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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的?” “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想怎么高兴怎么来。”阿景轻笑。 孙文军摘下眼镜,食指跟中指并拢,指尖按着眉心揉了揉:“太消极,这不好。” “消极吗?我不觉得。”阿景凑近一朵杜鹃花,闻了闻,他纠正道,“我是在珍惜每一天。” “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做任务,互相有个照应。”孙文军都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发出邀请。 阿景也记不清是第几次回绝他的好意:“随缘吧,碰到了就合作。” “凡事都有两面性,不是非黑即白,搭档多跟没搭档,都是有利有弊,”阿景阻止孙文军往下说,“文哥,我喜欢现在的节奏。” 孙文军把眼镜架到鼻梁上面:“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他见阿景数叶子玩,便回了客厅,不多时出来,递过去一袋小熊橡皮糖。 “是小仰给我买的?”阿景欣喜地接过来,快速拆开。 “不然还能是谁。”孙文军说,“就你跟他喜欢吃这些小玩意。” “他什么都吃,我只吃这个,不一样。”阿景撕咬着橡皮糖,就跟吃什么美味一样,嘴角跟眼睛都大大地弯了起来,很幸福很开心。 孙文军:“……” 陈仰蹲在阿景旁边,和他一起面对着一片花草。 “我正在往终点走。”陈仰说,“不知道还有几步,我看不见,摸不到,只能往前走。” “我希望走快一些。”他垂下眼睛,“好累啊。” “累了就歇歇。”耳边响起阿景轻柔的声音,但他不是对陈仰说的,他在对那只还没爬回家的虫子说。 “不敢歇,我怕我歇了,就找不到路了。”陈仰说,“要是我找不到路,朝简会死的,他会哭死。” “会找到路的,不要怕,你很勇敢。”阿景微微笑了一声。 陈仰也笑:“我不勇敢,我也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对,就这样,走吧。”阿景用一片枯叶轻碰虫子,他吃了几块橡皮糖,从身前的小包里拿出一把口琴,衔在天生微翘的唇边。 一段轻而悠扬的曲调缓缓流淌而出。 风很温柔,日光很温柔,吹着口琴的男人也很温柔。 陈仰眨了下眼睛,视野里一片昏暗,周围惨叫连连,阿景靠在墙上,脖子被一个铁钩钩住,大股大股的血喷涌而出,他再眨眼,阿景栽进他怀里,手无力地擦过他的衣服倒了下去。 “阿……阿景?”陈仰满脸都是血,温热的,从阿景身体里喷过来的。那些血水还在往他下巴上淌。 阿景的口中吐出几个血块,他发出模糊的,不完整的音节:“小,小仰,帮,帮我……” “帮你什么,你说。”陈仰脑子里的神经一抽一抽地发疼,他弯下汗涔涔的腰背,把耳朵凑过去,“你说,我在听,阿景你说。” 阿景一张嘴,喉咙里全是咕噜咕噜往上冒血水的声音,他吃力地动了几下被血染红的唇,没了呼吸。 陈仰隐隐听清了他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帮我把眼睛闭上。 陈仰像是哮喘病人一样,艰难地做了几个大喘气,情绪被他一再压制,他捂住阿景僵硬瞪大的双眼,抖着手一点点往下抹。 其实认识阿景的是过去的他,不是现在的他,可他还是悲痛万分。 那么善良单纯的一个人。 陈仰无意识地按着阿景脖子上不断喷血的窟窿,发现他们身处一条长廊,对面墙上的宣传图让他瞳孔猛缩。 这里是康复院B区! 四楼! 直接从人生的第三个节点来到了第四个。 岁月静好毫无预兆地切换成杀戮场,陈仰首次体会到了Seven游戏真人版的绝望残酷。 “仰哥!”一个方向传来香子慕撕裂的喊声。 陈仰循声转头,他看见了前一刻还在客厅说笑的香子慕,孙文军,三月三人。 孙文军的脸上有一条狰狞的血口,肉少了一大块,深可见骨。香子慕的上身有一大片血迹,都看不出来哪里受伤了,被她紧紧攥着的香月看起来没受伤,只是眼神空洞,那样子很明显是吓傻了。 他们三人身后是一部电梯。 陈仰混乱的记忆不受控制地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拨开,肆意翻找,紧接着,有一处片段摊在了他面前。去年火车站的任务之后,他来康复院找张琦,对方带他去见他的主治医生,也就是他认为被李跃取代了的孙文军,之后穿过长廊的时候,他指着一处说自己记得那里有部电梯,张琦说没有。 那电梯的方位就是他眼前的这部。 原来当时他所谓的“记得“是因为,他重置前的痕迹没被规则清理干净。 C区的那个地方是墙壁,B区的那里才是电梯。 陈仰背起阿景的尸体,迎上孙文军三人,他在康复院C区的病房号是A-401。 B区也有个401,陈仰经过时往里一瞥,没有人,床上地下都是血,那个量像是把两个成年人体内的血放干了。 “景哥……呜呜,景哥走了……”香月哭得不能自已。 香子慕用沾着血污的手捂住弟弟的眼睛,严厉又心疼地训道:“坚强点!” 陈仰在孙文军跟香子慕看过来时,默契地把阿景放进一个空病房里面,他还没站直身体,外面就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小仰仰——” 陈仰的呼吸一停,转而变得粗重,是乔姐!她不是已经…… 乔姐停在了公交的那个任务里,看来走马灯的时间线不是从头开始的,而是错乱的,康复院B区的任务在公交之前。 乔小姐一身弑杀地出现在病房门口,左眼被一道血痕划破,伤口将她的脸斜斜地一分为二,她随意抹掉嘴边的血迹,笑得疲惫又狂肆。 “小仰仰,我们运气背啊,上回第一次合作就有个杀人狂魔,这次是一打。” “上回是哪回?”陈仰用咳嗽声掩盖自己的情绪。 “公交,纸人那次啊,我最后一个任务是杀人狂魔,陷阱题,我以为答案是所有参与的任务者,你跟我的想法不同,你说答案是砍掉杀人狂头的那个人,最后我听了你的,通关了,死里逃生。”乔小姐挑了挑沾血的眉毛,“怎么,忘了?” 陈仰脑子一白,乔姐不是停在公交那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哪里出错了? 他知道了! 他想起来了! 三连桥的时候,朝简说乔姐曾经救过一个孕妇,被吃了,那她应该是停在了那里才对! 因为她如果只是被吃掉了一部分身体,还留着一口气离开,朝简就会说“妇人想吃掉她”,而不是“把她吃了”。 陈仰用力咬了一下食指关节,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唯独朝简不是,他可以被信任。 所以,这个现象只有一种可能,乔姐刚才说的是真事,她完成了公交的任务,后来在某个任务里死于被她接生过的孕妇手中。 至于他看到的乔姐在公交上的结局,那是他的……幻境。 陈仰想笑,如果他上一个走马灯篇幅里的乔姐没任务失败或者主角就不是她,那他还会继续以为这都是真的,一切所看所闻都是真的。 规则又让乔姐出现在他的走马灯里,它这么安排,是在明确地告诉他,走马灯不全是走马灯,还有幻境混在其中。 规则像是在哈哈大笑着跟他说:“傻逼,这是最后一关啊,你以为你看电影一样回顾完过去的一些重要节点就能出去?想得美,我的目的是要你分不清走马灯和幻境,那才是最后一关的真正意义。” 陈仰面对流血流泪的老队友和搭档,垂在裤缝边的手指握成了拳头,他现在确实已经分不清了,分不清哪部分是曾经真正发生过的,哪部分是幻境,幻觉。 只有走出终点,才能记起真实的记忆。 陈仰咽下喉间的铁锈味道,没事,不管规则要他看什么,他看就是,不要管真假。 不行!他做不到!陈仰的阈值不断下降,眼底的理性随时都会支离破碎,他会控制不住地想要辨认真假,再一一挑出来分成两个区域。 这会让他的精神崩溃。 陈仰听到了孙文军的喊声,他的身体习惯了老搭档,不自觉地跟了出去。 当他遗漏掉,朝简对他透露的有关乔姐的死的那一刻,他的精神就出问题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大意了,他光顾着看过去的一幕幕,为过去喜怒哀乐,沉入了进去,没费心揣测规则的套路。 陈仰被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笼住,胃里有酸水往上涌。朝简的最后一关全是幻境,丁会春是人生有什么,走马灯就有什么,他自主地认为朝简之所以那样,是因为进去的契机导致的,而他自己会跟丁会春一样,走马灯就只是走马灯,可实际上他是各占一半。 每个人最后一关的设置都有不同…… 陈仰的眉心紧紧蹙在一起,原以他不忘初心就可以了,现在看来,是疯了还能保持初心,那才可以通关。 呵。 陈仰望着长廊这一堆那一堆的血肉和内脏尸骸,这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都是幻境。 “不要当真,不能当真,这肯定是假的……” 陈仰喃喃自语,下一秒就本能地冲向孙文军,挡下了甩到他脖子动脉那里的铁钩。 小臂被当场钩穿! 就像是给猪肉削皮一样,那钩子在他的皮肉里扯拽了一下,皮跟骨肉直接分离。 “不用管我……”陈仰哆嗦着看痛苦不堪的孙文军,牙齿打颤,“去值班室。” 孙文军还要说什么,陈仰一个眼神过去,他就不动声色地侧身,抓着匕首的长臂猛然一挥,匕首割掉了藏匿在角落的病人的脖颈。 这是搭档间的配合。 陈仰任由孙文军将他血流不止的小臂伤口裹起来,他进来的时候是任务后期,线索背景全都查出来了。 B区作为任务者的重置地,是所有任务背景里的重中之重,会有不同的剧情设置。 这批任务者们进来的时候,一楼大厅全是医生护士的尸体,病人暴乱了,任务从逃亡开始,他们要冲上五楼,找到一个曾经死去多年的老护士,把她护送到一楼值班室。 到了零点,她就会摇着铃铛上楼,给那群害怕她的病人们喂药。 病人们就会安稳下来。 谁知大家牺牲了大半队友,好不容易找到任务目标,将其护送到四楼的时候,有个任务者在崩溃之下失心疯,误杀了那个老护士生前养的狗。 那狗就是03的妈妈。 它和它的两个哥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找到它们,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据说它们平时喜欢在值班室玩。 所以大家现在要去那里。 麻烦的是,那群暴乱的病人会在楼里出动,他们都有铁钩,甩出去,钩到哪,都是一个洞。 “小心!”陈仰瞥到什么,对着乔小姐大喊。 乔小姐脚踩墙,身体腾起,一个凌空翻身骑在了那疯病人的肩头,扭住他的脖子。 “咔嚓”一下。 乔小姐跳下来,视线从陈仰断掉的小臂上扫过,她没说什么,咔咔几下砍掉了地上那具尸体的四肢。 队伍里剩下的都是陈仰的熟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大刀在等着他。 陈仰挨个看几个伤痕累累的队友,隐约猜到了某个可能,被他强行忽略了。 任务者的尸体很快就消失了,阿景也是一样,楼里留下的都是NPC的尸体零件,血糊糊地洒了一路。 陈仰下到一楼的时候,肩上又多了一个血洞,救香月救的。 这是香月的第一个任务,对他来说太难了。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武力,他都跟不上。 要不是他姐姐和姐姐的搭档护着他,他开局就死了。 一楼静悄悄的,屠宰场一般。 队伍里只有香月的哭声,大男孩的心里防线彻底崩塌,游戏和作业都离他远去,死亡和恐惧渗进了他的世界。 陈仰靠毅力和信念撑着才没倒下,他给孙文军香子慕使眼色,后者留下照顾弟弟,前者跟他去值班室。 陈仰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乔小姐。 “我在楼梯口把风。”乔小姐把刀上的血抹在裤腿上面。 陈仰点点头,继续走:“小文哥,狗肯定在这里,找到它们了,老护士就会出来,到时候我们再看她有没有别的要求,尽量满足她。” 身边一直都没回应,陈仰扭头:“小文哥?” 孙文军心不在焉:“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这么走下去是为的什么?” 陈仰看着他脸上的骇人伤口,喉咙里的许多话都像是紧紧密密地缠着一层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往下坠落。 “阿景没了,”孙文军的镜片碎了一块,眼皮上有细小划痕,他眼神迷茫,“你,子慕,我,我们有一天也会走他走的路,早晚的事,还不如早一点……” “小文哥!”陈仰低吼着打断孙文军,嗓音里带着血气。 孙文军从一种裹着消极悲观的平静心态里出来,笑了声:“我就是随口说说。”他对陈仰温声道,“走吧,去值班室。” 陈仰望着孙文军宽阔挺拔的背影,想到他站在路边送自己上出租车的画面,又记起在康复院见到的穿着白大褂的他,记起自己的排斥和抵触,喉头一哽,迈步跟了上去。 值班室跟外面像两个世界,这里面非常的干净整洁,空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栀子花味道。 很显然那群病人忌惮老护士,不敢靠近。 陈仰捂着滴血的断臂咬牙吸气,他的另一条手臂因为肩膀几乎穿透的伤使不上多少力了,还能用的只有双腿和身躯,幸好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楼,不然他要废掉半条命。 陈仰对孙文军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大家已经查到三条狗的名字,并且知道它们的喜好,他可以喊03。 只不过他喊了好一会,喊得脑子都缺氧了,都没见到03的一根毛。 “弄点吃的引吧。”陈仰说。 “01跟02都喜欢软面条配菜汤,我们弄不到,只能从最小的03身上下手了。”孙文军舔掉滴到嘴边的血水,“需要面包和牛奶。” 陈仰:“我哪个都没。” 说完他还是抱着希望扒开了背包,结果看见里面有瓶奶。 “……我有奶。”陈仰把奶拿了出来。 孙文军见陈仰手都在颤,他赶紧去接那瓶奶:“你平时往包里揣一堆东西,吃吃喝喝的,没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我也没想到。”陈仰坐到椅子上,“现在还差面包。” 孙文军去找香子慕他们,他从香月的书包里得到了一块夹心小面包,扣掉了中间的夹心部分。 这里没有东西泡牛奶面包,孙文军就把它们放在塑料袋上面。 等03上钩。 距离零点越来越近了。如果到了这个时间,老护士没现身摇铃,楼上的病人就会冲下来,陈仰他们死路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陈仰又一次咬舌尖提神的时候,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团白。 只是一眼陈仰就认出来了,是03! “快抓住它!”几乎是陈仰吼出去的那一瞬间,乔小姐就动作敏捷地朝着小狗扑了上去。她拿着刀,小白狗竖着浑身的白毛,嘴里发出一串受惊的刺耳叫声。 “汪!汪汪!!!” 乔小姐果断弃刀,对它张开双手,笑的和蔼可亲:“小宝贝,你看,我对你构不成威胁了。” 小白狗的尾巴还是竖着的,它往楼梯口跑,它这是要上楼。 然而陈仰他们决不能让它上去。 否则他们又要面对上面的那群疯病人,他们不确定那时候下来,队伍里的人会不会减少,大家是不是都还在。 陈仰几人把小白狗围住,想尽办法跟它拉近距离。 “03,饿不饿?”陈仰把堆着牛奶面包的塑料袋往它面前送了送。 这里的03和陈仰养的没区别,不同的是,它不会用那双琥珀色的小眼睛盯着他。 现在的他们还不熟。 陈仰看向几个队友:“我想跟小狗单独待一会。” 乔小姐继续去楼梯口把风,香子慕背着浑浑噩噩的弟弟去值班室,孙文军在大厅的尸体堆里坐着。 . 陈仰跟03开始了一对一模式。 牛奶泡面包很香,陈仰用手挥挥,那香味在这一小片地方的空气里散开。 03的尾巴晃了一下。 陈仰这时候就地躺下来,他的断臂和肩膀都在流血,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虚弱的气息,毫无危险可言。 03的尾巴又晃了一下。 陈仰闭上了眼睛,犹如废人一个。 不多时,陈仰的旁边响起了他熟悉的声音,小狗在舔牛奶。 陈仰睁开眼侧过头看着它,目光温柔无害:“03。” “汪!” “你妈妈的事,我替我队友跟你道歉。”陈仰说,“我知道道歉没用,可是除了道歉,别的我也做不了,你都看到了,我伤得挺重。况且我那个队友已经没了,不止他,我的很多队友都没了。” 陈仰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03的毛茸茸小尾巴摇啊摇,它看看地上甜甜的牛奶面包,看看痛哭的人类,脑袋扬起来:“嗷呜……” “我能抱抱你吗?”陈仰视线模糊,半天说出这样一句话。 陈仰真情实感,悲痛欲绝,可他依旧没抱到他家03。 不但没抱到,还被咬了一口。 那点疼对陈仰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他尽心伺候03吃完牛奶面包,趁它不注意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撸几下毛,目送它消失在了大厅一处拐角。 “小仰仰,有进展没?”守在楼梯口的乔小姐问道。 “不确定,等等看。”陈仰抚摸手背上的牙印,03将来会被重置后的阿景带到虚假世界,送给武玉,再由他暂时照看,然后陪他从秋到冬,再到春天,最后送到了文青那。 陈仰扫视遍地尸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幻境,他沉沉地呼气吸气,脚步坚定地走向他的队友们。 距离零点还有七分钟的时候,小白狗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掉在了陈仰脚边,他捡起来一看,那是一张纸。 像是从笔记上面咬下来的,边缘坑坑洼洼。 纸上是两行字。 “这是什么意思?”香月不懂。 见没有人回答自己,他直接看孙文军。 “我们要有个人留下来,照顾狗,还得接替老护士的工作,每晚零点给病人喂药。”孙文军捏住沾着小狗唾液的碎纸。 香月瞪眼:“永远留在这里?” “是。”孙文军缓缓道。 大厅里寂静无声,谁留下来? 任务的最后光头包含禁忌,留下来的人必须自愿,Ta要为病人着想,为狗着想, 不然就是触犯禁忌,所有人都得死。 陈仰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声音说:“我留下吧。” 是香月。 陈仰的脸色变了又变,这场景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香月后来就是B区的小护士,也是NPC之一。 “我留下。”香月重复了一遍。 香子慕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直接咬破了嘴唇,血珠往外渗:“你说什么啊?香月!” 香月没有躲避他姐的眼神,他直视过去:“姐,我想留下。” “我不想往前走了,这里挺不错的,我从小到大老是生病,早就习惯了医院的环境,习惯了这种有点阴暗的长廊和消毒水的气味,而且我也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狗,我想养,妈妈还不准我养呢……”香月的娃娃脸上沾了几块血迹,头发上也有,但都不是他的血,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嘴唇抿直,眼神平静。 “那你想过姐姐吗?你停这,我怎么办?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现在你就要停?你就不能试着再往前走走吗?”香子慕颤抖着不让她冲动的推开孙文军,她一把抓住弟弟,单手扇了他一下,又愤怒又恐慌,手指抖动,齿间都是血。 香月被扇的脸一偏,他眨眨眼,泪水往下掉:“姐,我害怕。” “有我啊!”香子慕抓着弟弟的手收紧,语气很轻地哄道,“我带着你,还有仰哥跟孙大哥,我们一起,好不好,不要刚走就停,努努力啊,大家都在努力,路上多的是人陪你。” 香月哭着不停摇头:“不要了,我不走了,我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他没外伤。他知道自己的全须全尾是别人用命护来的。 “我真的不行,我体质不好,胆子也小,平时只是耍耍嘴上功夫,真刀真枪我就怕了,别说杀人,我拿刀都抖……姐,你让我停下吧。”香月蓦地垂头弯腰,摆出一个恳求的姿态。 香子慕身子一晃。 香月狠狠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扬声道: “我心甘情愿留下,你们放心!” 乔小姐从后面扶住要昏倒的香子慕:“大家都会停,你弟弟只是停在我们前面一些而已。” 香子慕全身发抖,泣不成声。 乔小姐一手拿着刀,一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呜……啊啊啊!!!”香子慕痛苦地嚎啕大哭。 零点到来的那一刻,腐臭的阴风刮过,B区陷入死寂。 香子慕还在哭,乔小姐两只手抱着她,拍她后背。 陈仰眼前一阵阵发黑,即将晕过去,孙文军捞着他。 香月的衣服变成了护士服。 陈仰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看着小护士,小护士也在看他。 小护士对他微笑。 这一幕和康复院A区那时候重叠了。 陈仰眼里的坚定变成恍惚,这是假的,还是真的?我呢?我是不是真的? 不要想了,不能想了,冷静下来,陈仰大力锤击自己的头部,没有用,他就死死抠进小臂的伤口里面,指甲抠住血肉。朝简在等我,朝简还在等我,他摇晃着左右张望,朝简呢……朝简呢…… “陈先生,你好。”背后忽然响起一道郑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有些拘谨的声音。 那声音让陈仰的灵魂一颤,他猛地转身。 阳光在他眼前闪耀。 这里不是康复院的B区大厅,香月不见了,堆积的尸体也不见了。 他在山里,鸟语花香,有个身高腿长的少年穿过树下,逆着细碎的光影向他走来。 陈仰维持着大力抠伤口的动作,直到他的指甲传来要翻掉的信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臂是完好的。 陈仰怔怔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高大少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一个音节好像就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跟黑色长裤,留着短短的清爽黑发,他微低头看过来,眼神清亮明朗,脸上带着干净阳光的笑容: “我姓朝,简单的简,第一次做任务,很高兴认识你。” 陈仰在哭出来前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沙哑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第185章 走马灯 风吹过翠绿的树梢, 吹过少年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明晰眉眼,吹向从未来回来的年轻男人,那阵风轻柔地钻进他挡着眼睛的胳膊里, 吻上他潮湿滚烫的眼角。 男人在哭, 少年在笑。 他们面对着面, 中间隔着一个时空和无数条生命,无数人的希望和绝望。 “陈先生,你没事吧?”朝简担忧地问道。 “没事。”陈仰揉了揉眼睛,“太阳太晒了。” “山里是有些晒。”朝简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 “你喝点水。” 陈仰看着少年眼中的善良和正直,愣了愣, 手伸过去, 接住了那瓶沾着他体温的水:“多谢。” 他走过康复院B区那一步,身上的皮被扒掉了一层,鲜血淋漓, 可现在他将一身皮肉翻裂的血口藏了起来,一同被他掩藏的还有悲伤和痛苦,他只给少年看他的疲惫。 陈仰拧盖瓶盖,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口水,又疼又涩的嗓子得到了缓解, 他余光里的小对象还弯着腰低头看他, 那张青春气息浓郁的轮廓每一寸都是这么鲜明。 “这里是幻境吧。”陈仰呢喃。 朝简皱眉:“不是鬼打墙?”他抓抓头发,“我以为是鬼打墙。” 陈仰看他皱眉的样子,脑中是目前这个任务的相关记忆,不受他掌控地播放起来,二十个人,角色扮演, 每一轮都会有个人当“护林员”,其他人是“盗贼”。 每轮没有时长。休息时间是早中晚饭时间,分别是早六,中十二,晚六,休息一小时。 顺序是按照抓阄决定的,充当“护林员”的任务者会以脖子上出现一条黑绳子开始,也以它的消失结束。下一个是同样的步骤。 “盗贼”不能被“护林员”抓到。抓到就会被厉鬼剥皮吊在树上,那厉鬼是曾经的护林员。 这是第一轮。 第一个“护林员”是新人任务者,她哭哭啼啼地闭上眼睛数数,数十下就开始抓人,剩下的所有任务者全部分散在山林里面。 当年他跟香子慕,孙文军分开行动,他遇到了朝简。 朝简主动走向他,跟他搭话。 以上都是规则给他看的, 不知道有没有掺假,他现在病了,不正常了,就算是真的摆在他面前,他都会疑神疑鬼。 这病是好不了的,路还要走。 “是鬼打墙。”陈仰放下了矿泉水瓶,垂眼将盖子盖上。 朝简问道:“那要怎么办?” 陈仰有一瞬的晃神,这话太熟悉了,他经常说。 “鬼打墙的话……”朝简踢了下脚边的石头子,“道家是咬破食指,对着正前方弹出血珠就可以了,我试了,没用。” 陈仰抽抽嘴:“你还试了什么?” 朝简的眼神有点躲闪,脸上也浮现一抹很可疑的薄红。 陈仰想不出朝简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投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朝简捏着后颈偏头,半晌才动了动抿直的唇角:“撒泡尿,朝着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 “……”陈仰扶住额头。 “陈先生,我是不是你接触的新人里面最蠢的一个。”朝简低下黑色脑袋,闷闷道。 “新人没有最蠢的,只有更蠢,你不在那一行列里面,肯动脑子,勇于尝试是好的。”陈仰想了想,又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夸赞的话,“你的知识面还挺广。” “我平时无聊,会逛些冷门的论坛。”朝简撇嘴,“绑了身份号进来这里,我以为我看的那些能有用,结果发现都不行。” “两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不同,一些东西不能通用,尤其是驱鬼方面。”陈仰敏锐的感知能力让他本能地凝起心神,“附近有尸体。” 朝简猛地抬眼。 陈仰看向一处:“血腥味是从那个方向飘过来的。”他抓着矿泉水,大步踩进茂密的荆棘里面,“你跟着我。” 后面没动静,陈仰回头发现他的小对象愣在原地,瞳孔里有他沧桑泣血的身影,和一片灿烂日光。 “小朝同学,跟上!”陈仰哑声笑。 朝简大步迈向陈仰。 尸体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她是第一轮的“护林员”,现在她死了,身子趴在灌木丛里,脑袋都碎了。 朝简沉声道:“人为的。” 陈仰看着眼皮底下的尸体:“是吗?” “嗯,如果是厉鬼杀的,她会被剥皮,不是这个死法。”朝简确定道,“而且厉鬼也不杀‘护林员’,它只杀‘盗贼’。” “没有了?”陈仰瞥瞥站在距离尸体几步远的少年。 朝简的神情有几分窘迫:“我看不出来别的。” 陈仰想直接告诉他答案,从嘴里出来的话却是:“那是因为你站得不够近,过来。” 朝简踌躇不前。 陈仰看他:“怕啊?” 朝简还没点头,就听到陈仰来一句:“怕也要调查,在这里大多时候都只能靠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陈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哦。”朝简从黑裤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蹭出刀刃,他握住刀凑近尸体的脑袋,小心谨慎地检查,“碎烂的伤口边缘一圈有点怪。” “那是被疯狂吸吮过的痕迹。”陈仰语出惊人。 朝简一愣。 陈仰的视线落在他冷白的侧脸上面:“你吃过果冻吗?豆腐脑?” 朝简白T的领口上面的喉结一滚。 陈仰走到朝简身边蹲下来,随意扳过尸体血糊糊的脑袋:“有个人敲碎尸体的脑袋,凑过去把崩出来的脑浆吸走了。” 朝简看向陈仰:“人还能那样?” “那就改一下,是怪物,人变成的怪物。”陈仰无意识地说笑,“看我干什么,我的眼里没有答案。” 朝简蹭蹭鼻尖上的汗,对他展开尴尬又单纯的笑容,还带着点不太容易察觉的崇拜。 陈仰的嘴角压了下去。 “不要瞎找瞎翻,先观察。”陈仰望着朝简拨动尸体四周的树丛,脱口而出,“越是稀松平常的东西,越能带给我们惊喜。” 说话的人呆住。 听话的人眼睛黑黑亮亮,没有丝毫阴鸷跟狂躁:“我知道了。” 陈仰垂眼:“嗯。” 曾经是我在牵着他走,后来换他牵我,他教我的,都是我教过他的。 这不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了吗?很早就清楚了啊,怎么还这么大反应,陈仰听着胸腔里咚咚咚的跳动声,有短暂的头晕目眩。 朝简通过观察发现几片枯叶子上面有血迹,他根据血迹找到一个土坑,看见了里面的血石块,周围还有凌乱的鞋印,以及一小块挂在树枝上面的破布。 那布被朝简拽下来,凑近打量。 “布很老旧,如果是很多年前来过这的人留下的,会有风吹日晒的痕迹,我稍微用点力就能搓烂,这个没有烂,显然是刚留下的,可是队伍里没人穿这么旧的布料,这不是我们的人。”朝简面色凝重。 “是啊。”陈仰点点头,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除了假扮的护林员跟盗贼,以及鬼护林员,还有一个东西混在里面。那是会用石头把人脑袋砸碎,再把脑浆吸走的怪物。 “快走!”陈仰突然变色。 朝简反应算快的了,但比不上陈仰,他在陈仰那么说的时候,体内的警报并没有响。 陈仰拽起朝简就跑。朝简的个子比他要高一截,被他拽得腰直不起来。 朝简什么都没说,任由陈仰抓着他,两人一起躲进了一个……棺材里面。 那棺材有一半嵌在山里,一半露在山外,里面的尸骸没什么腐臭味,陈仰跪趴在里面,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朝简。 陈仰在心里默数到4,一个身影出现了,那是个男人,他边走边搜寻什么,脖子后面拖着一条黑绳子。 第一轮的“护林员”死了,第二轮开始了。 男人是第二轮的“护林员”。 陈仰短促地吸口气,二十人的顺序都通过抓阄排出来了,孙文军是第十一个,香子慕排在十三,他是第十九个,而朝简是第十八个,在他前面。 陈仰压下纷乱的思绪,他紧盯着还在不远处没走的“护林员”,对方转过来,一张胡子茂密的脸。 那一瞬间,陈仰整个头皮发麻,那“护林员”就是去年在公交车上碰到的,一直看他的大叔! 原来大叔是我队友,曾经的队友,陈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半眯的双眼徒然一睁,对方朝着棺材这边走过来了! 陈仰屏住呼吸,下一刻他的眼皮就猛地一跳,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人。 被他抓着的手臂想要抽离出去,他收力一扣。 朝简想要用自己引开外面的护林员,他这么做,必死无疑。 陈仰用指间的力道回答他,不行! 朝简不敢大力挣脱,只能隐忍地克制着气息声,眼睁睁看着护林员靠近棺材。 “我们都要死,不如活一个。”朝简用气声说。 陈仰不回应,他只是用尽全力扣着朝简,闭气,心跳的频率也不断被他放慢,渐渐没了。 朝简很聪明,他发觉到了陈仰的变化,就有样学样,也开始控制自己的心跳跟呼吸。 棺材里面像是没有活人的气息一般。 “护林员”走到棺材前,半蹲着往里看,棺材里很黑,死气沉沉。 “没有……”他的精神不太好,自言自语了句就转过身。 把朝简护在身下的陈仰听见了大叔变得粗重的呼吸,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朝着九点钟方向窜跑。 紧接着,那个方向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夹杂着不属于大叔的苍老声音:“抓到你了。” 风吹进棺材里,裹挟着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那个被抓到的“盗贼”任务者皮没了,血肉模糊地吊在一棵杉树下面。 陈仰撑着朝简的肩膀,眉心紧拧,鬼打墙等于猪圈,他们是被圈在里面的猪,如果出不去,都会被一个个抓到,杀死。 “鬼打墙怎么破?”朝简也想到了这一层。 “不慌。”陈仰的音量很小,“一会我带你出去。” 朝简没出声,过了会,他才开口:“陈先生,你能起来点吗?” 陈仰:“嗯?” “压到你了?我不重……”陈仰没说完就爬起来,“走!” . 片刻后,陈仰将朝简带出鬼打墙,背靠大树喘气,他一步一步走向终点,每走一步都受一层折磨,不知道他从审核任务结束到现在真正过了多长时间,精气神太虚了。 朝简在道谢,要是换个人,这个状态的陈仰会敷衍地摆摆手…… “没有帮你,我也要保命。”陈仰安抚把他当救命恩人的少年,笑笑。 朝简看到他笑,也跟着笑,有点傻。 陈仰忽然说:“你往前跑。” 朝简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又过来了?” “不是,”陈仰说,“你先跑。”他又说,“就跑一段路。”这补充里面带着苦涩的期望。 我忘记了奔跑的你是什么样子,刚才只顾着逃命没注意,现在我想看看。 朝简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跑了一段,停下来回头看陈仰,那意思是说,可以了吗,不可以我再跑。 陈仰闭了闭眼睛,对他招手。 少年跑回来,阳光洒在他乌黑柔软的发顶与线条平整的肩头,风把他的额前发丝吹起来,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深刻的眉骨。 他干干净净,一身明亮地跑到了陈仰身前。 “陈先生,你嘴巴流血了。”朝简惊道。 “没事。”陈仰舔掉下唇伤口上面的血迹,不在意道,“干的。”他想喝水的时候,才发现水丢在棺材里面了。 朝简把背包拿下来,又背上,他看看四周:“你等我会。” 陈仰站在野草丛里,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他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喉间溢出压抑的哽咽。 不一会,朝简捧回来一把野果:“水没了,我摘了这些果子,都是没毒的。”末了又说。“我懂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识,不会弄错。” 陈仰伸手,少年捧着野果往旁边偏了偏,他一脸茫然。 “红的涩,你别吃那个,你吃黄的,黄的甜。”朝简认真道,“我擦过了,你可以直接吃。” “这样啊。”陈仰拿了个黄的小果子放进口中,清甜的汁水在他唇齿间散开,他笑着说,“很甜。” 朝简低眉吃起红果子,太涩了,他不怎么嚼,几口一个。 陈仰抬起头看着蔚蓝天空,到底谁先喜欢的谁啊…… . 中午十二点,游戏暂停。 还活着十四人聚集到了一起,一个个都是浑身湿透,脸色煞白。 陈仰走到两个老搭档那里,压下激烈翻涌的情绪:“子慕,小文哥。” 这一站的他们不会知道,他刚从什么样的环境里出来。 孙文军上下打量陈仰,确定他没受皮外伤才松口气:“还好吧?” “还好。”陈仰问道,“你们呢?” “我躲的地方比较安全,没有哪个‘护林员’路过。”香子慕得意道,“你们下午要不要跟着我。” “你自己躲,人多容易暴露。”孙文军说。 香子慕耸耸肩:“好吧。” 陈仰给他们小果子。 “好甜啊,哪来的?”香子慕边吃果子边问,有点脏的脸上满是吃到好东西的愉悦。 陈仰说:“一个新人给的。” “就那个,朝简。”他把他未来的小对象介绍给他的搭档们。 香子慕顺着陈仰指的方向瞧了瞧,语言犀利又简洁:“高,白,帅。” 陈仰动眉头,香子慕对朝简的初次印象不坏啊。 咽下嘴里的果肉,陈仰讲了朝简分析尸体的一幕和他的随机应变能力。 孙文军推一下眼镜:“作为新人,有潜力。” 香子慕说:“就是长得太招摇了。” “皮相是父母给的,”孙文军扫了扫被好几道异性目光包围的少年,“不过,确实低调不起来。” 陈仰舔舔唇,此时的朝简跟暴力危险分子不沾边,他的灵魂是健康的,没有生病,好接近。 孙文军压低声音:“小仰仰,你对那个新人小孩有兴趣?想带他?” 香子慕立即看过来,慎重道:“让他加入我们?能力可以吗?拖后腿会害人害己。” “我目前没有那个打算,看机缘。”陈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陈仰揪了一把细细长长的野草,手心被勒得有点疼,朝简说的是对的,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他并没有让朝简做他的搭档。 一见钟情,被爱情冲昏头是不存在的。 任务者的怦然心动,和过着平淡生活为学习为工作为家庭奋斗的普通人不太一样,也许要有看不见的硝烟,看得见的死亡,再加点血泪。 也不排除就是一瓶水,一个果子,一块面包那样简单。 只有它来了,我们才会看到它的样貌。 · 大家随便填饱肚子就开始交流,死的六个任务者里面,有四个是“护林员”,两个是“盗贼。” 后者死在厉鬼手上,前者被不明生物砸烂脑壳,吸走了脑浆。 一比较起来,各有各的恐怖。 上午的最后一个“护林员”男生从脱水昏迷状态清醒过来,透露了自己死里逃生的事情。他说自己在找“遭贼”的时候,感觉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幸亏他直觉够强,躲过了野人的袭击,不然他脑子早就开花了。 朝简拿出那块破旧的小碎布,问野人穿的是不是这个颜色的衣服。 那男生的眼睛瞪大:“是,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布料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香子慕看着手上的碎布,嘀咕了声,不等孙文军让她仔细想想,她就大叫,“盗贼!” “穿这衣服的人,就是当年杀害护林员的盗贼之一!”香子慕快速拿出手机,翻到她拍到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面是一块残缺的报纸碎片,左下角有块彩图。 图上是张合照,一共三人,站在中间的是个很高很瘦,面向凶狠的男人,他上半身的衣物布料和朝简拿的一模一样。 男生抖着手指照片合照中间的男人:“是他,是他是他……” 众人都感到心悸,盗贼竟然没死全,还活着一个! 朝简丢掉碎布:“看来这个任务是“护林员”抓“盗贼”,盗贼猎杀“护林员”。” 有部分任务者听不懂,朝简还解释给他们听:“野人盗贼在山里躲躲藏藏成了怪物,他记恨护林员,会下杀手。” “那护林员早就死了啊,都成厉鬼了。” “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是新的‘护林员’。” 周围的气流冻结起来,一股股的寒意往众人的心头冲涌,胆小的都打起了哆嗦,仿佛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死状。 “冤有头债有主,厉鬼怎么不把那怪物的皮剥了?”有任务者受不了地哭叫起来。 “鬼有鬼的规则。”孙文军的嗓音文雅和气,“你们可以当成一个游戏,这里的一切都是副本设置。” “所以就是,不管是当“护林员”,还是当“盗贼”,都很危险。” 随着孙文军的这句话落下,队伍里又有几个人掉在了悬崖边上,摇摇晃晃。 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很短,发呆都不够用。陈仰既属于这个任务,也不属于这个任务,他的心理和精神所遭受的摧残和其他人不同。 陈仰坐在石头上面,视野里是正在和队友说话的朝简,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笑了一下。 “咔嚓” 陈仰咬了一口小果子,曾经的朝简眼里并不是只有他。这让他既感到微妙的不适应和茫然,又觉得心酸。 朝简的世界原本是很大的,那里面装着友情战友情,后来却缩成了只融得下他一个人的大小。 友情,战友情,爱情,亲情全都是他。 陈仰一个果子吃完,画面一转,他听到了“叮叮当当”声,呼吸里充斥着呛人的石灰气味,口中没有一点果香。 香子慕和几个人打造石像,那石像的面目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左手牵着小孩,右手拄着拐杖,整体的进展很粗糙。她气喘吁吁地喊道:“仰哥,小孩我不会修,你帮我一下!” 陈仰他下意识过去,他从香子慕汗湿发红的手里接走凿子,动作干练地敲起来。他说了些他不懂的话,都是些技术上的东西。 香子慕“嗯嗯”地回应,一副不走心的样子。 “认真点。”陈仰喝道,“等你学会了,下次再有类似的任务,你就不至于急成这样。” 香子慕薅着沾满灰尘的头发:“不是有你吗。” “万一以后我不在了呢?”陈仰不由自主地说道。 香子慕瞬间就变了脸色,她要发火,孙文军抢在她前面训斥陈仰:“别说这种话,听着刺耳。” 孙文军像个大哥,他教训完弟弟,完了就掉头教训妹妹:“你也是,学了又没有坏处。” 香子慕抖了抖起皮的嘴唇,垂下头:“我学。” 陈仰拿着凿子的手紧了紧,他想起来无名小镇的任务里,香子慕修过女疯子的孩子石像,那活基本是她一人扛的。 那时候陈仰很意外,他没想到香子慕还能有那技术。 原来这一手是他教她的。 陈仰不停挥动凿子,这是任务最后了,修完老人和她孙女的石像,让她们住进来,大家就可以离开。 不远处是刚才替下去休息的几个任务者,他们瘫坐在地,灰头土脸,满身疲惫,朝简就在其中。 陈仰走了下神,差点凿到手,这是他在山林任务后,再次跟朝简碰面。 这期间朝简做过几个任务,他的身上很明显已经少了一些东西,多了一些东西。 陈仰跳过任务前期,他直接用大家搜集的工具,把小孩的石像打细一点,手上的水泡又多了好几个。 当陈仰退开些,找个地方坐下来的时候,朝简凑了过来。 “陈先生,你好像什么都会。”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陈仰蜷缩起手指,掩藏手心的水泡,“我只是任务做多了,掌握了一些技能。” 朝简低着头:“你的身份号是比较靠前。” “019,”朝简喃喃。 陈仰愣怔了一下,我在第二次合作的时候就把身份号告诉朝简了啊。 朝简拉开外套拉链,用刀划破里面的衬衫,扯下一块布递过去:“把手缠上吧。” 陈仰想接,可他却说:“不用。” “不疼啊?”朝简抬起头看他,沾着脏灰的眉峰拢在了一起。 陈仰发现这个时候的朝简眼里那片晴空有了一大片阴云,每一朵阴云的背后都是他走到现在的艰难。 “还好。”陈仰说。 朝简把布条塞进他怀里:“那就是疼。” 陈仰不再拒绝,他几下就将布条缠在手上,没说话,朝简也没。 朝简像是很累很困,眼白被一条条血丝覆盖,看着瘆人。 但他周身的气息是平和的,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仰发现朝简十根手指的指甲里都是灰,一眼扫过去就扫到七八个口子,指间还有疑似水泡磨破的水液,脏兮兮的,自己的手不管,却给他撕布条。 陈仰翻背包,将果然又在里面的笔记本拿出来,他翻了翻,上面多了很多份笔记。 有他熟悉的,也有不记得的。 厚厚的笔记本已经写完了将近一半。 陈仰没有一页页去看,他找出笔,和笔记本一起送到朝简面前:“你在本子上面写下你的联系方式。” 朝简愣道:“出去就没用了。” 陈仰往他跟前送送。 朝简把手在衬衫上面擦擦才去接笔记本跟笔。陈仰捕捉到他掌心的情况,鼻子一酸。 朝简翻到空白页,笔在他手中握了半天都没动,他偷偷看一眼陈仰,低低道:“我也想像这上面的人一样,记下自己的任务经验。” 陈仰在发呆。 朝简误以为陈仰不愿意,觉得他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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