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着他转。 陈仰把购物袋放脚边,手揣进外套口袋里面:“大叔,你要在哪一站下?” 大叔依旧不开口,就看着他。 陈仰打量大叔,衣着普通却不邋遢,脸上有很多胡子,围了一圈,真实面容看不太清楚。 放在腿上的手指甲很长,不知有多久没修剪过了。 陈仰打量期间,大叔一直在看他,木木的看着。 “大叔,你……” 前面传来惊叫:“老大哥,你怎么又一个人跑车上来了?” “我的娘诶你家闺女不得担心死啊!” 一个西扶站上车的大妈撞着过道上的人挤上后排,手里大包小包的。 陈仰起身让座:“阿姨,你是大叔的……” “谢谢啊小伙子。” 大妈坐下来:“我不熟的,我就是上次在公交上碰到了这大哥,问他什么他都不知道,觉得他是阿,阿什么海什么的病!” 陈仰说:“阿尔茨海默病?” “对,就这个!” 大妈拍腿:“上次我跟司机把这大哥送到公安局,在那见到的他闺女。”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好好在家待着,就要往外面跑,非要坐公交,三四年前开始就这样了,也不晓得是想去哪,还是心里惦念着自己也记不得的地方,这我都是听他闺女说的。” “不到七老八十就摊上了这病,自己受罪,家里人也受罪,哎。” 陈仰听到大妈提起三四年前,不禁有点发愣,那时候妹妹去世,他重伤住院。 不对! 他是怎么受伤的? 想不起来了。 陈仰的喉头一阵阵抽紧,为什么他从来没去在意这件事? 还有妹妹,在他的认知里,好像只知道她死了,是他没能及时救她,就这么一个概念,他没去回忆当时的情况。 细节种种自动屏蔽了一样。 明明生活的那些痕迹都记得很清楚,仿佛就在昨天。 选择性的失忆吗? 这个症状是存在的,也有医学依据,人体有一套防御系统,有些人遭到了重大的刺激,就会本能的选择遗忘一些人,一些事物。 比较符合他的经历。 当初朝简问他左耳后的那道疤,他没答上来,还安慰自己应该不重要,否则也不会忘掉。 现在看来疤就是那次受伤弄的,一并忘了。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会在某个时候选择逃避现实。 忘了就忘了吧,人要往前走。 陈仰的知觉渐渐恢复,选择性的失忆跟李跃的事性质上不同,前者跟都市异闻挂不上钩,后者在任务者里都是个异类。 干脆趁这次去一趟第九康复院吧。 这趟车的终点站就是。 . 陈仰示意刷手机的大妈看大叔:“他怎么盯着我不放?” 大妈在看微信群的聊天记录:“这我不知道,大概是投缘吧。” 陈仰跟大叔对视:“也不跟我说话。” “上次他是说了话的,”大妈瞅瞅,没瞅出名堂,“八成是病情加重了,一会一个样。” 陈仰伸手在大叔眼前晃了晃。 大叔反射性的眨眼,视线没移开一分。 钉上他了一样。 “老大哥?老大哥!”大妈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她的眼睛在陈仰跟老大哥身上一转,“小伙子,我看这样好了,不如你送他去公安局吧。” 陈仰:“……” 于是陈仰把大叔送到了公安局,随行的还有大妈跟司机。 陈仰没进去,他在台阶下看的。 大叔被带进去,脖子一直往后扭,像是在执着的寻找某个东西或者人,他发现陈仰的时候,又是跟车里一样的看着。 只不过眼神是茫然的。 就像大妈所说,自己都不知道要找什么。 . 将近五点的时候,陈仰出现在第九康复院门口,等着张琦出来接他。 好像遗漏了哪个事,算了,回头再说。 张琦来得很快,穿着新发的黑色制服显得很挺拔,他拍着陈仰的肩膀说昨天才见的面,怎么今天上这儿来了。 陈仰说有点不舒服,过来看看。 张琦眉头打结:“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不知道。”陈仰叹气,“说不上来,就是腰酸背痛,浑身没劲。” 张琦狐疑道:“老弟,我怎么听着是你躺多了?” 陈仰抽抽嘴。 挂了号,张琦把陈仰带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客客气气的喊:“孙医生,我老弟陈仰来了。” 里面传来一道凉润的声音:“进来。” 陈仰糊里糊涂的敲门进去。 . 办公室里充满了十分浓烈的强迫症风格,冷冰冰的规格化,让人感到拘谨。 桌前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三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白大褂穿的整洁,里面是蓝色衬衫束着条纹领带,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姿态儒雅。 孙文军,在陈仰的记忆里替代李跃的人。 陈仰被陌生的感觉不断冲击着,脑子里刮起了风暴,迟迟都没动弹。 孙文军从电脑前抬头:“小仰仰,病历本带来了吗?” 小仰仰是什么称呼?陈仰的表情管理差点崩掉,他清清嗓子:“我忘了。” 病历本在他床头柜的抽屉里。 上面签字的不是李跃,都是孙文军。 “没关系,没带就没带吧,不要紧,你先坐。”孙文军点击鼠标,英俊的面容挂着笑意,“哪里不舒服?” 陈仰坐在男人对面:“胸闷。” “嗯,还有哪?” 陈仰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别的我就形容不出来了。” “你过来些。” 孙文军椅子一转,捞了听诊器靠近,发现陈仰坐着没动,他镜片后的眼里浮现一抹古怪,含着点调侃:“小仰仰,你出院才过两天,怎么就跟不认识我了一样。” 陈仰心里一紧,面上笑道:“怎么会,我是怕自己的身体出什么事,疑神疑鬼的,就很紧张。” “你走之前做过全身检查,是我亲自监督的,就复建这块来说你很成功,不紧张啊,放松,外套拉链拉下来,对,就这样,手放下来,别挡着,我听听你的心肺。” . 接下来,陈仰找借口跟孙文军提起了自己三年多的治疗,不动声色的观察。 从医治到苏醒,再到康复,这个男人都很清楚,符合主治医生的身份。 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也没有半分异常。 陈仰的身体好得很,孙文军自然检查不出来什么。 “你先别急着找工作。”孙文军说,“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陈仰垂着眼:“孙医生,我……” 孙文军拿水杯的手顿在半空,揶揄道:“你原先不都叫我小文哥哥?” 陈仰:“……” “出院了就生分了。”孙文军在陈仰接话前失笑,“你以前还拿着书叫我读给你听,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医生哥哥。” 陈仰惊呆了。 这不是我,绝对不是。 陈仰如遭雷劈的坐着:“那你读了?” “不读你就不睡。”孙文军无奈,“也只是一段时间的事,后来你就能自己睡了。” 那意思像是说,你能自己睡我很欣慰,孩子长大了啊。 陈仰无语。 男人取下无框眼镜,瞳孔不是纯黑的,带着点浅灰:“小仰仰,你给我的感觉和出院前的不一样,紧张局促生疏,还有防备,心不在焉,跟我说说回家发生了什么?” 陈仰心底震惊这人的敏锐程度,嘴上犹豫的说:“没发生什么,就是我有本书……” “《量子论之意识与世界的关系》。”孙文军慢条斯理的擦拭镜片,“说的是这本吧,你命根子,怎么,你的变化是因为它,丢了还是脏了,让你这么不在状态?” 陈仰摇头:“没丢没脏。” “那就是有了看不懂的地方。” 孙文军前倾上半身,手肘压在桌上,语调跟眸色都是温柔的:“回去发给我,我给你讲解,要记得发给我,嗯?” 陈仰跟不上这发展。 . 这番谈话以孙文军临似加个手术收尾。 陈仰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张琦探头进来:“老弟,没什么事吧?” 陈仰搓搓脸:“没事。” “那就是闲的,闲病。”张琦爽朗的拍着他哈哈笑了几声,看看办公室,“孙医生呢,忙去了?” “嗯。” 陈仰记得自己的护工叫阿九,长得高高大大的,做事很沉稳,话少,总是沉默。 他向张琦打探了,意料之中的没有阿九。 张琦说他的护工是个姓王的,叫王贵,现在就在七楼病房照看一个大爷,还带他去看了。 王贵对陈仰是很热情的,一见到他就抓着他的手问个不停,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是好了吗,是不是后遗症并发症之类。 陈仰对他的感觉和孙文军一样,很陌生。 李跃不存在,阿九也不存在。 这三年多跟他密切相关的三个人里面,两个都被一键替换成了别人。 他跟他们的相处没有全改,有部分是原来的,有部分不是。 没有丝毫变动的张琦成了个另类。 . 陈仰跟着张琦下楼,穿过长廊的时候,他往一处看。 张琦的叨唠声一停:“怎么了?” 陈仰给他指了指:“我记得那里有个电梯。” “没有啊。”张琦说。 陈仰有些不确定了:“没有吗?” 张琦浓黑的眉毛挑了挑:“我还能记错不成。” 陈仰搔搔头,眼睛还往那里瞄。 “等等!” 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递给陈仰一物:“先生,这是我整理401病房的时候发现的,我本来想让张大哥转交给你,这两天给忘了。” 陈仰看那东西,是个日记本。 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接过来,感激的说:“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小护士说:“封皮这么旧了,一定很重要吧,先生以后不要落下了,不然丢了就不好找回来了,到时候只能后悔。” 陈仰“嗯”了声:“你说得对,我会好好保管的。” 小护士对他微笑。 到楼梯口的时候,陈仰回头,小护士还在对他微笑,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 张琦似乎并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他对陈仰的日记本只字不提。 陈仰却主动聊了:“琦哥,我这日记本,你有印象吗?” “没见你拿过。”张琦揽着他的肩膀,打趣的说,“你小子还写日记啊,里面肯定都是疼痛的青春,我懂得。” 陈仰:“……” 不是说他重伤进来的时候,手里攥着那本书吗,那这日记本……又是哪来的? 陈仰边走边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空白的。 后面他没再翻。 . 陈仰出医院的时候,忍不住问:“琦哥,有个事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里的A区从医护人员到病人都是男性,C区又全是女性?” 张琦被他问的很莫名:“不就这样吗?” 陈仰哑然,确实一直是这样,青城也没谁说不合理,网上都不讨论这个既有康复所又有医疗所的综合类医院。 它就这么不合理的存在着,和青城的一道特色美食,景点没区别。 说起景点,陈仰想起了火车站的那份杂志,那上面的三连桥跟现实世界的不一样,多了个地方,他拍了照片的,出来就找不到了。 陈仰在快要走到A区东门的时候,转身往后看。 这家医院的占地面积很大。 陈仰在病房躺了两年多,康复大半年,A区很多地方他都没去过。 “这里为什么没有B区。” 张琦再次莫名其妙,心想老弟怎么回事,青城三岁小孩都不问的问题,他怎么一个接一个。 “没有就没有呗,你管它怎么构建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 陈仰跟张琦告别,披着昏黄的天色独自前往站台。 怪。 哪里都怪。 就连三连桥的一半商品房一半平房,陈仰细想都觉得怪。 或许是他的困惑全都得不到解决,又一块一块堆积的更多,他如今看什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一切的开端都是从任务世界回来开始的。 陈仰走着走着停下来,一股麻意从后脑勺窜到后背上面。 要是他没进任务世界,李跃跟阿九是不是就还在? 没办法考证了,他已经进去了。 开始不是他说了算,结束就更不会。 陈仰继续往前走,几步后又顿住,李跃的情况跟身份号有关,牵扯的都是任务者任务世界。 那阿九是为什么? 难道说,他们的人生被其他人顶替,不是他们自身做了什么,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他能做什么? 理应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可他身上发生的种种…… 这个走向有些瘆人。 陈仰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他攥紧手里的购物袋,脸色煞白的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临似改变路线去了长宁精神病院。 诊断的结果是他没疯,很健康,连神经衰弱都没有。 . 陈仰跑了两个医院,收获忽略不计,基本就是原地打转,他昏头昏脑的回了家。 屋里没开灯,阳台的窗帘拉上了,很黑,沙发那里有哗啦哗啦声。 是颗粒状药物在瓶子里撞击的声音。 陈仰拿着钥匙的手一抖,想起来自己遗漏的事是什么了。 他把大门带上,快速脱掉从外面穿回来的鞋,没换棉拖,穿着袜子就去开灯。 客厅亮堂起来,温度依旧低冷,风雪交加。 陈仰把购物袋拎到茶几上面:“我有事忙忘了时间。” 少年摇晃着药瓶。 陈仰嗅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脚往后退了退。 少年垂着眼眸:“五点前。” 陈仰认真的解释:“我是真的有事。” “五点前。” 少年重复着,单调又令人发毛。 陈仰拧了下眉心:“是我没想起来,你可以打电话提醒我的,怎么你没……” “砰” 药瓶被大力扔到了茶几上面,蹦跳着砸到陈仰脚背上,他气道:“朝简,你!” “手机。”少年伸手。 陈仰看一眼他宽大的掌心,呆了几秒去摸口袋。 不摸不知道,一摸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 . 所以是打了,没打通。 陈仰有种把孩子丢在家,自己在外面疯玩到现在才回来的家长式自责心态。 “吃晚饭了吗?” 他试图把这个事翻篇。 朝简眼皮一抬,眼底的躁冷夹着血色。 陈仰的自责变成了恐惧,不能刺激这位了,他泡了杯麦片过来:“晚饭还没吃吧,你先撑撑,我去烧。” 背后有咕噜噜声,药瓶被当球打,少年的声音不冷不热:“去了医院?” 陈仰闻闻衣服,没闻出来味道,他简短的说了自己去看精神科的事。 “然后?” 朝简挥动拐杖把药瓶往墙上打,一下接一下:“被诊出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或者臆想症?” 陈仰:“……我很健康。” 朝简停下了残害药瓶的行为,喉咙深处溢出来一声喘息,他似笑非笑:“我看你对这个诊断结果很失望。” 陈仰无力反驳。 朝简又开始打药瓶,气息粗冽:“在车站的候车室,我怎么跟你说的,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 陈仰心说,我也不想查啊,就是控制不住。 . 现实世界的同居人是任务世界的搭档,也是精神方面疾病的患者,病龄似乎很长,离不开药物。 陈仰形容不出来自己的心情,他煮好了面条就去洗澡了。 饭桌上是香菇肉丝面,热气腾腾的,很香。 沙发上的少年在倒药片吃。 卫生间里有喊声传出来,夹在水声里听着模糊而温馨。 “面赶紧吃,放一会就糊了!” 少年的眼睑轻动,捏在指间的药片被他放回了瓶子里,他拄拐走到桌边,看看那碗面,几个瞬息后坐下来,没怎么吹就往嘴里送。 . 陈仰这个澡洗的有点长,出来时手少年已经吃完了面,碗筷都给洗了。 “我下午碰到了向东,就是你给我打电话那会。” 陈仰擦着头上的水:“他跟我说……” “锅里就一碗面。”少年拦断他。 陈仰看一眼打电脑的那位:“我在外面吃的。” 朝简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 陈仰会意道:“杂粮煎饼果子,你估计不吃。” 朝简看他:“你做。” 陈仰想也不想:“我不会。” 朝简:“你会。” 陈仰说:“我真不会。” 朝简把耳机戴上,一言不发的拿着笔电回房了。 陈仰拽下毛巾擦掉滴到脸上的水,不是在提向东的事吗,怎么拐得乱七八糟的。 煎饼果子竟然成了主角。 . 头发不滴水了,陈仰就从一个购物袋里拿出日记本,靠在门口看起来。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是线条,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后面全是线条。 有横的有竖的,分布不均匀,看不出规律性。 陈仰从小到大都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个本子不是他的,他确定。 那为什么小护士要给他? 陈仰回到第二页,纸上有四条横线,两长两短。 第三页是十一根线条,都是横线,一样长。 当事人像是对着尺子画的,肉眼看过去,看不出分毫误差。 陈仰往后翻,这些线条从他眼里钻进他脑子里,把里面的毛线团又裹大了一圈。 如果是文青摊上这些事,不知道会兴奋成什么样。 陈仰把日记本合上,此时此刻,他有种分不清现实世界跟任务世界的错觉。 这里的谜团好像更多。 我为什么会困在这些谜团里面…… 我是谁呢…… 陈仰的心底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骤然清醒,猜谜猜习惯了。 问题复杂化是很要命的事,要简单点。 否则很容易看不清真相。 . 陈仰去房间把向东那个话题的后续给说了。 朝简靠在床头看电脑,眼皮没抬:“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再遇到。” 陈仰闷了好几个小时的那口气就这么消散了。 也是。 虽说任务者进任务是随机性的,但往后走下去,走的越远,二次三次合作的几率就越大。 陈仰猛地跪到床边:“都是青城人。” “青城是人口太多了吗,要用这种方式抽走一部分?” 朝简被子下的腿动动:“压到我了。” 陈仰连忙挪开,接着说:“这么下去,这座城市最后留下的岂不都是任务者?” 朝简淡淡道:“做好自己的事,不能管的别管。” “你的心态真的让我很羡慕。” 陈仰侧倒向床上,抱着腿滚到床里面,滚得过程中还停顿了几下。 朝简面部抽搐:“那你也吃点药?” “咚” 陈仰头磕到了墙壁。 . 昨晚陈仰沾到枕头就睡了,今晚没那样,他上床的时候很有精神,毫无睡意。 陈仰捧着书看,余光扫旁边那位。 怎么回事,为什么气氛没有半点不自在? 这左手碰右手的感觉是哪来的? 朝简侧过脸:“你在看什么?” 陈仰举举手里的书。 “智能的?” 陈仰没听懂:“什么?” 朝简:“带自动翻页的功能,也不需要眼睛看就能了解到内容。” 陈仰默默把书翻过去一页。 搭档还嘴不饶人:“不想看就不看,不要装逼。” 陈仰语塞,下一刻他站起来,义正言辞道:“那你也没看电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没看书?” 一副“小样,这回被我逮到证据,翻不了身了吧”的得瑟样。 朝简:“呵。” 陈仰有种要被虐的预感,果不其然,这位就给他来了个致命打击。 “所以呢,电脑我看了,你我也看了,不行?” . 陈仰斗嘴就没赢过,他把书塞到床头扳后面,往搭档身边凑去。 朝简打错了一个字。 页面也迅速关掉了,换成别的。 陈仰没注意到少年这手跟看片被家长抓包如出一辙的操作:“我们聊聊天。” “不想。” “在任务世界没办法放松,”陈仰自顾自的说,“出来了不聊,那怎么培养我们之间的默契?” 朝简看他的鼻尖:“培养什么?” “默契。”陈仰谨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小兔子找胡萝卜那样的游戏,以后肯定还会有。” 朝简把被子往上拉拉:“所以你想怎么做?” 陈仰思索着说:“我们来个快问快答?” 朝简反问:“准备交底了?” 陈仰的表情微变。 朝简没有嘲讽,只是用陈述的口吻道:“做不到就别试。” 陈仰揉鼻尖:“有部分事我自己都没搞清楚。” “剩下的我可以告诉你。” 朝简沉默片刻,平平淡淡的给话题来了个大跳跃:“看电影吧。” 陈仰往被子里一躺:“我困了。” . 电影还是看了,喜剧片。 陈仰不敢置信的看了一会,发现真的就是嘻嘻哈哈。 “要换成鬼片?” 耳边的声音犹如一股阴风,陈仰半边身子都凉了,他正色道:“不用,这个就很好。” 朝简轻哼。 陈仰不理他,径自看起电影,看着看着,他觉得手里缺了点什么。 一包薯片丢了过来。 不一会床头除了电影声,就是咔滋咔滋。 . 孙文军的电话来的时候,陈仰一包薯片就剩个底了,他让躺在外面的朝简把床头手机拿给他。 “孙医生,这么晚了有事吗?” “小文哥哥”陈仰是叫不出口的,被怀疑也没办法。 孙文军这次没计较他的称呼,只说:“我刚做完那台手术,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 声音又哑又疲。 陈仰把瘫下去的身体往上挪挪:“现在才做完啊,这么辛苦。” “也还好,习惯了。”孙文军说,“你怎么没给我发图?书不是看不懂吗?” 陈仰说瞎话:“我自己琢磨明白了。” 孙文军笑了声:“这样啊,那下次再有不懂的,可以找我。” 陈仰说:“不用了,你那么忙。” “看书的时间还是有的。”孙文军顿了一两秒,“听说你走的时候拿了你的日记本。” 陈仰:“对。” 孙文军又笑:“香月是个好孩子。” 陈仰于是知道了,那个小护士叫香月。 像女孩用的名字。 . 孙文军没多聊就让陈仰早点睡。 医生,长辈,朋友,哥哥这四个立场他来回横跳,毫无阻碍。 陈仰把手机给少年。 朝简转头将手机放回柜子上面,在他欲言又止的时候说:“电影要看完。” “看着呢。”陈仰松口气。 朝简的目光没放在电影上面,他低头按着手机,不知道在什么,眉间落下一层晦暗不明的阴霾。 “噗嗤” 身边人看着电影笑出声。 朝简按手机的动作停了停,又给他丢了个吃的。 . 凌晨两点多 陈仰迷迷糊糊的翻身,把对着墙的脸转向外面,他摸索着被子抓住怀里塞,冷不丁想起来旁边有个同居人,就把被子再放回去。 这么一抓一放,陈仰醒了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爬了起来。 床边站着一个人。 很高,拄着拐,不知站了多久。 陈仰想摸手机,但考虑到手机的灯光照过去,那脸就没法看了,他只好就在黑暗中问:“你怎么不睡觉?” “做了噩梦。” 少年的声音绷到极致,饱含浓中的鼻音,给人一种还在颤栗的感觉。 陈仰懵了。 这位在任务世界就没怕过,始终处事不惊,一个梦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到底梦到了什么…… 经历了白天一堆诡异事都没做梦的陈仰迟钝了会,摸着墙下来,又去摸房里的灯。 “别开灯!” 少年发出可怕的吼声,拐杖重打了下床沿,力道极大,整个床都震了震。 背后的狂躁气息让陈仰呼吸窒住,他只好摸着墙回床上,调整调整状态安慰道:“你放松点,梦都是假的。” 黑暗中响着一声一声喘息,很不稳,像伤重的野兽发出的求救呼喊。 “是吗?” “昂,是的,”陈仰把被子抖抖,理好,温和的说,“快上来吧,上来睡觉。” 无法言明的死寂持续了几十秒,床边人说:“可我的很真。” 陈仰耐着性子:“那也是假的。” “假的?” 陈仰真诚无比的说:“是,假的。” 那股狂躁有所减轻。 . 几分钟,床边人在陈仰的沟通下回了被窝。 拐杖靠在柜子上,发出清脆声响。 陈仰掩盖一个哈欠,刚才这一出让他想到以前哄妹妹,还是十岁前的妹妹。 十岁以后的比他还坚强。 陈仰忽然记起来个事,他躺不住的掀开被子,贴着里面的墙走到床尾下来,再绕到床沿那里,啪啪拍几下。 想想又拍了十来下,拍得手疼。 朝简注视他的举动:“你干什么?” 陈仰捏捏发烫的手心:“老一辈的习俗,拍完就不怕了。” 朝简撑起上半身,轻悠悠的说话,被噩梦吓醒的仿佛不是他:“那你在任务世界怕成狗的时候,怎么没拍?” 陈仰:“……” “任务世界没床!” “第一个有。” 陈仰什么也不说的回了床上,被子一拽,再一裹。 完全露天的朝简:“……” 过了会,黑暗中响起一声:“谢谢。” 少年阖着猩红未褪的眼,低低道:“拍了有用没用,都是为我好。” 陈仰撇嘴哼了声:“知道就行。” 少年说:“那被子可以给我一点了吗?” 第39章 赶集 陈仰睡得早, 醒得早,天还没亮他就在床上刷起了手机,他想到前天申请的微博, 登录一看, 发表的小尹岛之行还在。 只是无人问津。 陈仰怀疑自己的账号被屏蔽了, 他试着在一个美食博主那转赞评,都没问题。 “朝简。”陈仰叫身边的少年,推他胳膊,“醒醒。” 少年喉咙里发出被吵醒的不满声音, 修长的手一把捞起被子蒙住了头。 这位不是头一回做出孩子气的举动,陈仰见怪不怪, 他凑过去隔着被子问:“你有微博吗?” 被子里没动静。 陈仰揪揪被子, 里面传出不耐烦的浑哑声:“没有,我要睡觉,不要吵我。” . 没法子, 陈仰就换个途径找答案,他复制一段小尹岛之行,随便粘贴到一个网友底下,一刷新就没了。 之后陈仰又到处留言:我微博有小说,童话故事风。 广撒网捞到了几条鱼, 他们都在陈仰发的三连桥路牌下面留言。 --哪呢哪呢? --这个时间点坑人,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老乡,怪蜀黎? --那么敷衍的广告,我竟然点进来了,通宵果真能让人变成傻逼,不说了,我……继续当傻逼去了, 我是傻逼我快乐。 小尹岛之行被陈仰置顶了,很显眼,他的猜测是对的,普通人看不到那些。 任务世界的规则把手伸到了现实世界,不允许任务者在公众平台透露任务相关。 陈仰放下手机,那他这算是履行了对阿戊的承诺吗? “喔喔……喔喔喔……”闹铃响了,六点整。 陈仰赶紧关掉,他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下床,脸没洗就跑步去了。 . 天光透着稀薄的亮度,巷子里的人影零散,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惺忪。 陈仰路过一个就打声招呼,他呼吸着石灰墙皮跟青苔的味道,一路往平房那边跑,猝不及防的跟后面林子方向过来的武玉打了个照面。 武玉穿一身深紫色运动套装,耳朵里塞着耳机,脸跟脖子上都有汗,已经跑了很久。 身边还跟着那条狗。 武玉奔跑的身形停下来,原地跑着看陈仰,狗也停下来原地跑着看陈仰。 陈仰一下对上四只眼睛。 武玉轻呼气调整呼吸,抬脚跑向陈仰,一言不发的擦身过去。 狗也是。 陈仰腿一转,掉头跟着武玉跑了一段,两人去健身器材那边歇息。 武玉踩上太空漫步机。 陈仰抓着旁边的那个站上去,脚跟着踏板晃了晃,他没提起昨天给她打电话无人接听的事,也没问是不是进任务世界了,只说:“你这次要在家里待多久?” “随便。” 搭档是寡言冷然型,陈仰很适应这种谈话氛围,他把手搭在握把上面,身子趴上去,脚一前一后的慢悠悠摆动。 “武叔说你工作忙……” 武玉吐出两字:“辞了。” “……” 陈仰的眼角往左下角,视线越过武玉看她的狗,对方还在看他。 武玉仿佛对此没有察觉。 这种不合理对陈仰来说已经麻木了,换成谁一天遇到几次也能这样,他多看了几眼狗,武玉依旧没反应。 陈仰的心里略感诧异,前天他看狗的时候,武玉的气息出现了变化,他多看几眼,她的排斥就越发强烈,含有攻击性。 时隔这么点时间,武玉的态度变了。 “03。” 陈仰听到武玉突兀的说出这组数字,去看那狗,对方摇了摇尾巴,小脑袋还朝向他,琥珀色的眼珠里是他的脸。 原来它叫03。 怎么叫这名字,陈仰不动声色的想,还有01,02? .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一大爷带着清扬的曲调来这边,哼唱着走到腰背按摩器那里,收音机往地上那么一放。 “清晨船儿去呀去撒网……” “……” “人人都说天堂美……” 这一片的晨光蕴上了年代感。 陈仰听着那歌问武玉:“有没有那种论坛,任务者可以进去交流,账号是自己的名字,密码是身份号。” 武玉脚下的踏板不摆了,她用看新奇物种的眼神看他:“你在想什么?” 陈仰从踏板上面下来:“我在做梦。” 武玉却似是一时兴起的把这个话题往前推了一步:“也许有,只是我们还不够资格知道。” 陈仰眯了眯眼睛,他是三位数身份号,理应够资格了。 难道只能一位数的才行? 陈仰走到单杠那里,手握住两侧,背脊张开,绷腰,身体向上拉,一口气做了十来个标准的引体向上,他将拉成一条线的身体慢慢放松,弯腰撑着腿喘气。 “你知道所有任务者都是青城人。” 武玉还在踏板上摆动,神情十分淡然。 青城像是一个符号,而不是家乡。 这跟朝简的反应何其相似。 陈仰忽然有些冷,这座城市不再有归属感了吗。 可是,这里变得陌生了,生命里有关系的人都还在。 “任务者不分性别年龄,有一天武叔武婶也进了任务世界,那要怎么办?” 踏板上的女人并未开口。 . 陈仰在车站见到向东以后就想过了这个问题,邻居,同学,老师……他们都有可能成为任务者,或者已经是了。 遇到的时候会什么样,现实世界的关系,在任务世界能不能禁得起考验。 答案是很残忍的。 亲朋好友,自己,这两样放在对立面就真的是…… 陈仰身上的汗被晨风一吹,寒意往张开的毛孔里涌,他打了个冷战。 “你认识画家吗?” 踏板一阵晃动,武玉下来了:“有过合作。” 陈仰的嘴有点干:“我前天晚上去总站做了个任务,在那里认识的画家。” 武玉蹲下来摸狗头:“不要透露任务规则。” 陈仰不问原因,他其实也没打算细说,现实世界并不安全,万一他不小心触犯了禁忌,不就被抹杀了。 陈仰跟她的狗四目相视:“我们有一天也会在任务世界碰面。” 武玉对此无动于衷:“前提是活到那时候。” 太阳出来了,陈仰反而更冷,他捏住汗湿的后颈,弯曲着手指捻了捻,说起了自己被鬼标记的事。 “那个阿姨最后放过我了。” 武玉摸摸狗,手有意无意的挡住它视线,它的小脑袋往旁边扭,还要看之前看的方向。 “是她儿子帮了你。”武玉站了起来。 陈仰踢踢腿的动作顿了下,朝简好像是说过能不能逃过去要看阿姨儿子。 “那她儿子……” 陈仰停住了,他想起最后母子两人站在一起,那小孩手里拿着的是他的纸板。 会折点东西还是有好处的。 . 大爷的收音机里放起了昆曲,咿咿呀呀的。 陈仰的手机在那韵律里震起来,家里那位起床了,问他在哪。 “器材那。” 朝简坐在床上,嗓音是刚睡醒的慵懒:“你没烧早饭。” 房门是开着的,外面没有一点食物的香味。 陈仰是没烧,他想去以前常吃的那家店买豆浆油条:“一会我带回去。” 电话里没声了。 陈仰走到长椅那边,吹掉上面的叶子坐下来:“你要吃什么?” 朝简道:“昨天的。” 陈仰一咂摸,昨天是小米粥跟鸡蛋饼,步骤简单:“行吧,等我回去给你烧。” 那头没挂。 陈仰奇怪的问是不是还有事,回答他的是“嘟嘟嘟”。 又怎么了,起床气吗?搭档有时候很危险,有时候很好哄,有时候完全搞不懂,年纪不大,性情多变。 陈仰的视线不经意的停在武玉身上,想到了她的搭档兼对象,他忽地站起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过激就坐回去。 过了好一会,陈仰才把心底沸腾的一个问题问出来:“武玉。” “你那个对象不在了,有没有人换一个名字替成他?” 武玉:“没有。” 陈仰咽了口唾沫,李跃跟阿九的角色都是换了人,相处细节有一些改动,和他的关系却没变。 一样是医生跟患者,患者跟护工。 他们不是任务者死了被清理,是其他情况。 “陈仰,不管你身边发生了怎样的怪事,是跟任务世界有关的,还是跟现实世界有关的,你都要管住自己的好奇心,通常费心挖掘跟装傻,后者才是正确的选择。” 武玉继续跑步,狗也跟着,几步一回头。 陈仰站在原地看他,脑中浮现的是昨天公安局的画面。 那大叔就是这样。 . 陈仰往另一个方向跑,快七点的时候去买豆浆油条。 店里的老板认得陈仰,笑呵呵的说好久没见到他了:“身体怎么样啊?” “没问题。”陈仰看锅里的油条。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夹着油条给它换位儿,“你来之前,武家那闺女买走过油条,她还是老样子,挑长得漂亮的。” 陈仰有一点意外,武玉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冷淡,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过路的旅人一样,没想到她竟然还会保留这种生活小喜好。 人再变,也是情感动物。 陈仰感受着小街上的人烟气,任务如果没尽头,青城总有一天只剩下任务者。 然后任务者都死了,就是一座空城。 后面排队的学生在催。 “好嘞,马上哈。”老板把陈仰的那份装起来,“小陈,豆浆要不?” 陈仰接过油条:“要。” 老板拿一杯给给他,小声说:“下回你过来的时候带上家里的缸子,我给你装满。” . 陈仰吃吃喝喝的回去,迎接他的画面让他惊在了原地。 朝简拄着单拐扫地:“看什么?傻子。” 陈仰:“……” 他去厨房煮粥:“你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地别扫了,我回头自己弄。” 身后没声音。 陈仰回头一看,那位背对着他一言不发的站着,身影轮廓仿佛寒冬冽风下的湖面。 “我不是把你当废人,我是喜欢干活。”放屁。 朝简的背脊隐隐一顿,他转过身:“你说什么?” 陈仰说:“我不是把你……” “后面那句。” 陈仰的喉结一滚:“我喜欢干活。” 朝简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一手拐杖,一手扫帚的去了阳台。 陈仰一脸的茫然。 同居生活才刚开始,现在也只度过了两个晚上,一个白天,他还没有暴露出自己懒散不爱干家务的一面,阳台那位是怎么看出他在胡扯的? . 陈仰的第一个任务跟第二个任务就隔了一天,他以为第三个也会很快就来,然而过了一个星期都没动静。 等任务的心情很难熬,陈仰觉得自己的发量都少了。 反观朝简,每天打电脑看电影看书,活脱脱就是个惬意的公子哥。 第十三天的时候,朝大爷要出门了。 陈仰刚接受孙文军的好友申请,见少年去门口那换鞋,他立马跑过去:“去哪?回家拿东西吗?” 朝简倚着鞋柜系鞋带:“医院。” 陈仰愣了愣就把手机收起来,用脚从他身后勾出自己的鞋子:“我跟你一起去。” 少年没说什么。 那就是同意了,陈仰快速换好鞋:“地址告诉我,我叫车。” “叫了。”朝简看手机,“车到了,下去吧。” . 陈仰一路都在排除医院,三甲的二甲的,公立的私立的,随着车上高架,越开越远,他的排除就停了,心想不在青城。 到了地儿他把嘴张大,朝简看腿的医院在青城,就是…… “是不是走错了?” 陈仰望着破不拉几的小诊所:“有执照吗这里?” 诊所里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高个子女人,发白的唇间叼着一支长烟斗:“ni……” 那两个黏在烟斗嘴上的音戛然而止,她同样干瘦的手抄进一头长发里,随意往后拢了拢,散漫的说:“还以为你不会来我这。” 朝简拄拐进去,陈仰跟在他后面,发现诊所里面比外面看得要干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不重。 陈仰记得那晚朝简下出租车的时候,他的外套里面是病服,显然不是从这里回去的。 根据这个女人的话,这里他应该是第一次来。 只不过两人是旧识。 女人撩开一面帘子进去,朝简的拐杖刚抬起来,手臂就被拉住了。 陈仰拉住朝简,眼睛落在他微微屈起来的那条左腿上面。 原先陈仰猜他的腿是回国伤的,还想那真倒霉。 可细想发现时间上不对。 朝简说自己是上个月回国的,那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 骨折断掉碎裂都不能动,要小心翼翼的躺着,养够时间了才能下床,固定物拆了一时半会也不能乱来,起码还要做一两个月的康复训练。 这位就没那顾虑,似乎不是骨头的事。 外伤就更不像了,没换过药。 那还能是怎么伤的?伤很久了吗? 陈仰发起了呆,朝简沉默着,帘子后面也不催促。 . “好了。”朝简抬抬被拉着的手臂。 陈仰的思绪回笼,他放下手朝帘子努嘴:“我能去里面吗?” 朝简垂眸:“随你。” 陈仰于是就跟了进去。 正对着帘子的是一截楼梯,水泥的,拐角处堆积着一些纸盒,乱中有序的样子。 陈仰在外面看不出这诊所是两层的,进来以后别有洞天。 那女人就坐在帘子右侧的木椅上面,烟斗已经不抽了,她在拿湿抹布擦手,旁边的小柜上摆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香炉,里面飘出一缕缕的青烟,打着结的往上空腾升,又四散而开。 朝简坐到靠墙的小木床上,拐杖戳戳陈仰:“过来。” 陈仰把视线从香炉那收回来,抿着嘴去了他旁边,没坐就站着,这个视角方便打量。 熏香的味道很不好闻。 女人擦完了手把湿抹布放一边,她开始剪指甲,伴随着“咔嘣”“咔嘣”声。 陈仰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孙文军在微信找他了。 一张盆栽的照片。 陈仰没回。 孙文军又发了条:快死了。 陈仰看得出来,照片里的盆栽耷拉着枝条,孤零零的挂着一片叶子,既不挺立也不翠绿,没有半分生命力。 他是个花草杀手,不懂怎么照料它们,更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最近孙文军都这样,没加微信前是短信。 吃饭了吗,看书了吗,今天天气不错等等,全是些毫无营养的内容。 . 一股药味扑进了陈仰的鼻息里,他见那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盒子,像古时候的胭脂盒。 而朝简把左腿搁到了床边。 陈仰屏住了呼吸,这位洗澡都不用他帮忙,受伤的腿还没在他面前露出来过。 朝简在陈仰的注视下卷起了裤腿。 陈仰瞪大了眼睛。 朝简那条腿的线条年轻而长韧,汗毛下面是薄而均匀的肌肉纹理,健健康康完好无损。 . 女人戴上一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手套,抠一大块药膏抹到朝简小腿上面,十指灵巧又有力的按捏起来。 陈仰目瞪口呆,这个小诊所里面有医学器材,有药品跟处理外伤的工具,竟然还能按摩推拿。 像第九康复院一样全能。 还有…… 陈仰看女人的手套,都戴这东西了,那之前又是擦手又是剪指甲是干什么? “手套贵,不想弄脏,也不想指甲扎破。” 女人为陈仰解惑。 陈仰发现她的骨相很好,瘦下去的肉长起来会是个大美人。 “最主要的是,不戴会被嫌弃。”女人说话的时候,字跟字之间的距离拖得很长,听着有种微妙的舒服感,懒懒洋洋的,像午后的老猫在唱歌。 药味跟熏香交织着往陈仰呼吸里冲,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从站着变成坐着,坐姿也没有设防。 陈仰凑到朝简耳边说:“你不给我介绍一下?” 朝简不语。 陈仰也不纠缠,他换了个问题:“腿是拉伤的吗?” . 朝简问陈仰要奶片。 陈仰不给:“你先告诉我。” 一只手拽住他的外套口袋,指尖溜进去,趁他不注意就摸走了几个奶片。 陈仰的脸抽了抽,听见女人说:“小哥哥,我手上都是药,你帮我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拨一下。” 不知是这意想不到的称呼让陈仰受到了惊吓,还是后面的请求,他半天都没动弹。 女人转过头,长发扫着她凸起的锁骨往肩头轻晃。 陈仰怎么也看不出这人比自己小,他凑近点给她拨头发,手还没碰到,拐杖就过来了。 女人的头发被拐杖拨到了后面。 那拐杖撤走的时候,还非常“无意”的在她耳朵上面打了一下。 “……” “是不想走。”女人唇一勾。 陈仰呆住了。 “推拿只是让犯懒的肌肉动一动。”女人看了眼烟斗,“小哥哥,帮我拿过来。” 陈仰将烟斗递给她。 女人把头伸过来,对着烟斗用力吸了好几下,她神色享受的闭了闭眼,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了鼓,止渴一般。 “心理方面的问题,只能靠自己。” 陈仰的手一麻,他转过脸看没什么话的朝简:“你自己不想走?” 朝简咬着奶片,深黑的眼里没有波动。 陈仰看他被按的腿,心想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敢用它走路了。 . 朝简没有多待,他来这里推拿似乎只是顺便,主要是为了熏香。 那女人事先知道一样拿出一个袋子给他。 陈仰边走边回来,小诊所已经关上了门,似乎今天的客人只有一个。 “香有助眠作用?” “能让人做美梦。”朝简说。 陈仰怀疑的眼神在他手里的袋子上停了停,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这位在房间里点香的时候,他也能闻得到,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做美梦。 陈仰避开前面滋水的石板给朝简带路:“她叫我哥。” “二十岁。” 陈仰:“……”竟然小他五岁,真是想不到。 “那她是你朋友吗?” 朝简:“不算。” 陈仰的心里很惊讶,那关系就是在认识跟朋友之间,他没有多问:“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朝简没有回陈仰,直到出来了才说:“去吃饭。” “下馆子啊。” 陈仰下意识找肯德基或者麦当劳。 朝简的目标是一家西餐厅,陈仰瞅瞅外观,默默的拿出手机查看余额。 “跟上。” 前面的少年人拄着拐偏头:“我有钱。” . 陈仰这辈子都没底气说出“我有钱”那三个字,他进西餐厅的那一刻,找工作赚钱的信念暴风增长。 那信念在涨到顶端的时候又跌回了低谷。 赚钱后面跟着是养家,他就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动力真的没有多大。 咸鱼陈仰坐在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前,菜单是他仅知道的一门外语,也都认识,他看看,翻一页,再看看。 “我没吃过西餐,不晓得哪个好吃,你给我推荐一个。” 服务员以为这个秀致的客人是在跟他说话,他推荐的几个菜挤到了嘴边,被另一个极好看的客人冷冰冰的目光给吓得慌忙吞了回去。 然后那个极好看的客人拿走菜单,做起了推荐的工作。 服务员:“……”好像知道了什么。 . 陈仰对西餐不感冒,生平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吃,没有他想象的不识。 很清淡,蔬菜都不放油,吃的是原汁原味。 陈仰叉了一片拼盘上的橙子吃掉,酸得他脸扭了下。 朝简切
相关推荐:
我以力服仙
姑母撩人
小怂包重生记(1v2)
《腹黑哥哥。霸道爱》
铁血兵王都市纵横
好你个负心汉_御书屋
阴影帝国
我曝光前世惊炸全网
寡妇门前桃花多
将军宠夫