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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切断了跟他的联系, 而且这么快, 他看着小区门口的车屁股苦笑。 朝简像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生怕晚一点就放弃了,不走了。 陈仰不敢想象车里的朝简是怎么给他发完信息就把手机关机的,更不愿意去思虑为什么治疗期间会像畜牲一样……又要怎么努力让身体接受药物。 夏日的晨光很明亮,今天是个好天气,陈仰的心里却在下大雨, 劈里啪啦砸得他有些耳鸣,他抹了把脸,很多病人不承认自己有病,朝简是承认的,尽管他多次说不要吃药不想再吃药了,最后还是选择回去接受治疗。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 陈仰把手伸进睡裤口袋里,捏住白卡在指间转了转,我的搭档走了。 “早点回来啊……”陈仰刚念叨完就蹙紧了眉心,如果拉长治疗期限能减轻痛苦,慢一点也没关系。 陈仰看一眼朝简的盆栽,他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丑不拉几的花盆:“真的会发芽吗?” 朝简走时提到了两次,念念不忘很在意,陈仰捏后颈,原先他以为这是朝简女朋友送的,睹物思人。 现在陈仰跟朝简的关系有了新的定义,他就否定了那个猜测。朝简不至于把前任的物品带进门,还叮嘱他这个现任照顾。 陈仰回忆朝简看盆栽的眼神,酸溜溜地想,可就算不是女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人。他瞥瞥花盆,真丑。 不过,朝简那么希望种子发芽…… 陈仰凑近花盆,泥土的腥气扑了他一脸,他叹口气,要是种子发芽了,朝简回来会很高兴。 “快发芽吧。”陈仰轻声说。 . 三月份那会儿,陈仰出院回来的当晚就进了任务世界,第二天傍晚朝简来找他,晚饭过后他们又进了任务世界,出来就同居了。所以陈仰其实没怎么体会老屋的冷清,现在朝简一走,家里的烟火气就没了。 陈仰连饭都懒得烧了,他点了外卖就瘫在沙发里看电视,心思飞向了蓝天,想追上那架从青城出发,终点是德国的飞机。 外卖刚送到,孙文军的电话就响了,陈仰把手机放旁边开了外音,他漫不经心地揭开外卖的盖子,一股酸辣的香味冲了出来,沾上他的指尖。 孙文军像是也闻到了:“你在吃饭?” 陈仰:“嗯。” “那你先吃。”孙文军体贴道,“我们约下午茶。” 陈仰一顿:“你还没吃?” “没有。”孙文军说笑,“我上午的手术十点出头就结束了,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那约午饭吧。”陈仰现在很想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话,家里全是朝简的痕迹,他需要暂时离开一下,转移注意力缓一缓。 孙文军没多问,只让陈仰决定地址。 挂掉电话后,陈仰把酸菜鱼盖上放进冰箱,他关冰箱门时停了停,视线往里扫去,酸奶没了,回来的时候记得买一板。 陈仰下意识想完就变了脸色,他将冰箱门关上,沉默着去卧室换上衣服。脚踝有点痒,毛茸茸一团在蹭他,像是想哄他开心。 “他走了不到四小时,我还不能适应,”陈仰套上白T,“你呢?” 毛色雪白的小狗趴在陈仰鞋子上面,琥珀色的小眼睛半眯着,尾巴惬意地摇啊摇。 陈仰无奈地笑了一声,朝简除了不让03上床,不让他亲,其他方面都没怎么在意,更没有朝它砸过拐杖。 相对性来说,03从朝简那得到的耐心跟容忍度比很多人都要多。 陈仰将两片面包撕成小块用牛奶一泡,推到小狗面前。 “吃完要午睡,别捣乱,我下午回来。”陈仰带着孙文军的盆栽出门的时候,对面的门关上了,门口堆着几个纸箱和泡沫,似乎刚搬进来。 陈仰往楼梯口走的脚步忽然一停,他好像听到了狗叫声,平时他出门03都很安静的啊,这次怎么了? 就在陈仰要回头的时候,又有狗叫声传入他的耳中。 “汪!汪汪!” 陈仰挑了挑眉,不是03那样的小奶狗,是成年的大型犬,新邻居也养了狗。他朝对门望了一眼就下了楼。 . 十二点过半,陈仰和孙文军碰了头,吃饭的地点在康复院跟三连桥中间,对哪个都不算远。 孙文军穿蓝色条纹衬衣配西裤,气质干练又文雅,从头到脚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隔壁桌几个女白领频频侧目。 陈仰在孙文军面前跟个弟弟似的,好吧,他确实是个弟弟。 孙文军的状态比前天通话时要好,他任由陈仰打量,慢条斯理地点了几个菜。 等菜上桌,陈仰的心里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菜全是他喜欢吃的! 陈仰不动声色地看着给他洗碗筷的男人,脑中响起那天武叔发的信息——早早,孙主任说他是你大哥。 这句话有一种诡异的心理暗示能力。因为陈仰猝然发觉他对孙文军有了一丝信任,那丝信任里隐隐还裹着几分熟悉。 孙文军将洗好的碗筷放到陈仰面前:“吃吧。” 陈仰看了眼被茶水冲过的碗,又去看桌上的菜,用才发现的惊讶语气道:“这几个菜怎么都是我喜欢吃的?” “当然。”孙文军笑着说,“我特地给你点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陈仰看他,“我跟你说过?” 孙文军笑而不语。 陈仰觉得这饭吃不下去了,每盘菜都像是长满了疑点,吃了会消化不良,他这么想着,对门的男人就开了口:“是啊,你对我说过。” 说过就好。陈仰前一秒舒出一口气,下一秒就又堵上了,他没有和孙文军相处的那段记忆,到底说没说自己的个人喜好全是孙文军一面之词,无从考证。 但要不是他亲口说的,孙文军还能从哪知道? 孙文军没动筷子,他把装着花盆的塑料袋打开,小心抚了抚枝条上的小叶子。 那神情陈仰十分眼熟,他在朝简看盆栽时见到过,如出一辙。 孙文军笑道:“多亏了小仰仰。” 花草杀手陈仰受之有愧,他怕叶子枯死或者拦掉,一般就是十天半月给一点点水,没怎么管。 “如果不是你,这片小叶子怕是保不住。”孙文军看出陈仰的心思,唇边的笑意更显感激。 “这是别人送你的吗?”陈仰随意地问了句。 孙文军摇头:“我妈买的。” 陈仰愣住。 “一直放在我房间的窗台上,我平时很忙没空浇水,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它就是现在这样,半死不活,伤了根很难好,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要慢慢养。”孙文军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根,“小仰仰,你怎么不吃?” 陈仰提起筷子夹豌豆吃,声音模糊:“问你个事,我联系不上琦哥,你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吗?” “回老家了。”孙文军戴回眼镜。 陈仰诧异抬头。 孙文军倒了半杯茶水喝两口:“说是家里老人生了病,请假回去一段时间。” “电话打不通。”陈仰说,“每次都是不在服务区。” “山区信号差吧。”孙文军佯装生气,“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还不如一个保安?” 陈仰咽下嘴里的食物:“也打过。” “我出差期间打的?”孙文军说,“那难怪我没接到。” 桌上安静了一会,陈仰提起香月:“有个怪事,前几天我去C区看我朋友顺便去了趟A区,我本想看看琦哥,结果他没回来,我又想到曾经帮我保管日记本的香月护士,觉得不如请他吃顿饭吧,你猜怎么着,我问了他同事,对方却说没有香月那个人。” 孙文军低头剔除鱼肉上面的小刺。 陈仰的上半身往桌前倾了倾,声线压得很低:“你说奇不奇怪?” 孙文军抬起眼帘。 陈仰跟孙文军对视,莫名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几分纵容跟无奈。正当陈仰要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感受的时候,孙文军轻笑:“也许那孩子的同事是新来的。” “不是没可能。”陈仰看着他眼角的细纹,下意识松了口,没有再试探审视。 其实孙文军没有惊讶地说“香月是谁”就已经回答了陈仰,他是任务者,并且跟香月做过队友。再多的他现在不能说。 . 陈仰没什么胃口,他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不时看一眼搁在桌边的手机。 孙文军忽然道:“朝简怎么没过来?” 陈仰的背脊一绷。 “你武叔跟我提过他这个人。”孙文军挖了一勺玉米炒虾仁到碗里,“说他住在你那,模样长得俊俏,性子怪冷的,不太能亲近,但他离不了你,像没断奶的小孩。”末了十分微妙地澄清一句,“这是你武叔形容的,跟我无关。” “我寻思你出来和我吃饭,他应该会跟着。”孙文军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非常的随和,像邻家大哥哥。 陈仰的脑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他回家有事。” 孙文军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秒,果然是走了啊……那就说明快了,他吃下一点玉米,“小仰仰,不要忘了看书。” 陈仰的表情有一瞬凝滞,孙文军在他世界里的位置一直很微妙,现在他又觉得对方让他熟悉以及知道对方是任务者,似乎关系更微妙了。 那本书都快被他翻烂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孙文军为什么总是提醒他阅读? 还是说,重点不是书里面的内容,而是他要记得翻看,不要遗忘了那种念头跟想法,不要忘了自己还有本书? “我会的。”陈仰答复孙文军,看他伸手拽纸巾,虎口处有老茧,“你花了那么长时间出差办事却没办成,怎么也不休息休息,回来就上班了?” “日子总要过。”孙文军简短回应。 这是陈仰跟孙文军同桌的最后一段谈话,之后他们一个吃饭,一个刷手机,气氛却没有丝毫尴尬。 . 出了饭馆,孙文军提着盆栽走在陈仰身边:“小仰仰,这段时间你无聊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术排得不满,有空。” 陈仰随意应声,约饭也不会找你啊。他走着走着发现孙文军放慢脚步,隔着几步的距离走在他后面。 孙文军正在看陈仰,不知道看了多久,那目光像老父亲看儿子,满是慈爱和祝福。 陈仰猝不及防撞上孙文军的目光,一下怔住。 孙文军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手一挥:“走吧。”往前走。小仰仰,走吧。 陈仰不自觉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向前走,他叫的车已经停靠在了路边,等他上去就走。 就在陈仰要跟孙文军道别的时候,他听见对方大声喊他:“小仰仰。” 那人又喊:“叫我一声小文哥吧。” 陈仰回头看向没走近的孙文军,这是现实世界却不现实,车水马龙人流攒动,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的心酸绝望感,不断冲撞着他的心脏,促使他控制不住地扬声喊:“小文哥!” 话音落下,陈仰的眼里迸发出激烈的光芒,却在瞬息后消失,他的眼神也变得茫然。 孙文军很温和地笑了笑,他站在原地目送陈仰上车,西裤口袋里的指间有一张白卡。 ——012。 . 陈仰跟孙文军分别后就去看了心理医生,依旧连精神衰弱都没有,太不可理了,他的状态有那么好吗? 是不是熏香熏久了的原因…… 陈仰非但没解惑,反而多了一个疑点,他上网搜情感咨询类的信息,按照地址去了一个机构,下载app免费蹭了一节课。 “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两口子遇到问题产生了矛盾,第一时间要做的是什么,是沟通……”咨询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陈仰瞥瞥周围,赫然发现这堂课是讲夫妻之道,他忍住想撤的冲动认真听讲。 咨询师讲了一阵就让大家勇于发言,没人吭声,家丑不可外扬啊,丢脸,他们只想蹭蹭公共课,要是觉得不错就花钱一对一。 陈仰坐在几对夫妻中间显得十分突兀,咨询师往他这走的时候,他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种要被数学老师叫上去答题的慌张。 咨询师停在了陈仰面前,面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帅哥,你……” “我是一个人来的,对象没跟着,我们还没结婚。”陈仰飞快道。 咨询师的语气充满亲和力,朋友一般:“那你们是婚期出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不是,没有,我们才刚开始谈。”陈仰挠头。 “刚开始谈啊,这个时间还在一段感情的生命周期内,”咨询师说,“热恋期吵架也是正常的,两个人必须想明白是不是决定好了要一起往下走,如果是,那就各自退让一步,互相理解……” 陈仰:“我们没吵架。” 咨询师语塞。 旁边散发着低迷之气的其他人:“……” 他们齐刷刷地瞪了过去,那你来这干什么?!!! 陈仰默默溜了,他出去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咨询如何经营异地恋的,哎。 说是异地恋,其实也不算,失联了都。 陈仰拿出手机看时间,朝简还在天上,七点多才下飞机,他心不在焉地撕了个奶片吃。这才分开半天,奶片都不香了。 明天要怎么过?陈仰咬着奶片哭笑不得,不对,是今晚要怎么办?不如玩密室逃脱吧,初级阶段还有七关在等着他。 也不知道下一个任务什么时候来。陈仰双手插兜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都像是假得,越来越不真实。 . 七点三十五,陈仰出现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面,不远处就是黑漆漆的小诊所。他捏了捏手里的大半瓶冰茉莉花茶,抬脚朝着那边走去。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陈仰吓一跳,他摸出手机一看,眼睛猛地睁大。 “喂!”陈仰靠墙接听。 电话那头是克制的气息声,陈仰小声喊:“朝简?” “我下飞机了。”少年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沙哑浑浊得厉害,像老唱片里的一声低语。 “顺利吗?有没有人接你?那边是中午吧,午饭怎么解决?”陈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朝简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他只是说:“手机很烫。” 陈仰耳边有蚊子在飞,他毫无知觉,整个世界只有朝简的声音。 “我今天一直握着手机,一会关机一会开机……”朝简顿了顿,“哥哥,我这次会很麻烦。” 陈仰心口一窒。 “待会我就不能碰手机了,不然我会忍不住打给你,忍不住跑回国。”朝简说。 陈仰轻叹:“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跟我联系,我想你了怎么办?” 电话里没了声音。 陈仰的脚尖蹭了蹭青石板,该不会朝简没考虑过吧,以为他的字典里没有“思念”这个词? “不知道。”朝简无辜出声,“我的方法你用不了。” 陈仰拿着手机的力道一收:“你会怎么做?” “不想告诉你。”朝简冷哼。 陈仰听着朝简孩子气的答复,既心疼又无力。 朝简咬着奶片,含糊不清道:“等我回去了,你来机场接我。” 陈仰说:“可以。” 朝简又提要求:“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牵手。” “……好。”陈仰隔着布料抓抓锁骨上的一片咬痕,“你想怎样都行。” “你等着。”朝简深吸气,喃喃着重复,“你等着。” 这通电话犹如吸毒的人的恳求,再让我吸一口,就吸一口,我再吸一点点就戒。 朝简那边不知道突然怎么了,陈仰听到他粗沉的呼吸,像是要被人硬生生拔掉逆鳞的龙,他愤怒至极,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狰狞的喘息。 “怎么了?朝简?”陈仰急忙问。 “嘟嘟嘟……” 陈仰绷着脸回拨,关机,他焦躁地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被接通的时候,他已经一手冷汗。 “lee那家伙要抢我的手机,我还没跟你说再见,怎么能让他抢走,”朝简阴鸷地笑着说,“他给我注射镇定剂,我把他的办公室砸了。” 陈仰太阳穴跳了跳,看来朝简跟lee不是普通的医生和患者关系。 “他是你的医生,你……”陈仰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变了,“你注射了镇定剂怎么还……” “注射多了有瘾,后来把瘾戒了,它对我就没什么作用了。”朝简说。 陈仰的猜想被证实,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头晕目眩。 “别在外面待太晚,早点回去。”朝简道。 陈仰没反应。 朝简暴躁地冷呵:“说话!” 陈仰还是没有反应。 “我要挂了,陈早早。”朝简阴沉沉地笑了声,“你必须跟我说再见,听到没?” “听到了。”陈仰回神,“你好好治疗,我等你回来。” 朝简偏执道:“还有再见。” “再见。” 陈仰挂了电话一个激灵,小巷里没嘈杂声,朝简怎么知道他在外面?他刚走一步就停了下来。 黑漆漆的小诊所里不知何时亮起了微弱的光。 陈仰走到小诊所门前,门对他打开,高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和上次一样的形销骨立,长发像枯草一样披散在身前,她拿着长烟斗,唇苍白,指骨干瘦。 “朝简跟你说了我会过来?”陈仰看着比他矮一点,身高在一七五以上的女人,她这几个月不但没长肉,反而更瘦了。熏香没用吗? “进来吧。”女人转身往诊所里走,手对着陈仰招了招,“有蚊子,记得把门关好。” 陈仰看了看女人的背影,她二十岁,不算是朝简的朋友,能提供解救任务者的熏香。 几个信息在陈仰脑海里浮现,他抬脚踏进了小诊所。 . 陈仰跟着女人去了帘子后面,坐在朝简那次躺过的小木床边。 “小哥哥。”女人还是上次的称呼,“吃晚饭了吗?” 陈仰点头:“吃过了。” “那我就不刷锅了。”女人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来,捞了一块布擦拭长烟斗。 “我姓丁,丁会春。” 陈仰正要礼尚往来地做个介绍,就听她道:“不用。” “我知道你,”丁会春说,“朝简的生命和灵魂。” 陈仰拧茉莉花茶盖子的动作顿住。 “朝简身上的秘密太多,你解不开,他也不能全盘托出,而我是他的旧相识,所以你来找我了。”丁会春把布放回原处。 陈仰的意图被一语道破,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坐着。 丁会春看了他片刻,没有血色的唇一弯:“我这确实可以给你一点东西。” 陈仰依旧不慌不忙:“什么东西?” 丁会春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朝简走了,青蛙还在煮。 现在她要暂替他添柴火,这是重任,事关他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也就是锅里的青蛙。 事情进展到后期了,一切都在平稳前进,要是一个不慎毁在她手上,朝简能把她吃了。她的责任太大,烦得她嘴上多长了个燎泡。 丁会春说:“想必朝简已经给过你承诺了,你慢慢等着那一天到来就好,何必着急?” “也不是着急,我就是想找点事做。”陈仰闻着烟丝燃烧的味道,他没工作没进任务世界,又不能想朝简,那会越想越难受。所以他必须琢磨点别的消耗他的精力。 丁会春吸了一口烟斗:“你知道朝简为什么不一次性告诉你一切,而是要一点点让你接受?” 陈仰“嗯”了声,阈值。 “他不敢那么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只是因为你没准备好。”丁会春支着头,“说简单点就是,你目前的能力还不够。” 陈仰一头雾水,听真相和他的能力有什么关系。他的瞳孔一缩,唇抿紧,除非他的阈值一旦到达某条线,就会激发什么…… 任务的大背景,所谓的规则,绑定身份号的目的,任务者走下去的尽头,这些恐怕朝简全都知道。 只不过他想被解惑的条件是,他要准备好。 “别的呢?”陈仰问丁会春,她肯定还有能给他的东西。 丁会春道:“黑户不需要做任务。” 陈仰把饮料瓶捏得咯咯响,他猜对了。 “除非自愿跟着身边的任务者进任务世界,自动绑定,共用一个身份号,否则黑户是进不去的。”丁会春继续添火,她一小根一小根的添,生怕火大了。 陈仰眼皮一掀:“自愿?” 不可能,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朝简对他还不是那种心思,怎么可能自愿跟他绑定? 他记得朝简说是被他牵连进去的。 “有证据吗?”陈仰的眼里写着质疑跟慎重。 “有。”丁会春用烟斗指了指自己。 陈仰满脑子都是朝简自愿跟他绑定,没很快明白女人的意思:“什么?” “黑户。”丁会春往椅背上一靠,声音枯哑的笑笑,“我也是。” 第136章 现实四 陈仰手里的饮料掉到了地上, 他机械地弯腰去捡。 丁会春投出来的那枚重磅炸弹炸翻了陈仰的世界,朝简不是唯一的黑户,还有第二个。 这个惊天信息来得毫无预兆, 又似乎早就埋了线。朝简不去医院, 却来小破诊所找丁会春, 丁会春知道朝简左腿的问题是心理原因,她有连钻石王老五画家都弄不到的,能解决任务者精神创伤的熏香…… 所以这是有铺垫的,不是突然跳出来的。丁会春跟朝简是同事, 黑户同事。 两个黑户了,已经有两个了, 该不会还有第三个吧?任务者跟黑户又有什么关联?陈仰有些晕, 他抓起饮料瓶,脑子里拥挤得快要爆炸。 丁会春起身去点熏香,火柴“呲”一下擦亮。 一缕缕的青烟从青面獠牙的香炉里飘出来, 往陈仰的鼻息里钻,他脑海躁动的声音慢慢减弱。平复了一点,陈仰撑着腿部看背对着他的瘦高女人:“那你跟朝简是什么关系?” 丁会春将火柴捏灭丢进垃圾篓里:“他救过我。” 陈仰愣在当场,朝简还会救人? “别吃醋,”丁会春的语气里多了点兴味, “我不是他救的唯一一个。” 陈仰没吃醋, 他只是震惊,没等他做出反应,丁会春就道:“朝简不是天生就有人格障碍。” 那一瞬间,陈仰捏紧了饮料瓶,又被他缓缓松开:“以前的朝简是什么样子?” 丁会春转身:“想知道?” 陈仰对她笑。 . 快八点了,月明星稀, 脏兮兮的野猫从小诊所门前露过,舔了舔爪子继续觅食。 屋内寂静无声。 “以前的朝简啊……” 丁会春倚着桌子抚摸长烟斗,她眼里那片干涸的记忆长河开始松动,水流动了起来,许许多多记忆的漂流瓶浮在水面上,其中一个被她拎了起来。 陈仰两只手交叉着握住饮料瓶,定定看丁会春半张的发白唇瓣,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内容,只要有后半句就好。 “开朗,爱笑。”丁会春打开了那个漂流瓶,看到了装在里面的四个字,并读给陈仰听。 那是曾经的朝简,没有生病的朝简,生命和灵魂都还属于他自己的那个朝简。 陈仰呆住了,丁会春形容的朝简跟他认识的完全是两个人。 “你……”陈仰沙哑道,“你能再说一点吗?” 丁会春抱歉道:“有限。” 陈仰理解地抿了抿唇,他转开瓶盖喝了几大口茉莉花茶,甜涩的味道裹着冰凉在他口中炸开。 丁会春一直在留意陈仰的心绪变化,整个过程中他的起伏不大,一般人会难以自制,他没有。 但他是难过的。这一点从他眼角的水光里泄漏了出来。他也想知道的更多,却没有无理取闹歇斯底里不依不饶,甚至披着恳求的皮逼迫她这个知情者,他的感性在理性之下,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乱来,有分寸讲原则。 丁会春抽一口烟斗,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有人浓烈炙热,有人收敛轻淡。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红尘作伴,就是选择了什么样的情感方式。 所以现在的陈仰怎样,那都是朝简的心甘情愿,是他的私有物。 当然,丁会春跟陈仰不熟,她不清楚最初的他是什么性情,也许他之所以这样是朝简小火慢炖的原因,导致现在的他什么都能接受。哪怕世界在他眼前崩塌。 旁观者没什么好评价的,丁会春也不会心疼朝简,觉得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走得很累,费尽心思不值得。怎么会不值得呢,不会不值得,他把陈仰拉离地狱苦海,陈仰就能带他靠岸。他们是互相救赎。 只不过…… 漫长的谋划和等待等来的结局不一定就是好的。一切成败都在陈仰身上,最后一次机会了。 最后一步在最合适的时机来临,陈仰准备得足够充分,他和朝简以后就会迎来光明。反之,没有以后。 丁会春拢了拢枯糙的发丝:“你要明白一点,人格障碍是极难完全痊愈的,只能缓解克制,即便朝简控制住了病情,也回不到以前了。” 陈仰重重摁了下眼睛,艰涩地摇摇头,没事,怎么都是他。 . 空气里的烟味渐浓,陈仰调整好了情绪看丁会春,他觉得她每次抽烟斗的样子,都像是亡命之徒的一次停歇。 “朝简知道我来找你,也准你透露给我一些东西。”陈仰的脑子在转,“他还有别的要你转告给我的吗?” 陈仰琢磨朝简的处事风格:“或者他要你跟我暂时绑定?” 丁会春说:“一个黑户只能绑定一个任务者。” 陈仰动眉头,她有绑定的对象了,会是谁?小诊所里没有除她以外的人生活的痕迹。 “没有,”丁会春微仰头吐出一口烟,仓白得近似透明的脖颈拉长,像濒死的天鹅,她说,“还在找。” 陈仰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丁会春有想要寻找的人,一直找不到,希望渺茫,可她不会放弃。 “黑户是怎么形成的?”陈仰问道,“需要什么条件?” 丁会春手里的烟斗瞧了瞧桌沿,这根柴能不能添?还是不添了吧,让朝简自己来。 “人为的。”丁会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陈仰又问:“条件呢?” “人为。”丁会春把前面那句答复里的两个字提出来。 陈仰:“……”他知道这个问题只能暂时丢一边,等朝简回来告诉他。 关于对黑户的理解,陈仰来了这里才知道他想错了,他一直以为朝简是进了任务世界发现没身份号,才得知自己是黑户。 原来朝简一开始就是以黑户的身份来跟他绑定,和他经历一个一个任务。 顺序反了。 陈仰啃了啃嘴角,可要是这个顺序,那就有个捋不通的地方。朝简对他的态度不是一成不变的,第一个任务前期跟中期后期不同,第二个任务期间又会有点不一样,之后他就没在意了,等他发现的时候,朝简盯他的时间已经长到病态。 因此陈仰确定,朝简一开始是把他当成特殊的存在,只接受他的靠近跟肢体接触,却并不过分偏执。朝简对他的情感有个转变的过程。 所以朝简最初为什么选他?无意识的吗? 陈仰的心跳加快,有个念头在他脑海深处疯狂生长,导致他无法再忽略逃避。朝简的自愿绑定背后是让他心酸的真相,他跟朝简的初次见面不是在深夜的路边,而是更早的时候,他忘了。 命运把他变得可怜又可恨,他真的忘记过朝简。 而且现在都没有想起来! 这可能就是朝简怨恨他的原因。 两个人的故事,只有一个人记得,这算什么…… 陈仰将空饮料瓶放一边,两只凉手遮住脸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他其实想到了很多,只是担心自己的阈值出问题就竭力压制着,不敢再深入。不能破坏朝简的计划,他准备了那么久。 “那我走了。”陈仰垂着眼站了起来。 “等等。”丁会春转身上楼,下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袋子,里面全是熏香。 陈仰说:“我还有。” “你的朋友需要。”丁会春道。 陈仰愣了下,向东不需要,画家有,他想到了凤梨。 “谢谢。”陈仰接过袋子,他撩开帘子时顿了顿,“丁小姐,做任务这条路有尽头吗?” 丁会春坐回椅子上,神态里透着几分疲惫:“当然有。” 陈仰问:“尽头是什么?” “每个人的路尽头都不一样,由自己决定。”丁会春说。 . 陈仰拎着一袋熏香回了家,他洗了个冷水澡躺到床上,一夜没睡。 手机一直没响。陈仰在床上躺到天光大亮才起来,要不是03在叫,他还能躺。 陈仰给03弄了早饭,拿起手机打给向东:“凤梨酥要熏香吗?” 槟城那边的酒店房间里,向东看看手机,通话中,不是做梦,他赤着上半身坐起来:“要啊,给吗?” “给啊。”陈仰用脚碰了碰舔牛奶的小狗,“地址发我,我叫个快递寄过去。” “仙丹一样的东西,你也敢寄?”向东打着哈欠,“我跟梨子下午回去,到时候上你那拿。” “行。”陈仰要挂了,向东拦断道,“他呢?” “回德国看病去了。”陈仰说。 向东“啧”了声:“老子就说你怎么蔫了吧唧的,没有平时那股劲。” “治病不是好事?你跟疯子在一起,早晚也会疯掉。”向东呵呵笑了两声,“这是常识,也很现实,懂吗?” 陈仰往客厅走:“我刚脱单就异地恋,心情不太好,你别惹我。” 向东:“……”老子还是睡觉吧。 门外咚咚响,陈仰说:“有人敲门,我去看看,挂了。” “你是不是没睡醒,小孩子都知道不能随便给别人开门,要先问是谁。”向东鄙视地说。 陈仰按掉电话阻拦向东的父爱,他喝了口水,走到玄关问是哪个。 “不好意思啊,我是对门刚搬过来的,想问问能不能借点盐。”门外传来一道男声。 陈仰听着那声音,脑中劈过白光,他猛地打开门,抽着眼角跟门口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型懵逼现场。 “啪” 草莓味大泡泡糊在了文青脸上,他快速卷进嘴里:“你等等。”说着就一边捞出手机翻号码,一边回对门边打电话,像是要找谁讨个说法。 陈仰在关门声里回过神来,他回头去客厅找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朝简那边是凌晨。 站了会,陈仰打给向东,开门见山道: “文青在我对门。” 电话里静了几秒,向东爆粗口:“妈得,老子都出现幻听了。” 陈仰说:“他穿机器猫的卡通睡衣……” 向东:“果然是幻听。” 陈仰不说话了。向东骂骂咧咧:“他妈的搞什么鬼?你把手机给他,老子跟他讲话。” “进屋了。”陈仰说,“看样子他也不知道我住在他对门,很吃惊很意外。” 向东狐疑:“那逼王不是追着你来的?” “当然不是。”陈仰说。追着他来干嘛?他又不是唐僧肉。 “那别管了。”向东倒回床上。文青那死逼害得他以断腿的状态多玩了一轮死亡陷阱,火车站的任务后他们就没再碰过面,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死,还成了陈仰的邻居,这他妈什么发展? “不管不行,现在成了邻……”陈仰说到这,对面的门开了,文青笑嘻嘻地看着他,跟之前的反应判若两人,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他们的邻居关系。 文青嚼着口香糖走近:“在跟谁打电话呢?” 陈仰瞥他的睡衣:“向东。” “哦……他啊……”文青一脸趣味地拉长了声音,他踮起脚,凑到陈仰的手机边打招呼, “嗨呀,向狗,早上好。” 电话那头传来向东的咒骂。 “好了好了,知道你见到我很激动,但是我现在要和我的邻居叙叙旧,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吧?”文青做出为难的表情,“我会记下你的号码,晚点给你打电话,我们到时候慢慢聊。” 文青踮起来的脚踩回地上,对陈仰做了个“请”的手势。 . 三连桥这一片低楼层商品房都是老楼,处处弥漫着岁月残虐的痕迹和气味。然而文青住的屋子没有。 陈仰闻着空气里的奢华味道,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的一样样精贵家具,对门跟他家的结构是一样,却让他有种不认识了的感觉。 文青围着陈仰打转:“虽然我才知道自己成了游戏里的一环,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什么游戏?”陈仰看他转来转去的,头晕。 “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我们是邻居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文青停在陈仰面前,啪地击掌,“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必须要有仪式感!” 陈仰眼皮一跳:“不用了吧。” 文青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陈仰拧眉看他。 下一刻文青又笑起来,嘟嘟囔囔地说道:“不用?那怎么行,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在乎仪式感的人,我们是老队友了,干嘛还藏着掖着。” 陈仰:“……”他什么时候注重仪式感了?他怎么不知道? “啊,我想到了!”文青跑进了一个房间。 陈仰打量屋子,他想起了海水浴场那个任务,当时文青穿着一身高档的西装三件套,犹如刚参加完一场名流宴会的富家少爷。那时候陈仰就知道自己低估了文青的家境,这会他的感知再次刷新了一个层次。 一串轻快的脚步声靠近,文青端着两杯红酒过来,递一杯给陈仰。 “重新认识一下,邻居你好,我姓邵,邵文青。”文青举杯,“邵是号召力的召带个耳朵的邵。” 陈仰一愣,不姓文啊,他跟文青碰了下酒杯,香醇的酒液在杯子里晃出优雅的弧度。 “不过我这个姓呢,”文青顿了下,笑容满面道,“一般只在几个特定场合用,其他时候无所谓。” 陈仰没有多问:“你跟我借盐是……” “我在烧早饭,忘了买盐了,”文青浅抿一口红酒,“搬新家麻烦,事太多了,我现在还没收拾完。” “汪!”阳台响起吠叫声,一只大黑狗隔着玻璃门对陈仰龇牙警告示威。 “妮妮,我跟你说了,能进我们家的都是我朋友,你那样很没礼貌。”文青做了个手势动作,黑狗就往地上一趴。 陈仰看得新奇,打算回去训练训练03,他为了分散对朝简的思念,什么都可以尝试。 “女孩子吗?”陈仰随意问道。 “是啊,五岁的小姐姐。”文青把酒杯放到桌上,“你家的呢?” “小只的,才一岁多点。“陈仰刚说完,就听文青热情道,“抱过来一起玩啊。” 陈仰觉得那只叫妮妮的狗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情敌,他默了默:“……下次。” . 文青还是老样子,表现欲旺盛,随时都能演一出,他拉着陈仰去厨房,说要请吃早饭。 陈仰以为文青是纯表演,没料到他来真的,而且……早餐的食材很丰富,不像是一个人的量。 “你平时也自己烧饭?”文青理了理蓬乱的刘海。 陈仰点头。 “那我们较量较量?”文青的眼睛一亮。 陈仰抽了抽嘴角,这走向很迷,他摆摆手:“我现在的状态不好,影响发挥。” “那什么时候行?”文青很有耐心的样子,“你说个时间。” 陈仰说:“等我对象回来。” “什么?你有对象了?”文青一副吃到馊瓜的天崩地裂表情,“你绿了朝简?!” 陈仰静静看着他,不接他的戏。 文青不满意地撇嘴:“还是向狗好玩。” “你们果然同居了。”文青耸耸肩,“什么时候结婚啊?”他清了下嗓子,正经地毛遂自荐,“我给你们当司仪。” 陈仰:“……” . 早餐简略化,文青烤了土司给陈仰吃,涂了很多番茄酱。 陈仰一晚上没睡,现在精神依旧亢奋,他坐在桌前刷手机,指尖在朝简的号码上停了很久,凝成了一小圈汗湿的水印。 太想听到朝简的声音了,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信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陈仰的手指颤了一下,他迅速点开。 不是朝简。是昨天那个情感咨询机构。 陈仰把手机一丢,又郁闷又想笑,朝简是昨天走的,现在满打满算才过了一天,他这么快就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明天怎么办?后天,大后天又要怎么办? 陈仰觉得他的焦虑是合情合理的,刚开始谈就分开了,这谁受的了?他长长地叹口气,还有得煎熬。 早知道就在朝简走之前多亲几下了,大不了亲一口洗把脸。直接淋冷水亲也行啊。 陈仰咬土司的动作一停,那淋着冷水做呢?是不是也可以? 不过热胀冷缩,会比较难进行……吧?陈仰不太懂,但他不想看片子学习,他想自己摸索自己体会。 “大清早的,我都在想什么啊?”陈仰红着老脸嘀咕,这算不算苦中作乐?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一处。 那是一个相框,照片上有两个小孩,大的是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陈仰通过小男孩额角的胎记认出了他的身份。 阳台上的文青打完电话进来,他发现陈仰在看相框就大大方方介绍:“我姐。” 陈仰没有从照片里的女孩身上看到文青的影子,轮廓并不相像。 “不是亲的。”文青笑着说,“她是我养父母的孩子。” 陈仰没有想要打探个人隐私的意思,他另起话头:“我从一个任务者那知道了你的身份号,0113。” 文青一边的嘴角斜了起来,笑容充满邪气:“谁?” 陈仰欲要说话,文青打断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文青将指间的硬币往上空一弹,硬币在他的瞳孔里坠落。 “是不是郑之覃?”文青接住硬币,歪头说。 陈仰:“嗯。” “我仔细想了想,目前知道我身份号的总共就三人,很好排除。”文青哼了声。 “那老家伙把我卖了,我也要卖他。”文青看着陈仰,恶劣地笑了一下,“你想不想知道他恋丑的原因?” 陈仰说:“不想。” 文青跟陈仰同时说话:“一个畸形女孩救了他。” 陈仰表情诧异,他记得郑之覃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十字架,旁边还有个女士小挂件。 “那次的任务很惨。”文青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散发出兴奋至极的光芒,“开局就死了三分之二的人,到处都是碎尸残肢,肠子内脏掉了一地。”他叹息,“就那一次,之后再也没遇到那样惊险的开局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 陈仰看文青舔唇,脸上写着三个字“怀念啊”。 “郑之覃那老东西爱上了畸形女孩,就因为她没有丢下他,放弃他。”文青怪笑,“你信吗?那么容易就爱上了。” 陈仰信,在任务世界的生死存亡背景下,不论是害怕,怯弱,还是信任爱恋……所有情绪都会放大很多倍。 “其实我认为郑之覃恋丑癖的根源不是爱,是恐惧。”文青意味深长道。 陈仰继续吃土司。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没劲。”文青跪到旁边的椅子上,趴在桌前说,“我们是邻居,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 “当时郑之覃受了重伤,那女孩搀着他走不快,怪物追过来了。” “哦豁,”文青摩挲硬币,“那女孩把郑之覃放在暗处,他看着她被啃得坑坑洼洼,她的脸还朝着他的方向。” “你想想,那能不造成心理阴影?郑之覃肯定是因为恶心才有了那癖 好,他想直面恐惧战胜恐惧。” 陈仰听完就用纸巾擦掉嘴边的番茄酱,问了一句:“你全程都在场?” 文青垂头抿嘴,一副愧疚自责的姿态,下一秒他就笑嘻嘻:“是啊,我在场,我在角落里看着。” 陈仰说:“你总是戴面具不累吗?” 文青拉下了脸。 气氛僵硬。文青玩味道:“换成你,你会在不能自保的情况下去救人?” 陈仰:“不会。” 文青的嘴角还没咧开就听陈仰说,“我也不会把那样的事当成是有意思的事。” “看来没什么好讨论的了,我们的经历不同,”文青将自己的那盘土司捞过来,“我的人生有意思的事太少了,只能随便乱凑。” . 墙上的钟摆在摇动,外面阳光灿烂。 陈仰安静吃掉一块土司,胃里有点不舒服,他拿起手机看看又放回去,眼下的青色阴影跟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很累。 “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说过,你做了无数任务。”陈仰忽然开口。 “唔。”文青口齿不清地发出一个音。 陈仰眯眼,不对劲。 现在已经确定任务有尽头,那文青怎么还在走?无数任务是什么概念?多到记不清,按理说他应该早就走到尽头了。 陈仰感觉自己触到了什么东西,却剥不开那层纱。他瞥向身边的文青,以对方的智商,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解绑身份号,一个念头都没动?”陈仰想到了一种可能。 文青单纯地反问:“为什么要解绑?” 陈仰说:“结束啊。” “为什么要结束。”文青再次反问。 陈仰无语了会,把皮球踢给他:“为什么不要结束?” “就是不要结束。”文青把叉子一扔,他静止一般坐了几秒,激动道,“我有新的游戏盘,你等着我去拿,我们玩游戏!” 陈仰扶额,文青做他邻居真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时间会被对方扒走,思念的揪心感也会因此压住。 说不定一转眼朝简就回来了。 陈仰起身去卫生间,他正要进去的时候回了下头,对面是文青的房间,门是开着的。 鬼使神差地,陈仰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他停在房门口往里看,冷不丁地跟挂在床头的照片打了个照面。 那是张遗照。 尺寸很大,占据了大半个床头,极其瘆人。 照片上的女孩和客厅那个相框里的是同一个,文青的姐姐。 陈仰猛然回头,文青站在他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两人都没说话。 正当陈仰想要打破诡异局面的时候,文青忽然笑了起来:“那也是我姐。”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她死了。”文青嘴边的弧度很大。 陈仰以前在意朝简的家庭情况,后来就不在意了,至于其他人,他一直都没有窥探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不是故事会,是人生,别人的人生。 陈仰刚要摆出回避的态度,文青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昨天才回国住进这儿,时差没倒好,今早犯了低级错误忘关房门,我床头的姐姐就这么凑巧让你看到了,缘分啊。”文青几乎快要哭了。 “好好说话,别再演了。”陈仰挣脱开他的手。 文青突兀地大喊:“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陈仰脑阔疼,他还不如在家撸狗发呆。 文青神秘兮兮:“我有个故事,一直找不到听众。” “现在找到了。”他说。 · 不多时,陈仰坐在沙发上面,手里拿着洗干净的苹果,文青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两条腿盘着,很惬意。 讲故事的轻松氛围在他们中间展开。 “从前有个小孩,他叫M,”文青摇头晃脑,“M在孤儿院长大,四岁的时候被一户人家领走了。” “于是他有了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姐姐。”文青微笑,“多么幸福美好的新旅程啊。” 陈仰啃了口苹果,沙的,不脆,绵绵的,他不喜欢吃,觉得糊嗓子。 “那户人家想要个儿子才收养M?” 文青点头又摇头:“M的妈妈不育,他的姐姐跟他一样,也是收养的。” 陈仰把嘴里的苹果咬碎咽下去,这跟他想象的有偏差。 “M觉得姐姐不喜欢他,因为她有很多玩偶,她却把床头那个最旧的玩偶送给了他。”文青说,“M也不喜欢姐姐,他第一天晚上就拽着旧玩偶哭鼻子。” “姐弟俩相差六岁,一个上幼儿园,一个在小学,各有各的地盘,平时不在一起玩,但是谁受欺负了,另一个会跳起来替对方报仇。” 陈仰有感而发,就像他一样,他可以欺负妹妹,别人不行。 “有一天,M感冒没去幼儿园,他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迷迷糊糊听到了姐姐的哭声。”文青顿住。 陈仰把嘴边的苹果放了下来。 “M循着哭声去姐姐房间,看见爸爸压在她身上,她不停挣扎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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