凯轻轻抬了下眉毛。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尤其是关于“研修会”的传闻,他饶有兴趣的开口说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为什么不做些什么阻止他们。” “……不可以吗?”蒋雪洲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但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带着歉意低下了头。 不过杨凯却并没有在意,只是轻轻笑了笑。 “且不说办不办得到,就算我们真有那个本事,也是绝不会浪费那个力气。” 缓缓抬起了头,蒋雪洲困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导师。 “为什么?” 杨凯淡淡地说道。 “学院不是一天建成的,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多读读那些放在图书馆最深处的报告,那并不是什么不能谈论的秘密。我们不是没有帮助过废土客,甚至于我们管的闲事比任何人都多,但你看有人感谢过我们吗?” 蒋雪洲一时无言。 好像确实如此。 因为学院的行事风格,他们在废土上并不是很受欢迎。 虽然她也没有想过出风头,或者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就是了。 端起托盘里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杨凯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他们仰慕理想城,他们畏惧军团,唯独瞧不起我们,责怪我们把技术据为己有。而他们也不想想,只是一个小小的117号避难所就能杀穿两个行省,如果我们不收容那些技术他们又会怎么样?过上用外骨骼和机械义体代步的生活吗?他们只会被穿着外骨骼的死爪撵着跑,就像他们在海涯行省被变种人当猪宰一样。” “我甚至可以打赌,即便联盟已经赌上自己的性命帮他们了,他们事后也一定会有人责怪联盟,为什么没有救下更多,为什么对那座城里的人见死不救,而真正制造问题的家伙和问题本身搞不好反而会被原谅。” 怎么可能? 蒋雪洲本想这么问,话却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 半晌之后,她换了个说法。 “……可我觉得,您说的那些人可能也不会在意。” 比如夜十。 在她的印象中,那个乐观的男人脸上总是带着阳光的笑容,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状况都不会畏惧或者退缩。 那份乐观和勇气正是最令她欣赏的地方,还有他的善良。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估计压根儿就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或许吧,但这其实不是在意或者不在意的问题,而是在于他们身上的光芒熄灭之前,我们能否等到长夜之后的黎明。” 杨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她若有所指的说道。 “你给你的小男朋友安的那副身体,你以为他真的喜欢吗?” 蒋雪洲的脸一红,慌忙地想要解释那家伙不是她的男朋友,但很快又意识到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自己的导师居然已经知道自己自掏腰包帮他更换身体的事情了! 不过这种事情好像也瞒不住就是了…… 见导师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小声说道。 “可我感觉他还挺喜欢的,总归不至于讨厌吧?我已经把最贵的给他了……我的权限能买到的。” “你问过他吗?” 将咖啡杯放在了托盘上,看着愣住的蒋雪洲,杨凯慢悠悠地说道。 “我其实并不反对你正在做的一些事情,但身为你的导师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在一些事情上陷得太深。” “尊重他人的命运,放下助人情节,只做我们能做的和我们认为值得的事情,这是历史给我们的教训。” “我们终究是要前往新世界的,除非你能说服他跟着你一起。” 蒋雪洲咬了咬嘴唇,最终低下了头。 “是……” 杨凯赞许的点了点头。 “心里清楚就好,去忙你自己的吧,有事我会喊你的。” 另一边,雄狮城的南部,距离十数公里的丘陵地带。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握着望远镜的夜十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 “妈的……” 狂风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们的任务是侦查……我们只有两个人,别想着去做些什么。” 方长他们正在搜寻坠毁的两架“雷霆”,那玩意儿的残骸绝不能落到军团的手上,必须抢在军团找到它们之前将其彻底炸毁。 另外,骷髅兵团那边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他们在忙完了正事之后可能还得过去帮忙。 目前联盟向前线增派的兵团才刚刚在金加伦港登陆。 对于那团已经燃烧起的火焰,站在这里的他们确实做不了什么。 他们毕竟不是神。 夜十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 和大多数玩家一样,他一直是以玩家的心态在玩这款游戏,然而想到那些人死了就真的死了,他的心中还是像堵了一块石头似的。 滚滚的浓烟将天地连成了一片,那黑压压的乌云仿佛被烟给呛到了似的,在“轰”的一声喷嚏之后终于落下了那瓢泼的大雨。 雨水冲刷着涂满泥泞和焦黑的街道,洗涤着墙壁上被烤干的黑血与污泥。 经过数个小时的惨烈战斗,婆罗国守军最终还是饮恨败北。 城中六支万人队死伤近七成,狮州战区总指挥尤多诺万夫长战死沙场,婆罗国西线二十万大军几乎全线溃败,一如那倾盆似泼下的雨! 雄狮城,终究还是破了。 第863章 真正的燎原之火 西帆港的法院,一间装璜朴素的办公室内。 阿克巴·西岚伏在案前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两千字的劝降檄文,随后起身恭敬地交予了身后的威兰特人军官手中。 “我写得怎么样?” 小皇帝的眉毛向上扬着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也带着一丝讨好。 然而那威兰特人看都没看,只是冷淡的回了一句。 “那得看收到信的人怎么回了。” 阿克巴的笑容尬在了脸上,但还是干笑了两声。 “您说的有道理……希望那个阿布赛克不要不识好歹,早点投降了。” 那威兰特人军官咧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忽然又摸了摸他的脸,就像在摸一条很听话的狗。 真是好狗。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揶揄和鄙夷,那是发自内心的瞧不起。 阿克巴的脑子嗡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男人,不明白这家伙摸脸的动作是啥意思,反倒误会成了男女的那些事。 这家伙…… 该不会好那口? 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有些惊恐的后退了一步。 那军官却未做任何解释,拿着那封信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办公室里还站着另一个人,那是一名默不作声的狮族人老头。 他之前只是西帆港的市民,一名在法院干活儿的扫地工,某天忽然莫名其妙地被安了个爵位,然后被威兰特人要求跟在阿克巴身旁充当仆人的角色,同时替南方军团监视这位皇帝陛下。 至于陛下原来的仆人,已经全都被赶走了,换成了西帆港的人。 包括所谓的帝国内阁,甚至就连陛下的枕边人都是如此。 这哪里是什么盟友,分明是一群绑匪。 老头轻叹了一声,看着气鼓鼓的小皇帝安慰了几句。 “陛下稍安勿躁……您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 阿克巴平静下来,摇了摇头道。 “威兰特人都是性情中人,有时候粗手粗脚的心……孤能理解。” 老头整个人一愣,怔怔地看了那小皇帝两眼,仿佛看见了那位已经作古的先王。 像。 真是太像了…… …… 第30万人队攻破雄狮城! 胜利的捷报传到了西帆港,也传到了南方军团婆罗行省战区的另一条前线——北线的苏拉克县上。 看着手中那份触目惊心的战报,奥特莱万夫长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角。 “这个疯子。” 用燃烧弹轰炸百万人口的聚集地,这家伙真下得去手。 他就不怕那火势没控制住,把这百万头牲口给烧完了吗? 得亏这是雨季,大火产生的浓烟催下了天上的雨。 否则只怕整座城都给烧没了! 站在一旁的参谋点了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高效。” 对面的六支万人队直接崩了,被几支千人队打得溃不成军。 还有城中的上百万幸存者,也被揍的只剩下了哭声和哀嚎。 虽然弹药的消耗量大了点,但相对于收益而言,成本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如果这时候瑞恩万夫长选择乘胜追击,继续向东进军,恐怕天都上下都得乱作一团,为到底要不要抵抗这件事儿友军相击,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个不可开交。 尤其是那个阿布赛克。 根据他们对此人的分析,那个“小市民”几乎一定会逃跑。 奥特莱赞许地点了点头,认可了他那位参谋的说法。 “……等增援的飞艇赶到,我们倒是可以效仿一下。” 另一边苏拉克县中部的驻地,几个巡逻的士兵也在交谈着这件事情。 “这至少得烧死一万个吧。” “一万个?!我看少说也得有十万个!” “妈的,真特么解气!” 几个威兰特人士兵凑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雄狮城的捷报。 他们都是罗斯千夫长的麾下,同时也是西帆港惨案的见证者。 由于联盟使者的嘴炮和麦克伦将军的懦弱无能,他们在西帆港没能杀个过瘾。 如今总算有个狠人为那死去的三千多个威兰特人居民报了仇,堵在他们胸中的那口恶气也总算是顺畅了。 果然凯旋城的正统还得是南方军团。 那些被黄金腐朽的文官们还有东方军团的地主们早就已经变质了! 站在他们的旁边,十夫长皮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没忍住插了句嘴。 “这有什么意义吗?就算他们不轰炸,那群拿着烧火棍的土著一样挡不住他们。” 他想到了那些兜里揣着红土,死在树林里的农奴们。 他的上级让他不要多嘴,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说,屠杀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算什么英雄? 他从未如此的厌恶自己的身份和荣誉,和这群人待在一起只让他感觉到耻辱。 几个士兵都愣了一下,相顾无言,只有一句老兵开口道。 “意义还是有的,哪怕是为了瓦解婆罗人的战斗意志——” “如果没有瓦解呢?”皮特反问了一句,“同样的招数并不总是有效,而我们这次碰到的对手比我们要多数倍。” “我们正是要告诉他们,数量毫无意义!”那老兵的脾气也上来了,脖子胀红,据理力争的和他吵了起来,“他们在一天的时间里至少死了十万人,我们正用行动告诉他们,一两个亿还不够他们死一年的份!” 哪有这么容易? 就算他们一天能灭掉一百亿只老鼠,也不可能把整个世界的老鼠都杀完。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从来都没真正征服过手上的那些土地。 从亚文特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战争从来都没有结束。 也许他们距离新纪元才是最远的。 不想和自己的战友吵架,皮特摇了摇头,掐灭嘴上叼着的烟头扔在了一旁。 那些农奴远远的看着,和他对上视线,便慌忙的逃开了。 皮特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却又说不上那违和感来自哪里。 直到那些农奴们不见了他才猛然发现,没有人抢自己的烟屁股了…… …… 雄狮城的南部,原本密密麻麻的房屋已经变成了废墟。 那场大火不止只是烧了南部城区,几乎烧毁了半座城。 进城的瑞恩倒是没有刻意屠戮当地的居民,因为已经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活下来的人别说是反抗,面对着他们的鼻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倒也没有魔怔到为了杀人而杀人的程度,反而下令让手下的千夫长雇了一批当地人,组成协防军维持城中的秩序。 城中还有一些婆罗国陆军的残余,其中不少人混进了平民里。 这些人是个隐患。 他们既然选择藏起来,而不是逃跑,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放弃战斗。 不过他们藏不了太久。 因为很快他会效仿古里昂将军在西帆港时期的做法,让一部分被殖民者也分一小块殖民地的蛋糕,让他们变得有钱、有权、有尊严……乃至成为新的贵族。 这样一来便不会有人怀念阿布赛克,他们甚至会赞美南方军团的殖民者来得及时,将他们带离了苦海。 这叫恩威并施。 等到当地的幸存者做奴隶做出了幸福感,就连地里长出的麦子都能从农民的功劳,变成威兰特人们的功劳。 到了那时候,一座丰饶的殖民地就诞生了。 也许会有一些抵抗,就像军团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一样,但总归不会变成20万大军那般浩浩荡荡。 第30万人队的指挥车从泥泞的道路上低调的开过,瑞恩万夫长特意打开了观察窗,瞧了一眼他的“丰功伟绩”。 倾盆大雨中,绝望的人们在废墟中搜寻亲人的尸体,还有一些人对着化作灰烬的房子发呆,或者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一道道丢了魂的身影非但没有让他产生任何的怜悯,反倒让他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就是和军团作对的下场! 不过,那千人一面的模样看多了也无聊,瑞恩万夫长尽兴了便又关上窗,看向坐在对面的副官说道。 “那个叫尤多诺的家伙找到了吗?” 副官摇摇头道的 “没有……听说是死在了大火中。” 瑞恩冷笑了一声。 “呵,倒还是个勇士。” 听说那家伙也是天王军的旧部。 如果那家伙没死,他倒也不会杀了他,而是会把他带在身边,让他亲眼瞧瞧自己战斗过的地方、自己的家乡、乃至整个婆罗行省……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才是真正的复仇。 顿了顿,那副官神色严肃地继续说道。 “……另外,刚才后方传来消息,我们的902mm重炮被拦截了,拦截我们的是联盟的骷髅兵团。第34万人队伤亡过半,击溃他们的是联盟的装甲师,目前他们正和运输后勤的部队待在一起,朝着西帆港的方向撤退。” 第34万人队的伤亡简直可以用惨痛来形容了。 然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刚好撞上了联盟的装甲部队,后来又被联盟的空军杀了个回马枪。 瑞恩的脸色不悦,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 “我已经知道了。” 副官迟疑了片刻,问道。 “不用管吗?” 那条铁路还是挺重要的。 包括那辆装甲列车,以及车上的那门902毫米重炮。 不过瑞恩却不担心,只是语气平静的说道。 “西帆港还有二十二支万人队,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会处理。古里昂将军早就猜到了联盟会全力狙击我们的后勤,他自然也有相应的底牌,这件事情不用我们操心。” 那副官心中还有些顾虑,但也不好多问,只能换了个话题。 “那……我们接下来呢?” “天都。” 瑞恩的嘴里吐出了这个词,而那绷着的嘴角也随之向上翘起。 “我们为什么要等到奥特莱那家伙拿下了狗州再动手,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们还在磨磨蹭蹭的时候,直接一举打穿整个婆罗国。” 副官闻言精神一振,原本眼神中的顾虑也被那燃烧的战意取代了。 天都! 婆罗国的都城! 只要打下了那里,这场战争基本上就没什么悬念了。 看着眼中燃烧着战意的副官,瑞恩万夫长轻笑着说道。 “……听说那儿有一艘大的离谱的星舰,我倒是好奇它长什么样。” 坐在他对面的副官也笑着说道。 “那种遗产留在这片洼地里简直是暴殄天物,那帮废物的文官居然无动于衷,我们说不定能用它造一艘比号角号更大的飞艇。” 瑞恩万夫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得看空军的兄弟有没有什么表示了,总不能让他们白捡了这个便宜。” …… 瓢泼的暴雨下了很久很久,从雄狮城一路下到了天都。 披着雨衣的哨兵正沿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巡逻,忽然瞧见一匹马从远处奔来。 马上坐着一个人。 大统领早已征收了附近所有马匹送去了前线,整个牛州都未必能看见几匹马。 瞧见那不寻常的身影,哨兵立刻警觉。 他将手中步枪举起,瞄准了那匹奔过雨幕的骑手,大喝了一声。 “站住!” 那人不答,只顾向这边奔来。 哨兵咽了口唾沫,和身旁的同伴正犹豫着要不要扣下扳机,却见那匹马忽然力竭了似的,长吁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人被甩了出去,泥水被溅的飞起,那匹马在泥泞中胡乱的一阵扑腾,最后口边吐着白沫去了。 哨兵和身旁的同伴相视一眼,立刻小跑上前去,却发现倒在地上的那人竟是一名千夫长,吓得慌忙将他扶起。 “长,长官……” 伊舍尔麻木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天都城的方向,一句话不说地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他,一瘸一拐地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也不管那倒在地上匹快咽气了马。 他的头发像淋湿的稻草一样粘在脸上,那张毫无生机的脸就像丢了魂一样。 那哨兵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无声地走远,最终咬牙将步枪甩在背上,快步追了上去。 “长官,我们的哨所有自行车……我背您去!这样快点!” 说罢,他将雨衣披在了那人的肩上。 这次伊舍尔总算是有了反应,咕哝了一声谢谢,随后任由那年轻的小伙子将自己背了起来。 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身影穿过了雨幕,抢进了附近的哨所里。 没多久,一辆自行车推了出来,那哨兵跨在上面,奋力的蹬着脚踏板,恨不得将那链条踩出了火星子。 伊舍尔坐在他的身后,两眼直直的看着那喧嚣的雨幕。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包裹,里面放着一只相机,那是一名记者交给他的,相机里存着他在前线拍到的照片。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张张脸。 还有在那场吞没一切的火…… …… 上万公里之外,风和日丽的云间行省,集万千恩惠于一身的理想之城。 在那繁荣乌托邦的最高建筑内,正在就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召开最后一场听证会。 坐在这里的理事会成员们将做出最终的决议,决定企业将为阻止军团继续东扩拿出多少预算。 支持者有支持者的理由,无论是为了拿到军火订单,还是为了道义他们都必须做些什么。 不履行的契约毫无意义,一味的绥靖只会让军团愈发嚣张。 而反对者也有自己的观点,毕竟这些预算最终是由理想城的全体居民买单,他们在过去的两年里为无关之人花费的Cr已经够多了。 不履行的契约确实毫无意义,但军团就像打不死又不长记性的小强一样,他们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陪着那帮大鼻子玩“战争游戏”。 端点集团的股东在会上发言,或许他们应该换一个能一劳永逸的办法,比如将这群军事主义疯子彻底肢解了,而不是像这样一波一波的送。 当然。 关于具体怎么肢解军团,他其实心里也没什么靠谱的主意。 不过那是可以在另一场会议上讨论的事情。 由于那针尖对麦芒的观点,几乎可以预见的是,这场听证会上的争吵将无比激烈。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截然相反,那些直到昨天还吵的不可开交的理事们,此刻却是安静的可怕。 宽阔的会场中央,立方体形状的全息屏幕上,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正在烈火中燃烧。 那座聚居地并不比理想城小多少,甚至还大了那么一丁点,虽然前者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技术,也没有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 在立方体的前面,立着一道人形的全息光影。 那人正是学院研究司的李科。 直到这场听证会之前,他生平最高光的事迹,便是在猎鹰城门口摔的那一跤。 而如今,他的科研船飞到了云间省。 “……以上便是军团在婆罗行省正在干的事情,理论上它可以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就像它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诸位理事可以继续争论下去,希望我们提供的影像资料没有打扰到你们的雅兴。” 无需多做言语。 那无声的影像已经替他说完了一切。 李科微微晗首,淡蓝色的光影消逝在了宽阔的会场内。 坐在席间的众人鸦雀无声。 一张张脸上写着错愕、愤怒、还有难以置信或不忍直视。 这时候,来自联盟的大使书宇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在座的理事继续说道。 “……我们没有参与过那份古老契约的谈判,但我们很清楚仅靠着一份契约是不足以约束任何人的。” “除了终结战争本身之外,我们必须对战犯进行审判,对错误进行清算……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类似的悲剧不会再次发生,就像我们在海涯行省做过的事情一样。” 看着窃窃私语的众理事们,他用庄严的声音开口说道。 “你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以交给我们,我们不介意为那些受苦难的幸存者们燃烧自己。” “不过相对,我们需要你们的支持,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支持!” 说完了这些话,他坐回到了椅子上,将时间留给了会议现场。 会议室再次安静了下来,这次连那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了眼神与眼神的交流。 人们似乎失去了争吵的理由。 在更高等的利益面前,他们计较的那些东西实在是过于渺小。 见没有人继续发言,会议的主持者举起了手。 “投票吧。” 他的话音落下,手便按在了计票器上,投出了自己的一票。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投票结束了,而且还是惊人的1000:0:0。 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竟然连弃权的人都没有。 历史似乎重现了。 就像他们的父辈决定留在这片土地上一样,他们再一次做出了那不约而同的选择。 一张张脸上都浮现出诧异的表情,而随后又是惊喜,甚至就连那会议的主持者,都嘟囔了一声不可思议。 随着他手中的锤子落下,一笔预算无上限的援助方案也在同时获得了理事会的通过。 他们将向联盟提供理想城所能提供的一切帮助,支援他们的盟友将这场战争的发动者送上庄严的法庭! 而就在这笔预算无上限的援助方案通过的同一时间,一则号外的新闻也在同一时间震动了整个金加仑港。 《雄狮城惨案!南方军团纵火焚城!》 报纸的标题是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红色的油墨就像人的血。 而那头条的配图,则是“号角”号飞艇投放燃烧弹时拍摄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一名《幸存者日报》的记者拍摄,据说是由一位名叫伊舍尔的千夫长从前线带了回来。 看着那铁证如山的暴行,所有幸存者的眼中都燃烧着怒火。 “……狗曰的威兰特人!” “妈的!老子也去参军!” “你不是说要去101号营地学技术吗?” “去个屁!要去也等杀光了这帮大鼻子再去!” “特么的……真是畜牲不如的东西!” 瑞恩万夫长终究还是误判了局势。 雄狮城的幸存者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虽然不少人确实低下了头颅,但那低下的头颅绝不意味着屈服。 不只是雄狮城的幸存者。 还有金加仑港的幸存者,猛犸城的幸存者,天都城的幸存者以及千千万万的幸存者。 他其实明明知道,军团领土上的叛乱从没有停止过,却还妄想着用一场更大的火,来镇压燃烧在这片土地的幸存者们心中的怒火。 不只是瑞恩误判了结果,就连奥特莱万夫长,乃至婆罗行省战区总指挥古里昂将军也是一样,全都在这件事情上错的离谱。 在得知雄狮城的惨状之后,阿布赛克非但没有像个胆小鬼一样夹着尾巴逃跑,反而一改之前优柔寡断的形象,不但以大统领的身份亲自挂帅担任了牛州战区的总指挥,甚至还杀气腾腾地通电了婆罗行省全境,呼吁所有婆罗人联合起来,并扬言要与军团决一死战! 这是否是政治表演无人知晓,但至少眼下他确实没有逃跑。 天都上下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这回哪怕是那些对阿布赛克心怀不满的基层军官们,也不再咒骂这个“伪君子”了。 虽然不如亚努什来的痛快,但至少他有决一死战的勇气,就这一点还是值得夸一夸的。 与此同时,来自外部的增援也在陆续的抵达。 婆罗行省的远征军曾为剿灭火炬教会出过力气,东部诸省的幸存者们自然也不会放着他们不管。 十数艘运输船抵达了金加仑港的港口。 一群带着防毒面具、肩扛着步枪的士兵,沉默的踏上了金加仑港的码头,在当地人的鲜花与欢呼声中走向了军事基地。 他们是死亡兵团。 当年在落霞之战与嚼骨之乱中,他们曾立下过赫赫战功,那悍不畏死的作战风格令无数掠夺者部落以及东方军团的远征军尽皆闻风丧胆! 这次登陆的一共有五千人,预计后续还有五千人会陆续抵达。 看着路边抛来鲜花的姑娘,负债大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为什么我们要戴着防毒面具?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行进在队伍中的边缘划水翻了个白眼,压低了声音吐槽道。 “你觉得以咱们的战损,整天抛头露面真的合适吗?” 负债大眼:“……靠,你说的好特么有道理!” 那些带着防毒面具行走在队列中的不只是玩家,还有不少是小羽的子实体。 经过大眼反复不断地调教,这些和智障似的子实体,总算从排队枪毙的龙虾兵进化成了一战步兵,已经能够像军团的克隆人炮灰一样挺着刺刀向前冲锋了。 这些子实体的基因蓝本都是最便宜的啃食者,成本可要比那些克隆人便宜多了。 LV10的智力玩家大概能带十个子实体,而他的极限是两百个! 至于变种黏菌可能带来的污染也不用担心,红土菌群会负责为它们收尸。 一行人到了基地,更新完存档之后,便坐上车前往了港口,换乘了前往天都城的轮船。 内河港口上一片繁忙。 除了一艘皇家商船孤零零地飘在河上,几乎所有货船都被婆罗国当局和金加仑港当局征用了,用于运输战争所需的物资和人员。 看着登船的弟兄们,边缘划水朝着他们喊道。 “威兰特人已经打下了雄狮城,决不能在让他们再拿下天都!学院的兄弟已经在天都帮我们部署对抗飞艇的武器,我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撑住!”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士气高昂的吼声。 “嗷嗷嗷!!!” 第864章 狼与蛇与狗 统领府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阿布赛克将信从头看到了尾,忽然怒骂一声,将信狠狠甩在了桌上。 “这个滑头!” 信是沙鲁克写的。 也就是那天陪着他在宫廷大殿上“唱双簧”的马王。 由于这婆罗国是他们四个大王一起建的,于是包括马王在内,另外两个虎王豹王也都被他封了“大委员”,一些后来识相改旗易帜的大王也都做了委员。 结果这三个大委员没一个顶用,还没开打就跑了俩,还有一个把家眷送去了金加仑港的,自己搬去了机场边上的。 还不觉得解气,阿布赛克又骂骂咧咧地补了一句。 “……好一个此行只为大义!呵呵,我看倒是明着修路,背着过桥了。” 军团这时候会南下才有鬼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下一步一定是牛州!而且是牛州的天都! 南方军团内部也非铁板一块,万夫长与万夫长之间应该是有竞争关系的。 根据前线传来的战报,南方军团北线的奥特莱万夫长已经从苏拉克县向狗州发动了进攻,这都赶着要和自己人比赛谁推的快了。 怎么反过来到自己这边,身旁全是这种偷奸耍滑的滑头? 阿布赛克直摇着头,心中无奈,却也只能暗自长吁短叹,只能把这硬汉演到最后了。 说来他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投机者呢? 整个天王军唯一的“老实人”,大概也只有那个已经凉透了的亚努什了。 站在旁边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大统领为何发火,却又不敢多问。 这时候,又一名属下进来,行了个军礼,禀报说道。 “……大人,教育委员想约您开个会,说是想在会上和您商量一下公立教育的事儿。” 没心事管这些闲事儿,阿布赛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 “不去,没空!预算都批给他了,让他自己弄去,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军团都要打到天都了,我有时间管他那点破事!” 那属下表情迟疑,低着头说道。 “可是……他想与您商量的就是预算问题。” 听到预算这两个字,阿布赛克更不耐烦了。 “告诉他就这些,老子不扣他预算就不错了,爱要不要。” 这帮文化人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手底下的大头兵们连裤头都凑不齐,还在那儿吵着课桌和书本不够。 那家伙也不想想,自己真要是批了他们的预算,那些大头兵们又怎么想? 没课桌? 没课本? 那就坐在地上读!在地上写! 没让你们滚进战壕里就不错了。 当然,这话阿布赛克也就在心里说说,倒也不可能真讲给那教育委员听。 这帮文化人的嘴太毒,真要是骂起来他未必骂得赢。 那属下恭敬的点头,转身匆匆离去了。 “是……” 没多久,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正心烦着的阿布赛克正要发火,却见进来的是联盟的两位代表,顿时又变戏法似的换了副面孔,立刻和蔼可亲了起来。 “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远见的鹰也没寒暄,开门见山道。 “是关于增援的事情……我方死亡兵团已经抵达金加仑港,包括后续的增援加起来得有1万多人。由于他们的作战区域主要在牛州这一带,执行防守反击任务,他们希望你们这边能派几名军官协助他们。” 阿布赛克闻言大喜过望,立刻说道。 “这个好说,我这就安排一名万夫长协助你们!” 远见的鹰继续说道。 “也不用那么高级别的军官,最好是对当地的地形以及前线状况比较了解的一二线军官,我们会传授你们一些打游击战的经验……所以你们这边也尽量多挑些人,就百来个左右吧。” 以婆罗国目前的军力,想完全依靠阵地战拖住对面几乎不可能,只能想办法打打游击了。 几个兵团长在论坛上一番商量,最终决定让边缘老兄教教他们,有师傅教,总比让他们拿命去试要强。 阿布赛克立刻拍板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我们这儿有不少从前线撤下来的军官!就把他们交给你们好了!” 虽然嘴上答应的痛快,但他心中也有着自己的计较。 这打游击的伤亡肯定不小,肯定不能用自己的嫡系。 前线退下来的军官大多都是尤多诺的旧部。 既然这些人丢了雄狮城,就让他们去戴罪立功好了。 远见的鹰倒也没在意给自己的军官是从哪儿撤下来的,更不在意阿布赛克心中那点小九九。 这种事情对联盟来说本来也无所谓,只要是上过前线的就行。 相比起“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把人当傻子忽悠”的亚努什,这家伙全力配合的态度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不只论坛上的老哥们想帮帮他,就连远见的鹰自己也想拉他一把。 这婆罗国要是能搞好了,400万平方公里的废土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虽然一穷二白、没有技术也没有文化,但他们也是有潜力成为推动废土纪元向新纪元前进的一份子的。 就像南海联盟的幸存者们一样。 “……说起来,刚才是什么事情让您发这么大脾气?” “哎!都是穷闹的,让二位见笑了。” 阿布赛克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地继续哭起了穷来。 “巫驼留下来的钱就那么多,我们连给士兵们买衣服的钱都是打白条借的,还要买武器弹药,还要买运后勤的车,后面农业委员又追着我要钱买拖拉机和化肥,工业委员要买炼钢炉和煤炉,我能不给吗?可我这边刚掏完钱,教育委员又找到我说缺课本……我能怎么办?我是能印钞票,但你们不认啊,只能把他打发走了。” 老鹰一听这家伙又喊穷,顿时闭上嘴巴不开口了。 他兜里那点钱可不够填这窟窿。 联盟更不可能。 那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也就理想城有可能帮上他们。 老棍咳嗽了一声,插了句嘴。 “……一码事归一码,不是我们不认你的纸钱,是金加仑港银行不认。这是他们的合法权利,我们又不能逼着他们。倒是你们,少娶几个小老婆不就好了。” 阿布赛克闻言苦笑了一声,摇着头说道。 “呵,几个小老婆能花多少钱,而且那花的又不是国库里的钱,省不省都进不了国库里,这才叫一码事归一码。何况我能少娶几个,我能让下面的人也跟着我?” 他对女色倒是没有亚努什那么猴急,以至于军中不少人甚至传言他不行了,打仗的时候把那玩意儿打坏了。 当时听到这传言,他鼻子都差点没气歪了,恨不得让内务去把那人抓来。 当然,这种事儿他也就是想想,倒不可能真因为哪个人骂了他一句就杀人全家。 毕竟骂他的人太多,就连军队里都有不少,把人杀完了,他这个大统领也成光杆将军了。 不过说起来,联盟的兄弟提的这句话倒是给他打开了思路。 阿布赛克心中琢磨着,以后再有人娶二房,得上一笔税才行。 娶三个娶四个得翻倍了累进,这怕是能收上一大笔钱! 毕竟真有钱娶三四房夫人的也不是那些大头兵,而是那些持有地产的旧贵族们。 等哪天他们娶不起三四个了,他再一纸手令给这个歪风邪俗给取缔了,想来到时候改革的阻力也会小上不少。 “你少说两句。” 远见的鹰瞪了棍兄一眼,后者悻悻一笑把嘴闭上了。 见后者闭嘴,老鹰又看向了阿布赛克,用缓和的语气说道。 “饭得一口口吃,你也不用太着急。等到赶走南方军团,你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就像拉西那样,他抓住了南部海域内战结束和火炬之战的机会,猛犸国的经济直接起飞了。我们最近在修太空电梯,你们同样是有机会的。” 也许是跟着阿光混久了,不知不觉他也学会画大饼了。 不过阿布赛克却吃得很香,一脸欣喜的表情,捣蒜似的点头。 “受教了!我一定谨记先生的话!” 见这家伙听话的模样,老鹰笑着摆了摆手。 “过奖,过奖了。” 反正他又不是管理者,夸他也没有好处,他也就懒得谦让了。 正事儿说完了之后,老鹰怕这家伙开口要钱,便拉着老棍匆匆的离开了。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相处了这么久,阿布赛克早知道这家伙拿不出钱了,所以压根就没开这口。 他只是习惯性的哭个穷而已,彰显一下自己和人傻钱多的巫驼不同。 见联盟的代表离开,他的脸上立刻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和二五八万似的拽了起来。 这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刚出去不久的属下又走了近。 阿布赛克一脸不耐烦。 “教育委员的事儿就别烦我了,联盟的代表前脚刚出门,让他去找联盟要。” 属下小声道。 “可是……卡巴哈先生已经到门外了。” 阿布赛克摆了下手。 “不见。” 见属下没走,他又不耐烦说道。 “还有什么事?” 那年轻的军官立刻点了下头。 “还有家人会的会长求见。” 家人会…… 阿布赛克皱了下眉,记得那个人好像是叫扎伊德。 说来也巧。 他们天王军旧部是从西帆港出来的,那个家人会也是,两人也算“师出同门”了。 只是家人会的命没有他们好,一脚踢在了铁板上,不但起义失败,还被军团的正规军给血洗了,听说枪毙了1000多号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金加仑港《幸存者日报》对家人会的遭遇颇为同情,甚至专门花了一个篇幅对家人会及其会长进行了报道。 而在那篇报道中,那个扎伊德还特别表示自己是他的崇拜者,正是在看到了革新人士们的义举之后才决定离开了曙光城,想回到家乡为受苦难的幸存者们做些什么。 只可惜才疏学浅,苦了那些追随自己的人。 这顶帽子不可谓不高了,不过又谦卑的恰到好处,比他矮了那么一头。 他将成功的帽子递给了真正的成功者,主动带上了属于“失败者”的那顶。 而这也是让阿布赛克多看了他两眼的地方……这家伙是个聪明人。 而且搞不好还是和自己一类的聪明人。 为了展现自己的开明以及宽广的心胸,同时也为了获得金加仑港民众的好感,阿布赛克姑且还是做出了接纳的态度,在见过了猛犸国的拉西之后,也见了这位“自己的崇拜者”一面。 那纯粹是出于礼节的会面。 而在见过了那家伙之后,阿布赛克也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家伙果然和自己是一类人,都是善于投机的投机者。 这种人压根不会崇拜任何人,更不会有任何信仰,甚至连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东西都不会信,更别谈是自己的崇拜者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并且他身边充满了这种人。 至于所谓的崇拜自己,那不过是趋炎附势的讨好罢了。 而他最讨厌的正是这种家伙。 毕竟人最讨厌的其实不是异己和反对者,而是那些“像而不是”的家伙。 就像人天生讨厌自己的克隆人一样。 在认清了这一点之后,阿布赛克立刻彻底失去了对他的兴趣,用完之后便丢在了一边,只是叮嘱内务的人留意一下这家伙便没了下文。 他可以放着那些骂他的人不管。 毕竟有些人骂都没骂到点子上,反而显得自己愚蠢。 可他却很难不对这家伙感到警惕。 这和他不把那家伙放在眼里并不矛盾。 毕竟那家伙太弱小了。 弱小到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家人们,都甚至不能称之为一股力量。 他犯不着和这种蝼蚁一般计较,那样反而落了那些文化人们的口舌。 相比之下,那些掌握着知识的小贵族们,倒反而值得他认真对待一下。 “他找我做什么?”阿布赛克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轻视。 那属下如实回答。 “他想参军。” 阿布赛克闻言一愣,随后哈哈笑出了声来。 “就那个浑身凑不出二两肌肉的家伙也想参军?你让他去征兵点报名,先过了体能测试再说!” “是。” 那属下准备离开,阿布赛克忽然想到那教育委员会在门口,于是又叫住了他。 “慢着。” 那属下转身恭敬道。 “统领先生,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阿布赛克想了想,话锋一转说道。 “我改主意了,你让他进来。” 那帮文化人……也就是那帮有点儿知识的小贵族们,最近有些跳过头了。 他们扯着平等的大旗,扔掉了本就不值钱的男爵子爵头衔,就当自己是联盟的亲儿子了。 不知道还以为的天下是他们打的! 他得敲打一下这帮人,免得他们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尤其是那个卡巴哈,都忘了自己脑袋上那个教育委员的头衔是谁给的了。 把自己弄烦了,他直接换个百夫长来当这教育委员。 现在自己宁可见个小蚂蚁也不见他,他要是识相点儿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属下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多问,只是恭敬的行了个军礼,接着便转身离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统领府的休息室,一位愁眉苦脸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气得胡须直抖。 此人正是卡巴哈,旧西岚帝国子爵,因为写歌作画是一把好手,得了迪利普亲王的赏识,于是当上了皇家印刷厂的厂长。 后来天王之乱,他锒铛入狱,革新派军官夺权又将他从狱中放了出来。 在牢里的那段时间他接触了联盟的思想,渐渐搞明白了帝国衰落的真正原因,于是出狱之后立刻响应了革新派军官的号召,先是干了一段时间的宣传管事,最后又做到了教育委员的位置上。 和那些只想往高处爬的家伙不同,已经五六十岁的他是真的想为婆罗行省的幸存者做点事情,让他的子孙不要再受苦了。 办学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那个写出《红土》这篇雄文的鼠先生就在猛犸城办了大学,让婆罗国的青年不必去曙光城也能学到一些真本事。 他也想在天都办一个大学,而且要办一个比猛犸国更大的大学。可偏偏那些曾经支持他的家伙,到了要花钱的时候又顾左右而言他了。 “这阿布赛克真不是个东西!出尔反尔答应的事情又反悔!” 坐在老人的旁边,一位笑容和煦的青年人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声音恳切地安抚道。 “老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阿布赛克统领现在可是大英雄。我得替他说句公道话,您是教书的能人,他是打仗的能人,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你们都是婆罗国的栋梁,你们怎么能互相攻讦呢?” “大英雄!呵!连那都能叫英雄,我看狗熊都能说人话了。”卡巴哈仍旧骂骂咧咧,恨不得呸口唾沫在地上,“别人不敢说真话,我反正半只脚都在棺材里了,我可不会惯着他!” 扎伊德笑着说道。 “你还别说,我在联盟的时候,还真见过一头会说话的熊。” “好,你去过联盟,你是有见识的人!那你来评评理!” 听到这年轻人说自己去过联盟,卡巴哈反而来劲了,侧过身看向了他,把满肚子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他总说没钱没钱,我看这统领府的桌子椅子也不少!这都是不花钱的吗?还有那些军官,他们要是少铺张浪费些,少娶几个小老婆,我们怎么至于连孩子的课桌都凑不出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扎伊德叹了口气,眉宇间也浮起一抹愁绪,“我们太穷了,是该节俭些过日子。” 这话说到了老头的心坎里。 卡巴哈一脸激动的表情,手背用力拍着手心,急得胡子都抖了。 “问题不就在这里吗!他躲着不见我有什么用,不见我问题就能解决了吗?” 扎伊德认真地看着他,做出恳切的表情。 “那您预算还差多少?我也有些俸禄,看能不能省些下来帮帮您?” 卡巴哈一时无言,叹了口气说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你的那点薪水,还是留着自己花吧……那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事情。” 说罢,他又担心似的,语重心长地数落道。 “你们年轻人就好好读书,别像我们老头子一样抠抠搜搜,这舍不得,那舍不得,该花的地方千万不要省!我们这些老骨头不一样,我们是在替自己过去的错误赎罪,我得把我该做的事儿做完了下去才安心,你们才是婆罗国的未来。” 办学不是一锤子的买卖,而是一笔持续的支出。 他其实也知道阿布赛克拿不出钱,但他还是得追着那家伙要。 毕竟他这边催着,那些军官们都能修这么大一座统领府成这般模样,他要是连声都不吭了,那帮家伙岂不是得上天了! 天都明明是有一座宫殿的! 想到这儿,卡巴哈又不禁叹息,如果巫驼的国库里还剩点银币就好了。 和巫驼撒钱的大手笔相比,那些军官的“娶老婆的钱”确实不过是个零头。 或许扎伊德劝的也没错,自己可能确实有些太心急了。 这时休息室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 卡巴哈正要起身,那军官却没看他,反而看向了他身旁的年轻人。 “扎伊德先生,请随我进来吧。” 扎伊德不忍心地看老人一眼,但还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老先生大统领唤我过去,我先走一步哈。” 卡巴哈没有看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军官。 由于阿布赛克的命令,那军官自始自终没有看他一眼,任由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发脾气,带着扎伊德走了…… …… 统领府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阿布赛克放下了手中的笔,审视着那个面带笑容的青年。 那笑容很和蔼。 然而他却能看的见,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把锋利的剑。 就好像灌木丛中的蛇。 不愧是蛇族人。 虽然他不是个种族论者,但心中还是不免这么觉得。 就在他审视着这个家伙的时候,扎伊德却做了一件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拜见大统领陛下!”说完他便抬手,做出要拜的姿势。 “你这是做什么!” 阿布赛克见状一慌,一时间也顾不上打量这家伙了,连忙起身上去把他扶住了。 扎伊德却低着头,唯唯诺诺道歉。 “抱歉,我见到您实在心中激动,一时间忘了礼数……” 阿布赛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我得批判你两句,帝国已经亡了,婆罗国的幸存者们既然站起来了,就不准再跪了。”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扎伊德不好意思的笑着,那一脸愚钝的表情,仿佛真的知了错一样。 瞧着他这模样,阿布赛克虽然脸上笑着,心中却是愈发的鄙夷。 甚至于有些瞧不起。 《幸存者日报》居然把这种家伙和他相提并论,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他阿布赛克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整个婆罗行省配和他相提并论的也就拉西一个。 不和那帮人计较是他大度,他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阿布赛克心中一动,那老狐狸一般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对了,你说你要参军,这事儿好说,我就依你好了。” 说完,阿布赛克回到办公桌前,取出纸笔,写下一份委任状。 罢了,他清了清嗓子,用庄严肃穆口吻道。 “即日起,我任你为灰狼军统帅,前往蛇州战区准备与军团作战。” 这份委任状他写出来自己都想笑,只不过好赖是憋住了。 灰狼军现在就是一群土匪,既不听命新帝阿克巴,也不听联合战线的招安,躲在马州的山沟沟里抱着阿赖扬的骨灰赌气呢,偶尔还要和猛犸国的边军干一仗。 这支军队压根就不是婆罗国的军队,等哪天腾出手来他就把这帮人收拾了,这委任状甚至连张废纸都不如。 更不要说,东北边的马州和最南边的蛇州隔着有多远。 这家伙真拿着这份委任状去了,就是不被灰狼军的残党们扒层皮,也得被他的“马王”沙鲁克给玩死。 识相点儿就滚去金加仑港呆着吧。 阿布赛克一脸笑容地看着手中的委任状,在上面稳稳的盖了个公章。 和老子耍阴谋诡计,你丫的还嫩了点! 扎伊德果然一脸难色。 但看着阿布赛克将委任状递来,他还是硬着头皮,伸手接下了。 “……遵命!” “这个任务至关重要……好好干,我看好你!”阿布赛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老上级的模样,语重心长道。 “……感谢大统领的栽培,鄙人一定不辱使命。”扎伊德的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阿布赛克笑了笑,很满意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原本郁闷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张脸在转过身时,挂在嘴角的那一抹冷笑。 收下了这份委任状,扎伊德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办公室,仿佛手中的纸片有千斤重。 然而就在那出门后的一瞬间,他的脚步便轻快了起来,好似插上了翅膀。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看见了自己身上的光,却看不到普通人眼中的裕望。 阿布赛克确实是个能人,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却仍然引起了他的忌惮。 但可惜,也许是联盟给的自信,傲慢终究遮住了那家伙双眼。 在路过统领府的时候,扎伊德模样谦逊地和那个老委员道了声别,隐晦地说了下自己的新调令,随后在老人愤怒地打抱不平和千叮万嘱中,不舍地离开了统领府。 等在路边的小伙子看见了他,连忙跑了上来,跟在他的身后。 “先生,阿布赛克没有为难您吧?” 扎伊德淡淡笑了笑。 “那家伙被溅在身上的血给吓破了胆,就是个想拿又不敢的小偷,他真要有那杀伐果断的魄力,我就去见拉西,不来见他了。” 萨瓦愣了下,按着头顶的鸭舌帽,不解问道。 “他都不算杀伐果断吗?亚努什可是被他……” 担心这儿有内务的人,他又把话刹住了。 扎伊德却哈哈笑出了声。 “连那家伙都能叫杀伐果断?那亚努什又是什么?” 看着不解的萨瓦,扎伊德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就那个叫卡巴哈的老头,他敢指着阿布赛克鼻子骂,你看他在亚努什面前敢多放一句屁吗?” 都不用放屁。 哪怕是喘口气,都可能被砍了。 萨瓦不解道。 “……可您说卡巴哈先生是个好人。” “是的。” 随手在路边买了张报纸,那个冷漠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也想当好人吗?” 萨瓦立刻摇了摇头,谦逊腼腆地说道。 “我是先生的人。” 扎伊德咧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该出发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并不宽敞的马路上渐渐远去,尔后又叫了辆人力车,去了天都东门外的内河港口。 十几艘运输船刚好靠岸,一队带着防毒面具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下了码头,直奔向城北的军事基地。 他们好像在赶时间一样,一刻也不停留,哪怕前方就是地狱。 人们自发地让开了路。 无论是拎着行李赶时间的旅客,还是搬货的劳工,亦或者在附近摊位上挑挑拣拣的船夫、市民、村民们,都不约而同地向那些人投去了崇敬甚至于仰慕的视线—— 那些崇高的理想主义者们。 站在人群中,萨瓦忽然羡慕地感慨道。 “……如果我们也能有这样誓死效忠的人就好了。” 同样注视着那些高大的身影,扎伊德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会有的。” 同一时间,狮州的前线。 一辆报废的钢铁列车,正翻倒在里德布尔县西北侧的旷野。 那装甲厚重的车厢挤成了一团,深深陷进了土里,而那门902mm重炮更是惨烈,被一发电磁炮打的向内凹陷。 靠在一辆报废的奇美拉装甲车旁边,老娜喘着粗气,看了一眼手中的LD-47突击步枪,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接近的钢铁洪流。 这玩意儿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苦笑了一声,他看向了不远处那个坐在地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俘虏。 罩在那个威兰特人脑袋上的黑色头套已经掉了,那张脸此刻正惊恐地看着他。 并没有送他去见他的元帅,伊蕾娜只是朝着他喊了声。 “滚吧。” 杀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两个了,况且杀俘虏也不太道德。 那威兰特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那表情就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样。 不过,伊蕾娜却没有和他解释,只是抄起步枪瞄准了他。 “砰!” 他用嘴开了一枪,看着那个被吓的翻倒在泥地里的家伙咧嘴笑了笑。 那威兰特人士兵扭着身子从泥地里爬起,也不敢回头看他,跌跌撞撞地跑了。 等这家伙回去了,也许会和同伴们讲一段死里逃生的故事吧。 当然,也没准他会想想,自己来这儿到底是为了啥…… 这儿已经没有了活人。 伊蕾娜喘了口气,看了一眼血流如注的大腿,伸手按下了通讯器,向燃烧兵团的弟兄发去了最后一段语音。 “这里是骷髅兵团……我们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不只是他们的装甲列车,还有试图阻拦我们的三个师都成了残废,虽然我们自己也是。” “可惜了那些装备,我们用铝热剂处理了下,不用麻烦你们。” “对了,如果你们碰到了正在打游击的婆罗国第十一万人队,记得带他们离开这里……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嘈杂的电流音中传来一声没有感情的回答。 方长:“收到,三天后见。” “淦!你特么……能不能让我死的悲壮一点儿?” 骂了一句的老娜挂断了通讯,看向了西边的夜空。 只见那一片漆黑的夜幕,此刻正被一道道闪烁的曳光点亮。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军团被彻底的激怒了,连个全尸都不打算给他们留,干脆来了个炮决。 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们怕了…… “哈哈哈!这条命值了……呸!老子还有下一条!” 老娜畅快地大笑了一声,朝着天空突突突地扫了一梭子,然后便看着那沸腾的磷火从天而降,将自己连同身后那一片狼藉的阵地一起吞了进去。 如果军团以为用火就能消灭他们,那可就太天真了。 不过是三天而已。 他还会回来的! 第865章 人,才是未来 漫天飞舞的火雨如同九霄落下的星河。 地上的雨水被蒸干,钢铁被融化,大地被烤焦成了黑色。 在那致命的高温面前,没有任何活物能够幸存下来。 哪怕是红土。 那是比放射尘更直接的伤害。 眺望着前方那片燃烧的大地,第36万人队的万夫长伍尔夫微眯着双眼,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了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又收拢了回去。 即使是他毫不怀疑南方军团终将获得那最后的胜利,也很难将眼前的这场战役解释成一场胜利。 面对三支万人队的联合围剿,对方居然硬是顶着高昂的战损将他们的补给线给打掉了。 更要命的是,这还仅仅只是联盟的一支装甲千人队! 哪怕数量多了点也最多算个“加强编”,再怎么也凑不到万人队的编制。 不管凯旋报怎么替他们修辞,战报都是很难说谎的。 而且很难说这次凯旋报是否会和以前一样帮他们。 毕竟这次和以往不同,他们得罪的人太多了,甚至连东边的盟友都没有完全站在他们这一边。 不过得罪就得罪吧。 他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只要获得最终的胜利,所有貌合神离的人都会回心转意。 然而胜利还要多久呢?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等着他们。 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焰,坐在他旁边的参谋轻扯了下嘴角。 “……终于结束了。” 对手的难缠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嗯。” 伍尔夫点了下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侧目看了他一眼,参谋低声说道。 “他们的技术进步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根据我们东边的盟友提供的情报,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只拿出了一台车载电磁炮作为他们的王牌,然而这次却列装了一整支装甲部队。”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我合理的怀疑,他们还有更多……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 征服者十号的间隙装甲对于破甲弹有着几乎绝对的防御,而破甲弹几乎就是绝大多数幸存者势力凭借原始工业技术所能达到的极限。 至于动能火炮,常规的口径和装药甚至根本就摸不到装甲的间隙层,纯靠坚硬的外壳就能轻松将其防御下。 也正是因此,征服者十号那无坚不摧的装甲,对于绝大多数幸存者而言就是一道无法攻克的“叹息之墙”。 为了防御一些从废弃高楼投掷的“自由落体弹”,适应城市环境的治安战,他们甚至还特意强化了炮塔的顶盖! 然而这一切针对性的设计,在基于新的技术原理设计的武器面前却成了笑话。 联盟的电磁炮一打一个穿,带静电的炮弹只要擦中了弹药架,就是一串绚烂的火花而这也是他们的装甲编队连续被打爆的原因之一。 理论上电磁炮的穿透效果是可调节的,安装了特殊的弹头甚至能突破空阻,那毁伤效果就真的没有上限了。 令人担忧的是,听说南海联盟好像就有这项技术,并且被他们用在了战列舰上。 以前他们确实没把南部海域的那群渔民放在眼里,但随着联盟的到来那群缩在岛上的海星们忽然支楞了起来,现在也开始往外走了。 一旦这些技术扩散出去,军团在过去一个半世纪中所具有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想要应对这前所未有的威胁,他们至少应该跳出“征服者”系列的设计思路,基于新的“战术需要”开发全新的装备。 这些准备本该在开战之前就做好,然而他看到的确实没有。 就在他们的对手认真琢磨着他们装备的时候,军团的高层仅仅是从东方军团大量采购了一批“征服者”十号。 也许高层手中还握着其他底牌,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靠着装甲部队的优势取胜,而是把筹码压在了其他底牌上,可眼下的战况确实让他感到了一丝隐忧。 虽然他同样毫不怀疑威兰特人将获得最终的胜利,但他还是忍不住顾虑他们是不是有点儿自信过头了,甚至连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都忽略了。 哪怕嘴上从未少念过。 “……只是战术上的威胁,”副官纠正了一句,咧了咧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到了战略上又是另一回事儿。就像现在,不管是电磁炮还是什么玩意儿,最后的结果都是只剩下一滩铁水。他们就是赢十次,雄狮城现在也在我们手上。” 在火力上南方军团不会输给任何人! 对此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就算对方的电磁炮强了点,也填补不了双方在火力上的差距! “是这样都没错,”参谋并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只是反问道,“可万一他们还要其他底牌呢?” 副官笑了笑。 “你是说相位炮吗?那种东西确实是个威胁,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 参谋摇了摇头。 “就怕是其他东西。” “是什么?” “不知道。”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副官整个人愣了下。 “不知道?” 参谋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 “不知道才是最可怕的……你难道还没发现吗,我们的对手了解我们,而我们却从未试着去了解过他们。” 他总有一种感觉,联盟已经渗透到了他们的内部。 这并不奇怪。 对联盟抱有敌意的威兰特人不少,但对他们抱有好感的同样不少。 这些人是最容易收买的。 甚至于不用收买,那些人甚至心甘情愿地愿意帮助他们。 无论他们是否承认,这类群体在军团中是存在的,而且随着他们的做法越来越疯狂,这股抵抗的阻力也在不断的膨胀。 而反观军团这边,别说是收买,哪怕想雇个曙光城的酿酒师傅去亚文特干活儿都难…… …… 沸腾的火焰将敌人化成了灰烬,也终于化解了众人心头的怒火。 不只是指挥车内的长官松弛了紧皱的眉头,第36万人队的士兵们也都纷纷放松了绷紧着的肩膀,压下了举起的枪口。 那真是一场惨烈的战斗,黑暗中突然闪烁的电弧和飞上天空的炮塔,几乎成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远处的火焰渐渐熄灭。 就在众人准备收队的时候,漆黑的旷野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 那人的胳膊被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着,在泥泞的土地上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仿佛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在地上。 前线的侦察队最先发现了他。 站在侦察车旁边的几名威兰特人士兵交换了下视线,不约而同的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居然还有人活着?! “队长,有个活人!” “……好像是我们的人。” 坐在车上的十夫长皱了皱眉,透过电摇机枪的倍镜观察了下。 那人身上沾满了污泥,脸上挂了彩,裤子还湿了一大坨,就像一条从泥坑里滚出来的野狗。 无论是那高挺的鼻梁还是那身军服,都诉说了他的身份。 这家伙是他的同胞。 虽然他无比的希望不是。 “站住!” 等那人走近了,十夫长亲自下了车,拿枪指着示意他停下。 “我……咳咳!我叫昆西……是自己人!” 那个叫昆西的小伙子脸上写满了惊恐,眼神空洞的就像煤球,灰头土脸的样子活像一条鼻涕虫。 他也不想这样。 但他确实被吓着了。 不仅仅是因为先前那个家伙用嘴开枪突突了他一梭子,更是因为那从天而降的炮火。 那和演习中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并不是他朝着炮弹冲锋,而是漫天的炮弹向他打了过来。 那燃烧的白磷几乎都蹭到了他的鞋跟上,虎口逃生的他险些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你的番号。” 十夫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着那窝囊的样子,眼中写着鄙夷。 “第34机步万人队……第三千人……” “第三千人什么?你连番号都不会讲了吗?”十夫长冷冷地盯着他,压下手中的枪口,“还有你的外骨骼,你的装备,都特么的去哪儿了?送人了吗?” “……在,可能在火里。”昆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敢说可能是被游击队给捡走了。 那十夫长也根本没在意,只是用那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哦,是么,那你怎么不在里面?” “我……” “我真为你感到丢脸,你这种软弱的混球居然是我们的同胞。” 那十夫长从一旁部下的腰间拔出一支缴获来的手枪,扔在了那个野狗一样的家伙面前,一脸嫌弃的说道。 “我们第36万人队可没有你这么窝囊的家伙,比起投降我们宁可战死在沙场上。” 他什么也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一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吓破了胆的小伙。 旁边的威兰特人也是一样。 起初他们还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伙计,但听完队长的一番话之后却又没那么同情了。 这窝囊的家伙居然是威兰特人? 真是脏了他们高贵的血! 倒不如把自己毙了,死在敌人的手上,姑且也能算个勇士了。 昆西颤抖着捡起了地上的手枪,抵住了自己的下颚,然而食指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抖了半天也没抠下去的勇气。 他恳求地看着站在周围的同胞,希望他们拦住自己,却发现他们只是戏谑地看着,仿佛在催促着他赶快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明明是为了威兰特人能够生活在阳光下的土地而战斗,可为什么死里逃生的自己却成了威兰特人的敌人。 他感觉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忽然崩溃地吼了出来。 “啊啊啊!!!” 他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心一横将的扳机抠了下去,却只听见了“铛”的一声脆响。 那清脆的声音震得他脑瓜子嗡嗡,就好像被驴踢了一脚。 枪膛里没有子弹…… 他被耍了。 即使是再愚钝他也反应了过来,这几个老兵纯粹是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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