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不是护士,她是心外的第二把椅。” 陈仰面不改色,心里惊起风浪,香子慕是C区的医生,香月是A区的护士,他们真的没关系吗? “认识。”陈仰对上护士好奇的眼神,笑着说,“我记得她有个弟弟,叫香月。” 圆脸护士嘴巴张成“O”形:“她还有弟弟?” 陈仰说:“没有吗?我记错了?” “不晓得咯。”圆脸护士笑眯眯的,“香医生平时话很少的,我们不清楚她家里的情况。” 陈仰回想香子慕在小镇期间的种种,她的话是少,跟朝简有得一拼:“那她在不在医院?” “下乡啦。”圆脸护士说。 下乡?陈仰被泼了一瓢冷水:“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圆脸护士说:“她不用手机的。” 陈仰:“……” “香医生半月后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圆脸护士偷瞄吃奶片的少年,“你们一起过来啊。” 半个月?陈仰抿了抿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现在的神经有些敏感,总觉得夜长梦多,会有变数。 . 第九康复院作为青城的奇观之一,里面不是只有康复所,还有医疗所,设备一流,医学水平很高。 青城人不论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一辈,他们不仅接受它看病治病以性别分区,男A,女C,还引以为傲。包括以前的陈仰。 现在的陈仰心境发生了变化,看问题会往鬼魅魍魉方面想,他对康复院多了一丝疑心,觉得违和。 陈仰带着朝简去了A区,被告知张琦请假了,他一个电话打过去,提示不在服务区。 这几个字快让陈仰有心理阴影了。 陈仰先放下张琦,他打听起了香月,得到的答案让他忘了维持表情管理,惊骇住了。 “我们院没有香月。”文弱的男护士说。 陈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来香月进了任务世界,死了。他一直在找机会把香月约出来,打探日记本的事,现在晚了,没机会了。 时间不等人,死神不等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发了身份号。 陈仰的背脊突然一僵,不对! 任务者一死,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就会被清理干净,只有组过队的才记得对方,他怎么没忘记香月? 这个匪夷所思的现象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早期的武玉对象阿景,陈仰压根就不认识他,更别提组队了,可是有关他的记忆片段却都还在,没有被剥离掉。 陈仰的脑子里又塞了不少困惑,头很疼:“孙医生在吗?” 护士说:“不在。” 陈仰根据这个回答排除了一个可能,长期没跟他联络的孙文军没有死在任务世界。 护士忙去了,陈仰把视线从他的背影上面收回,挪向朝简:“我以前住在401,要去看看吗?” 小尹岛那会,朝简对他康复院的生活很感兴趣,他一口气透露了苏醒后半个月内的事,之后又粗略地讲了讲复建期间的经历。 然而朝简此时却说:“不去。” “好吧,那就不上去了。”陈仰也不是很想上去,他只想回家,在熟悉的环境里睡上一觉,其他的事等他睡醒了再办。 “说起来,我那三年多全靠匿名人士赞助医药费,也不知道是哪位活菩萨。”陈仰感慨。 朝简缓慢地走下台阶,左脚越来越平稳,只是还不能奔跑,他没想过自己重新跑起来是什么样,很大可能是跑不了了。太痛。 陈仰走了一段路发现朝简没跟上,他回头道:“怎么不走了?左腿走累了?那你拄拐吧。” 朝简拿着拐杖,静静立在那里:“你想我跑吗?” “当然啊。”陈仰说,“能走能跑多好。” 朝简不语。 陈仰挠挠头:“你真的不想试试我的提议?摆脱了任务,你就能过正常的……” “我不进任务世界,你要跟谁搭档?”朝简说。 第116章 现实二 陈仰被问得脑子一白。 怎么朝简的语气给他一种咬牙切齿的错觉? 不是错觉……陈仰感受到了朝简身上散发出的阴沉和怒意, 他愣怔地眨了眨眼。 朝简和文青是陈仰做任务以来接触的两个非人类。 文青想要让自己喜欢任务世界,他在适应的过程中寻找乐趣和刺激。 而朝简似乎生来就和任务世界很贴切,他不需要适应, 可他不爱做任务, 更谈不上为此沉迷。 那他为什么不尝试摆脱? 图什么? 朝简为了以搭档的身份和他一起做任务, 不但要和他同居,一次次的训练他,还休学了。 图的是什么呢…… 陈仰看着少年深黑的眼眸,微红的眼角, 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风声里的温柔缠绵, 心脏猛跳了一下。 心悸的感觉汹涌而来, 陈仰微弯腰吸了吸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大概是他太累了, 需要休息,他转过身捂着心口想,像是要猝死了,回去睡觉吧。 朝简没有动,他摁了摁越来越红, 也越来越潮湿的眼角, 低头笑了一声,唇又抿紧,面无表情。 “啪” 一滴液体砸在了朝简的眼皮上面,缓缓往下落,在他眼下划过一道水痕。下雨了。 阵阵噼里啪啦的雨声横插在走远的陈仰和站在原地的朝简之间,他们的距离渐渐拉得很长。 一个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仿佛是在急于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走慢了就会被缠上困住,再也不能脱身。而另一个一动不动,眉间渗着偏执和狂骇。 拐过一片灌木丛,陈仰前行的脚步终于停了停,他板着脸,脑袋小幅度往后转,没人,操。 陈仰一个闪身躲到电线杆后面,躲完他的嘴角轻抽。 我为什么要躲?陈仰一边吐槽,一边偷瞄医院台阶下面的人影。过完了这个年,他二十六,朝简二十,他们都是二开头的年纪,年龄差仿佛缩小了很多。 陈仰挥开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望着雨里的搭档,蹙了蹙眉,怎么跟小狗似的。 雨下大了,陈仰顾不上梳理乱七八糟的心绪,他从电线杆后面出来,大声吼:“你站在那干什么,过来啊!” 朝简掀起眼帘,目光穿过雨幕钉在他身上。 “还要不要回家了?”陈仰被呛了一嘴雨水,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等他抹着脸抬头的时候,朝简已经走向他。 陈仰下意识的又要往后退一步,朝简已经跟他擦肩,把他甩在了身后。 炎夏的雨幕有种深秋的苍凉。陈仰懵了一会,脸上涌出几分无辜跟迷惘,他抓抓头,拎着背包走在了朝简后面。 . 到家以后,陈仰洗了个澡爬到床上,空调开到26度,他躺在薄被里面发呆,待会朝简过来,他要不要说点什么。 让朝简去隔壁睡吧。之前每次要提的时候,话到嘴边又被别的事打乱了,这次一定要说,不能忘了,不能再跟朝简睡一张床了……危险……要出事……陈仰在难闻的熏香里陷入了沉睡。 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朝简走出雾气,带着一身凉意上床,他盘腿坐在被子上面,垂眸看熟睡的人:“我不去隔壁睡。” 朝简捏他的脸:“我不要去隔壁。” “那就不去。”朝简做出陈仰的神态跟语调,自问自答,唇扬起的弧度都跟他笑的时候一样。 朝简抓起陈仰的手,一根根捏着他的手指玩。 “我让你顺其自然,你为什么不听话,非要找答案。”朝简暴戾地甩开他的手,又小心握住,幽幽叹道,“找到了你会哭的。” “晚一点,就让它顺其自然不好吗?”朝简低低说着,“现在的你有妹妹可以回忆,有邻居,有朋友,有队友,还有我陪着你,这些能有真相重要?”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不能,还不到时候。”朝简的语气里是浓浓的厌恶,不是针对的陈仰,是针对的别的什么东西。 轻轻的酣声响了起来。睡着的人想翻身,手被抓着,他不舒服的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再陪你走一段,我就走。”朝简挠他手心。 朝简用一种令人发毛的目光盯着陈仰,冷冷笑道:“你希望我重新接受治疗,我就去治病,吃那些难吃的药。” “唔……”手被攥疼的人发出模糊的声音,更加大力的挣扎。 朝简没有松开,他死死攥着,手指关节森白。 “为什么一次两次问我要不要摆脱任务,我都说不要了,你还是问,你是不是很想换搭档?早就想了吧?”朝简眼底的理性慢慢失控,多疑像一根针,刺进了他的心口,他的面部狰狞扭曲了起来,身体却害怕的颤抖,“想找谁代替我?向东?孙文军?香子慕?是不是郑之覃?四位数的身份号比我这个黑户更让你满意?” “还是说……”朝简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你听信了向东的话,认为后面会出现更好的?” 睡梦中的陈仰感觉自己的右手要废了,他痛得“啊”了声,意识清醒了一些。 陈仰半睁的眼眨了一下,望着蹲在他眼前的身影:“朝简?” 朝简猛地松开他的手,怪异又不安地看着他,僵着背脊,双眼血红。 陈仰又困又累,没发觉朝简的异常,也忘了查看自己的右手:“怎么不睡?”他拍拍旁边的地方,含糊道,“睡吧。” 朝简看看那块地方,看看又睡着了的陈仰,他愣愣躺下来,抖着手抓住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 “要吃药,吃了药就会好……”身边的人忽然发出梦呓,“会好的……能跑起来……慢慢训练……别怕……” 被子里的朝简停下了抖动,他跑下床,拉开抽屉找出最后一瓶药,倒了一把放进嘴里,咽不下去就咬碎,像是尝不出苦味。 朝简吃得又快又多,干呕着往下咽。这个药早就对他没有效果了,就算吃一把也只有心理作用,他吃完觉得自己的情绪得到了控制。 朝简重新上了床,他把修长的手脚蜷缩起来,窝进了陈仰的怀里。 . 陈仰睡醒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关进卫生间,偷偷摸摸打开手机……找片子看。 心如止水的看完了一部。陈仰呆呆坐在马桶上面,换一部吧,他不喜欢简单粗暴的,带点剧情的应该好些。 于是陈仰点开了第二部 。 剧情很狗血,男主跟女主亲热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痕迹,咆哮逼问得知女主竟然是他小妈! 然后就是边流泪边亲热。摄影师花了心思,有些镜头拍得既有庸俗的爱欲,又不失凄美。 陈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不对,是哭,他想哭。 就在这天崩地裂,世界动荡的节骨眼上,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向东。 “你在干嘛?”向东那狗比刻意压低声线,听起来低沉有磁性。 陈仰脱口而出:“看字母片。” 向东不说话了。 陈仰也没说话,刚才他那么回答的时候,呼吸是平稳的,谁看片会这么淡定啊,兄弟是死了还是转性了?他从马桶上站了起来:“你吃了吗?” 向东:“还没。” 陈仰:“那你去吃午饭吧。” 火速挂掉。 电话又响,陈仰按关机的动作一停,不行,这么做就是欲盖弥彰,他若无其事地接通:“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没有,不是,有。”向东总算是从震惊的境地里出来了,他哼哼,“别扯屁,我问你……” 陈仰突然大喊:“向东!” 向东正在倒酒喝,他吓得手一抖,从画家那顺来的昂贵酒杯摔了个粉碎。 “喊喊喊喊个鸟啊!你他妈要是不说出个事来,我立马开车杀过去!” 向东青着脸拍桌子,又把画家给的葡萄酒放远点。 电话里传来陈仰欲言又止的声音:“我怀疑我……” 向东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提线木偶,线在陈仰手中,他被掉在半空不上不下。 你怀疑你什么,你倒是说啊。向东想到陈仰看片看得气都没喘,又结合现在吞吞吐吐的便秘样,他的眼皮直跳,别不是要开窍了吧? 朝简那绿茶等不及了,直接对陈白菜表白了?不对,不可能,他很明显在顾忌什么,不敢挑明。 那就是说,陈白菜自己意识到了? 就在向东急得想爆粗口的时候,陈仰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对,就是你想多了”这句话还没从向东口中吐出来,他就又听陈仰说,“可是我……” 向东把气一提,又怎么了? “我可能是压力太大了。”陈仰牛头不对马嘴,“应该是吧,做任务压力很大,看片没反应也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不该想一些有的没的……哎,我大概是疯了。” 向东往椅子里一瘫,完了,陈白菜都开始给自己找借口了。 这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发现自己没办法躲避,不得不面对,再下一步…… 陈仰坐回马桶上面:“当我什么都没说。” 向东瘫着不动。怎么可能当你什么都没说,老子酒都不想喝了。 陈仰问道:“你最近做任务了吗?” “没。”向东压下心头的躁火,“你做了?” 陈仰说:“早上做的,在科技园那边。” 向东的腰背蹭着椅子挺起来:“那出来庆祝一下?”他在陈仰拒绝前说,“大半个月没聚了。” “明天吧。”陈仰想了想,“今天还有事。” . 陈仰在卫生间里面待了会才出去,他洗把脸,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余光瞥到过来的身影,陈仰装作是在照镜子。 朝简端着一碗水果站在旁边。 陈仰装不下去了,他从碗里拿一个葡萄吃掉,笑道:“关于我跟你说的摆脱任务世界的法子,哪天你要是想试试,就跟我说。” 说着就给朝简一个圆滚滚的小西红柿。 朝简接过西红柿。 陈仰看着他骨节匀称的手指,突兀地说了一句:“人都是在不断成长中度过的一生,你还小。” 朝简把小西红柿往垃圾篓里一丢,盯着他说:“什么意思?” 陈仰被盯得后背冒汗:“我……” “你干嘛把西红柿扔掉?”陈仰岔开话题,手指着垃圾篓说,“多浪费啊。” 朝简拿出手机上网,当着陈仰的面输入一行字——十九岁是小孩吗? 搜出来的第一个信息就是:十九岁都能生小孩了。 陈仰:“……” 朝简按掉手机:“下次我要是再听到你说我还小……”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陈仰飞快打断,他默默往厨房方向挪步,“我去烧饭。” “不用烧,叫了吃的,一会送过来。”朝简把碗递过去。 陈仰往怀里一抱:“那我去整理背包。” 朝简看着他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想到了一种可能,朝简愣了愣,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缓步走到阳台上面,蹲在丑不拉几的花盆前。 朝简摸了摸湿润的土,像是摸到了里面的那粒小种子。该发芽了吧。 . 房间里,陈仰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他坐在旁边收拾。 星座书落入眼里的那一瞬,陈仰的心跳没有加快多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料到了这个可能性。 这书跟王宽友的笔记本一样,都是任务世界的东西。 陈仰拿起书翻了翻,发现里面有一个地址“萃溪园29-1102”,他不确定是乔桥的,还是她小姑的。 地址在西郊,离东郊挺远的。陈仰决定下午跑一趟,他放下书,从杂物里捞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 那上面是小哑巴留下的笔迹,除了任务经历还有她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加门牌号。 陈仰跳起来,几个大步冲出房间,他跟阳台的朝简四目相视,怔了下说:“我想先去小哑巴的表哥家,很近的,过两条巷子就到了。” “外卖要到了?”陈仰观察朝简的神色,“要不你吃你的,别等我。” 朝简打了个电话,挂掉说:“走吧。” 陈仰下楼的时候接到了武叔的电话,他的头脑发胀:“喂,叔,武玉醒了?” “没有醒。”武叔苍老了很多,“她说胡话。” 陈仰停在楼道里:“说的什么?” 武叔:“不玩了,老……老娘不玩了。” “翻来覆去的说了几次就停了。”武叔不懂闺女在做什么梦,什么时候能醒。 陈仰一肚子问号,玩什么?这不会跟做任务有关吧?不可能,做任务是玩吗?那分明是生不如死又不想死。 虽然陈仰不清楚武玉为什么要说那些,昏迷中的她又在经历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遭难没那么简单。 “叔,她要是再说胡话,你录下来发给我。”陈仰说。 “行。”武叔在病房外,手扒拉着掺白的头发,“早早,那个……” “医药费不够?”陈仰问道。 武叔哽着嗓子“诶”了声,他知道这孩子毕业没多久就出事了,之后躺了好几年,这才出院不到半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手上没什么积蓄,可他还是提了一句。 也不是要借到钱,就是想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话。 闺女受伤了,老伴晕倒了,武叔觉得这日子过的跟瓷娃娃似的,说碎就碎。 陈仰不知道武叔所想,他是没积蓄,兜里虽然揣着很多个零的卡,却不是他的。 “随你。”朝简下楼梯。 陈仰不自觉地拽住他的手,对电话那头哽咽的中年人说:“叔,我这边有一点积蓄。” . 十几分钟后,陈仰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今天周四,工作日,住户在家的可能性不大。陈仰心不在焉地拉了拉门环,院里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陈仰后退点跟朝简站在一起,面对着院门,他还没做好表情管理,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眉眼温柔的男人,他的身前系着无尾熊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温馨居家的气质里混着几分睿智:“你们是?” 陈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来的路上忽略了的问题现在翻涌了出来,由不得他回避。 这人是小哑巴的表哥吧,可她死了,他就不记得她了。 “你们是小惜的朋友?”男人打量的眼神很有分寸。 陈仰站在门头的阴影里呼吸着燥热的空气,小哑巴叫小惜吗?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男人笑了笑,眼角堆了点细纹:“是。” 陈仰没办法回一个笑容,小哑巴的表哥怎么还记得她? 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他的视线在门外的两人身上穿梭。 气氛十分微妙。 陈仰的心里有一个猜想,他的舌尖刮了刮口腔内壁,话到嘴边被拦断。 “你们也是任务者?”男人说。 陈仰点头。 看来小哑巴跟她表哥组过队。在火车站那个任务之后。 男人并不笨,他很快嗅出了一丝不寻常,拿着锅铲的手一紧:“小惜她……” 陈仰简略地提起了小哑巴的生前一幕,她的表哥知道她的死讯,眼里不全是悲痛,还有一丝恍然。 “幻境啊……”男人的肩膀颤动,“我就怕她进幻境。” “进去就完了。”他红着眼呢喃。 小表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她当时也在车里,侥幸保住了一条命,却失去了语言能力,再也说不了话。 父母是她最大的弱点,其次是她的善良,一旦遇到能力是制造幻境的鬼怪,她就完了。 小哑巴的表哥难以自制,他没有心情招呼两个客人,摇晃着往屋里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声。 陈仰在门头底下站了会就走了,他跑这趟只是为了让小哑巴的事画上一个句号。 尽管匆忙又悲伤。 . 午后,陈仰坐在妹妹房里翻笔记本,鼻息间像是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这本子承载的生命又多了一条,血腥味更重了。 陈仰的胸腔里莫名涌起一股无法言明的感受,促使他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记录他跟朝简以外的所有任务者信息。 小尹岛—— 新人:周晓晓,黄青,赵元。 老任务者:张延,林月。 生存者:赵元。 火车站—— 新人:小哑巴,孙一行,老李,光头,潇潇,林师兄等二十人。 老任务者:画家,向东,冯老,文青。 生存者:文青,向东,画家,小哑巴。 老集村—— 新人:王小蓓,项甜甜,笪燕,张广荣,李平,徐定义,钱秦,陈西双。 老任务者:小襄,刘顺,王宽友。 生存者:小襄,钱秦。 海水浴场—— 新人:张劲扬,摄影师,酒鬼,清风小道长,钟名,何翔睿。 老任务者:文青,赵元。 生存者:张劲扬,文青,赵元。 陈仰不停地往下写,一口气写到第六个任务,时至今日,他已然明白自己对现实世界的疑虑是个引子,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不清楚是从哪一刻开始,陈仰不再信任自己的记忆,他想把每个任务的新人,老任务者,以及最后的生存者都记录下来,趁他还记得。 陈仰把笔一丢,他合上笔记本,腿屈起来踩着椅面,点燃一根烟。不抽,只看着一缕缕的烟雾在他眼前缭绕。 “扣扣”敲门声响起。 陈仰不合时宜地想,他的搭档在这方面很有礼貌,会记得敲门。 “事情不急就等会。”陈仰沙哑地说了声。等到一根烟慢慢燃尽,他才把房门打开,耷拉着眼皮站在朝简面前。 房门口寂静无声。 陈仰站了会,确定朝简不会开口,他就说:“去西郊吧。” 朝简皱眉:“明天去。” “今天吧,不想拖。”陈仰说,“明天我们要跟向东画家吃饭,我还想放松一下。” 朝简看着他的发顶,唇角轻动:“明天要不要去旅行?” “旅行?”陈仰一愣,“旅行啊……” “明天再看。”陈仰呼吸着朝简身上的味道说。 . 西郊,萃溪园 陈仰跟朝简找到29栋,他们坐电梯上去,不多时就站在了1102的门口。 这次跟去小哑巴家那次不同,陈仰是带着乔桥的遗愿来的,他要把星座书交到她的小姑手上。 陈仰觉得这一趟要白跑,他刚想看朝简,对方就按了门铃。 门开得比陈仰预料的快多了,而且开门的竟然就是乔小姐,她的酒红色长裙跟波浪长发都有些凌乱,口红花了,眼角眉梢一片媚态。 正在办事。 乔小姐满脸惊讶地看着陈仰和朝简:“稀奇。”她拨了拨卷发,倚着门笑,“你们是怎么……” 陈仰拿出了星座书。 “嗯?”乔小姐还在笑,只是笑意不再慵懒撩人,气息里像是寒着一块碎冰,“我的书怎么会在你手里?” 陈仰没有在意乔小姐的冷意,他轻声说起了乔桥的嘱托。 “乔桥?我外甥女?”乔小姐先是露出一丝“你在说什么”的荒谬表情,之后就变了脸色,倚着门的身子也站直了起来。 乔小姐不是普通人,她很清楚“忘了”代表一个曾经存在过的人消失了。所以她的确有个外甥女叫乔桥,死在了任务世界。 并且让陈仰过来送书。 “乔。”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卧室走出来,衬衣跟西裤松松垮垮,他大步走到门口,手往乔小姐腰上搂,旁如无人的啃咬,宣示主权一样一咬就是一个印子:“你准备把我晾多久?” 乔小姐拍拍腰上的手:“我今天没心情,你走吧,乖。” “都做一半了你跟我说你没心情?耍人玩?”男人一改前一刻的亲密温存,讥笑道,“你的另外两个情人来就来了,4P我也不是不能……” 乔小姐一巴掌把他扇晕。 第117章 现实三 踢开晕倒在地的男人, 乔小姐将散在身前的发丝往后一撩,对陈仰和朝简淡淡道:“你们进来吧。” 陈仰对乔小姐有了新的认知——很有风情也很冷酷。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拉朝简,却在碰到的那一刻猛地缩回手, 就跟被电到似的, 麻了一下。 朝简像是没察觉他的反常:“不进去?” “待一会就走。”陈仰搓着指尖清咳两声, 他有几个问题想问乔小姐。哪怕他知道对方正面回答的可能性不大。 乔小姐住的是复式公寓,装修偏地中海风格,简单明亮,没有陈仰进门前想象的浓艳奢华感。 “你们喝什么?”乔小姐的声音从酒室里传出来, “白葡萄酒可以吗?” 陈仰说可以,他打量公寓一楼, 厨房是开放式的, 没有一丝烟火气,显然平时不烧饭,只当个摆设。 斜对着陈仰的是很大一面玻璃柜, 一共四层,里面全是……玉石。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 “真有钱。”陈仰目瞪口呆,“关键还好看。” “你那一箱子钻石也可以摆起来。”朝简拉开椅子坐下来,棒球帽压着栗色发顶, 后脑勺的发尾长了点, 蹭着白色运动服的衣领。 陈仰不假思索道:“那是你的啊,不是我的。” 朝简没抬头,眉眼遮在帽檐的阴影里,陈仰却有种被他盯住的感觉。耳根的热度一点点升高,陈仰不自在地抓了好几下。 . 不多时,乔小姐坐在陈仰和朝简对面, 手里捧着星座书翻看。 桌上除了三杯白葡萄酒,还有一盘色泽诱人的果脯,陈仰拿了一块桃肉吃掉,甜得腻人。 乔小姐的视线落在书上:“我外甥女是第一次做任务?” “嗯。”陈仰今天早上才做完任务,记得比较清楚,他描述乔桥的模样,处事风格。 乔小姐问:“死在哪一轮?” “最后。”陈仰说。 乔小姐漫不经心:“幻境?” 陈仰惊讶她的敏锐,又听她道:“虽然我已经不记得那孩子了,但乔家人十个有八个都缺爱。” 缺爱吗?陈仰想起了那个穿着白裙子,长发及腰,眼神明亮清澈的娃娃音小仙女,觉得她跟这个词贴不上。可他没有立场反驳乔小姐。 陈仰和那小仙女认识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四天,看到的只是她年轻动人的外表和优越的物质条件,她内心世界什么样他并不清楚。 ——他们仅仅是曾经一起战斗过的队友,只有过一次合作,还没来得及成为朋友。 见乔小姐看了过来,似是在等着听到什么,陈仰会意地提起了李正。 故事并不曲折复杂,那只是一段没有开始的恋情。 也许还有陈仰未知的部分吧,他不懂爱情,新人一个,目前正在……摸索。 桌前静了下来。乔小姐把星座书放一边,她起身去拿香烟,拔出一支夹在指间,细细长长的烟配着酒红色指甲油,精致又成熟高雅。 陈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白葡萄酒,酸涩的浓郁果香在口中蔓延,他又喝两口,品了品,眉头舒展。 “这个蛮好喝的。”陈仰瞥了瞥一言不发的朝简,低声说。 话落,陈仰看见朝简伸过来一只手,想要拿他的杯子,他下意识拦住,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了样,尴尬又不尴尬,很奇妙。 几个呼吸后,朝简垂下眼眸收回手,几不可察地发出一个带着笑意的音节,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浅尝了一点,是春末跟夏初的味道。 陈仰扭着脖子面向墙上的画,眼神却是飘散着的,没有聚焦。 原先他觉得身旁的人是他搭档,弟弟,室友,小老师,多个身份叠加在一起,总结起来就是独一无二。 所以对陈仰来说,他们吃同一份食物,喝同一瓶饮料不算什么,大老爷们粗糙了点而已,没必要费心思去矫情,任务世界生死存亡谁还管得了那个。 可现在不是任务世界。 人的脑容量有限,陈仰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挤压变形,导致他的记性有时好有时坏,他不记得刚才那一幕是不是现实世界的第一次,只知道有个俗套的说法在他的心底深处炸开,噗呲噗呲响,像爆裂的汽水。 那个说法叫……间接接吻。 陈仰一张老脸红了红,越界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人提醒他。 下个任务应该不会很快就有,这段时间再找几部片子看看吧,陈仰拧着眉心严肃地想着,不敢看朝简。 . “你们不止是来送书的吧。”乔小姐吸着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尽量让你们这一趟跑的值点。” 陈仰定定神:“离开任务世界的时候,队友给的东西是带不回来的,可是你的这本星座书我却带回来了。” 笔记本的事陈仰没有透露,目前除了他,只有朝简知情,他不可能随意告诉别人。 “就是你想的那样。”乔小姐手里的烟朝桌上那本书点了点,“它是任务世界的东西。” “……”陈仰本想在乔小姐躲闪的时候探究一番,怎么也没想到她直接就说了出来,他挠了挠额头,“那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乔小姐说:“机缘巧合。” 似乎觉得这个回答笼统的没有诚意,乔小姐又给了一个详细点的:“当初我第一次进任务世界,在一个房子里无意间看到了这本书,不知怎么就放进了包里,回来发现它还在。” 陈仰看着不远处的书发愣,他来之前翻了又翻,确定它就是一本普通的星座书,淘宝上能搜出来一大堆。 但那些书虽然跟这本一样,却只有这本能穿梭两个世界。陈仰看得出来,乔小姐刚才没撒谎,她也不明白其中缘由。 陈仰抓了几个果脯吃,先是笔记本,后是星座书,它们在任务大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难不成它们跟朝简的黑户性质相似,也在规则之外? 漏网之鱼吗…… 陈仰推测星座书十有八九跟乔小姐有某种关联,至于具体什么原因他还不清楚,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床头那本《量子论之意识与世界的关系》。那书也有问题,他记忆里是李跃给他的,却被告知对方不存在,书成了他自己的。 而且孙文军还十分关注他看书的进度,像监督孩子学习的老父亲。 不如回去就把那本书放进背包里,等下次进任务世界做个试验,陈仰心跳加速地想着,嘴上好奇地问道:“乔小姐,这星座书你很重视的吧,怎么送给你外甥女了?” 乔小姐够到烟灰缸端起来,夹着烟往里面弹了弹烟灰,她没有那部分记忆,不清楚当时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能是希望能带给她好运吧。”乔小姐轻笑。 陈仰发现女人的眼睛有一点红,他再看去时,她已经背过身观赏玉石,留给他一个线条妖娆多情的后背。 亲人死了,相关的记忆被清除了,陌生的感觉出现的同时,也会有情感残留。 “书上的好像不准。”陈仰说。 “内容是次要的。”乔小姐没回头,“任务世界的东西能出现在现实世界,这足以证明它的特殊性跟价值。”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陈仰的视线跟着起身的朝简移动:“去哪?” “接电话。”朝简拿着手机出去。 陈仰无意识的撇了撇嘴角,朝简的心门依然没有对他打开,他止步门口,停了很久了。 朝简的世界对陈仰而言也是陌生的,不曾踏进去过。 陈仰试图忽略那份郁闷跟失落,他趴在桌前转了转酒杯:“乔姐,你怀疑过现实世界吗?” 乔小姐听到他的称呼,勾了勾红唇:“怎么个怀疑法?” 陈仰斟酌着说出一个词:“违和。” 乔小姐不摇头也不点头,只说笑:“小仰仰,姐姐我才做完四个任务,晕晕乎乎的,连下个任务还能不能回来都没把握,哪想的了那些。” “小仰仰”三个字让陈仰心情微妙,最早是孙文军这么叫他,后来是郑之覃,现在加上乔小姐,他听着听着……竟然也能接受了?! 陈仰“腾”地起身:“你说你才做完四个任务?” “是啊。”乔小姐掐掉烟走向他。 陈仰撑着桌面沉思,小镇是乔小姐的第四个任务,那就是说,她在那之后就没进过任务世界。向东也是这样。 怎么就他的频率最高?陈仰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的进度条是几倍速往后拖? 那是不是说,只要他活着,他走到尽头的时间也会比别人快? 陈仰的心里还有个疑虑,在小镇期间,乔小姐给他的感觉不像是才经历四个任务世界的人,她很老练,游刃有余。 一股热气拂过陈仰的耳廓,他浑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乔姐,你……” 乔小姐搭着他的椅背:“你弟弟不在,我俩说说话啊。” 阵阵香水味扑进陈仰的鼻息里,他不适地想要离开,却被两只柔软又有力的手按住肩膀。 “恋爱了?”乔小姐弯腰,长裙领口下是一片草莓园。 陈仰如坐针毡,眼角都不敢偏移一寸:“还没。” “那就是快了。”乔小姐意味深长。 陈仰的额角滑下一滴虚汗:“不……” 乔小姐打断道:“玉石有喜欢的吗,随便挑,就当是姐姐送你的贺礼。” 陈仰一头雾水:“贺什么?” 乔小姐的指尖在他背上轻划了一下:“当然是提前祝贺你脱单啊。” 陈仰:“……”这就不用了,谢谢! . 玄关那里响起传来咒骂声,被扇晕的男人醒了。 乔桥随手抄起一个石雕摆件扔过去,男人被砸的脚步一晃,又跌回了地上。 陈仰咽了口唾沫:“乔姐,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乔小姐诧异道,“不留下来吃晚饭?” “不了,改天吧。”陈仰把椅子往桌子底下推推,靠着墙走。 乔小姐报了串号码:“有空就找姐姐玩啊。” 陈仰把号码存到手机里,挥挥手就往门口走,他瞟了眼男人红肿的后颈跟鼻梁,觉得裙下臣不是那么好做的。 乔小姐送陈仰出门,她把门带上,抱着胳膊往客厅走。 男人被无视了,他扶着柜子站起来,狞笑:“怎么,你的两个情人都没干你?是嫌你太松……” 乔小姐回头。 男人本能地垂头噤声,末了又觉得自己窝囊,他啐了一口,冷冷转身开门。 “叮” 乔小姐点了支烟:“我需要一场三天的上门服务,你能腾出这个时间就留下,不能就滚。” “你把我当什么了?按摩棒?”男人的自尊受到了碾踩,一身上流社会的矜贵顿时荡然无存,他像个被激怒的愣头青,恶声恶语。 乔小姐吐了个烟圈,对他笑得风情万种,手却拿起手机,慢悠悠地翻找自己的情人。 男人俊朗的面部有些扭曲,他打电话给秘书,草草交代几句就把手机关机,一把捞起女人压到桌上,拽住她的裙摆往下一扯。 . 电梯旁,陈仰站在朝简身边,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是。”朝简说,“电话是我的主治医生打的。” 陈仰的眼睛睁大:“有新的治疗方案了吗?” 朝简沉默着俯视他,直到把他看得眼神飘忽才开口:“陪我去个地方。” 陈仰忘了问去哪,直接就跟着朝简走了。 片刻后,他们进了附近的一家理发店。陈仰:“你要剪头发?” 朝简摘下棒球帽,修长的手指捋了捋发丝,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随意将头发扎起来一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不是我。” “那是……”陈仰愣怔地看着他的小揪揪,忘了要说什么。 朝简说:“你的头发长了。” 陈仰摸摸自己的发尾:“……好像是。”他控制不住地偷瞄朝简,完了,那小揪揪刚好在他的萌点上面。 肾上腺素都飙上去了,陈仰强自镇定:“你也要剪吧。” 朝简慢悠悠瞥他,剪什么,特意留的。 店里的技术总监兼门面担当走上前,问谁理发。 陈仰指了指自己:“我。” 技术总监笑问:“帅哥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陈仰下意识去看朝简。 “圆寸。”朝简说。 陈仰嘀咕:“还留圆寸啊。” “你的头型很适合圆寸,气质也适合,干干净净的。”技术总监说,“不过剪这个发型就不需要我了,我让我徒弟给你剪?” 陈仰无所谓,他被领到里面洗头,朝简跟了过来,站在他旁边。 “先生,你弟长得跟画中仙似的。”洗头小哥是个gay,颜控晚期,超级喜欢长得帅的大哥哥小哥哥们。 陈仰没理会。 洗头小哥没有再屁话,他不是识趣,而是因为边上那道阴鸷的目光太恐怖。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刺刀抵在了他的脖子动脉上面,只要他稍微沾点客人的便宜,就会让他血溅当场。 我日!原来不是弟弟!是情人!年下狼狗! . 陈仰理了个圆寸,第二天清清爽爽地跟着朝简去旅行,目的地是槟城,开车五个多小时,同行的还有向东跟凤梨。 画家不在,他出国调理身体去了。 向东开车,凤梨坐副驾驶座,他那张嘴上车就没停过,老鼠嘴似的吧唧吧唧响。车里的薄荷清新剂味道盖不住膨化食品味。 陈仰对凤梨的印象很不错,每次见他都是一副活力四射朝气蓬勃的样子,那股子热爱生活的劲头能感染到其他人。 “03放在邻居家应该不会有事吧?”陈仰动动脚,碰了下朝简的鞋子。 朝简刷着手机:“出门到现在,你唠叨了不下三次。” 陈仰说:“它还是个小崽。” “在你眼里,03还小,我也还小,就你大,当哥又当爹。”朝简冷嘲。 陈仰被刺了一下,不快不慢还嘴:“你干嘛把自己跟小狗放在一起比较?” 朝简:“……” 手机被他扔到座椅上,他没有表情地看着陈仰。 陈仰往车门边挪,朝简抓他的手,他呼吸急促地挣脱:“有话好好说,你别……” 朝简直直看他脸上的红晕。 前面的向东拍方向盘:“干什么干什么?”调你妈的情啊,不怕老子失去理智,把刹车当油门? “开你的车。”陈仰透过后视镜警告向东,“高速上呢,眼珠别瞎转,注意安全。” 向东阴阳怪气地重重哼了一声。 陈仰掏出手机划了划,武叔今天联系他,说明武玉那边没情况,他调了调安全带,看着倒退的景物。 算了,不想了,旅行就当是给脑子放个假吧。 . 向东第五次抓到陈仰偷看朝简……的小揪揪。 妈得,他就知道朝简那绿茶扎头发很蹊跷,敢情那是陈仰的点? 向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陈仰竟然喜欢那一小撮,早知道他就不剪头发了。 上周才剪的,短得都快看见头皮了,这他妈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到能扎揪的长度? 现在的陈仰很明显已经开窍了,他正在小心翼翼摸索着往前走,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陷入犹豫挣扎状态,脆弱得很,正是好忽悠好攻破的时候,向东错过了这么个讨好的机会,气得胸肌疼。 凤梨停下抖薯片袋子的动作:“东哥,你怎么磨牙?” 向东横眉竖眼:“你东哥想吃人!” 凤梨用手挡在嘴边,很小声地说道:“等到了槟城酒店,肯定会收到很多小名片,到时候我给你物色一个正点的。” 向东的表情一绿:“吃就是那个意思?俗气,老子平时让你多读书,你不听,滚滚滚,没文化的狗蛋子。” “那你说的吃是真的想……”凤梨捂嘴,“东哥,你变异了?末日要来了吗?” 向东:“……” 我怎么把这小屁孩带过来了?哦对了,我指望他能帮我助点攻,那这场旅行就圆满了。 向东瞥了瞥嘬手指嘬得津津有味的凤梨,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就这智商,很有可能给敌方助攻。 . 过了没多久,陈仰睡着了,朝简扒下了小揪揪,理几下头发,眉间拢着几分阴影。 向东冷冷看着,这爱的也不深啊,人刚睡着就迫不及待地把头发放下来了,不过如此。他这么想着,朝简就又扎起了那撮头发,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下一站必须换人开车!向东呕血,老子要坐后座。 朝简靠近陈仰,握住了他的手。 向东按喇叭。 朝简松开了陈仰的手。向东心想还知道要脸,结果就看到朝简把陈仰抱进了怀里。 第118章 现实四 “叭——”“叭——” 向东狂按喇叭。 凤梨擦着嘴角的口水, 迷迷糊糊问:“东哥,到了啊?” 向东露出一个森白的笑容:“是啊,到了, 到地狱了, 下去吧。” 凤梨登时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老大怎么一股子“乌拉拉黑暗之神,受死吧”既视感。他瞄到老大瞪后视镜,不明所以的往后瞧瞧。 好嘛,敢情现在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东街老大, 是向·柠檬精·东。 凤梨唉声叹气:“东哥,当初在休息站那会儿我就想说了。” 向东把空烟盒砸他腿上:“说屁说, 憋着!” “到嘴边了都, 就一句老话,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都不会是你的。”凤梨将烟盒丢进装垃圾的袋子里, 委婉地说道,“爱情是一条双人行的单行线,三人行不符合人类从古至今的自然定律跟和谐感。” 向东的额角蹦青筋:“前面下车。” “东哥别闹。”凤梨一副白莲花弱小无助脸,“这离槟城还有三百多公里。” 向东凶恶道:“爬着去!” “嗻。”凤梨扣上小红帽,“我让叉叉给我送一套护具过来。”他装模做样地拽住安全带, 作势要解开。 向东的面部直抽:“行了别做作了, 辣眼睛。” 凤梨嘿嘿,他蜷着胳膊苍蝇搓手,犹豫要不要回头吃点狗粮,就听老大低声道:“我跟那小子,谁更适合陈仰?” “……”凤梨有种被人从麻将馆提到大学课堂的感觉,他晃着腿, 脚上五十块钱两双的球鞋刷得又白又亮,“颜值吗?” 向东有点别扭:“所有,你能想到的,都他妈给老子评一评比。”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抬了抬,“不用顾虑弟兄情谊,照实说。” 凤梨拽了拽小红帽,斜着戴:“论颜值,东哥你是青城门面的头衔。” 向东的嘴角刚挂上去,死梨子就说:“可那是他没来之前。” 还是踹下车吧,向东呵呵。 “要说身高,他比你高四厘米左右。”凤梨瞅着老大耳朵上的银色小圆环,觉得挺酷挺阳刚,一点都不娘气,配着他的板寸,那股男人味浓郁的荷尔蒙气息绝了,可惜对手太强。 “年龄的话,他跟我差不多大吧,今年顶多二十,”凤梨叹气,“老大你都奔三了。” 向东要气死了。 “气质这一块,你们不是一个类型,我就不做比较了。”凤梨正儿八经地说着,他仗着老大的拳头只对外砸,不会对出生入死的兄弟下手,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慌。 向东皮笑肉不笑:“做题这么不认真,各方面都评完了吗,你东哥好歹是个正常人,后座那小子就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疯批。” 凤梨说:“可是仰哥喜欢啊。” 向东:“……”说的也是呢,妈得。 凤梨拆开一包虾条,咔滋咔滋地吃着:“东哥,你谈恋爱吧,爱情转移大法好。” 向东不置可否,谈个屁恋爱,纯炮都不打了,没心思,累,烦。 凤梨咬着虾条回头看后座,闻着狗粮的香味说:“好配啊。” 向东开着车,头顶冒青烟:“再说一个字,老子打断你的腿,卸掉你的胳膊把你丢下车!” “怎么只抱着不亲啊,亲上去,亲上去……” 凤梨继续吃狗粮,嘴里嘀嘀咕咕,兴奋得两眼泛光,犹如看基情片直播。 向东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死梨子果然站到敌方那边去了,叛徒! 后半程一路风平浪静。 陈仰不知道朝简握过他的手,抱过他,还拍了合照。向东自己不透露,也不准凤梨说一个字。 凤梨多少能猜到东哥的想法,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陈仰讨厌朝简,那让他知道对方的行为,就会加深他内心的排斥和厌恶,恨不得把被碰过的地方撮掉一层皮。 可陈仰显然不但不讨厌,还很依赖,而且不是有意识的,是无意识的,很自然的亲近。那要是透露后座的事,就是给他们制造暧昧的气泡。 所以东哥坚守情敌的立场跟岗位,绝不助攻。 凤梨吸溜棒棒糖,根据他这些年的观察,往东哥身边凑的大多是小姑娘跟贵妇,只有少数小零们。 东哥从外形到性格都很钢铁直男,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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