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白天陈仰就把李大富家摸了个遍,知道他家的化肥都放在哪,脚步飞快的直奔目的地。 小院西边,斜对着厨房的杂物间门是开着的,入眼就是几个空袋子,瘪在地上,只有最里面那个袋子是鼓着的。 陈仰杵在门口不敢进去。 少年跨过破木门槛往里走,陈仰怕自己后面有东西,慌慌张张跟着他。 李大富出门的时候把煤油灯灭了,屋里比外面还黑。 月光从门口淌进来,陈仰贴着少年走到最里面那个袋子前,看他抬起一根拐杖,撩开了袋子口。 刘婶小儿子拱在里面!一动不动! . 陈仰倒抽一口凉气,有什么冲到了他的嗓子眼,拼命往下咽才没有往外吐,他瞪着那个男孩,浑身冰凉,想也不想的就往外跑。 一只手钳住他的胳膊,接着就听到令他窒息的声音。 “把他倒出来。”少年说。 陈仰挣扎着摇头。人死了,鬼肯定就在这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崩。 少年单脚立地,身体的平衡基本全靠拐杖撑着,力道依然大到陈仰无法挣脱,他高大的身型隐在黑暗中,只有一只眼跟小半边脸露出点模糊的轮廓,没有一丝美感,让人头皮发麻。 “快点。”少年将陈仰一推,嗓音低冷,“倒出来,我要看尸体。” 呼——呼——呼—— 冷汗从陈仰额头滴下来,他被少年逼得灰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走到袋子另一头,紧闭着眼弯下腰背,哆嗦着拽住袋子两边,胡乱地用力抖动了起来。 “嘭” 尸体倒出来了。 身体还维持着拱在袋子里的形态。 第5章 多晒太阳会长高 陈仰一直觉得少年不是个正常人,今晚更加肯定,他就是个疯子。 少年单脚蹲不下来,又不愿意坐地上,就逼陈仰把尸体捞起来,自己摸出之前没拿出来的手机,开手电筒,弯腰凑近。 几乎跟尸体脸贴脸。 陈仰干呕着说:“化肥味道这么冲,你还敢凑上去。”他没注意到少年忽然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好了没?”陈仰嘴唇抿的苍白,被他抓着的尸体冰冷僵硬,那温度顺着他的指尖往他皮肉里钻,血管里的血液都冻住了,他根本不敢睁眼,头都不敢抬,很怕看到变成鬼的男孩对他微笑。脑补是人的本能之一,不受控制。 不多时,少年直起身:“走吧。” 陈仰正要把尸体放下来,就听他又道:“等等。” “鬼,鬼来了?”陈仰要昏过去了,他在剧烈颤抖,手里的尸体也跟着晃,少年低声说,“别动。” 陈仰无意识地停止发抖。 少年再次贴近尸体,他把手伸过去,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像是要从尸体眼睛上捻什么东西。似乎那东西极其细微,他没捻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咳嗽声,李老太醒了,悉悉索索的像是下了床。 陈仰想起茅房里的木头尿桶,眼皮一跳,李大富忘了把那个放李老太屋里,那李老太要是想解手就不能在屋里,她得去茅房。 以防万一,陈仰把尸体推给少年,迅速把杂物间的门关上。 . 不一会,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老太提溜着煤油灯出来,边咳边往茅房那边走。 茅房在后门外,李老太要经过杂物间,而杂物间里面一片漆黑,煤油灯一照就会看见两人一尸。 陈仰听见李老太咦了一声,他后背僵直,大气不敢出。 “院门怎么是开着的?”李老太连声喊,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有点刺耳的慌乱,“大富?大富?!大富!” 接着就自问自答:“大富开会去了,戚姐要开会,领化肥。” “化肥,化肥啊……” 老人又咳起来,隐隐夹杂着悠长浑浊的叹息,瘪嘴里反复念着那两个字,听着有些瘆人。 . 这一晚岛上炸开了锅。 刘婶家的小儿子萝卜头死了,还死在隔壁李大富家,两只攥在一起的手里都是化肥。这样离奇的死亡方式让家家户户没办法平静。 陈仰几人终于见到了戚婆婆,岛上最长寿的老人,她一身黑大褂,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干巴巴的,满头稀稀拉拉的银白盘起来梳成髻,举止大气端庄,俨然就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老了的模样,没有半分阴森诡异。 老婆婆不是鬼婆婆,符合岛上的岁月静好画风。但对陈仰来说,队伍里少了两个队友,岛上死了一个九岁小孩,这份安宁就显得格外违和。 . 岛上有老大夫,他被戚婆婆叫来,给刘婶小儿子又是翻眼扒嘴,又是扎针捏四肢骨骼,拍胸打背,一通尸检之后说是没中毒,也没异常,是中了邪。 中邪这个说法似乎不是第一次有了,很轻易被岛民们接受,他们大晚上的全家出动,虔诚的拜拜山拜拜海,对刘婶安慰几句,劝她想开点别太难过,孩子已经没了,日子还要过。 刘婶抱着小儿子尸体,哭喊着昏了过去。 . 岛上的白事讲究老一辈传下来的风俗,中邪死的,尸体不能进家门,要放在山里,入棺,第二日下葬。 半夜三更,棺材被推开,周围凑着几个脑袋。 棺材里的男孩平躺着,双手放在肚子上面,身上穿着他母亲给换的青褂子,新的,他的脚上也有一双新鞋,绒布的,大红色。 陈仰盯着那红棉鞋,脚踝窜起阴寒之气:“会变成红衣厉鬼吧。” 赵元牙齿打颤:“哥,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鬼啊鬼的,说多了,它还以为你想见它,就来找你了。” 陈仰:“……” 一旁的张延说:“一个任务里只会有一个杀人的鬼,不然现实世界进来挂了的,任务世界挂了的,都能在死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不就乱套了。” 陈仰后退到坐在石头上的少年身旁:“这个世界的鬼魂也有限制?” “都说了别鬼鬼鬼的,你们还说个没完?!” 赵元跟陈仰同时说话,音量盖过了他。张延跟林月没听清陈仰说的是什么。 陈仰还想问,既然每个进来的人都有身份号,那会不会每个任务都是同一个世界背景? 算了,张延跟林月才第二次进来,知道的多不了,他隔着外套摸摸里面口袋的身份号,还是他自己慢慢找答案吧。 . 月黑风高,看尸夜。 张延把头伸到棺材里,隔着点距离查看:“身体看着并没有异常,像睡着了。” 林月拿着手机照明:“死尸也不是这个味道。” “肯定不是中邪。”站远点的赵元说,“也不是什么病毒感染,花草植物跟海鲜等等都好好的,说明空气水源没问题。”他的眼睛一亮,“有没有可能是巫蛊?” “不太可能。”张延有不同的看法,“应该是某种诅咒,只是,这次的不同于我上个任务里接触到的那种氛围,表面平淡不凶险,我没什么头绪。” 就是不知道什么诅咒要活人吃化肥?那两个新人的尸体也没找到,白死了。 “不对啊!” 赵元忽地大叫,满脸奇怪的指着棺材里的尸体:“就算换了衣服,那口鼻头发里也总有吧,陈仰不是说化肥的味道很浓吗,我怎么一点都没闻到?” 张延跟林月闻言都是脸色一变,他们第二次做任务,经验还是不够,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 赵元看到了他们的反应:“你们也没闻到化肥味?” “没有。”他们异口同声。 赵元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人多的一方是对的,所以……他抖着手指向不知何时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青年:“只有你,只有你闻到了那味道!”接着就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你今天中午还吐了!” 本来不想说的,总归是队友,哪怕是临时的,碰一块也是有缘,可他害怕的还是说了。 . 陈仰被三道视线诡异的盯着,有点冷,他把手往口袋里一揣,摸到了钉子跟一圈铁丝。 张延看着他,蹙眉道:“看来你已经中了诅咒。” 陈仰没说话,隔着一点距离,棺材里的化肥味道还是飘到了他的鼻息里,他的呼吸不太顺畅,眼睛被刺激得想要流泪。 氛围紧张,陈仰不经意地挪动腿,他碰到了冰冷的硬物,是少年的拐杖,紧贴着他的裤子,这让他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感觉。 陈仰绷着的身子放松了一点,思绪就活跃起来,那男孩尸体从李大富家抬出来的时候,岛上的人都来了,里外围着,嘴都被扒开了,他仔细一回想,发觉他们并没有露出闻到化肥味,惊慌掩藏的一面,只是纯粹的为刘婶感到悲痛。 还有刘婶自己,她也闻不到,不然早就发现了小儿子的异常。 陈仰想到这儿,目光在张延林月赵元三人身上游走,心底冒出一个古怪的猜想,会不会其实是他们都中诅咒了,只有我是正常的? . 那个猜想陈仰没说出来,没有信任的队伍很脆弱,经不起试探。 “看样子诅咒确实跟化肥有关,却不是一中就死,陈仰你也别慌,”张延出声打破了寂静,“找到中诅咒的原因,我们几个没中的就能避开,也能想办法完成任务出去。” 赵元听了张延的一番话稳定下来,看向陈仰的眼神就有些尴尬,他犹豫着走近点:“哥,对不起,我刚才,我也是怕,我才十八岁,不想死在这里。”说着就哽了哽,手臂搭上眼睛,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恐惧跟求生欲逐渐侵蚀着一个正值单纯的少年人。 陈仰瞥瞥差不多同龄,却把脑袋埋在腿间睡觉的少年,一阵无语。 赵元一发不可收拾,哭丧似的,嚎啕大哭。 “死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又来一个!”林月厌烦的冷了脸。 “行了!”张延再次维护队友,温声说,“陈仰,你是早上从死者嘴里闻到的化肥味吧,你回忆回忆当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陈仰透露了跟那孩子相处的细节。 . 张延陷入沉思,赵元哭累了坐在地上发呆,林月还扒在棺材边检查尸体。 陈仰起身巡视山林许久又坐回去,少年已经醒了,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揉着眼睛,一下子变得无害。陈仰看得愣了愣,凑近他问:“你是不是也没闻到化肥味?” 少年揉眼睛的动作不停,不承认,也没否认。 陈仰知道了答案,瞄他半天,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我对化肥没食欲,这是你亲自帮我检验过的,也只有你知道,别告诉其他人。” 少年耷拉着眼帘,眉骨藏在额发投下的阴影里,刚睡醒都没多少精神,恹恹的:“你除了在尸体身上闻到化肥味,还闻到了别的。” 笃定的口吻。 陈仰一顿,狐疑的说:“有吗?” 少年侧头看他那副迷糊样:“要不我带你到棺材那边,让你再闻闻。” 陈仰头发丝都在抗拒,人也立马清醒了:“我想想!” 少年不催促,安静的坐着。 “想不出来,”陈仰自顾自的说,“似乎我应该是闻到了什么,就没具体的记忆,现在多闻几遍也一样,描述不出来。” 少年:“蠢。” 陈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声惊叫打断。 “你会说话啊?!”赵元只听清了那个“蠢”字,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旁边的少年,“我还以为你是哑……” 对方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他不寒而栗,声音戛然而止。 张延跟林月都没投过去目光。 这个少年看不出深浅,性情古怪,离开拐杖就走不了,堪比残疾,去不了几个地方,用那张脸倒是能从小姑娘们那获取信息,但对方显然绝不会用。他们没必要去花心思了解并接触,不交好不对敌,无视就好。 再说,还有一天就到任务时间了,他们只想避开诅咒,活着出去。 . 几人警惕的守着棺材,等尸体发生异变。 “开会那时候,我跟过去偷听到每家都有订化肥,按人口订的,是戚婆婆的意思,大家都听她的。”张延说,“明天他们都要往家里拖化肥。” “那么多,放哪啊?”赵元嘀咕,“这的人住的都是小院带几间屋子,面积都不大。” “我听他们提到了地窖。”张延说。 赵元猛地抬头看向林月:“我没发现地窖!” 林月的表情很难看,她也没,他们今晚分两头摸进岛上那些人的家里,虽没全部查探完,一半是有的,却没什么发现。 现在看来,他们漏掉了地窖。 “我看也别挨家挨户搜了,太浪费时间,就去那个戚婆婆家,”林月有些焦躁,“她让大家订的化肥,肯定知道诅咒。” 陈仰望着山中鬼魅似的月影,听赵元说:“那老婆子要是知道诅咒,那怎么看到刘婶小儿子死没慌?” “十有八九跟我们一样,闻不到那孩子嘴里的化肥味。”说到这里,张延的视线从中诅咒的陈仰身上掠过,“她只是有怀疑,不确定,接下来一定会做些什么。” 赵元打了个抖:“那我们现在去她家?” “再等等,凌晨一点左右去,就我们三。”张延对陈仰说,“你们留在这。” 陈仰点点头:“行。” . 时间一到,张延三人就离开了,棺材显得尤其醒目,陈仰有种山风变阴风的错觉,他抱着胳膊搓搓:“你冷不?” 少年不语,陈仰明目张胆的打量他,运动衣没自己的厚,领子里面隐约有一点蓝色条纹,像病服。 本以为他是从医院治疗完回来的陈仰眼一睁:“你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 少年答非所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陈仰:“……” 棺材边,陈仰把一板奶片给少年,在他古怪的眼神下解释:“我妹妹喜欢吃,她不在了,我总买了放兜里,就吃惯了。” 少年没问不在了背后有什么,只是接过奶片,沉默着抠一片含住。 陈仰自己没吃,他闻着化肥味,看着棺材,想着躺在里面的尸体,实在是没胃口。 “我打听到那戚婆婆一百一十五岁,是岛上最长寿的。”陈仰找话题化解紧张感,“岛上九十岁以上的有好几个,平均都活的挺久,水土很好的样子。” 山下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亮光,正在移动,陈仰腾地站起来:“不好,有人进山了!”他没有耽搁,火速把少年带到自己早就选好的藏身地。 . 进山的是醒过来的刘婶,还有李大富在内的几个汉子,他们人手拎个煤油灯跟铁锹,一路来到了停棺地。 刘婶踉跄着扑到棺材上面,哭声凄厉。 李大富把煤油灯挂在附近的树上,其他人也照做。棺材四周亮了一块。 陈仰往半人高的杂草丛里躲了躲,看到李大富他们都去了一处,叽里咕噜了会就开始挖土。 沙沙声被风一卷,陈仰闻到了土腥气:“他们在挖什么?” 少年:“埋棺材的坑。” 陈仰起了层鸡皮疙瘩:“那怎么大半夜挖?” 问完意识到这是岛上的风俗,跟诅咒有关,他小心拨着草叶盯紧棺材:“说起来我下午进山里找张延说的那些水缸,顺便在那一片转了转,看见了不少土包,那应该都是坟墓,没有立碑。” 少年坐在草上,淡淡道:“不立碑,不祭拜,死后没人认领。” 陈仰刷地转头看他:“那不就是孤魂野鬼?” “看样子是做了坏事不敢立。”陈仰沉吟着,自问自答。 一定是很老的秘事了,知情的极少,大多都不知道,却还是遵守不给死了的亲人立碑这个风俗,可见戚婆婆的威信之高。 岛上的皇太后。 . “二子!” “二子!二子啊!” “二子!” “二子!” 刘婶在喊小儿子的名字,叫魂一般,每一声听在人耳朵里都像濒死的乌鸦叫声,泣血阴森。 陈仰有个毛病,喜欢数数,上岛的时候数了船员们搬的化肥,现在数起刘婶喊的次数,他数着数着,呼吸一滞; “你有没有感觉后面有东西?”陈仰用气声问。 少年没理他。 这不影响陈仰发挥想象力,他神经质的抓抓脖子跟后背,又拍拍两边肩膀,还是觉得后背发毛,就在他打算坐到少年前面去的时候,蓦地听到一声巨大响动。 “嘭——” 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声响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陈仰想到那是什么,白着脸望去,棺材盖飞到了地上,大片大片的白绒从棺材里飞了出来。 刘婶吓昏厥了过去,李大富几人惊恐的丢下铁锹跑下山,边跑边发疯的大叫。 炸了! 棺材炸了! 蒲公英!都是蒲公英! 第6章 多晒太阳会长高 尸变了! 陈仰看着那些随风飘散的蒲公英,无声地张了张嘴,这跟他想象中的变异不一样,尸体并没有变成恶心的怪物,却更加令他悚然。 蒲公英往这边来了,陈仰吸口气,声音有点抖:“飞到我们身上会不会有什么事?” “不管了,我们还是赶快跑吧。”陈仰说完转身就跑,又突然刹住车回头看还坐在地上,背对着他的少年,对方跑不了。 少年本就穿着黑色的衣服,背影几乎与寒凉的夜色融为一体,陈仰看一眼已经飘近的蒲公英,一咬牙:“我背你。” 陈仰不等少年回应就把双拐一收,火速将他拉到自己的背上,动作很利索,没半分迟疑。 少年瞳孔紧缩,全身紧绷得厉害,面色十分阴沉:“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逞什么能,拐杖你拿,我好托住你。”陈仰不由分说地把拐杖塞给他,一股脑的背着他往树林深处飞奔。 耳边的呼吸声很沉,修长的身形却很坚定,少年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会,偏头观察风向。 “往左。”少年道。 陈仰的脚下意识一转,跑的更快,把他托的更稳。 . 等陈仰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背着少年踩过一条极为偏僻的小道跑出了树林,绕到了戚婆婆的老屋后面。 陈仰低估了少年的重量,真没想到会那么沉,他两条腿打颤满身大汗,扶着墙喘个不停。 辛亏他出事之前打了很多年的篮球,在康复院的那段时间又比较配合治疗,底子还在,不然真的坚持不下来。 陈仰喘着抹了把脸,手猛地僵住,脸上身上温热的汗瞬间冷下去:“我知道了!” 少年拄着拐看受伤的那只脚:“知道什么?” “味道,我知道除了化肥味,我闻到的别的是什么了。”陈仰把擦汗的那只手伸向他,“你闻闻,就是这个。” 少年低头一闻:“植物汁液的味道。” “对。”陈仰垂头捻着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淡绿色,原来那孩子死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人了。 “凡是有因才有果,善恶到头终有报。” 陈仰喃喃,眼前浮现倒在血泊里的妹妹,在他砖头下停止呼吸的罪犯,脑子里针扎般的疼了一秒。岛上摊上这样的灾难,到底是做了什么? 见少年还在看屈着的那条腿,陈仰关心的问:“我背你的时候让你磕到了?” 少年:“嗯。” 陈仰:“……那对不起,是我没当心。” 少年:“嗯。” 陈仰:“……” 谢谢呢?陈仰无奈的摇摇头,没去计较这点小事,自己背了他,他指路,他们一起摆脱蒲公英群,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少年摸出药瓶,晃了晃,还剩六粒,他倒两粒放进口中,滚了滚喉结咽下去:“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 这话来的突兀,没头没尾,陈仰却听懂了,他不打趣不故弄玄虚,实话实说:“我们在现实世界有打照面,和其他几个人不同,我也相信我的直觉,你值得我信任。” 少年不再言语,吃完药的他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散漫,疑似还有那么点……平和? 陈仰吐口气,这种不露声色看不透,明明沉寂内敛却又莫名有种危险暴戾感的人,其实在生活中最好不要打交道。可现在处境特殊,就要特殊对待。 陈仰不太道德地想,要不是这个少年腿伤了,离开拐杖就走不了,张延他们又过于理性自私不管所谓的废物,他还真的很难找到接近的机会。 而且这个少年也没有很排斥自己。 . 今晚岛上才平静没多久就又乱了起来。岛民们没有谁怀疑棺材里的尸体被人弄走了,偷偷替换成了蒲公英,因为这个季节根本不会有蒲公英,还不到月份。 那就是尸体变的,尸体炸了。 好多都在说刘婶小儿子肯定不止是中邪,是得罪了神灵,触了大忌,死了都不放过,他们不能跟刘婶近了,免得倒霉。 戚婆婆让几个性子稳的拿着火把去烧山,确切来说是要烧蒲公英,因为蒲公英太多了,飘得依附在树梢草木上,到处都是,点一把火是最好的了。 . 张延林月赵元三人还在戚婆婆家,他们躲了一阵,趁她出门就抓紧时间翻找。 三人没有找到地窖。张延跟林月怎么细心都是零收获,倒是赵元大糊刷,这翻一下那翻一下,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一个匣子,很古老,里面是空的。 但空匣子不是随便丢角落里,放的很谨慎,不得不让他们重视。 “那个老婆子不好对付。”张延看了看山里的浓烟滚滚,火势冲天,语气有些沉。 “废话。”林月在看一地的佛珠,他们偷偷潜进来时,戚婆婆在念经,没念一会佛珠就断了,她也不捡,拉开抽屉拿出一串新的,继续拨。 直到山里发生突变,外面喊叫连连,戚婆婆拨佛珠的动作才停下来,那串珠子被她攥了大概一分钟。 林月因为角度的原因,从那一分钟里清晰看到了戚婆婆的恐惧,之后就没了。 戚婆婆走时还记得带上门,慌而不乱,这一点透露出一个信息,即便她不是处理过类似的事,至少也亲身经历过。 外面的嘈杂还在持续,小孩哭大人叫,岛民们惊魂未定。 “还好看棺材的不是我。”赵元揣着匣子,稚气未脱的脸没什么血色,“你们听到外面喊的了吧,尸体成了蒲公英,太吓人了,我还是喜欢电影里的异形,宁愿恶心也不喜欢这种猎奇又惊悚的情节。” “也不知道看棺材的那两人怎么样了。”他替陈仰跟那个帅哥担忧,有几分真心。 “扣扣” 木窗倏然被敲,屋里三人都是一惊。 “是我。”窗外传来陈仰的声音,“戚婆婆回来了,你们快出来。” . 不多时,五人在屋后汇合,交换完信息就靠墙而坐,集体沉默。 空气里有草木燃烧的烟味,火还在烧,那一片山要烧没了。 匣子从赵元手里转给张延,再到陈仰,最后是林月,她看了会,咔咔拍下几张照片就递给少年,还往他身前送了送。 大概是正对着这副画卷,又有月色披身,冲击过于强烈,早就玩透风月场所的林月有些恍惚,一时不查做出了这样小女生的举动。 然而少年没接。 陈仰在林月因难堪而发出的嗤笑声里拿走匣子,继续检查,他把里外都细细摸了一遍,反复瞄着盖子上面的一串凹凸,突发奇想:“你们说这是不是文字?” 大家都愣了一下。 张延说:“岛上用的是汉字。” 陈仰指腹下是沉重的年代感:“会不会不是岛上的东西?” 林月盯着他:“那怎么会在岛上?” 陈仰手下动作不停,他描得仔细,把几个凹凸死记下来:“留下的,落下的,偷的,捡的,抢的,原因很多。” “文字不文字的,我们也看不懂啊。”赵元难得清醒一回,“匣子里的东西还不见了,我觉得不像是老婆子拿的,要不是她,那会是哪个?她那么会收拢人心,岛上还有异心的家伙?” “还有还有,”他两手薅着短短的头发,头皮屑轻飞扬,“你们说说,匣子都空了,她怎么不扔掉,反而藏起来?” 陈仰扭头看赵元:“你是在哪发现的这个匣子,戚婆婆的床底下?” “不是,”赵元摇头,“离床很远。” 陈仰听赵元描述大概方位,眼皮一跳,戚婆婆极有可能是怕这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没了还是怕,不是不想扔了匣子,是不敢。 陈仰认真思索着,冷不丁地听见赵元“咦”了声:“你脸上的划痕……” 他正要随意说是树枝划的,就听对方喃喃:“是红色的啊。” “……” . 陈仰把匣子往身旁的少年怀里一丢,话是问的赵元:“不是红色的是什么颜色?我现在还是人。” 赵元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他跟张延林月都没挨着陈仰坐,中了诅咒的这位,他们各有防备。 张延让林月打开手机对着陈仰,他单手撑着地,身子尽量凑近,瞧了瞧,没瞧出异样。 “诅咒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因人而异,身体发生的变化不一样,你不一定就变成蒲公英,也不一定喜欢吃化肥。”张延说。 陈仰听到后半句,心情不太好了。 “砰——” 少年的拐杖扫到了一块石头,陈仰分了神,不再慌自己究竟中没中诅咒的事。 . 陈仰几人一商量,回了李大富那。 年纪越大,诡秘的事见的就越多,戚婆婆的岁数最大,但是暂时不好跟她正面碰撞,长寿的除了她,其次是那几个上了九十岁的老人。 李老太就是其中之一。 这会李老太没睡,她一个人佝偻着背站在门口,花白的头朝一个方向歪着。 陈仰走过去:“老太太,你怎么站在这?你儿子呢?” 李老太没反应。 这时候大家的心里就有点发怵了。 陈仰顺着老人视线停留的方向看看,只有一片火光,他拔高声音靠近她的耳朵喊:“老太太?” 李老太布满老年斑的脸动了动,苍白的瘪嘴张合了一下。 陈仰的表情瞬间一变,飞快冲身后几人低声道:“老太太嘴巴里有化肥味!” 这话一出,张延跟林月立马后退,赵元呆呆站着,反应有点慢,回过神来也跑了。 陈仰不排除是闻到化肥的气味才中的诅咒,他们能不躲? 这么几秒时间,气氛就大变了样。 陈仰用余光瞥一眼远远躲在草堆边的张延他们,默了默,转头去看依旧立在原地的少年,跑不掉拄拐走开是可以的。 不管是无所谓,不当回事,还是不怕死,总之没走。 . 陈仰不指望少年问话,只要待着就行,他担上问话的工作,有意无意的用正常的音量试探:“老太太,刘婶家小儿子又出事了你知道不?” 李老太这回好像是突然不耳背了:“刘婶家的变成了蒲公英。” 陈仰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对,成了蒲公英,说是在棺材里炸了,现在山里烧起来了,我们几个都很害怕。” 李老太浑浊的眼从他身上移向少年,又去望草堆那里的张延他们:“少了两个。” 陈仰的头皮一凉:“他们不知道上哪玩去了还没回来。” 李老太苍老的声音说:“不能乱跑啊。” “是,我们也很担心。”陈仰说,“可是现在岛上出了这种事,我们不敢去找他们。” “太恐怖了,人死了怎么会变成那样,我们都是无神论者,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神灵……”陈仰话没说完,就发现老太太伸着脖子凑近自己,头皮更凉了。 李老太张着嘴,化肥味刺鼻:“有。”她那双浑浊的眼神很散,不知道在看什么,“有啊,有的。” 陈仰压制着干呕:“那刘婶小儿子真的得罪了神灵吗?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能怎么得罪……” “娃,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出岛?让大富送你们走,要快啊!要快!”李老太焦急的声音打断陈仰,她又说,“走不了。” “大富走不了了,没人送你们出岛了。”李老太眼里的浑浊霎那间褪去,涌出剧烈的惊恐跟悔意,又变得浑浊,她望着火光叹了口气,神神叨叨的,“一个都走不了。” 门前的空气凝固了起来。 . 陈仰见老太太回了院里,他的视线一路跟随,看见了堆放在板车旁的化肥,有十一包,地上放着个空袋子。 风一吹,那袋子擦着地面飘起来一点,那声响让人全身发毛。 陈仰小声问一直趴在拐杖上面的少年:“你想吃化肥吗?” 少年没出声。 陈仰说:“我现在也还不想。” “怎么办,我有点想吐,要憋不住了,老太太嘴里那味真的……”陈仰突然瞪大眼,少年也皱起了眉头。 李老太腿脚很利索的拿了一把铁锹出来,三两下就在门前挖了个坑,她站进去,把挖出来的土往坑里埋。 陈仰抓紧少年的拐杖:“她在干什么?” 少年:“把自己种进了土里。” 陈仰打了个冷战,结巴着喊:“老,老太太?” 李老太木然地种着自己。 坑挖的不深,土埋到李老太小腿,用铁锹背压严实,她的四肢眨眼间就拉得很长,成为一根根的枝干,整个人变成了一棵形状怪异的大树。 李老太的面部开始扭曲,一点点化作僵硬的树皮。 目睹这一幕的众人感觉一股寒意缠上他们,从里到外都泛着凉气。 . “你们不进屋,站在门口干什么?”李大富和一对父子跑过来,他看到了陈仰他们看到的,矮瘦的身子猝然僵住,粗噶的嗓子抖得不成样子,“我妈呢?” 没人回答。 李老太的头有一半还在。 跟过来的那对父子吓失禁了,尿骚味很快蔓延开来。 李大富黝黑的脸剧烈抖动着,他朝陈仰几人吼的更大声,目眦尽裂,神态凶狠癫狂:“我他妈问你们,我妈呢?” 陈仰在竭力组织语言,少年是置身事外的漠然,张延跟林月在看树,眼里是掩不住的震恐,他们顾不上理会不敢面对现实的李大富。 赵元的心性是几人里面最青涩的,躲不开李大富要吃人的可怖目光,直接就受不了的崩溃大哭:“你不是看到了吗?” “那就是你妈!” 他指着还有一点人皮没变成树皮的老树,冲李大富大叫,“那就是!” “放你娘的狗屁!”李大富瞪着布满血丝的眼冲上去,嘶吼着一脚把赵元踹开,正要补第二脚,他通过对方的表情变化察觉到什么,转过脸一看。 门前老树垂下枝桠,树叶随风摇曳。 李大富愣愣的,脚下一晃,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头“砰”地一下磕上去。 下一刻他就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撞开门边的陈仰跑进屋里,出来时手里攥着一把砍柴刀。 “这不是我妈!这不是我妈!”李大富跑到树下疯狂挥动砍柴刀,淌着血的脸极度狰狞,“怪物,这是怪物!” “咔嚓——” 老树被砍倒在地,枝叶被毁的七零八落。 李大富踉跄着把砍柴刀一扔,抱起一把断碎的树枝跑进厨房,哆哆嗦嗦的全数塞到锅洞里,神志不清的喃喃:“烧掉,烧掉,都烧掉。” 第7章 多晒太阳会长高 李大富砍树烧树的画面,对见证老人种自己整个过程的陈仰来说,和弑母碎尸一个概念,区别是没有血肉模糊,不见一滴血。 躯体成了树。 前一刻还在跟他说话的活人,在他眼前变异了。 先是刘婶家小儿子,接着是李老太。 烧不尽的蒲公英飞到山下,落在屋里屋外,除不尽,门前砍断的老树只留下一截粗树根,被一把火烧成了黑炭,却怎么也挖不出来。 这座小岛岁月静好的罩子彻底被打破,四分五裂。 . 陈仰他们作为外来人,撞上了岛上的两起离奇事件,以为戚婆婆要杀人灭口,却没想到她只是让船老大送他们出岛。 以往渔船出海都很讲究,要看涨潮退潮,还要顾着海上的神灵,得让戚婆婆卜算时辰,这次什么都不管了,连夜送走,也不管少的那两个游客,只要他们离开小岛。 赵元天真的说这么看,戚婆婆还是善良的,不坏。 没人理他。 . 船老大赶牛犁田似的,把陈仰他们赶上船,也不叫他们把看到的事烂到肚子里,什么都不提。 大概是知道就算他们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信。 船还是来时那一艘,除了李大富,经验丰富的船员们都在,似乎一切会很顺利。 然而海上不知怎么突然起了大雾,船一直围着小岛打转,根本出不去。 陈仰他们又回到了岛上。 . 船老大跟船员们都跟见了鬼一样,这雾来的蹊跷,毫无预兆,也不是他们遇过的任何一种,他们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戚婆婆。 一起过去的还有陈仰几人。 没多久他们就站在屋里,提前跟戚婆婆打上了照面。 戚婆婆没立即招呼他们,而是把三柱香点燃,放进搁在堂屋长桌上的香炉里,虔诚的拜了拜,这才掐着串佛珠转身,让他们坐。 老木的椅子,跟屋里其他家具是成套的,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看起来很有古韵,闻着有淡淡的木香。 屋内点着两盏煤油灯,在香炉一左一右,光线还算明亮。 戚婆婆靠着太师椅,慢悠悠拨了会佛珠,眼皮耷拉着开口:“雾的事我已经听小成说了。” 小成这个称呼让陈仰几人有点微妙,满脸络腮胡,凶神恶煞的船老大在她嘴里如同个孩子。 “那雾一时半会也散不掉,只好让几位继续在李大富家住着。”戚婆婆不徐不疾,姿态庄重沉稳,“如今岛上出了意外,招待不周,还望体谅。” 这架势,就差开口一句“老身”了。 戚婆婆停下拨佛珠的动作,端庄优雅的端起茶杯抿口茶,末了将茶杯轻放回去,面容沟壑纵横,目光慈祥的看过来。 “另外,岛上的风光再好,也比不上自身安全重要,老婆子我希望几位老实待在李大富家,没事不要出门,也别去碰他家门前那棵老树,等雾散了,我会再派船送你们出海。” 话落就合上眼,佛珠又拨了起来。 张延看大家都没出声,就径自问道:“戚婆婆,请问李大富现在怎么样?” 戚婆婆:“疯了。” 满屋寂静。 . 陈仰见老人的腕部挂着个玉镯,色泽剔透,拨佛珠的那只手上还有个血玉扳指,都是好东西。 被松垮垮的皮肤衬着,有种鲜活跟衰老交错的感觉。 “那刘婶呢?”陈仰问。 “也疯了。”戚婆婆悲悯的叹道,“疯了的会伤到其他人,老婆子只好暂时将他们关了起来。” 众人都没说什么,一晚上就死了两个,疯了两个。还有,人关在哪?真的只是关起来了? 陈仰观察着这个一百多岁的老人,猜着她在这场诅咒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有没有发现匣子不见了。 诅咒开始了,来势汹汹,她会做些什么。 “戚婆婆,我们几个本来都是相信科学的,现在岛上发生了我们听都没听过的事,弄得我们很慌,又不能离开,”赵元哽着嗓子,“我们不会有事吧?” 说着还打了个抖,不是装的,是真的被吓得魂都要掉了。 戚婆婆和蔼的看向他:“只要你们配合,会没事的。” 赵元:“……” 这话说的更怕了,配合?怎么配合?不会对他们提出奇怪的要求吧? 半天都没发言的林月凉凉道:“真的是神灵作祟?” 戚婆婆的慈祥庄雅终于出现了裂缝,露出的是藏在底下的凛然:“姑娘,你这话是大不敬,神灵怎么会作祟,神灵只会赐福跟惩罚!” 林月摆出松口气的样子:“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几个不是岛上的人,来了这儿才一天,也没干什么坏事,想必神灵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不过……”她话锋一转,似是不安的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害死刘婶小儿子跟李大富母亲的到底是不是神灵惩罚,万一是邪物怎么办?” 戚婆婆这么不带表情的看着她,眼角的皱纹都是深暗的。 感受到了危险,林月抠着木椅扶手的指甲断开,脆弱的神经末梢在颤,她忍不住想先下手为强,抄起椅子砸过去。 “戚婆婆,我们先走了!”陈仰登时站起来,拉起低着头打瞌睡的少年,不由分说的给张延赵元使眼色,并让他们叫林月。 一行人快速离开了。 . 林月的精神状态不好,她这次冲动冒险的试探,谁也没扒着不放。 收获也有,戚婆婆的反应在他们意料之中。关键是要知道邪物是什么。 岛上家家户户都有亮光,现在没谁出来晃了,也不敢把灯吹灭,怕什么东西跑进家里,就这么点着。 陈仰边走边说:“雾肯定是诅咒引起的,就像李老太生前说的那样,一个都别想走,一个也走不了。” 赵元的脸一白,继而自我安慰道:“没事的,雾不散就不散,困的是岛上的人,不是我们。反正我们的任务就是待两天,我们再撑一天,时间一到不用坐船,眼一闭一睁直接就回去了。” 后面响起张延的声音:“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几人都停下来看他。 除了少年,他还在拄拐哒哒往前走,陈仰扯住了他后面的衣服。 张延跟陈仰说:“当初在船上,我从你口中得知李大富说我们要来岛上待两天,就以为这是任务,只要活够时间就能完成。” 赵元控制不住地插嘴:“难道不是?” “现在看来是我被信息误导了。”张延沉沉地说道,“任务应该是查清诅咒,跟时间无关。” 赵元哆嗦道:“也就是说,即便待完两天,或者三天,四天,只要没查清诅咒是怎么回事,阻止不了,我们就还要留在岛上,面临诅咒爆发?那我们岂不是完了?!” 张延话到嘴边,被林月打断了:“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任务是不是在岛上活两天,明天一早不就知道了?!” 林月的精神状态更差,脸都扭曲了,声音也冷尖起来。 张延看着她的背影,拧拧眉:“哎,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了。” 赵元听着他担心的口吻,发自肺腑地感慨:“你们真的是过命的交情啊。” 落后几步的陈仰:“……” . 林月是第一个到李大富家的,她没进去,就站在门前站着,眼睛也不乱瞟,等其他人到了才往里走。 张延跟赵元也没张望,他们匆匆跨过门槛,门前被火烧过的树根被他们强行忽略了。 陈仰倒是看了看,树根周围的土被挖的乱七八糟,黑色的根须却死死钻在里面,不知道钻了多深,挖不掉。 岛上的人也不敢再挖了,就成了这样。 黑炭树根钉子一般钉在门前。 陈仰回头问身后的少年:“你有什么看法?” 少年的嗓音里泛着困意:“没有。” 陈仰看他今晚拄拐走了不少路,一声不吭,心里就有了点同情,再一想到他进这鬼地方很大可能是被自己牵连的,黑户一个,心情就更复杂了。 “给你的奶片还有吗?”陈仰问道。 少年一顿,侧头盯了他一会,沉默着抬起一根拐杖指指树根:“死亡与新生。” 陈仰的脑中一闪而过什么,没抓住:“什么意思?” 少年不语。 陈仰见他不再多说,摸摸鼻子道:“今晚就死了两个,诅咒扩散的很快,明天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少年把木门开大些,拐杖搭进去,再是右脚:“进来,关门。” 陈仰不合时宜的感叹,这位的发音不知不觉顺畅了,找不出一丝最初的生涩,他小跑着跟上去:“你有打算了?” 少年:“天亮进山。”转而又道,“就你跟我,不带别人。” “好,我们偷偷去。”陈仰转身关门的时候,看到什么,呼吸猝然一滞。 黑色树根上长出来了一根细细的嫩绿枝桠,在夜色下生机勃勃的对他摇晃着,像是老太太在跟他招手。 陈仰仿佛迷了神智,脚往那边迈,后面一股大力将他扯回了回去,他还有点呆:“老太太有话跟我说。” 少年扯着他,五指加重力道:“说什么?” 陈仰疼得回了神,他看着那还在晃的枝桠,脊背一阵阵发凉:“……让我给她施肥?” 少年松开他的手臂。 陈仰感觉炭化的树根正在复活,他的心脏猛跳起来:“杂物间有化肥,要不我去弄点出来试试?” 少年:“那些化肥不能动。” 陈仰:“为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少年把他拽进来,用拐杖将木门一推,砰的关上了。 门一关,那根细嫩的枝桠垂了下去。 第8章 多晒太阳会长高 陈仰以为少年不让他叫上张延三人是怀疑他们,没料到他是嫌他们又丑又烦。 烦可以理解,丑就恕陈仰理解不能,那三人哪个都不丑。 陈仰跟少年到棺材停放地时,天蒙蒙亮,周围一大片都火烧得光秃秃的,像个被火星砸过的大黑坑,不见寸草,看不出丝毫之前的繁茂幽静。 陈仰昨天吐了几次,早饭又没吃,胃里空荡荡的,他抠三个奶片放嘴里含着,那一板剩下的都给了少年。 “你去那边。”少年疲倦的眼轻掀,给他指了个方向,“找到了喊我。” 陈仰不知道要找什么,他也不问,点点头就去了。 少年垂眸看手上的奶片,动了动眉头,下一秒就收进了运动衣的口袋里。 . 天色渐渐明亮,晨曦洒到这块坑里,淋了各自寻找的两人一身。那一抹金色就要盖住昨晚滋生的诡异,直到陈仰挖出小半块石碑。 少年闻声拄拐靠近,看他直接用衣服擦石碑,太阳穴一抽,嫌弃道:“你背包里没纸?” 陈仰:“……有。” 结果用完一包纸巾,石碑也没擦干净,坑坑洼洼间还是灰不拉几脏兮兮的,看不清上面的东西。 “你在这等我。”陈仰起身跑了,返回时手里捧着一个大宽叶子,他走到石碑前把大叶子倾斜,半瓢水淋了下去。 “树林里不是有一些大缸嘛,离这不算远,水就是我从那里弄来的。”陈仰下意识给少年说了一声,蹲下来再去擦石碑。 慢慢的石碑上的东西清晰了起来,是被泥土跟时间腐蚀掉大半的碑文。 尽管只有零零散散的一部分能看见,陈仰的心跳还是快了起来,他用手细细摸了两遍,激动的抖着手从背包里拿出匣子。 一对比,碑文果真跟匣子上的是同一类文字。 陈仰腿一软,对着石碑坐下来:“和我猜的一样,岛上存在过另一种文明。” “现在生活在岛上的这些人是外来的……”他转着脖子仰头看少年,眼里有找到线索的兴奋,“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少年俯视他半响:“还早。” 陈仰冷不防被泼冷水,也不生气,只是不解:“怎么会,大脉络已经出来了,只要搞清消失的文明背后的真相,就能知道诅咒的根源。” 少年道:“你忽略了两样东西。” 陈仰在他的提醒下明白过来,人心跟人性,他忽略的就是这两样,会把事情变复杂,是大阻碍。 想到目前为止岛上都不像有鬼,陈仰的信心稍微恢复了一些:“石碑怎么办,重新埋进去?” “不能埋,”少年说,“你把石碑旁边的土弄了弄,做出是它自己从土里长出来的样子。” 陈仰清楚了少年的意图,不禁多看他两眼,觉得张延三人认为他是废物累赘真的打脸:“你怎么知道山里有石碑的?” 少年:“我不知道。” 陈仰没怀疑,这一圈茂密的草木都烧没了,要是有线索就会藏不住,对方是抱着找找看的心思,没有就算。 说起来昨晚没下雨,火也没把整个小岛烧起来,就那么灭了。 . 早上有几个人进山,抬了个东西回来,用粗布包着,送去了戚婆婆那。 不是别的,就是那石碑。 没过多久,戚婆婆通知大家,针对昨晚的两起悲痛事件,有了新的说法,不是得罪了神灵,是生了一种怪病。 生病了的症状会有不同,具体都有哪些还未知,但共同点是吃化肥。 那就不算人了。 不是人,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不能说刘婶小儿子跟李老太到死都没害别人,其他生病的就也不会,保险起见,只能抓走关起来。 戚婆婆带人挨家挨户检查。 至于怎么检查,现在暂时也没别的方法,就看化肥,每家订的化肥都有数量登记。 各家昨晚把化肥领回去以后岛上就出事了,哪个还有心思管地里的事,那谁家的化肥少了,就是有人偷偷吃了。 假如不确定是哪个吃的,或者家人刻意隐瞒,装作不知情,那么一家都要被抓。
相关推荐:
重生之霸婚军门冷妻
倒刺
祸国妖姬
御用兵王
沦陷的蓝调[SP 1V1]
综漫:开局就打宿傩?
大唐绿帽王
媚姑
从全员BE走向合家欢(NP、黑帮)
狂野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