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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痕检员在坠楼地取证完毕后,警察把姜晓的尸体收走。 甄暖准备跟着离开,却听言焓吩咐:“一起上楼顶看看。” 甄暖不解,她是搞病理学的,细节侦察并不是她的职责;但她不敢反驳boss的话,只得跟着大伙儿一起上楼。 楼顶的北风刮得更大; 甄暖冷得浑身发抖,牙齿乒乒乓乓打颤。 刚才下去一楼忘了拿围巾,风从脖子里钻进去一路透透地吹到肚皮,她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肩膀里。 细雨停了,楼顶还是湿的。 栏杆约1米,符合建筑物安全标准,半米的水泥墩,半米的铝合金栏杆;有一截栏杆破开了。边上有四五米宽的露天花圃,正值冬季,花枝枯败,地里铺着塑料薄膜。 干枯的花枝大片地东倒西歪,塑料薄膜上脚印凌乱不堪。 大家都在忙碌。 这不是甄暖的工作范围,她有些心不在焉,双手插兜立在原地,四处瞄瞄,恍惚走神。 言焓蹲在花圃边的下水口检查,他叫人来挖滤网,一抬头见她立着发蒙,冲她勾勾手指,嗓音不太客气:“甄暖。” “诶?”她立刻精神集中。 “过来。” 她顺从地小跑过去,等待命令的样子。 言焓起身,顿时高了她大半个头,冷风也被挡走一半。他往外走了一步,给检查下水管的同事留位置。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上来吗?”声音和风一样冷。 甄暖摇头,隐隐有即将挨训的预感。 “我刚做刑警时,郑容老师总和我们一起看现场。平白给自己增加工作时间。有人议论他管太宽。” 甄暖冻得脸发白,缩着脖子看他。 “有次车祸,他拒绝照片,坚持亲自去案发道路看肇事车辆。他说,分析现场的车身伤痕可以让他在尸检时有所侧重,提醒他检查那些可能会忽略的身体部位。尸体是最可靠的证据,可很多时候,法医只看尸体本身,会有遗漏。” 语气没有起伏,在她听来却分外刺耳, “实验室破案率高不是偶然,也不止是科技,在人。” “希望将来你能媲美实验室里的每一位同事。”他说,“西方的法医通常叫病理学家,记住学和家,记住你身上的责任。” 甄暖脑子里轰隆一声,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她学业生活皆顺利,从没被否定过,出勤第一天就被不轻不重地提醒一番。 无关专业,而是态度方法。 她立在北风中的楼顶,像热锅上的蚂蚁,羞耻得脸上起火。 但她不会因此沉浸在羞辱和受伤中,她很快认识到言焓是对的,她羞惭而认真,重重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会改正错误。” 这样坦然的态度,让言焓微微有些意外。 他没再说什么,侧身从她身边走了。 甄暖捋捋头发,收好心思,和其他人一起观察现场。 …… 天色暗了,警察们准备收工。 甄暖从地上站起来,手脚都麻了。 她小心地四处看,言焓不在,可能先走了。她大舒了一口气,他不在附近,她就不紧张了。 甄暖觉得差不多了,搓搓冻得僵硬的手,一边哈气一边快步跑,才进楼梯间便被人影吓了一跳,一下弹回去撞到铁门上。 言焓单手插兜,正低头靠着墙壁抽烟。 她把铁门撞得轰隆响,楼梯间里震耳欲聋。 言焓散散地偏了一下脑袋,隔着虚渺的烟雾,微微眯眼看她; 看了半晌,有些好笑:“我是鬼吗?” 甄暖瞪大眼睛,一句话说不出,只懵懵地摇头。 言焓想,他才真是见了鬼了。 除了琥珀色的眼睛,这女人连习性都和他的女人很像,很容易被吓到。 有次,少年的他翻墙爬进夏时的房间,缩在她的小床上睡觉,她进来时被床上的人形吓得捂住脸尖叫跳脚,声音在整个青石巷上空回荡。 甄暖愣了好一会儿,又再度摇头,道:“不是鬼。” 他笑一声,挪开目光去,渐渐,声音低了些:“脸都白了。” 她又一愣,小声道:“不是吓的啊,是冷的。” 他扭头,看她脖子露在外边,唇角微扬:“真蠢。天气冷不会躲在楼梯间里避风吗?” 甄暖:“……” 是谁非把她拎上楼来的啊? 言焓远离她走了几步,冲她扬扬手,示意他在抽烟,让她离远点儿。甄暖其实已经离得够远,但还是依命令退后了几步。 狭窄的楼道里天光昏暗,有好几秒,两人都没说话。 他安静地抽烟,她木木地站着看。 冷风关在外边,她身体渐渐浮起一丝反转的温暖,有点暖洋洋的舒服。 忽地,他又笑了一声,毫无预兆地说:“女人好像都怕冷。” 嗓音沉磁,坠入楼道消散了。 甄暖:“诶?” 言焓没继续说了,低着头,胸膛微微起伏着。他深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呼出来。分明是呼气的动作,嘴唇却微微抿着,莫名克制而隐忍。 烟雾一点点溢出,弥漫在他的脸庞边。 长长久久的安静,只有冰冷铁门外灰白的天空和呼啸的北风。 隔着袅袅的烟雾和昏暗的天光,甄暖忽然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蚀骨的寂寞,眼神放空一瞬,似乎在想念什么。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伤悲。 ☆、chapter 6 暮色降临,甄暖背靠着漏风的铁门,温暖褪去,又浮起一丝淡淡的凉意。 言焓仍靠着墙壁抽烟,侧脸平静;甄暖想,刚才或许是她眼花看错。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多少有些尴尬; 他定力强,无所谓; 她却脸皮薄,又想起之前的事:他是她上司,但她和他在黑暗的房间里较劲,滚在一起,嘴巴还撞上他的脖子。 越沉默越困窘, 她没话找话:“队长,您觉得这……” 言焓笑出声,被烟雾呛到,眼睛微湿地咳了咳:“我有那么老吗?” 甄暖短路几秒,发觉他反应特快; 她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换掉人称代词:“队长,你觉得姜晓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重新倚着墙,闲散道:“这是你的工作。” 甄暖噎住,判断自杀他杀是法医的基本功。 言焓从墙上站直了身子,走到垃圾桶边摁灭烟头。 他立起衣领,转身下楼:“明早8点开会,我需要你的报告。” 明早?甄暖看一眼手表,今晚要熬夜了。 言焓下了几级台阶,忽地停住,回头:“自杀错判成他杀,浪费警力;他杀错判成自杀,死者含冤。试用期3个月,希望你熬得过。” 甄暖被他的话弄得陡然压力大增。 他却扬起一边唇角:“甄暖小姐,欢迎来到誉城公安。” 甄暖根本笑不出来。 是走是留,全看他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辆,却一个人也没有,安安静静的。 言焓冷着脸大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门坐进去,静止了很久,都没开动汽车。 他双手死死摁着方向盘,眼瞳深幽凝望着挡风玻璃,仿佛看到了10多年的画面: 一队沉默坚韧的小分队,40多天的跋涉和蹲守,漫无边际的灰绿色的丛林,蚊蝇毒虫,走兽蛇蟒…… 直到有一天,火光冲天,枪林弹雨,负隅顽抗的敌人,被击穿的头颅,烧焦的尸体,鲜血横流的村庄,还有手无寸铁的…… 他一直记得,‘寒冰’说:“这个窝点要一锅端掉,一个都不能留。” 狡猾的敌人一人抓着一个平民装扮的人做盾牌,开枪朝他们射击,两边交火。 他也记得少年时的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你们都疯了!那是人质!” 可脸颊上很快迎来‘飞鹰’重重的一拳:“是你疯了,那些全是毒贩的线人和制毒者。” 少年红了眼睛,扑上去和‘飞鹰’格斗。 他被他的队友们围殴得几乎爬不起来,‘千阳’对他说:“他们在利用自己的同伙。上次烈火队就是上了他们的当,那些平民全是毒贩装的。” 那次行动后,小分队很快解散。 他作为储备干部调来誉城警校学习。 和所有人一样,他以为那件事会烟消云散。 直到一年后夏时失踪,两年后,她的骨头被挖了出来。 终究是他害了她。 回归平静生活的那一年,他曾暗中调查当年他们获得的情报来源。有一条线走到当时金盆洗手的纪家老大纪霆身上时,可他突然车祸去世。 从此再无消息。 这么多年,他稍稍明白了‘寒冰’的话,和毒有关的嫌疑人,他们的组织一定会记住你的脸,然后穷尽一切追杀复仇。 而当年他拖着被队友围殴得浑身是伤的身体,抱着一个小女孩离队隐藏时,那7岁多的小女孩突然用蹩脚的中文说:“他们在找你,喊你‘小火’?”,然后, 她抬手扯下了他的面罩。 …… 言焓低下头,手从方向盘上松开,用力揉了揉鼻梁。 为什么那个边境之国小村庄里的小女孩会成了纪家的大小姐?时隔十年,这次会是新的线索吗? 而他,当时为什么用阿时对他的昵称‘小火’做代号? 小火。 言小火。 …… 言焓极长极缓地呼出一口气,靠进椅背里怔怔出身,耳边就莫名回想起她一串串的声音: “小火哥哥”“小火哥哥” 或稚嫩、或黏腻,随着年龄增大,渐渐娇软、羞涩。 那是多大时候的事了。 …… 夏天,青石巷, 深城只有夏天,所以他和她的记忆永远缠绕着夏天的味道。 幼年的他腻烦于她成天叫他“小火哥哥”,拉着她蹲到泥巴堆里,用树枝一笔一划的写名字。 写完“言”字,想不到“焓”怎么写了。 正苦思冥想之际,他看见小夏时蹲在一旁,吊带小短裙下露出白白的内裤,上边画着粉嫩嫩的kitty猫。 他一下子捂住眼睛,又有些好奇地张开指缝偷看,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心痒痒,手指伸过去戳了戳Kitty猫咪的脸,软乎乎的。 女孩子的那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于是一本正经教训她:“夏家阿时,女孩子的内裤是不能露出来让人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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