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钟时间到了,大家全都集中到了一起,分享自己看到的相关信息。 邻居透露,死者王某玲的脾气一会好一会坏,丈夫经常被她赶出来。 死者弟弟说,她很爱孩子,很怕孩子将来过得不好。 死者丈夫的小舅在采访中说,曾经亲眼目睹死者指着他鼻子大骂,还要他下跪,没有什么吵架的点,就是突然发作。 警方查证,死者丈夫刘某某曾给她买过保险。 死者失踪那天,孩子被丈夫刘某某送到奶奶那去了。刘某某称是妻子让他那么做的,她说想给自己放个假。 刘某某的同事透露,那天刘某某提前下班回家,他还跟同事打听哪里的蛋糕好吃,说要买给死者吃。 刘某某说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 “这跟我去年看过的一个案子很像。”女白领讽刺道,“凶手就是那个案子的死者丈夫,杀妻是生财之道。” “你对男的有偏见。”眼镜男皱眉。 “我自己有男朋友,也快结婚了,怎么会对男的有偏见?”女白领满脸被误会的不悦,“我是就事论事,戳你们脊梁骨了是吗。”她见其他队友没有附和自己,叹口气道,“行,我不说了。” 女白领瞥到未婚夫的纸人,又忍不住地呜咽了起来。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我觉得凶手不是丈夫,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可要是别人的话,那我们怎么一点信息都没找到,这也太不合理了。”黄毛揉着酸痛的眼睛。 “怎么不合理,之前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是背啊,能怎么办。”眼镜男看看低着头的王宽友。 陈仰抓着纸做的拉环,触感跟真的一样,他思索了会,冷不丁地蹦出一句:“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顿了顿,陈仰说:“不是他杀?” 不止眼镜男跟黄毛,就连乔小姐都看了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王宽友突地大叫:“是他杀!凶手就是她丈夫!” 陈仰看着情绪这么失控的王宽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身边该不会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 陈仰前一秒还在猜测,下一秒就听王宽友道:“我姐,我姐就是这样被害的……”他用两只手捂住脸,“那个畜生也是老实人,别人都说他脾气好,觉得我姐凶,他杀了人以后还照常上班下班,伪装成我姐是意外身亡,他骗保,想要得到赔偿金……” 王宽友语无伦次地说着,面部渐渐扭曲。 陈仰那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涨大,他沉声对王宽友道:“你姐的悲剧跟这个任务没有关系,你不要想到一起去,先入为主是大忌。” 王宽友听不进去陈仰的话了,他的仇恨愤怒让脸上的血斑显得更加瘆人。 “其实我感觉线索很明显了,邻居跟小舅的口供都是死者跟丈夫感情不和,可死者丈夫却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这谎撒的,一点技巧都没有。”眼镜男说完,又砸了砸嘴,“不过规则会给我们出这么简单的题吗?凶手都浮水面上了。” “我们又不是规则,谁知道它怎么想的。”黄毛坐在一个空位上面,抬头问陈仰,“李先生,你为什么说不是他杀?” “关于你刚才说的撒谎,”陈仰看眼镜男,“旁观者跟当事人的角度不同,感受不同,夫妻间的事不是爱和不爱那么好划分的。也许对刘某某来说,他就认为老婆那样对他不算什么。” “都要他下跪了,这还不算什么?!”黄毛一百个不认同陈仰的推理。 陈仰说:“那只是他舅舅的片面之词,警方没有核证。” “死者没有交际圈,年纪轻轻的,天天在家带孩子,会抑郁,我根据她反复无常的性情,推断她精神有问题。”乔小姐这时候紧跟着陈仰说道。 陈仰的手搭在椅背上,他胳膊长,手指没留神地碰到了纸人的头。 触及的是软软的头发。 陈仰汗毛都起来了,他快速把手拿开。 “孩子呢?刘某某为什么要送到孩子奶奶家?不就是为了找机会下手吗?”黄毛说。 陈仰捋着线索:“孩子也许就是死者让她丈夫送的,他说的都是真话。” “怎么可能啊!”王宽友吼了声,他已经把陈仰当成害他的人了。 接下来短短的一分钟里面,不论陈仰怎么说,王宽友都一口咬定那些全是误导。 陈仰想揍王宽友,把他揍清醒点。 乔小姐在陈仰前面那么做了,她一巴掌甩在了王宽友脸上。 那声音响的,周围几个男士都感觉脸很疼,包括陈仰,他牙都酸。 可王宽友还是那副样子,他陷进了自己给自己挖的泥潭里面。 就在陈仰要想别的办法把王宽友拉出泥潭的时候,司机的声音响了:“前方到站玉门站!需要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走!” 座椅上的黑色皮包突然转了个方向,对着过道,像是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王宽友惊慌地往司机那跑。 陈仰抓住他,严厉道:“凶手不是她丈夫,凶手是她自己,她是自杀!详细的我一会告诉你,真的,你听我说的,我有百分之九十……” 王宽友用力推开陈仰,几个大步冲到司机那里:“死者王某玲,凶手是丈夫刘某某!” 话音刚落,王宽友就成了纸人,它走到黑色皮包放的位置上面,坐下来,拿起皮包放在自己腿上。 拿包的动作像个女人。 王宽友的任务一失败,公交上面的语音就响起来了。 甜美的女声在播报那女鬼死亡的前因后果。 她有抑郁症,没朋友,怕社交,丈夫刘某某对她很包容,老实人就真的是老实人。 骗保这点王宽友说对了,只不过凶手是女鬼自己,她把自杀伪装成了他杀,想要留赔偿金给丈夫和孩子。 陈仰胡乱地抓了几下汗湿的后颈,眼里闪过嘲讽和愤怒,规则真是会利用任务者的感情,它明知王宽友家里的情况,还要把这个任务分派给他。 这算什么? 当你承受痛苦以后,还是要相信爱和温暖? 陈仰坐到乔小姐旁边,整个人有些挫败,他竟然真的送了王宽友两次。 “李先生,这不是你的错,你说了的,是王先生自己不听!”眼镜男安慰道。 “不过咱能冷静思考,王先生不太行,他因为他姐的事脑子乱了,进了死胡同,换成我是他,我恐怕也……”黄毛没往下说。 过了会,他又憋不住地开嗓:“关键是规则给的时间太短,加上找线索,一共才五分钟,要是时间长点,王先生兴许就能改变想法。”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女白领眼睛红肿,“晚了……” 车里没了声音。 陈仰靠在纸椅背上面,眼神恍惚。 乔小姐拿出一个小铁盒:“不过是临时组队的队友而已,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多责任。” “你要分清楚,队友和朋友的定义。”她像个长姐。 陈仰抿着的嘴唇动了动,此时的一切感受都在告诉他,当年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队友都是朋友,合得来的就在现实世界深交。 乔小姐将打开的铁盒递到陈仰面前。 那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陈仰拿了一个吃,这时候的乔小姐身上没烟味,她不吸烟。 水果糖的甜味让陈仰想到了奶片,不知道朝简有没有带走。陈仰把水果糖咬碎。碎片有大有小,就像他们原本的世界。 陈仰把大块的碎糖裹到一边,先吃小碎糖渣:“乔姐,你想过解绑身份号吗?” “当然。”乔小姐的食指跟中指夹着白卡,从陈仰眼皮底下一划,又一翻,捏进手中,“姐姐我做梦都梦到掰折这玩意。” 陈仰看着她干净又整齐的指甲:“要有信念感。” 乔小姐挑眉:“小仰仰,姐姐问你,实力,信念,运气这三样,你怎么排位?” “信念,实力,运气。”陈仰说。 “就我而言,运气排在第一。”乔小姐说,“能不能彻底解绑,看命。” 陈仰皱眉头:“信念感可以适当地往上提一提。” 乔小姐回了个哈欠。 陈仰开始吃大块的碎糖,性格连着人性,人性连着情感,都分不开。 公交停在玉门站台没走,它在等乘客。 有乘客还没上来。 陈仰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奔跑着大喊“等一等”。 不知道乔姐的任务目标会是什么背景,但愿不要太复杂。 “小仰仰,你是什么星座?”乔小姐拿出了一本星座书。 第183章 走马灯 陈仰看到乔小姐手里的星座书, 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尖,他“嘶”了声,脑中闪过一个穿白裙子的纤细女孩, 那是小仙女乔桥, 她停在了A3楼的一楼, 和小哑巴一起。 “乔姐,你还会星座占卜啊?”陈仰咽下那声叹息。 “略懂一二。”乔小姐的唇角一勾,飒而魅,让人移不开眼的美艳。她翻开书, 又问了一遍陈仰的星座。 陈仰道:“天秤。” “天秤……你今天的运势很稳。”乔小姐的手指啪嗒啪嗒敲在摊开的星座书上面,“你已经完成任务了, 这一点验证过了。” 陈仰点点头。 乔小姐说:“你这周的运势同样很稳, ” 陈仰见乔小姐停顿半天,像是在等他配合,他配合地紧张问道:“怎么?” “你的异性缘很好, ”乔小姐暧昧道,“同性缘更好。” 陈仰:“……” “小仰仰,你身边的烂桃花很多啊。”乔小姐的表情从暧昧变成同情。 陈仰抽了抽嘴角,不至于吧。 烂桃花就跟苍蝇似的,他周围能有多少盯着?他又不是一坨。 “不过, 上半年你颗粒无收的感情会迎来一次大转折, 你的正缘会出现。”乔小姐道。 陈仰没听明白:“正缘那是什么?” 乔小姐挑眉:“命中注定。” 陈仰的心脏不受控地砰砰跳动,每一下都仿佛是在呼唤朝简的名字。 “命中注定吗?”陈仰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呢喃,“命中注定啊。” 乔小姐意味深长:“小仰仰,你有恋爱脑的潜力。” 陈仰无语。 “你一旦遇到爱情,人生的那艘船就会调转方向,围着它转。”乔小姐说, “爱情至高无上。” 陈仰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口,因为他想起了朝简跟香子慕各透露的一件事。 朝简透露的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是经验丰富的老任务者,朝简是小新人,他没有邀请对方组队。而是在那之后朝简又做了几个任务,再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才让朝简入伙。 那应该是经过了多方面的考量,不会冲动地想都不想就把人拉进来。 香子慕说,朝简加进来以后,三人队变成四人队,四人队偶尔变成两人队,他会一对一的教朝简。 陈仰还有点疼的舌尖在口腔内壁上面刮了一下。 “姐姐看看啊,你下半年爱情事业双丰收……”乔小姐再次停住,只不过这次不是有意逗陈仰玩的卖关子,她挺长挺密的睫毛垂下去,盖住眼里的东西。 陈仰吃掉了嘴里的最后一块碎糖,之后就是事业线断裂,死无全尸,爱情蒙上一层血色。 瞬息万变这个说法适合商场,更适合任务世界,往往前一刻还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下一刻就死了。 死得毫无准备,甚至都没来得及喊疼。这是任务世界最常见的现象。 乔小姐似是累了,她合上星座书,指尖掐了掐眉心。 “爱情事业双丰收好啊,借乔姐吉言。”陈仰的音量低下去,“乔姐,你算过自己的运势吗?” “自己的不算。”乔小姐将星座书收回包里。 陈仰抿了下唇,偏开头看报纸车。 一个任务结束到下一个任务开始之前,他们不能在车里走动,无法查看周围的报纸。 就像现在,大家只能待着,等新乘客上来。 陈仰瞥瞥身边的乔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规则真的太残忍了,乔姐重置前生了病,重置后并没有被抽走那部分灰色记忆,那病还跟着她。 “往里走往里走!”司机忽然对着旁边的虚空说,“不要站门口!” 陈仰靠着椅背的身体坐了起来,又有乘客上来了,这次会是什么物品?希望不是普通的,不起眼的大众类型,最好是有点特别,能让人看一眼就有印象,那说不定物品一出现,他的脑子里就能出现对应的信息片段。 几秒后,前排过道的地上出现了一滴血珠,晕出一小片血花。 接着又是一滴。 空气里像是响起了“啪”地轻响,声音虽小,却能让人头皮发麻不敢呼吸。 上来的乘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 然后, Ta开始往后排走,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就到了后排,所过之处留下一串血迹。 那血迹停在王宽友生前坐过的那个位子旁边,距离陈仰和乔小姐只有一条不算宽的过道。 陈仰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他的脑子还没开始运转,就看见那个座椅上面多了一把大砍刀。 刀身有六七十厘米长,刀柄是深红色的,刀刃使用的次数过多,有点卷,血迹跟血蛇似的蜿蜒而下。 锋利的刀尖上还粘着几个血块。 这把刀刚杀过人! 后排的空气凝结,司机在那片死寂中大喊:“下一站是终点站!” 公交车往前开,开向最后的一段路程。 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到站的时候,如果乔小姐完成了任务,鬼就会下车,反之,她变纸人坐在砍刀位置,鬼附身在她身上。 “天哪,杀人犯……”女白领从自己的位子上挪到最后一排,她似乎想起了不好的记忆,脸发白,牙齿轻微打颤,“是杀人犯吧?!” “靠!”黄毛嚎了一嗓子,这不是他的任务,他不需要担心时间不够,凶手能不能找到,他只是出于头一回见到杀人犯的武器,害怕又兴奋。他想知道杀人犯最后是被谁干掉的。 “是不是警察把他干掉的?他那样被抓住直接死刑。”女白领看了看抱臂看车窗外的乔小姐,“答案是法律。” “……” “被抓了,答案才是那个,可要是没被抓呢?”眼镜男站起来,戒备地盯着椅子上的大砍刀,生怕那刀突然朝自己飞过来。 他一点也不怀疑,砍刀能一下割掉他的头。 “这物品也太炸了,大家都快想想,有没有在哪看到过!”眼镜男摘下眼镜,擦掉流到眼皮上的冷汗。 “对对,我感觉我好像……”黄毛顺嘴地接了一句,话声却生硬地停了下来。 他和眼镜男,以及女白领全部怪异地沉默了,因为他们已经确定自己都没有在车里的那些报纸上见到过大砍刀的案子相关。 不应该啊。 杀人犯,大砍刀,这两个信息很特殊,哪怕无意间扫过一丁点,也会有印象。 三人想不通,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乔小姐。 陈仰的视线早就停在乔姐身上了,最后一个任务的道具太特别,比他期望的还要有记忆点,但他脑子里没有信息片段,一点都没有! 先前帮王宽友查线索时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了出来。 陈仰没等乔小姐开口,就“腾”地站起身,越过她去过道那边,半蹲着打量血淋淋的大砍刀。 这辆公交里面的报纸字迹比普通版要大一点,每个鬼的背景线索都会有图。图片是黑白的,尺寸不会很小,而大砍刀的图案很显眼,很好记。 队伍一共二十三人,这是第二十三个任务,每次都要查看报纸找线索,陈仰有自己在车里搜找过二十二次的记忆,如果大砍刀的图在车里,他不会毫无印象。 陈仰深深地吸口气,他潜意识里认为是自己看漏了,现在还活着的几个队友也都看漏了,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 就在陈仰要开始查找车里的边边角角的时候,背后传来乔小姐的声音:“砍刀的刀柄上是不是有个小孔?” 陈仰飞快检查:“没有。” “没有?”乔小姐瞬间转过身,下一刻就见陈仰碰到砍刀,并将它翻过来,对她说,“有。”她隐约像是愣了一秒,笑起来,“真有啊……” 陈仰感觉乔姐的精神状态正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变差,他放下砍刀,随意把沾到的血蹭在裤子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乔姐,他的神情十分严峻。 乔小姐坐到陈仰的位子上,背靠车窗,面向他和过道:“这把刀的主人是我上个任务里的目标,屠杀了一个医院的杀人狂魔。”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前面的眼镜男满脸震惊。 “上个任务也是这个任务点。”陈仰道。 “什么意思?” 女白领顶着匪夷所思的表情解释:“意思就是,这座城市是一个大任务点,它被切开分成一个个小任务点。” 黄毛发出一声“卧槽”,他趴在乔小姐后面的椅背上:“美女姐姐,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其他三个队友里面,除了陈仰,另外两个也是一样的想法。 虽然他们对于杀人狂出现在这个任务里嗤之以鼻,那种狗东西还能算人吗?杀他叫替天行道,算什么凶手。 “现在直接说答案就可以了啊。”黄毛说。 陈仰跟那三人的心态完全相反,他后背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乔姐,人不是你杀死的?” “那杀人狂的骨头很硬,被我们打得只剩一条命了还能反击。他找机会逃跑了,我们在后面追,队伍里的一个少年和我紧跟其后,后来那少年的体力更胜我一筹,”乔小姐陷入回忆,“我赶到的时候,杀人狂的头已经被少年砍下来了。” 陈仰说:“这道题跟上一道一样,也是陷阱题。”说不定同样是针对你的,他在心里补充,想想又把那后半句直接说了出来。 “我知道。”乔小姐拽掉高马尾的皮绳,一头黑直长发散下来,她两只手把发丝往后拢,头皮被刮得刺疼,“答案是参与过的所有人。” 陈仰刚要说话,就被黄毛打断:“对的没错,团队任务,你得把所有队友都说出来。” 乔小姐将蓬厚的头发拨到肩膀一边,上半身往后仰,后脑勺撞在了玻璃窗上。 陈仰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队友都有谁了?” 乔小姐尚未开口,黄毛就叫起来:“不会吧?这不可能吧?” 陈仰的额角一抽,除了他,队伍里还剩四人,其中有三人都已经完成任务了,只等到站就能回去。 女白领的对象死了,她活跃不起来,眼镜男稍微沉稳内敛点,黄毛最能咋呼。 陈仰想找块胶布把黄毛的嘴封上,或者把他敲晕。 黄毛在陈仰的眼刀下闭上了嘴巴。 陈仰看一眼车头,那里显示着时间,五分钟已经过去一分半了,他低声问乔姐:“两个任务之间隔的时间太久?” 乔小姐语出惊人:“就是昨天的事。” 陈仰愣住。 “那很频繁啊,怎么都不可能忘得了。”黄毛又忍不住嚷嚷。 陈仰给了他一下才问乔姐:“队友太多?” “七八个。”乔小姐对于陈仰的提问,有问必答。 “我去,才这么点人,那肯定记得住的啊。”黄毛不长记性,头快要凑到乔小姐脖子里了。 这次没轮到陈仰动手,乔小姐就抓住黄毛的头发,在他的求饶惨叫声里把他从后座扯飞出去,重重摔在后车门边。 “哎哟喂,疼死我了。”黄毛抱着柱子扶手爬起来,龇牙咧嘴想发火,转而又哼哼地找地方坐,反正这不是他的任务,他不着急,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女白领和眼镜男都没帮他说话,这时候用耳朵听不就好了。 时间在走,还剩三分钟,两分钟……陈仰后心的汗渗得越来越多,他看得出来,这时候的乔姐性格跟重置后的有不同也有相同点,都喜欢单独行动,不太在意团队的开会交流,规则真的在针对她。 规则知道她的团队意识不强,还出这样的题。 “乔姐,你能记住几个?”陈仰说。 乔小姐没说话,她在想。 “你记不住谁的名字,就想想跟对方有关的人和事,或者从上个任务的开头开始往下顺,看能不能想起来,一般走流程都会有个自我介绍。”陈仰给乔姐出主意,他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里,替她拨一拨记忆。 乔小姐站起身走到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座椅上的大砍刀,深棕色马丁靴的底部踩着一处血迹,鞋底碾了碾,她朝着司机方向走去。 陈仰跟在她身后,呼吸很重。 “小仰仰,放松。”乔小姐没回头地说道。 陈仰放松不下来,他现在还没有任务后半段的记忆,不知道乔姐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呵。”乔小姐忽然冷笑了声,“就知道要利用弱点,妈的。” 陈仰头一回听她爆粗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往回跑,抓起那把大砍刀甩出去,报纸坐的车壁就如同铜铁,刀刃切上去的时候发出“当”地一声响。 砍刀掉了下来,车壁没有半点损伤。 这一出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乔小姐若无其事地踢开砍刀走到司机身旁,她先说了自己印象深刻的队友名字。 “朝简。” 陈仰猛然抬头,脑中嗡响,瞬息后他又听乔姐说了一个他听过的人名,“阿景。” 那是武玉对象,陈仰也记得他。以前他们同样做过队友。 “向东。”乔小姐削薄的唇微张,蹦出了第三个陈仰熟悉的名字。 陈仰没顾得上惊讶,只盯着思绪卡住了的乔姐。 “七个还是八个?”乔小姐仰头看车顶的报纸,“七个……还是八个……”她自问自答,“七个吧。” 陈仰的脸颊抽紧。 乔小姐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没什么意义地扯动了一下唇角:“七个。” 陈仰说:“那就是算上你自己,还差三个。” “只差三个了,再想想!”他抓住乔姐的手臂,力道一再收紧,“你再想想!” 这个任务他帮不到她,只能靠她自己。 “你这责任心啊,好好好,我想。”乔小姐小范围地走动,她半晌出声,“有个老头,胡子花白,挺有学识,修养也不错,好像叫……冯……冯老。” 陈仰按手机的动作一顿,这几个都是他认识的,最后两个不会也是吧? 然而乔小姐最后说出来的两个队友他没听过。 陈仰眼看时间还剩几秒,他飞快道:“乔姐,你再确定一下有没有出错,冷静点,仔细想想。”就像考试做卷子,写完也要检查一下,万一有错呢。 乔小姐没有检查,因为司机那张死人嘴开始说话了。 “终点站到了。” 司机的声调不是之前那样有人气,这次死气沉沉,“请所有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感谢您乘坐31路公交,再见。” 公交车的纸后门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那缝隙又在瞬间开到最大。 黄毛第一个冲出去,那一霎那他就消失了。 之后是眼镜男。 女白领没有急着走,她在对未婚夫的纸人做最后的道别,声泪俱下。 “我要回家了,”女白领轻声说着,满脸都是泪,“我会带着你的希望继续往前走的,我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一定会的……一定会的……”她喃喃了几句,捂着嘴踉跄地从车上跑了下去,一个拥抱都没办法留下。因为纸人不全是她未婚夫,还有一个鬼魂附在上面。 “乔姐,我们也……”陈仰回头的那一刻,嘴边的话乍然僵住。 一个纸人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陈仰的眼底一红,鼻息也变得紊乱无比,他有点无措,伸出去的手想碰纸人,却又抖得很:“怎么回事?乔姐,为什么?” 车里的语音回答了陈仰的问题。乔小姐少说了一个名字,不是七人队,是八人。有一个她没想起来。 漏掉了一个队友,代价是自己的一条命。 陈仰的阈值之前降到了一个非常人的数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恢复以后还是很不稳,这会就极速下降,有温热的液体从赤红的眼眶里淌了出来,他眼睁睁看着纸人走到后排,拿起大砍刀,邪恶猖狂地对着虚空斜划了几下。 那不是乔姐了,陈仰连声告别都来不及,他大力搓了搓因为情感剧烈起伏而充血的脸,脚步沉重地走向后门口,回头。 视线扫过一个个纸人,最后停在乔姐变的纸人身上。 “乔姐,再见。”陈仰克制着哽了一下,郑重地重复了一次,“再见。” 这次死别之后,他和乔姐在将来再见了,他们重新认识,重新成为队友,老队友,朋友。 现在陈仰希望他们还能再见。 他希望乔姐也从三连桥的机房进了自己的走马灯,他们都能走出终点,再次相逢。 . 陈仰走出公交的那一瞬间,他站在客厅,眼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摆设。 这里是三连桥,他家! 陈仰还没从复杂的情绪里出来,大门外面就响起了“扣扣”声。 有人在敲门,可能是邻居,陈仰不确定,他准备开口询问一下的时候,卧室里传出一声起床气很大的谩骂。 “啊,操,困死了。” 那声音让陈仰全身的毛孔刷地张开,他看着另一个自己从卧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狗头睡衣,裤腿一高一低,打着赤脚,眼睛眯在一起,手使劲抓着染成栗色的头发,边走边发牢骚。 “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我感觉自己才躺下,好困,我不行了,头疼,最近任务有点多,睡不够……” “仰哥,你起床没啊?”门外是陈仰的熟人,曾经的搭档,香子慕。 “没起!” 说话的人东倒西歪地打开大门,哈欠连天:“香女士,你来这么早干什么,找削……你脸上那两大坨是什么东西?来的路上被人打了?谁打你的,跟哥说,哥弄死他。” “那叫腮红。”香子慕冷飕飕道。 客厅里的陈仰愣怔了一会,哭笑不得,原来他人生重要的节点不全是任务,还有生活片段。 不是任务的话,他就只是看客,看着曾经的自己和朋友们相处。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回顾走马灯。 陈仰望着那个蓄着栗色短发的自己,心想,挺好的,他刚送走王宽友和乔姐那两个老队友,不能再接着来了,这次能让他喘口气。 人生是一部电影,有无数个剧情拼接而成。陈仰前两段剧情是全息网游模式,直接进去了,这次他是观众。 陈仰目睹香子慕和以前的他拌嘴,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他的心里生出一股子酸涩感,以前的香子慕留着短发,发尾往里卷了卷,发色是亚麻的带点灰棕,她有温度,接地气,就是个邻家大姑娘。 后来的她不是这样,后来的像一张浸过水雾的黑白画,像山头一捧雪,寒淡寂寥,不真实,她的眼神也总是很深很远,隔着什么东西,看不清。 唯一的相同点是,过去未来的她都有一张瓷白如玉的脸。 “仰哥,别睡了吧,孙大哥今天……”香子慕拽住想往床上爬的人。 “相亲,我知道,说八百遍了,我就睡十分钟,就十分钟。“ 香子慕跟个老妈子似的,恨铁不成钢地故意把被子使劲抖抖,最后还是将被子给秒睡的人盖好,转头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 “我还没吃早饭,等你起来,我恐怕已经凉了,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陈仰见香子慕轻车熟路地直奔厨房,开冰箱翻腾出一个透明碗,扣开盖子,手伸进去拿了个萝卜丁吃掉。 “这还是我几个月前腌的,仰哥真的是……的亏任务者不会死于普通病灾,只会死在任务世界或者跟任务有关,不然他坟头都……呸。” 香子慕拍几下自己的嘴巴,又呸呸两声,她放下透明碗,卷起薄开衫的袖子烧水,拿鸡蛋跟面粉,她要做饼。 陈仰本来是在厨房门口的,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快步冲进去。 香子慕的左手腕部有一条细细的血痕,结痂了。 陈仰下意识张口:“这是怎么弄的?” 香子慕单手打蛋,嘴里哼着《明天会更好》的副歌:“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让我……“ “你那是怎么弄的?” 这话不是陈仰说的,是当年的那个自己。 他看着本来在房间补觉的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近,指着香子慕左手腕的伤痕,比现在的他要飞扬洒脱许多的脸上满是严肃。 香子慕继续打蛋:“不小心划的。” “你给我说说,怎么个不小心法,才能划到这?” 香子慕把蛋壳丢进垃圾篓里:“我做饼呢,孙大哥跟相亲对象约的是九点在……” 手里的碗被夺走,重重往台子上一磕,里面的蛋液惊惶地溅了出来,有几滴落在了她的开衫上面。 “仰哥,你这是干什么?”香子慕拿抹布擦擦开衫上面的蛋液。 “我还想问你呢,子慕,大家不是说好要一起往下走的吗?你要先走?” 香子慕眨眼:“我没想先走,我就是,”她撇撇嘴,“早上起来没有见到太阳,心情不好,我看到床头的匕首,就对着手划了一下,没有别的了。” “呵呵,我不跟你说,我找我小文哥,你看他信不信你这一套。” “别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这点小事就不告诉他了吧,今天是他重大的日子,咱不给他添乱了。” “……” 陈仰看香子慕把袖子放下来,也许现在的她没有撒谎,她没有那个念头,但是…… 陈仰脑中浮现出香子慕在小镇任务期间,一次次拉袖口遮掩左手腕的画面,后来的她应该还是划了,可能还不止一两条。 没有了搭档,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孤零零地走着,不论是往后看还是往前看,都是白茫茫一片。 . 陈仰坐在桌前,看自己和老搭档香子慕吃早饭,他们去和孙文军会合的时候,他跟了上去。 那是他不受控制的行为,他要跟着自己。 跟着那个染栗色头发,戴棒球帽,穿一身黑色运动衣的自己。 朝简完全是在学他。 乌云很厚,天阴阴的。没过多久,陈仰见到了另一个老搭档,孙文军没怎么变,他打扮休闲,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嘴角挂着笑意,气质儒雅谦和。 相亲的对象还没到,发信息说是堵路上了,孙文军跟两个战友坐一块喝茶。 陈仰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听他们闲聊。 话题没有牵扯到任务,全围绕着稀松平常的生活日常。 陈仰感慨,以前的自己活得很明白,还能把任务跟生活分得很开,没有混在一起,精神看起来也没什么创伤,了不起。 “下午我要陪阿景看房子。”香子慕吃个山楂块,口齿不清地提了个事,“他觉得我那边靠着五澄糊,挺有仙气,想租个一室住一住,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你没告诉他,你那一到下雨天,阳台都滴水?” “我就告诉了他这个,他才坚定要搬过去的。”香子慕抖抖肩,“他说自己从小就有个大圣梦,想住水帘洞。” 旁边的陈仰:“……”武玉对象曾经这么有个性的吗? 等陈仰回过神来的时候,桌上的三人已经聊到了情感话题。 因为香子慕在街对面发现了一个帅哥,她喜欢混血的,成熟的,年龄差在十岁以上,笑起来眼角有细纹的男性。刚才那位完美契合。 香子慕扒在玻璃窗前:“那大叔从我的视野里一晃而过,我已经跟他过完了下半生,并且合葬在山顶,坟头长了一片野花,我和他的孩子在坟前给我们烧纸,向我们问好。” “……” “那你还不上?” 香子慕腿一翘:“上不了,他是gay。” “节哀。” “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习惯了。”香子慕看了眼孙文军,“人到了没?” 孙文军在发信息:“快了。”他不是在跟相亲对象聊天,而是在和阿景聊。 孙文军:女方不是任务者,是家里强行塞给我的,吵得没办法了,来见个面就当是交个朋友,没其它打算。自身有今天没明天,不想那些。 阿景:我们这类人,只适合找同行。 孙文军按了一行字,又删掉了,回过去一个:嗯。 陈仰没偷瞄孙文军的聊天框,他只是望着对方发了会呆,收回视线的时候冷不丁地发现自己看着一个方向,眼里蹦出激烈的光亮,那眼神就像是老狼看到了小雏鹰。 “我也发现了一个挺不错的小孩。” 陈仰听到曾经的自己这么说,他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下一刻他的胸口悸动,想跑飞奔过去,却发觉身体不能离开自己太远,有距离限制。 那是朝简!陈仰拼命伸头张望也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潮里,他的眼角通红,心底被灌满了又甜又烫的汽水。 原来以前的我就是gay,我从来都不是直的。 “小仰仰,你看上的人在哪个方向。”孙文军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面,一副要做主准备婚礼事宜的样子。 香子慕也不看大叔了,她一口干掉半杯茶,一派正色:“我们陪你去。” “只是背影而已,你们知道的,我是背影控,爱情观是距离产生美,背影杀手往我面前一站,我肯定就会觉得一般般,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 “也对,我上次就看到一个背影超有味道的,一转头,炸裂。”香子慕操心道,“我希望仰哥你跟孙大哥都能找到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脾气好,温温柔柔又能帮到你们,最好是同行,大家能有同一个梦想。” 陈仰听到自己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我不可能找任务者当对象。” “万一呢?”孙文军揶揄地笑道。 “没有万一,做任务交朋友多快乐,找对象太麻烦了,没必要。” “你是没遇到那个对的人,等你遇到了,你就会觉得相见恨晚,一天二十四小时太短。” “世上就不会有那样的人能让我那么想,我的肋骨全齐,没丢。我是不可能谈恋爱的。” 陈仰看着曾经的自己那副对爱情不屑的样子,没什么感想,总之就是,脸好疼。 第184章 走马灯 孙文军的相亲对象是在二十分钟后来的, 看上了陈仰。 确切来说,是曾经的陈仰。 陈仰发现对于这个结果,孙文军跟香子慕都见怪不怪, 就连那时候的他自己也是一副习以为常样。 “其实说句良心话, 作为女同志, 我觉得孙大哥更有魅力。”香子慕嚼着杯子里的柠檬,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陈仰看着自己把手臂搭到结完账回来的孙文军肩上,笑得很欠:“我作为男同志,也那么觉得。” 香子慕跟孙文军告状:“你看他得瑟的!” 孙文军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家家小仰仰的异性缘的确很好。” “但就是没对象。”香子慕呵呵。 “……” 陈仰跟着三人逛街, 下午和他们一起去了一个小区,也就是香子慕的住处。他在那见到了康复院的小护士, 香月。 香月是娃娃脸, 肉肉的,手按下去都有个小坑,他的脸型骨相都不像他姐姐, 只是眉眼有点相似。 “仰哥!”香月跳到那时的他身上,跟个孩子似的缠着他,要他教自己打游戏。 “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香月被拒绝也不气恼:“你带我飞,我帮你找女朋友。真的, 我同学里面有长得很萌的, 仰哥你看了绝对喜欢!” “你仰哥不喜欢萌小孩。” “啧啧,上次我翻手机相册整理照片,其中有个抓拍到的路人头上扎了个小啾啾,你多看了两眼,还要我往下说吗?我都害臊。” “臭小子,你臊个屁啊, 行了行了,坐好,上游戏,带飞。” 一旁的陈仰扯扯嘴皮子,敢情他以前就喜欢小啾啾。 朝简的头发也是特地留长的。 过去的自己玩游戏很牛批,操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陈仰面无表情地旁边看着,现在的他技术要低好几个层面,重置就重置,怎么连游戏水平也给他削弱了。数据都是随便改的吗,负责这方面的专员是凭什么改,看心情? 陈仰想了一些没意义的事情,继续面无表情地旁观自己在游戏里当大佬。 还有香月,那眼神就跟看见战神一样,崇拜得不行,恨不得就地跪下来拜一拜。 这时的香月就是个普通的大男孩,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家里听了算命的话,给他取女性化的名字,让他穿女装,把他当女孩子养,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香月成年后使了很多招,连出家当和尚这招都用了,最后才穿上男装做回男孩子,他还想把名字改掉,家里坚决不同意。 家里很怕他的命格受损,出什么意外,姐姐香子慕跟他一起住,负责照看他。 香月冲厨房大喊:“姐!来瓶可乐!” 陈仰听到把头发扒成鸡窝的自己也抖着腿喊了一声:“妹!来瓶汽水!” 厨房里的香子慕在切橙子,没好气地吼:“自己没长手啊?” 香月缩缩脖子,小声吐槽:“我同桌的姐姐是个清冷挂的,有女人味还仙,哪像我姐,长了张女神脸,却是个女神经。” 陈仰望着站在厨房交谈的香子慕跟孙文军,无声呢喃,这样多好啊。 香子慕重置后忘了弟弟,后来做康复院B区的任务才认出他,和他相认的……姐弟俩一个累了,不想走了,一个做了任务点的NPC。 还是曾经好。 重置虽然是二次生命,却拿走了太多东西,替换了太多东西,即便走过终点,也不可能恢复原样,回不去的,都回不去。 陈仰抿嘴,天下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 一个水嫩多汁的大橙子被孙文军四人分了,陈仰看他们吃,他看了会,试探着拉开距离,发现可以在屋里走动,就随意打量了一番。 香家的家境不错,姐弟俩的公寓不便宜,家里的摆设也是样样精致。 陈仰走到阳台,俯视下面的五澄湖,这会儿临近中午,微风徐徐阳光灿烂,湖面上凝聚了无数个小金点,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两个大钻石。 陈仰捏捏空荡荡的无名指,如果出去了,他就…… 一阵阵花香扑进陈仰怀里,他环顾阳台,入眼是一株株一簇簇鲜艳的花,跟小花园一样。养花杀手看得很是感慨。 陈仰看着湖水想,这里确实跟仙境似的,清晨黄昏往这一坐,什么都能忘掉,眼前心里只剩下大自然的美好风光。 “怎么不是一样的?” 客厅里传来自己困倦的声音,陈仰回头,他听到香月说:“一样的没意思啊,这是我在店里挑的最好看的啦,你们要不要啊?” 什么东西?陈仰抬脚迈进客厅,走了几步徒然停下来,双眼惊愕地睁大。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三个日记本,不同色不同图案,共同点是都是新的,都是香月买的。 最上面的那本就是…… 陈仰快步冲过去,他瞪着上面那个蓝本子,头脑发胀呼吸急促,这不就是从他背包里消失了的日记本吗? 这本子是去年香月亲自送到他手上的,他翻来覆去研究了很多遍,依旧不明白里面的线索代表着什么。 所以说…… 陈仰缓缓蹲了下来,本子是香月曾经买给他的,后来被他弄丢了,香月又找到他,把本子还给了他。 那时香月对他说:封皮这么旧了,一定很重要吧,先生以后不要落下了,不然丢了就不好找回来了,到时候只能后悔。 他怎么回的呢,他好像是嗯了声,然后说:你说得对,我会好好保管的。 本子被送回了他手上,可他忘了自己记的是什么,谈不上后悔,就是觉得遗憾,很想记起来。 陈仰看着卧倒在沙发里的自己把腿伸到茶几上面,用脚夹起那个蓝本子,够到手里,嫌弃地哗啦哗啦翻页:“小弟啊,你仰哥毕业好多年了,这玩意能干什么用,折纸飞机都嫌软,纸板就更用不上了。” “当然是写日记啊,这是个好习惯,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在等我们记录,干脆就从这本开始吧,等你写完了我还给你买,你写多少年我就给你买多少年的本子,真的,仰哥,你很快就要步入更年期了,后面是老年期,老年痴呆,你不慌吗,我都替你……”香月熟练地躲开他仰哥的脚,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香子慕把弟弟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透露给两个搭档:“他觉得老是收你们的东西不好,就想也给你们买点,可是又不知道买什么,把他给纠结的,最后买了这个。不是我的主意啊,我全程没参与,我都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份。”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想法简单。”孙文军对写日记有了点兴趣,“挑一本吧。” 香子慕拿了个红皮的。 陈仰的脑中闪过什么,表情变了变,小镇那个任务里面,香子慕用来写乐谱的本子就是这个。 “仰哥,你可以拿来记队友,你朋友多,总会忘记。”香子慕笑着说,“都记下来。” “那太多了,太费神。” 孙文军平淡地提议道:“记走了的吧,就当个纪念。” 陈仰迟缓地转过头,恍惚着看向孙文军,又去看觉得主意不错频频点头的自己。 “就这么办!”这一刻的自己下了决定。 陈仰的喉头颤动,原来每条线都不是线,是被规则篡改掉的人名。 香月给他的时候,本子前几页的线条少,后面越来越多,有的一页划了几十道线条…… 那我到底送走了多少个队友啊。 “第一页我打算想个有逼格的座右铭,让阿景给我写,他的毛笔字帅。” 陈仰听到眼前的自己那么说,他动了动苍白的唇,你想不出来。因为后来的我拿到的时候,第一页是空白的。 . 下午阿景过来了,这是陈仰第一次见到武玉重置后的对象,也是郑之覃重置后的队友之一。 阿景和陈仰想象的不一样,他非常干净,眼里保留着对世界的好奇和敬重。 这样一个人,已经二十九了,身上没有半点被红尘俗世污染的痕迹,他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面,充满童真。 阿景看上了香子慕家旁边的房子,阳台挨着阳台,不用串门就能说上话。 “姐,景哥真的不是暗恋你吗?”香月小声说。 “你懂什么,你景哥不是凡人。”香子慕敲弟弟脑壳,“女人跟爱情对他来说,都是俗物。” 香月呵呵哒:“男人才更懂男人。” “你算什么男人,毛都没长齐。”香子慕不留情地打击弟弟。 香月跑去找仰哥哭诉。 他仰哥这回没站在他那边:“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看到谁年龄相貌不错就想着磕CP,那么能磕,怎么不去嗑瓜子。” “我哪有那样啊!”香月一脸的委屈。 “哪有那样?你连我跟你小文哥的CP都敢磕,还把你姐加入进来,来个大锅炖,信不信我把这个事告诉你姐,让她抽得你屁股开花?” 香月二话不说先对着自己屁股拍两下:“我抽过了,不敢了,求原谅!哥,帅哥,大帅哥……” “还有呢?不知道在前面加上全世界,全宇宙?你一个在读大学生,词汇量这么贫瘠的吗?” “……” 后面点的陈仰翻白眼,他瞥到阿景蹲在阳台角落嘀嘀咕咕,就奇怪地上前查看。 阿景在和一只小虫子说话。 那虫子是花上面的,不知怎么掉到了地上,肚皮朝上,它想翻过来,却怎么都不成功,就很滑稽。 阿景捏住它胖乎乎的身子,把缠在它小粗腿上面的细藤蔓拽掉。 “世界很好看也很危险,在没长大前就不要乱跑了。”阿景将小虫子放进花盆里。 这一点让陈仰有些意外,他以为阿景会直接把虫子放到花叶里面。 “顺着花茎往上爬吧,爬到大叶子上去,累是累点,但你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点代价,这样才能长记性。”阿景托着腮看小虫子,丝毫不感觉无聊,他能这么看一下午,看一整天。 “房子买下来以后,我想把客厅和阳台都打通,改造成水帘洞,你觉得怎么样?”阿景说。 陈仰下意识地开口:“你过的舒服就好。” 话音还没落下,后面就传来孙文军的声音:“家里会不会弄得湿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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