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的房间里,忽然响起敲门声。 并不算急促,却像极了一张催命符,让林幼宁瞬间方寸大乱。 事发突然,她隐约记起,自己刚刚和Kevin一路缠斗进来,并没有关门。 恐惧转眼间便占了上风,怕被人闻到这满屋子的血腥味,她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想去关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甚至还没站起来,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这么晚了,来的会是谁呢? 是来找Kevin的亲人朋友吗?还是听到动静想要探寻的邻居? 这些林幼宁通通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来的是谁,后果她都承受不起。 脑海中已经千头万绪,可她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房间里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窗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就算偶尔透进一丝月光,也像幻觉。 她伸手扶住墙壁,明明心里的弦已经快要崩裂,却还是强迫自己用冷静的声音,对着一片虚无空气开口询问:“你是谁?” 等了近乎一个世纪,始终没有人回答。 静得可怕。 正当她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黑夜中忽然有一双手伸出来,把她从肮脏潮水中拉了出来,拥入怀中。 这双手很冷,没有温度,可这个怀抱却是温暖的。 被这个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林幼宁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 “别怕。”熟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温柔地像是在哄小孩子,“姐姐,是我。” 怔怔立在原地,林幼宁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花香,刹那间像是失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体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往下落,不过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最终没有让她跌倒。 就这么沉默了很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钟意没有回答她,而是摸索着慢慢俯下身来,柔软的嘴唇贴在她脸颊上,温柔地吻去了她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 是甜的。 “你送我的种子开花了。”他的声音甜蜜又温柔,好像完全察觉不到这个房间已经被鲜血染透,“答应过的,第一个告诉你。” 林幼宁不明白为什么置身于此情此景,眼前的人还能毫无所觉地,像往常一样说着随心所欲的孩子话。 然而脑海里依然有些迟缓地想起了那只兔子宇航员的神气模样,和一颗本以为永远都不会生根发芽的种子。 耳边,钟意自顾自地继续:“是黄玫瑰。我听人说,黄玫瑰的花语是失恋,是嫉妒,是悔恨。是越想追回,越追不回。”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稍稍停滞,低头吻了吻她发端,好像有些委屈:“要不是知道你送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我都要以为你是故意的了。”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显得有些燥热,而在高温环境里,鲜血的味道变得更加腥气刺鼻,只要走进这个房间,没有人能真正做到熟视无睹。 除了眼前的少年。 起起伏伏的琐碎语调里,林幼宁没来由地晃了神。 思绪一路曲曲折折地在她脑海中颠沛流离,最后回到刚才那个濒死的瞬间。 颈间掐痕犹在,窒息般的痛苦也在,而她在生命最后时刻看到的那些人里,有他的脸。 不是现在近在眼前的钟意,是很久很久之前,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她手牵手一起出门遛狗的钟意。 原来她从没走出过那个午后。 回神的时候,林幼宁听到他正在耳边抱怨那颗黄玫瑰的种子有多娇弱,好多次都差点活不成了。 事实上,在她心里,那是一颗不可能会被精心照顾的种子,因为钟意是一个不可能付出一丁点时间去做这些无聊事的人。 所以这颗种子能够长成一株黄玫瑰,对她而言是个意外。 漆黑房间里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他的声音因此显得尤为清晰,也尤为温柔。 林幼宁却无心再听,她已经厌倦了这种无意义的兜圈行为,于是开口,向眼前的人陈述事实—— “钟意,我杀人了。” 钟意闻言,“哦”了一声,云淡风轻地答:“我知道了。” 虽然看不见此刻他的表情,但是她也能够猜出来,一定是云淡风轻的吧。 根本不会把一条人命放在心上。 而下一秒,玄关上方的壁灯被人猝然点亮。 在黑暗里呆了太久,林幼宁的眼睛被灯光刺得生疼,视物困难,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 等她再次睁开的时候,钟意原本平淡的神情已经变得阴鸷:“脖子上的伤是他掐的?还碰了你哪里?疼不疼?” “没碰哪里,也不疼。” 一句话刚说完,钟意却好似根本没在听,动手解开了她针织毛衣领口的两颗纽扣。 林幼宁微怔,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连自己胸口的皮肤都变得青青紫紫,红肿不堪,甚至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对比之下,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擦伤也不显得如何疼痛了。 钟意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她的伤口,黑漆漆的眼瞳像是淬了层若有似无的毒,阴冷,残忍。 少顷,他微微侧过脸,用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那具尸体,冷哼一声:“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抢救过来,就这么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林幼宁闭了闭眼睛,如同行尸走肉般回答:“可这终究是一条人命。我杀了他,应该承担责任。” “是他先来找你麻烦的。”钟意回过头,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认真地道,“你是受害者,是正当防卫,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她垂下眼:“这里没有监控,案发现场只有我们两个人,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是中国人,就算真的提起上诉,站在法庭上,只要他们不肯放过我,我不会有半点优势。” 从发现Kevin断气了到现在为止,这明明是林幼宁内心深处最担忧的。可是此时此刻对眼前的人将一切付诸于口,她却又觉得,也不过如此。 横竖也只是多判几年,少判几年的区别而已。 她总不能下半辈子都做一个东躲西藏的逃犯,惴惴不安地等待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落下来的审判。 除了明天无法如期回国陪伴父母—— 如果,如果她拜托眼前这个人的话,他会不会愿意帮自己最后一个忙呢? 钟意用一个吻打断了她的满腹心事。 与其说这是吻,不如说是一场粗暴的、毫无章法的蹂躏撕扯。他不像往常温柔,而是发狠地用牙齿去咬她下唇,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直到两人唇齿间,舌尖上,全都染上了浓浓的血腥味,他才松开了牙齿,“别说这只是一场意外,就算是你蓄意杀了他,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姐姐,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林幼宁想提起嘴角笑笑,却怎么都做不到,最后也只能有点疲惫地说:“别说这些傻话了,也别做任何冲动之下的决定。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趁现在还没人发现,你回去吧,就当今晚没来过这里。” 闻言,钟意放开了她微微红肿的嘴唇,与她额头贴着额头,呢喃道:“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吗?” “不是不相信,只是任何保护都要付出代价。” 林幼宁抬眸,不知何时起,眼眶里再次蓄满了泪水,“也许你刚开始觉得没什么,但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刻,这个代价或许会让你悔不当初。” 橘色灯光里,钟意直勾勾地、虔诚地,近乎迷恋地看着她。好像完全不在意她都说了什么。 好像没什么比看着她更重要的了。 就这么看了很久,他忽然发问:“你看得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么?” “好像在对我说,你真的很害怕,让我救救你。” 林幼宁移开了湿漉漉的眼睛,没有回答。 钟意把她抱得更紧了,一只手伸过去整理她的毛衣下摆,咬着她的耳骨,口吻很缠绵:“好想现在就把你脱光了扔到床上,看着你的脸,看着你的眼睛,狠狠地*你,再把你的眼泪全部舔干净。不过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林幼宁的注意力不集中,无法听清他具体都说了什么,但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没有精力和他怄气,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累到不愿再思考任何一件事,于是再次下了逐客令:“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别再回来,我们以后也别再见面了。” 钟意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见不到你我会疯掉的。” 顿了顿,又明知故问,“姐姐,你是打算去警察局自首吗?” 林幼宁垂着眼不说话。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他说:“我送你去吧。” 没想到眼前的人会乍然松口,林幼宁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钟意却已经把她从地板上抱了起来,转而放在餐桌上,又抽出几张纸巾,仔仔细细把她脸上、手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血污擦干净了。 脖子上的掐痕太吓人,他便把自己的棒球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又把她的手机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走吧。” 林幼宁听到他这么说。 第43章 生怕再晚一秒勇气就会消失,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努力稳住了发晃的双腿。 钟意看着她,没有半分迟疑,就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出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 楼道里的灯光微弱,隐隐绰绰照出地面上一对影子。 而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渐渐淡去了。 林幼宁靠在他怀里,不发一言。 下楼梯的时候,听着少年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很多很多让她无法解脱的回忆,都变成了风,在空中蒸发了。 明明上次闹得那么难看,明明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但是不过两个月,他还是来找她了。 这是否说明,他的确也有真心。 恨与爱,有时只是一线之隔,一念之差。 她不想再担惊受怕地站在独木桥上。 如果故事结束在今晚,那真是再圆满不过了。 三层楼梯很快就走完了,钟意抱着她走出单元楼,走进混沌的夜,和湿冷的风里。 他的车就停在附近,几步路的距离。 打开车后座一侧的门,他小心翼翼把她放进去,又整理了一下披在她肩膀上的外套,直到确认遮住了那些可怖痕迹。 做完这些,他站在车门处,低头看她,沉默不语。 林幼宁抬头:“怎么了?” “没怎么,”钟意冲她笑了笑,“突然想起手机忘拿了,你在车里等我一下。” 说完,他伸手关上了车门。 这个关门的动作被他做得很慢很慢,慢得好像走完了一生。 冷白色月光映出他的神情,隐晦的哀伤。 随着“砰”的一声,车门被死死关上,林幼宁情不自禁地透过车窗玻璃去找他的脸。 钟意仍旧站在外面,几秒后才缓缓挪动脚步,却没有往单元楼的方向走。 思绪几乎骤停,林幼宁大脑一片空白,僵坐半晌,伸手去摸车门把手。 然后发现——他把车门反锁了。 手抖得不成样子,她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找到自己的手机,输入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 透过车窗,她死死盯着少年的黑色背影,手机提示音响了三声之后,钟意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摁下拨通键。 寂静无声的车厢空间里,林幼宁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低吼出声:“钟意,你又在发什么疯?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生我的气,姐姐。”他低低道,“我不想惹你生气。” 隔着一层车窗玻璃,她看到钟意稍稍侧过身,远远看了她一眼。 脸上的神情很淡,很虚无。 林幼宁忽然发现,她其实从来都没搞懂过钟意。 从前不懂,现在更不懂。 他的心像一团迷雾,明明看得见摸得着,却看不透参不破。 她怔怔看着,一时心乱如麻。 少顷,听到钟意平淡的声音:“其实我今晚过来……原本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留下来的。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哪怕不择手段,哪怕孤注一掷,我也不能让你回国。你也许会更恨我,但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被他带偏话题,林幼宁深吸一口气,向他阐述事实:“房间里到处都是我和他的指纹,只要警方稍加调查就会知道,案发现场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存在。钟意,你冷静一点,别做蠢事。” “只要我一句话,那些证据都可以不算数。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明天必须回国,所以你不能去自首。” 钟意说到这里,有些模糊地笑了一下,“我这么喜欢你,替你去也是一样的吧。姐姐,别担心,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这里每天都会死人,没什么大不了。” 谈话陷入了僵局。 他说的这些林幼宁全都明白,可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去为自己顶罪。 这会让她花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修筑好的城池土崩瓦解。 “姐姐,回国之后,你会想我吗。” 他问得很漠然,很无动于衷,似乎对答案并不关心,随后又说,“我会想你的,每天都会想。其实一辈子也没我想象中那么漫长可怕吧,我现在都已经这么喜欢你了,以后只会更喜欢,不会变心的。” 明明说着天长地久的情话,他的背影看上去却宛如一潭死水,泛着冷意,照不见光。 林幼宁察觉到自己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又开始抖,于是用另外一只手强行压住了:“我们没有一辈子,就算你今晚替我去自首,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没想改变什么,也没想索取什么,我替你去是因为……这是我欠你的。”钟意的口吻变得苦涩,“毕竟我以前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 林幼宁一时竟然无言。 车厢里很暗,月光可以照亮他的侧脸,却照不亮他的眼。 从前那个笑起来像小狐狸,狡黠又天真的少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我嘴巴里还有刚刚留下的血腥味儿,不过也是甜的。你的眼泪,你的血,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甜的。” 钟意口中这么说着,却低头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乳白色烟雾弥漫,烟草的苦涩很快便盖过他唇齿间浓浓的血腥气,“我很想把你的味道留得再久一点,又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把你留下。姐姐,还不明白吗?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摆脱我的机会,错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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